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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立型人格:你們都走開,我要一個人靜靜

2023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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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倫?霍妮把神經症患者內心衝突的傾向分為三種:屈從型、攻擊型和孤立型。這三種傾向同時存在於神經症患者的人格當中,只是有主有次。本篇主要討論,當孤立型人格占據了主導地位,神經症患者會有怎樣的內在邏輯和外在表現。
和屈從型、攻擊型類似,孤立型指的是神經症患者在應對外部世界時所採用的一整套防禦機制與手段。但三種類型中,孤立型有自己的獨特之處。如果說屈從型博取世界對他的喜愛,攻擊型獲取世界對他的臣服,那麼這兩種類型其實還是在以一種參與到世界中去的方式,在處理自己內心的衝突。而孤立型,與他們不同,是以一種消極參與的方式與世界互動。他是對內心衝突徹底的逃避,是對整個世界背過身去,從而讓內心的衝突完全無法發生作用。
正常人同樣需要孤獨,但他們渴望的是一種「富有意義的孤獨」,這絕不是孤立型的表現。多數神經症患者不敢深入自己的內心,從而失去了一種享受孤獨的能力。當他們與他人的關係中出現了難以忍受的緊張、窘迫、矛盾,而孤獨主要是為了避免這種衝突時,這才是神經症的表現。
如屈從型和攻擊型,分別對愛和財富權力有著強迫性-需求一樣,孤立型對自身的隔離狀態有著強迫性-需求。正常人獨處,通常是希望用這孤獨來做點什麼,比如思考,比如閱讀,一旦做這些事的需要得到滿足,他們可以隨時脫離孤獨的狀態,走出去與人進行親密的接觸。但孤立型的人做不到,因為孤獨的狀態就是他們追求的目標,除了孤立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沒有其他的和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任何打破孤獨狀態的人和事都會引起他們的焦慮和煩躁。
孤立型所獨有的特徵之一乃是對自我的疏離。他對自己的感情麻木不仁,漠不關心,對自己的內心世界缺乏興趣(愛做心理測試和熱衷星座運勢可不算對自己的內心懷有興趣),他們常常是自己內心衝突的觀察者,譏諷者,施虐者,但偏偏不是沉浸其中的體驗者。他壓抑自己的感情,否定它的存在,因為它們對他所堅守的信念會帶來毀滅性的破壞。
孤立型的特徵之二便是與他人始終保持感情的距離。他們有意無意不讓自己與他人發生過於密切的情感聯繫,無論是愛情、友情、工作、競爭。他們好比在自己身邊畫了一個圈,外人不准進入。一旦外人越過這條線,他們便焦躁不安,食不下咽。
出於以上特點,孤立型人格有這樣幾種品質:
一、他會壓縮自己的需要——以便更好地獨立於他人。
「愛情親情友情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無法給我帶來快樂。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只要自己開心就足夠了。」他要自己這樣去想,他需要自己這樣去想,否則他在這些方面的缺失就會被自己認作是一種無能。孤立型通過否認自己的情感需要來維護自己的孤立,因為他無力與人建立親密關係。
二、他也許會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以便更好地獨立於他人。
「我必須賺足夠多的錢,積累足夠雄厚的實力,這樣我才能向大家證明,我是一個運轉良好的系統,別人無權干涉,我才能真正自由。」孤立型和攻擊型賺錢的目的不同,攻擊型是要擊敗整個世界,孤立型卻是要囤積資本以避開整個世界。這種迴避,常常以「財務自由」的說法出現,許多人將這個概念作為自己的奮鬥目標,其中不乏這樣的內在邏輯。
三、他會避開一切需要親近的人和事——以防那個人或那件事變得不可缺少。
孤立型的這個特質與屈從型的某點類似,他們同樣會在與他人關係進展順利時突然爆發出「萬一我離不開他怎麼辦」的恐慌,然後下意識地破壞關係。但與屈從型不同,孤立型不會去挽回。他的對自己獨立狀態的捍衛態度是比屈從型更加地堅決。事實上,我們發現,更多的孤立型在戀愛關係中,是將隔膜放在了自己的心裡。他不會明著做出損害兩人關係的舉動,卻會默默在自己和他人間樹立起一層「安全屏障」。伴侶可能會發現,孤立型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對她說心裡話了,他依然親切友好,卻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孤立型就是以這樣消極的方式窒息自己的感情需要,來達到避免內心衝突的目的。
