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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作品中故鄉的多重解讀

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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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陝北黃土高原是路遙出生、成長的地方,也給了他日後創作的靈感。縱觀路遙作品中關於故鄉的描述,是有生命承載力的,是交織個體與群體困苦生活狀態的,也是可以被每個個體去創新的。路遙關於故鄉的描述從未離開文學恆常的內涵,他用盡生命去展現故鄉的過往、現在與未來,讀者從中可以讀出故鄉的新味來。
【關 鍵 詞】路遙;故鄉;解讀
【作者單位】李新艷,鄭州科技學院。
【中圖分類號】G236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8.13.029
張煒說:「土地聯結著人的生命的來路與去路。」[1]土地之於作家是詠唱不完的話題,或徘徊低吟,或仰天長嘯,或扣問反思……總之,不同角度觀照下的土地意象,被賦予了不同的審美品格。路遙是一個將生命與土地融為一體進行創作的作家,他把所有的情感傾注給了他生長的土地和熱愛的人民,可以說,路遙的根——文學之根和生命之根,始終深植於生他養他的那片黃土地,路遙深知,大地和人民是他整個文學世界的兩大基點[2]。
一、寫實:路遙生活的真實故鄉
厚夫在《路遙傳》里有這麼一句話:「貧窮是陝北20世紀五六十年代農村人生活的代名詞。」[3]陝北人的日常生活效法自然,靠天吃飯,靠地勞作,生活清貧、單調、質樸。正是緣於此,陝北人身上有著極強的忍耐力,他們將人性中原始的性格特點表現在勞作生活里,充滿了樂觀、善良和悲憫意識。路遙就是在這種陝北文化氛圍中出生並成長起來的,可以說「『土著的人文(地域文化)滋育著他,路遙受到陝北地域文化的深刻影響,主要接受的是農民文化,這成為路遙的文化根脈所在」[4]。
路遙家裡窮,他八歲從清澗去延川大伯家「頂門」,飢餓感、孤獨感、陌生感從此在路遙的心中生根發芽。在延川,雖然缺少父母的親情,路遙卻獲得了上學的機會,這對路遙日後的經歷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路遙的伯父、伯母儘可能給他家庭般的溫暖,雖然路遙從認知上無法接受他們成為自己的「父母」,但從心理上接納他們是一家人的事實。因此,路遙筆下那些毫無干係的社會人之間的溫暖交往,都源於他自小感受到的溫情。
路遙在延川上學,在延川勞作,在延川戀愛結婚,在延川開始創作,從延川去上大學……可以說,延川在某種意義上成就了路遙的一切。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在我這本書中,寫過一句總獻詞——『謹以此書獻給我生活過的土地和歲月!實際上就是獻給延川的」[5]。
如果我們只對路遙的故鄉做私人化處理,就無法理解他繁多的人物譜系中個體價值所在。路遙曾說,當歷史要求我們走向新生活的彼岸時,我們對生活過的「老土地」是珍惜地告別還是無情地斬斷?[6]」足見他對故鄉是有深入思考的。
路遙從不迴避社會變遷之於故鄉的影響,他甚至插科打諢地設計了許多「時髦」的場景,而且這些場景與極具生活化的勞動場面相關。如路遙寫賀秀蓮第一次被孫少安帶到村子集體摘棗的地方,男女老少議論紛紛,玩笑不斷。可以說,路遙是在極力營造貧苦生活中浪漫的一抹亮色,也是在集體的狂歡喧鬧之中,表現他內心對美與堅守的吶喊。
路遙常常描寫陝北高原的雪、雨、杜梨樹等自然景物,以表達對自然的禮讚。如路遙對愛情的感知,就像故鄉高原上的杜梨樹一樣——根深埋土地,枝葉繁茂,向上挺立,碩果纍纍——作者以故鄉的景物對兩情相悅的愛情進行詩性化的處理。
路遙認為故鄉是心靈的避難所,他對黃土地的一切都偏執地熱愛,甚至把這種感情延續到創作中。他曾幾次走上毛烏素沙漠——這片沙漠之於路遙有著特殊的意義,每當他遭遇困惑,他都會來這裡。毛烏素沙漠就像路遙的朝聖之地,讓他得到解脫,獲得心靈的寧靜。路遙曾寫道:「故鄉……每次走近你,就是走近母親,你的一切都讓人感到親切和踏實,內心不由得泛起一縷希望的光芒。踏上故鄉的土地,就不會感到走投無路。故鄉,多麼好。對一個人來說,沒有故鄉是不可思議的……這個創造了你生命的地方,會包容你的一切不幸與苦難。就是生命消失,能和故鄉的土地融為一體,也是人最後一個夙願。」[6]路遙眼中的故鄉,就是他創作的源泉,這種對故土的深深眷戀,使得他的作品從未離開對故鄉的描述。
