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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米爾寧斯基《致彼岸世界的信》原文及賞析

2023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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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封
  朋友,你們移居到彼岸世界已經有兩年了。可不是嗎?兩年前,地雷把你的軀體拋到三四米以外的地方。你的靈魂大概就離得更遠了。是的,離得更遠更遠了。要不是這樣,你定會閒不住腿腳,跑到我這兒來的。你這造孽的傢伙,定會來索取在「鮑赫米亞」①借給我的那筆債款。這使我想到,人若有一些死去了的債主,也是一件好事。近來,我學會了與鬼魂交談之術,這倒使我有些害怕。誰知道呢……也許,你哪一次會冷不防出現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領,用悅耳的聲調嘆息著說:「快拿錢來!」可是,朋友,你還是收起你的愚蠢行為吧。你不過是個鬼魂,根本不喝乳香酒,要錢幹什麼呢?
  就這樣……兩年了,這些日子裡,我們這瘡痍滿目的國土上發生了許多事情,誰知道你們這些天上的存在物是否關注到了呢?正如你知道的,我們在東方、西方、北方以至南方都已宣戰。可是我們的胃口還太小。我們到過塞爾維亞的城市街道,登臨過阿爾巴尼亞的山崖,甚至住過北方塞勒特河邊的別墅。一切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結果,我們不得不擠進一隻核桃殼內,但求保住性命!你知道,我們對領土擴張絲毫不感興趣。我們要這榮譽幹嘛!如果巴爾幹半島屬於誰的問題今後引起了麻煩的話,是否有必要讓保加利亞人用考古發掘的成果,也就是說,要用千百萬同胞的骨骸去證明自己的權利呢?目前,我們這兒還相安無事。克列斯蒂尤·斯坦切夫②已放棄對巴爾幹人宣揚泛日爾曼主義,轉而忙於一些更實惠的事情——建立《鍾》報合作者的政治聯盟,並利用它通過議會選舉獲得政權,因為這個聯盟已有二百多名成員。關於政治上的事我不想給你多寫。當你見到人們硬是強迫我接受權力時,你以為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嗎?非也!丹切夫博士1913年就自言自語地高喊過:「智慧能統治,智慧能奴役,智慧能牧鴨!③你們救救保加利亞吧!政治使我倒下去了!」可是他今天仍是部長,並且是在亞歷山大·斯坦鮑里斯基④ 的文明領導下當部長。那麼,我幹嘛連個農業部部長也不當呢?何況在它之下,還管轄著一個「酒精分析」局的機構。是的,朋友!我同樣也能擔任供給部門的經理,以便在這個饑饉的年代養活自己。你一定聽說過關於這個部門的文化作用吧,對此,我將在下一次信中詳談。
  提到供給,不由得使我想到你在長達七天的時間內為解決烏鴉和鴟鴞的供給問題所作出的貢獻。這是因為人們沒能及時收殮你的遺體。你的遺體遭受到這樣的不幸,一些朋友甚感痛心。不過,他們的處境難道比你好嗎?鳥群只是分食死去了的你,而我們卻是活活地被吞食。這裡說的乃是那些很有教養的烏鴉。它們頭戴禮帽,身穿燕尾服,在「帕納赫」高級餐廳飲用咖啡,還有一個動聽的名字:「投機商」。在大街上,你處處都能見到它們,或者是個別的,或者是成堆的,它們談論著某某地方有個保加利亞女孩的屍體只剩下一點兒皮肉,那是由於被用來滿足它們那慾壑難填的口腹之樂。啊,若爾什,若爾什……有人想使我們的民族變得開化些,想出了個主意: 把全國居民總數作一番統計,並準確地將他們分成兩半,然後每人發一把匕首,讓他們互相殘殺,最後存活下來的一個人讓他在哪棵枯樹上弔死。這主意真高明,不是嗎?只有一點使我擔心,那最後存活下來的人會不會去自盡?因為他可以落得做個投機商,藉此逃脫那悲慘的結局。他可輕而易舉地給國外的某個同僚去個電話:「按合理條件我給你們提供四億公斤新鮮的腌鹽肉。」⑤