四、他對一切責任、義務、束縛非常敏感,並內心盡力逃離。
孤立型潛意識中對一切可能左右、強迫、影響自己的東西都十分厭惡。他可能會習慣性遲到,每次只遲到五分鐘,但他就是無法準時;他可能會拒絕進入婚姻,對伴侶的婚姻打算含含糊其辭;他可能會在簽訂一份為期超過一年的合同時心生煩躁;他甚至可能會將鞋帶、電梯、領帶都視作壓力。孤立型最喜歡的獨白是這樣的,「我看也不看鐘,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去車站,如果坐不上這一班,我寧願坐下一班,到了車站隨便跳上一輛火車,在隨便一站睡著,在隨便一站停下。」
五、他的優越感來源於他自認為「獨一無二」「與眾不同」。
由於他害怕競爭,因此不會通過努力來超群出眾,事實上他認為自己內心的優秀品質是一望即知的,大家應該自然而然就能感受到他的優點,無需特別表現。在他的心裡,他的理智、夢想、和情感都深深隱藏著他內心的一處聖地中,他人可望卻不可及。
卡倫?霍妮的一個求助者,曾給了她一段極其精準的孤立型的自白:「我夢想著過獨身生活,永不結婚,夢想著變得強壯、平靜、寡言、不求人。我要個人奮鬥,要更大的自由,我不再做夢,而要理性冷靜地過日子。我覺得道德毫無意義,只要是真實的,還管什麼作好作歹?乞求同情,希望外在的援助,才是大罪。心靈對我就好像是神廟,要嚴加守衛,裡面總是進行著奇特的儀式,只有廟裡的僧人,這聖廟的監護人,才可以知道有些什麼。」
當感情被壓抑到極致,任何可能使他產生依賴性的慾望和快樂,都會被他看成是一種對自己的背叛。在外人看來,他可能十分嚴於律己,過得像個苦行僧,雖坐擁大筆財富依然不參與任何世俗的歡樂。他也可能放浪形骸,流連於聲色場所,只是在自己與所有人之間構築起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他會非常強調理性,認為一切事情只憑理智思維的力量就能得到解決,絲毫考慮不到,自發的情感體驗在我們生活和生命中所應該占據的重要地位。
屈從型、攻擊型和孤立型,這三種類型代表了神經症內在仇恨與對外敵意的不斷攀升。屈從型還承認情感的存在,向外索求感情,只是他隱藏不住自己的基本敵意,只能以一種病態扭曲的方式,向他人索要。攻擊型的內心壁壘相對更高,防禦機制更強,他通過征服擊敗他人來獲取成就感,用一種更委婉更曲折的方式來表現敵意。而孤立型,不同於前兩者,他根本就不讓自己有機會表現敵意,他努力把自己與外界的情感聯繫切斷,認為這樣就可避免一切的衝突和失敗。
孤立型在錯誤的方向上,比屈從型和攻擊型走得要更遠,也更堅決。他窒息自己情感需要的做法,會帶來極嚴重的後果。孤立型常常會在屈從型和攻擊型之間搖擺不定,我們會聽到他一會兒說,「我很欣賞人與人之間的真情,我希望自己也能有那樣的關係,我感覺自己完全具備得到那樣情感的條件」,一會兒又說「我覺得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天下間最不牢靠的東西,只有錢只有地位,不會背叛我欺騙我」。但這往往都是一種為了保持孤立的說法,孤立型會很巧妙地、連他自己也意識不到地運用這種說法,來逃避無論是感情還是財富方面與他人的接觸。比如,當他感情失敗,需要窒息自己的情感需要時,他就強調錢,當他事業平庸,逃避與他人競爭的時候,他又會開始強調人情。孤立型極難做到的一件事,就是感受自己的需要。他已經把自己推開得太遠、太久了,以至於完全聽不到自己真心發出的聲音。
最後,我想重申一下屈從型、攻擊型、孤立型這三種分類的價值。我們不能簡單因為在自己身上發現了相同的特質,就將自己歸類為某種類型的人格。因為這裡的每個類型,乃是代表神經症的的一種傾向。正常人身上,也會輕微地存在這三種傾向,只是程度不如神經症患者那樣強烈,困擾遠不如他們那樣多。而在神經症患者身上,三種傾向有主有次同時存在。我們也不能僅憑自我感覺,就輕易下定論說自己是什麼類型的神經症。人的心理世界浩瀚複雜,一切都需要全面謹慎的診斷,需要長期的接觸和私人化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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