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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逍遙遊》的「小大」之辯

202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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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淙鈺
內容摘要:莊子關於自由問題比較集中地論述於《逍遙遊》一篇。雖然每個個體都能夠達到逍遙,但是其逍遙的程度不盡相同。而想要真正追求自在,莫過於懂得莊子所說的「逍遙」這一精神境界,想要達到「逍遙」這一境界,就要求「小大」有明確的辨別判定。以郭象為代表的一批學者認為,莊子的「逍遙」是指萬物雖然形體的大小、覺悟的高低不同,但只要每個個體能夠順其本性、安於本命,便是逍遙。這種觀點便是抹殺了「小大」之間的區別,本文由此出發來論證《逍遙遊》之中的小大之辯。
關鍵詞:莊子 《逍遙遊》 小大
一.引言
莊子關於自由問題比較集中地論述於《逍遙遊》一篇。何謂「逍遙」?魏晉玄學家郭象認為「逍遙」是:「夫小大雖殊。而放於自得之場,則物任其性,事稱其能,各當其分,逍遙一也,豈容勝負於其間哉!」[1]郭象認為莊子的「逍遙」是指萬物雖然形體的大小、覺悟的高低不同,但只要每個個體能夠順其本性、安於本命,便是逍遙。依照郭象的觀點來看,萬物的存在樣式千差萬別,因而一物與另一物也就缺乏了可比性,某物能否做到逍遙僅僅對於自身是有意義的。「換句話說,某物究竟是否逍遙,只能由其自身而非他者來體驗並做出判斷;依郭象,這種判斷的唯一尺度也只能是該物自身而非他物的『性『極『分『宜。無疑,判斷主體和判斷尺度的絕對個性又意味著萬物之逍遙的不可比性。」[2]這《逍遙遊》開篇第一句「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中所蘊含的「小大」智慧,很少被人重視。正應了清代學者胡文英那句斷語:莊子開口就說沒要緊的話,人往往竟算作沒要緊看。莊子,代表著一種絕頂智慧和至高境界。如果說有一篇可以概括莊子畢生自由、逍遙的思想,那一定是《逍遙遊》;如果有一句,可以概括《逍遙遊》,很多人必定會想起那句「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但是事情並沒有那樣簡單,開篇的「北冥有魚」這一句,亦充滿了無數的玄機,其中蘊含的「小大之辯」的思想,指引著讀者去思考那逍遙是什麼,以及去往那裡的路。
二.「小大之辯」的根源
1.《逍遙遊》中的崇「大」抑「小」
「小大之辯」源於《莊子·內篇》之中《逍遙遊》和《齊物論》兩篇對於「小大」思想的兩種截然相反的解讀。在《逍遙遊》之中,關於「大小」的篇幅有很多。比如開篇的「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這個片段描寫了鯤和鵬的體型之大,言語中體現莊子對於這種生物的讚嘆。後文中蜩與學鳩對於大鵬遨遊的天際,扶搖直上的行為表示了譏笑,有著明顯的嘲諷色彩。莊子對蜩和學鳩的評價是「之二蟲又何知!」,很顯然,在這裡,莊子對「小」的蜩與學鳩持貶義態度,對於大鵬縱橫於天地之間的行為持讚揚態度。後文還有「小治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這句話則是很明確地體現了莊子崇「大」抑「小」的態度。
2.《齊物論》中的萬物「齊一」
而在《齊物論》之中,莊子則是一改崇「大」抑「小」的態度,原文有「天下莫大於秋毫末,則太山為小;莫壽於瘍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這裡莊子認為天地萬物包括人在內,儘管形態是千差萬別,但是它們在本質上是齊一的,其旨在「肯定一切人與物的獨特意義內容及其價值」「揚棄我執,打破自我中心」[3]。很明顯,莊子在這裡否認「大小」之間的差異,其中蘊含著萬物平等的思想。
顯然,我們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逍遙遊》與《齊物論》這兩篇文章之間的內在矛盾。《逍遙遊》將大鵬和「蜩與鸒鴦鳩」作為比較,凸顯出了「大」和「小」之間的差別,莊子對大鵬的讚揚與對「蜩與鸒鴦鳩」的批評形成了一個較為鮮明的對比。《齊物論》的主旨則是認為萬物在本質上是齊一的,若以此為出發點,可以推斷出鵬和「蜩與鸒鴦鳩」在本質上也是齊一的,那麼所謂的高低之分,大小之辯,也就不復存在了。終上所述,二者之間的矛盾非常顯著。