  第二封
  我曾想到地獄裡去找你。你知道,你與我都有一些塵世間的罪過: 同那些長頭髮有過些小小的羅曼史,與酒桶打過交道,借債沒考慮償還,等等。我想起你是娶過親的人,也就是說,你通過了滌罪所⑥這一關。戰爭期間,你在莫拉弗斯科和馬其頓並未擔任過什麼區長、州長或者警察局長。還想起你並沒有占據哪個軍需部的職務,也不曾擔任過哪個病院的院長。因此我想,並且斷言,若爾什定是去天堂了。我故去的朋友啊!你在天堂肯定很愜意,肯定結識了天堂的首席歌劇演員吧?我卻認為,她們同地上的姊妹們差別甚微。據維納斯女神質樸的使女們說,夏娃的女兒們在那兒都穿浴衣,毋需考慮克列斯蒂尤·帕斯圖霍夫⑦將要採取的措施: 禁止明目張胆的誘惑。⑧然而,你可能不清楚帕斯圖霍夫新近的舉動。他雖保持了保加利亞的平衡,卻把自己的黨弄得搖搖欲墜。我深知你同我一樣是個中立分子,你根本不可能想像帕斯圖霍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你從「緊密派」⑨的目光去注視他,他就像個太古時代長翅膀的猛獸,或者守衛資產階級門庭的凶神惡煞;而如果作為一個廣泛派分子去看他,你就會感到他真像古埃及法老王拉姆澤斯第二,具有奇蹟創造者聖斯皮尼敦⑩的美德,再加上聖母瑪麗亞的真誠。
  帕斯圖霍夫為人民黨政府供職的幾個月內表現得像個上等的公僕,他精減了三十九名國民議會代表,以此作為娶桑達·德魯什巴什卡為妻的本錢。可是天有不測之風雲,帕斯圖霍夫踩著西瓜皮滑了一跤,桑達竟成了他的主子米哈依爾·馬加羅夫⑪的愛妻。「緊密派」固然喜出望外,而民主派在醒過來的瞬間,也打著哈欠嘲諷地笑了。於是,帕斯圖霍夫玩了一連串的魔術——藝術中的新概念,並達到技藝的頂峰。毫無疑問,是他的一道禁令「不得明目張胆地引誘」起了作用。你知道,我們是個易於接受新事物的民族。在戰爭中我們受盡了罪,尤其是女性的代表們。保加利亞女人同時變成了德國女人、巴黎女人、希臘女人、塞內加爾女人,等等。她像德國女人那樣勤勞,在一些大街上和黑暗的角落裡從事高強度的勞動。她又像巴黎女人那樣穿得風姿綽約,她的胸部幾乎袒露到腰間,無償地展示那沒洗凈的脖頸的魅力。她像希臘女人一樣狡黠,在一切外國人面前宣傳民族理想,顯示她在為祖國服務。她富於審美趣味地在自己手上、脖子上,甚至腿上裝飾起啷噹作響的金器,為的是讓塞內加爾人對他們赤道周圍的情人引起絕對的幻想。
  當然,當局採取了一點措施,下令將那些粉蝶兒拘禁到某個地區。她們躲到別墅去,回來時大概痛改前非了。帕斯圖霍夫則以「明目張胆的引誘」作為罪名來威脅她們,她們也得到了這樣的告示,並把它貼在自己的大門上,以此代替紅燈來作招牌。我們保加利亞人非常實際,可不是嗎?……從前耶穌用鞭子將商人從寺院中趕出去。我們則要看到耶穌第二⑫怎樣以分而治之的方法來使得我們的民族走向開化……首先,商人出賣靈魂,婦女出賣肉體。啊,說得夠多了,再見……也就是說再寫。在第三封信中,我將給你寫點關於耶穌第二的事。他們在動物園中講述自己的故事和觀點。這個動物園名之曰「國民議會」,其房屋正面有人寫上了「聯合就是力量」的標語,這大概是對常來此處結集者的一個嘲諷吧!