二、虛構:路遙作品中的故鄉
路遙作品中塑造的故鄉主要由作家自己講述的故鄉,以及作品人物講述的故鄉兩部分構成。前者表現為作者在作品中對故鄉的描述和情感抒發,後者則表現為作品人物與作家體驗的一致性,從而達到主客體心靈的契合,重申故鄉主題在文學創作中的意義。
路遙習慣用三種方式講述故鄉:一是通過特定環境對故鄉進行寫實性描述;二是通過作品人物的對話對故鄉進行觀照,表現群體意識中故鄉的概念;三是主體(即作者本人)完全沉入寫作環境,抒發對故鄉的澎湃之情。這三種敘述方式,都是基於作家對故鄉的熱戀情感。
首先,作者巨細無遺地描述故鄉的本來面目。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遙寫道:「在整個荒涼而貧瘠的黃土高原,一個縣的縣立高中,就算是本縣的最高學府吧,也無論如何不可能給學生們蓋一座餐廳。天好天壞,大家都是露天就餐。好在這些青年都來自山鄉圪嶗,誰沒在野山野地里吃過飯呢?」[7]在《黃葉在秋風中飄落》中,路遙這樣寫高廟小學:「學校在兩個村之間的一個小山灣里,一溜排石頭窯洞和一個沒有圍牆的大院子。院畔下面是一條簡易公路,公路下面是一條小河,小河九曲八拐,從兩岸留下了一些川台地。」[8]這些客觀語境的敘述在路遙的創作中很常見,作者竭力表現故鄉的真實面貌,從不掩飾黃土地的貧瘠,以及他對黃土地深深的依戀與自豪感。這是超出一般人記憶中的故土特質——故鄉之於路遙不是記憶,而是鮮活的當下存在。
其次,作者採用對話的方式,運用方言和俚語來描寫故鄉。《人生》中有一段巧珍與她爸爸劉立本關於刷牙的對話,劉立本說:「爸爸不對,你別哭了,以後要刷,就在咱家灶火圪嶗里刷,不要跑到鹼畔上刷嘛!村裡人笑話哩……」[8]圪嶗、鹼畔就是典型的陝北方言。此外,路遙還用陝北信天游來表現故鄉,如巧珍給高家林唱「上河裡(哪個)鴨子下河裡鵝,一對對(哪個)毛眼眼望哥哥……」在《平凡的世界》中,這種描寫故鄉的方式處處可見,「公眾場合下不能酸眉醋眼,張東望西。可以笑,但不能把嘴巴張得像窯口一樣。此時應兩膝併攏,不能八叉雙腿」[7]。雖然作品中普通話與方言交雜,但讀者通過語境比較,完全可以準確地理解這些方言的意思,感覺十分親切自然。
再次,作者十分直白地抒發對故土的熱戀情感。如《平凡的世界》中寫道:「燦爛的陽光一掃冬日的陰霾,天空頓時湛藍如洗。山川河流早已解凍,泥土中散發出草芽萌發的新鮮氣息。黃土高原兩類主要候鳥中,燕子已經先一步從南方趕來,正雙雙對對在老地方構築新巢;而大雁的隊列約莫在十天之後就會掠過高原的上空,向鄂爾多斯無邊的北草地飛去……」[9]這種情景交融的敘述,生髮出苦難意識下的勃勃生機。春天代表希望的描寫多次出現,不斷強化路遙對故鄉的歌頌與讚美之情。
此外,路遙不僅讓作品中具有生活閱歷的人物來講述故鄉,還設置最底層的年長勞動者來充當敘述人,如此更讓人信服。如德順爺爺對高家林的教誨:「就是這山、這水、這土地,一代一代養活了我們。沒有這土地,世界上就什麼也不會有!是的,不會有!只要咱們愛勞動,一切都還會好起來的。再說,今當的政策也對頭了,現在生活一天天往好變。咱農村往後的前程大著哩,屈不了你的才!娃娃,你不要灰心!一個男子漢,不怕跌跤,就怕跌倒了不往起爬,那就變成個死狗了……」[8]再如《輕鬆與小紅花》中馮國斌說:「孩子,我是真心實意地想為你做點事,以彌補我以前對你的不能饒恕的過失。但我又是多麼願意聽到你後面說的那些話啊!是的,一個人能這樣想,就是在生活的道路上,邁開了真正的一步!」[10]如果說,德順爺爺是訓導式地表達情感,那麼,馮國斌就是同志式平等地交流。路遙運用人物視角的轉換,來表述對故鄉人和事的看法,樸素又平實,以此達到作家與作品人物之間觀點的一致性。
路遙在作品中虛構的故鄉源於他的生活,文字中隨處可見他迫不及待傾訴的心情。故鄉的人和事成為每個人成長的源泉,回憶的烙印原本只存於心中定格的某個瞬間,路遙卻將它描寫成當下,鮮活地展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在作品中追尋個體與群體的共鳴感。
三、希冀:路遙想像中的故鄉
路遙是有黃土情結的,他將黃土地之於他的感受細緻入微地寫進作品中,營造了一個他所希冀的故鄉。但由於路遙處在一個急劇變革的歷史時期,他所希冀的故鄉也有著明顯的不確定性。