3.郭象和成玄英的對於上述二篇的註解
在《齊物論》之中,對「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這最能體現本篇主旨的兩句話,郭象做出了如下的註解:「夫以形相對,則太山大於秋毫也。若各據其性分,物冥其極,則形大未為有餘,形小不為不足。……無小無大,無壽無夭,是以蟪蛄不羨大椿而欣然自得,斥鴳不貴天池而榮願以足。……」[4]郭象在《齊物論》之中堅持萬物齊一的觀點,並以在《逍遙遊》之中出現過的蟪蛄為例,表達出儘管大鵬與蟪蛄差距很大,但是都可以在各自的範圍之中做到逍遙。後人成玄英也在其疏中,在「齊物」這個層面上贊成郭象的解讀。
但在對《逍遙遊》這篇的解讀中,郭象與成玄英便有了極大的分歧。《逍遙遊》中有這樣一句:「蜩與鸒鴦鳩笑之曰:『我決其而飛,槍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5]郭象對此的解讀是「苟足於其性,則雖大鵬無以自貴於小鳥,小鳥無羨於天池,而榮願有餘矣。故小大雖殊,逍遙一也。」[6]由此可見,郭象在對《逍遙遊》和《齊物論》的解讀中,將「齊物」的觀點貫徹始終。他堅持認為萬物齊一,鵬和這些小鳥小蟲在本質上並沒有分別,鵬遨遊於天際,小鳥小蟲在叢林之中飛翔,都可以做到最終的逍遙境界。
成玄英則是反對郭象的解釋,成玄英認為「蜩鳩聞鵬鳥之宏大,資風水以高飛,故嗤彼形大而劬勞,欣我質小而逸豫。且騰躍不過數仞,突榆檀而棲集,時困不到前林,投地息而更起,逍遙適性,樂在其中,何須時經六月,途遙九萬,跋涉辛苦,南適胡為!以小笑大,夸企自息而不逍遙者,未之有也!」在這裡,成玄英明確地指出了鵬與蜩鳩之間的差別,他認為蜩鳩乃井底之蛙,沒有遨遊天際的本領,反而嘲笑鵬「途遙九萬,跋涉辛苦」,這種解讀與莊子在文中說的「之二蟲又何知!」相對應。在我看來,成玄英的觀點更加符合《逍遙遊》文本的原意;但是若按照這種解讀方式,就會出現《逍遙遊》與《齊物論》之間主旨的矛盾,給人一種莊子思想前後不一的感覺。
4.莊子思想前後矛盾的原因
我認為,在莊子思想中出現的這種矛盾是有著一定原因的,而不是莊子犯的一個錯誤。在我看來,這一矛盾是作為理想主義者的莊子與殘酷的現實發生衝突而產生的。
一方面,莊子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逍遙遊》之中他提出了「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觀點,這體現了莊子對與至人,神人,聖人的憧憬,他希望自己可以到達這種逍遙境界。若想要達到這種逍遙的境界,莊子必須要做到齊物,即《齊物論》中講的那樣「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在這一過程中,要消除萬物間高低貴賤大小之間的差別,看到事物背後共同的本質。
另一方面,莊子也受制於殘酷的現實。莊子所生活的戰國中期,是一個諸侯割據,群雄爭霸的年代,戰亂頻仍,世人飽受戰亂之苦。莊子對於這種社會現實有著深深的無奈。《莊子·秋水》中記載了這麼一個典故,莊子在濮水垂釣,楚王派人去試探莊子的心意,表示願意給莊子高官厚祿,莊子對此的回答是,他寧可像烏龜一樣拖著尾巴在泥里爬行,也不願意像楚國的神龜那樣被供奉在廟堂之中。這則典故既體現了莊子那種不與世俗同流合污,高潔傲岸的情操,又體現出莊子對於那些追求功名利祿之人的蔑視。在現實的世界裡,莊子卻未曾將貴賤,是非,善惡,大小等同過,不然做不做官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
綜上所述,莊子思想的前後矛盾是理想與現實衝突的結果。在理想之中堅持齊物的觀點是正確的,的的確確終生平等,萬物齊一。可如果將這種觀點直接應用於現實生活,則會導致善惡是非對錯不分,對社會產生不利的影響。於是,「小大之辯」的悖論也自然而然就產生了。
三.逍遙的小大之分
雖然每個個體都能夠達到逍遙,但是其逍遙的程度不盡相同。低程度的逍遙是有條件的、短暫的、它會隨著外在條件的變更而消失;而高程度的逍遙則是無條件的、永恆的。因此,郭象在這裡「只認識到逍遙主體的不同而沒有認識到主體的逍遙的不同。」[7]這也就是說,郭象認為,受制於主體自身的限制,這限制或是身體上,或是精神層面的,導致了主體的逍遙程度不同。比如:鵬體型龐大,飛行能力驚人,所以方可乘風而上遨遊天際;反觀蜩和學鳩,作為小小的昆蟲,自然本就無法賦予其遨遊天際的能力。因此,郭象得出結論:若僅僅憑藉這個就對兩類不同的主體進行高下的判定,確實有許多的不公。我認為郭象在這裡將原文的意圖給曲解了。根據原文來看,莊子明確對蜩和學鳩的言論表示了不滿——「之二蟲又何知!」。因此從這裡可以看出,莊子並沒有抹殺「小大」的差距,並且還是明確地指出了小不如大的觀點。接下來,莊子對「大小」的逍遙程度進行了區分。莊子根據自由的程度不同,將逍遙分為兩個層面三個階段。這兩個層面分別是「有待」的自由和「無待」的自由。「有待」的自由即是需要依賴外界才能夠獲得逍遙。在此層次中包含著兩個階段:第一即是世俗之人,芸芸眾生的自由,第二種是對道有所體悟但仍未能擺脫社會關係等煩擾之人的境界。而「無待」的自由是自本自根的逍遙,它不需要依賴外界條件便能夠達到隨心所欲,與天地精神往來的境界。在這一層面包含了逍遙的最高階段即至人、神人、聖人的境界。