  
  注釋:
  ① 鮑赫米亞: 窮困的藝術家和知識分子聚集的酒店。
  ② 克列斯蒂尤·斯坦切夫: 官方記者,戰後改變了親德派觀點,主編報紙《鍾》。
  ③ 意思是落得沒有工作,一事無成。
  ④ 亞歷山大·斯坦鮑里斯基: 保加利亞農民聯盟主席,曾組織政府。
  ⑤ 四億公斤為保加利亞總人口體重的估計數。此句揭露和諷刺反動統治者把保加利亞民族拖入互相殘殺的絕境,自己卻藉此大發橫財。
  ⑥ 滌罪所: 《聖經》上指地獄的第一關。
  ⑦ 克列斯蒂尤·帕斯圖霍夫: 保加利亞社會民主黨內的機會主義分子,1919年任內務部長。
  ⑧ 帕斯圖霍夫任內務部長時針對「明目張胆的誘惑」制訂了一條法規: 禁止女性穿低開領服裝。
  ⑨ 1903年保加利亞社會民主黨分裂為左翼「緊密派」和右翼「廣泛派」。
  ⑩ 聖斯皮尼敦: 《聖經》上說他是個周濟窮苦人,把流浪漢、無家可歸者收容起來的聖徒。
  ⑪ 米哈依爾·馬加羅夫: 資產階級政治活動家。人民黨頭子,後任外交部長。
  ⑫ 耶穌第二: 指農民聯盟黨主席亞歷山大·斯坦鮑里斯基。他的擁護者之一曾稱他為耶穌第二。
  【賞析】
  1912—1913年間,保加利亞發動和參與了兩次巴爾幹戰爭。保加利亞先後同土耳其、塞爾維亞、希臘、羅馬尼亞等鄰國交戰,但結果卻是因失敗而割讓土地,保加利亞人民陷入了空前的民族災難。在隨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保加利亞又加入了德、奧同盟,企圖從戰爭中獲利。但事與願違,戰爭反而將保加利亞人民引向了更為嚴重的民族災難。在內政方面,代表各個階級的政黨層出不窮,為了利益的爭奪,各政黨之間和政黨內部各派系之間矛盾和鬥爭不斷。保加利亞人民在這種混亂的局面下,掙扎於死亡線上,苦不堪言。
  本文寫於1919年,是作家針對當時保加利亞社會現實中的種種醜惡現象進行鞭撻的一篇文章,是對保加利亞現實的真實描繪。全文共兩個部分,在第一封信中,斯米爾寧斯基就政府當局統治下失敗的外交活動,以及只為一己私利而出賣人民利益的卑鄙行徑,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在第二封信中,作家以更加辛辣的筆觸,對保加利亞當局內戰的混亂情況進行了無情的嘲諷。
  作家致信的對象若爾什生前是一個老實安分的平民,1917年卻屈死戰場。作家以給彼岸世界的他寫信為名,對當時的保加利亞當局置百姓生命於不顧,只為一己私利的醜惡行徑以及裝腔作勢、故作正經的可笑嘴臉進行了深刻的揭露。
  在第一封信中,作家站在人民的立場上,對兩次巴爾幹戰爭進行質疑,促使讀者重新思考戰爭的意義。「你知道,我們對領土擴張毫不感興趣。我們要這榮譽幹嘛!如果巴爾幹半島屬於誰的問題今後引起麻煩的話,是否有必要讓保加利亞人用考古發掘的成果,也就是說,要用千百萬同胞的骨骸去證明自己的權利呢?」在這裡,我們聽到的是一個普通人對戰爭的痛恨,對生命的珍惜。政府當局為了實現領土擴張的野心而發動了戰爭,他們絲毫沒有考慮戰爭會給人民帶來怎樣的水深火熱,更沒有考慮戰爭會讓多少家庭流離失所。他們只為了實現自己的一時貪慾,卻要用千百萬的保加利亞人民的生命作為代價。戰爭的失敗與割地的屈辱,不但使保加利亞人民的生存環境變得更加惡劣,而且在精神上也給保加利亞人民留下了極大的創傷,使民族士氣與信心嚴重受挫。反動統治者卻在戰爭中搖身一變,「它們頭戴禮帽,身穿燕尾服,在『帕納赫』高級餐廳飲用咖啡,還有一個動聽的名字: 『投機商』。」正是他們,把保加利亞拖入戰爭之中,然而也只有他們是戰爭的唯一獲利者,「他可輕而易舉地給國外的某個同僚去個電話: 『按合理條件我給你們提供四億公斤新鮮的腌鹽肉。』」作家在這裡毫不掩飾對投機商的鄙視與痛恨,把他們比作「有教養的烏鴉」。保加利亞人民是被他們活活地吞食的。他們通過出賣同胞的生命而中飽私囊。
  在第二封信中,作家抓住當時政府頒布的「禁止女性穿低領服裝」的法規來嘲笑當局虛偽醜惡的嘴臉。統治階層內部男盜女娼,但他們卻對百姓發表「不得明目張胆地引誘」的禁令。他們採取一套看似嚴厲的手段來治理「那些粉蝶兒」,但這些政府的告示卻「代替紅燈來作招牌」,多麼絕妙的諷刺!統治當局的惺惺作態與民眾的現實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國民議會也不過是一座「動物園」而已。
  本篇文章最大的特點是它的語言風格,作家在文章中嬉笑怒罵,對政府當局冷嘲熱諷,毫不留情,極盡諷刺之能事。全文沒有拖泥帶水之處,每每切中要害,酣暢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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