首先,路遙想像中的故鄉是一個鄉里團結的共生社會圖譜。這種認知源於路遙最初的、淺層次的社會閱歷,也可認為是路遙心底深處最純真的故鄉之情。《人生》中,路遙多次在高家林人生的關鍵之處讓德順爺爺出場,德順爺爺的每一次言語、行為描述都仿佛一個智者。比如他說:「黃土地是止血的……」「娃娃呀,回來勞動這不怕,勞動不下賤!可你把一塊金子丟了!巧珍,那可是一塊金子啊!」[8]這些描述表現出人性最大的包容與善良,這種未被物質文明浸染的純樸心理,是作者心靈最深處的溫柔。路遙將自己承受的苦難與生活給他的饋贈,都化作感恩,把最樸素的人與事、最簡單的人生道路,都變成淺唱低吟的故鄉。
其次,它是一個在苦難中堅守、百折不撓的精神家園。這一層面的認知得益於路遙涉世之後的人生體驗,他相信堅守的意義所在,也相信承受苦難後精神存在的意義。《平凡的世界》中有三段愛情的表述很動人。一是孫少安拒絕與田潤葉在一起,他接受去山西相親,臨走前他一個人爬上了廟坪山,作品中這樣描述:「他站在山頂上,望著縣城的方向,兩隻手抓著自己的胸口。他面對黃昏中連綿不斷的群山,熱淚在臉頰上刷刷地流淌。原諒我吧,潤葉!我將要遠足他鄉,去尋找一個陌生的姑娘。別了,我親愛的人……」[7]二是田曉霞犧牲後,作品對孫少平的一段描述:「他來到杜梨樹下,把那束野花放在他們當年坐過的地方。此刻,表上的指針正指向兩年前的那個時刻:一點四十五分。指針沒有在那一時刻停留,時間繼續走向前去,永遠也不再返回到它經過的地方了……」[9]三是描述金波與藏族姑娘的分離:「只是每天臨近黃昏的時候,這位復員軍人卻常常一個人穿上那件軍大衣,神秘地爬上金家灣後面的神仙山,在山野里孤魂一般遊蕩著,並且反覆忘情地唱那支青海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7]愛情描寫並非作品的主旋律,但路遙卻讓這些人物歷經痛苦的訣別,歷經千辛萬苦的心靈磨難,依然堅守生活,正如他一樣。路遙清晰地認識到,苦難如果壓不垮人,那麼必定給承受的人以豐厚的饋贈。
最後,它是一個容納式的所在,是誤入迷途後的回歸,也是受傷後的療養所。路遙沒有交代所有人的結局,有的作品甚至是開放式的結尾。這種創作認知是基於路遙對社會人情、對未來生活不確定性的把握,從中也能讀出他的無奈感。目前,學界對路遙的創作有一種共識,即他所描寫的「城鄉交叉地帶」青年的思想、行為變化,一般具有「出走」和「還鄉」兩種敘述模式。路遙敏銳地感知到生活的苦痛之於個體和群體的意義,他注視著社會變革下人的變化,一如既往地表達人的精神與道德高地。路遙的作品打破了人的「好」「壞」之分,或者說人與人之間道德力量「對於對」的抗爭,在此之下,「好」與「壞」的界限也就不那麼明顯了。路遙對此也做了道德馴化鋪墊——人在成長之中自我頓悟、受他人影響,慢慢成為品行完善的個體與社會人,於是,一切都顯得合理了。
四、結語
路遙筆下的故鄉包含三層意象:一是作品中描述的故鄉原始的風貌特徵,二是藉助作品人物虛構的故鄉內涵,三是作者對故鄉的展望。在虛實之間,路遙並未掩飾他對故鄉從內而外的熱戀之情——故鄉之於他,不僅是歷久彌新的精神之所,而且是歷經千帆歸來的棲息之地。由此,路遙筆下的故鄉不僅被賦予多樣化的精神內涵,之於每位讀者,也具有追根溯源之感,這是實屬難得的。
|參考文獻|
[1]張煒. 純美的注視[M]. 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
[2]田媛媛. 論路遙文學敘事中的地母原型——從原型批評的角度透視[D]. 陝西師範大學,2009.
[3]厚夫. 路遙傳[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
[4]李繼凱. 矛盾交叉:路遙文化心理的複雜構成[M]. 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6.
[5]路遙. 路遙全集[M]. 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3.
[6]路遙. 路遙全集[M]. 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
[7]路遙. 路遙文集(第3卷)[M]. 西安: 陝西人民出版社,1994.
[8]路遙. 路遙文集(第1卷)[M]. 西安: 陝西人民出版社,1994.
[9]路遙. 路遙文集(第5卷)[M]. 西安: 陝西人民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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