1.最低層次的自由
在「有待」的世界裡,自由的程度或者說是覺解的程度是最低的。莊子以「小」作比,將其比作蜩(即蟬)與學鳩。此類蟲鳥在一定的範圍內可以達到相應的自由:它們可以借著翅膀自由行動。普通人也一樣,藉助外在的物質或榮譽等精神上的成就使自己得到滿足。在小大之辯莊子否定完斥鴳之後,莊子說到,那些依靠擔任一個官職,行為可以造福鄉里,德性能夠迎合國君,以這樣的品行來得到一國民眾信任的人,他們看待自己的態度就和斥鴳這樣的「小鳥」無異。莊子認為這樣的人囿於自己的小圈子,眼界和心胸受到限制,把自己看得太高。處於世俗社會中的人總是太過注重自己在社會關係中的地位,在得寵或者得到別人認可的時候便會為了這樣的地位一味地去迎合他人,將自己捆綁在所謂的道德、價值判斷之上。因此,僅僅將眼光置於外在的事物和各種社會關係上,人是不可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的。然而遺憾的是,大部分人認識不到這一點,就像目光短淺的蜩與學鳩一樣,面對鵬徙於南冥的行為不知自慚反而譏笑這一高遠的志向。
2.有條件的自由
在《逍遙遊》的開篇,莊子描述了一種可以任意轉換形體的龐然大物——鯤——「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8]」——莊子用誇張的手法描寫了鯤之大,以此突出鯤比學鳩等要更勝一籌。蜩與學鳩就如眼界狹窄的世人,而大鵬則能夠傲然俯視這些微小的生物,其象徵著擺脫物慾,超越世俗關係的更高境界的人。這樣的境界,像蜩與學鳩這類層次的人是無法體會的,甚至是不能理解的,因此才會出現以「小」笑「大」的情況。蜩與學鳩僅僅只會安於現狀、樂於觀狀,而不懂得超越現狀,如鯤一樣怒飛而徙於南冥。在現實社會中的列子也像大鵬一樣,超越了物我的對立,能夠御風而行。列子御風而行,他什麼也不求,即使是圓滿幸福也不汲汲追求。列子始終不念俗務,不求幸福,御風而行,看起來已經非常不食人間煙火,完全像是藐姑射山之上的神人一樣,但是他還不夠自由。因為他有所待。「待」就是依靠、依賴。列子是乘風而行的,如果沒有風,列子就不若如此洒脫。由此看來,只要是「有待」,有所依賴,有所依靠,就不是完全自由的。他們自由的前提條件是:「身」,即肉體。而肉體無法脫離外界環境而存在,以身為條件便永遠不能達到絕對的自由。所以,莊子所說的絕對的、「無待」的自由,只能是精神上的自由。人處於物質世界之中,就要受到各種規則的限制,而在精神世界中則可以拋開所有的約束,甚至可以不遵從邏輯規則。佛家有句偈語「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人依靠這百尺之竿走到了竹竿的盡頭,而「百尺竿頭」已經到了物的極限和盡頭,要「更進一步」的話,就要超越竹竿對人的限制,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
3.無條件的自由
莊認為能夠在精神上做到絕對自由,真正獲得「逍遙」的人是至人、神人、聖人。他將其形容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9]之人。在這裡要說明的是:至人、神人、聖人並不是三類人,而只是絕對自由之人的三種樣態,其有三個特徵:無己、無功、無名。關於聖人無名,莊子舉了堯讓天下與許由的例子。在傳統的概念中,人們往往傾向於將治理國家有方的賢君視為聖人。而在莊子眼裡,其仍是處在「有待」關係中的人。堯想要讓天下與許由,而許由卻拒絕了,許由認為堯治理天下治理得很好,而自己若是取而代之則僅僅是為了好的名聲,是在越俎代庖。可見真正的聖人並不看重權位,也不會為名所累。每個人的職責不一樣,聖人不會因為聲譽而放棄自己的職責去做別的事。世俗之人往往不明此理,總是為了名利這樣的身外之物爭奪不休,從未真正考慮過自己的「本位」究竟是什麼,難以獲得逍遙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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