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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鬼故事:紅色的嫁衣

2023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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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樂總是一相情願地認為在她和艾成風之間存在著一種叫做緣分的東西,只是一相情願。喜樂也不叫喜樂,那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沒人知道她叫什麼,包括她自己。
  第一次近距離看艾成風,是在他的車裡,那時他剛剛參加完一場葬禮,稜角分明的臉上滿是肅穆,他沒看見喜樂,雖然她就坐在他的右手邊。喜樂企圖碰一碰他提醒自己的存在,但是為了不嚇到他,還是算了。
  有好幾次艾成風都主動看向右邊,可他還是沒有看見喜樂,他看不見她。事後喜樂才明白艾成風不過是在看路況,而不是自己。那一程喜樂始終很乖,不去打擾艾成風,也覺得不該打擾,畢竟一個正常男人與一個叫做喜樂的女鬼同乘一趟車被別人聽起來一定會很驚悚。
  大多時候喜樂都無所事事孤獨地靠立在婚紗店的一角,終日擺弄那大紅的裙子,猶如戲子,只是從未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演。人們同艾成風一樣,看不見她。
  那是艾成風的店,那日喜樂一直尾隨他到店裡,喜樂一眼就看中了放在櫥窗角落裡的大紅嫁衣。明清時期的紅嫁衣,不多見的。
  於是喜樂毫無意識地把那件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終於可以安靜地站在角落看著他,不用到處跑了,這是他的家,他終會回來。
  喜樂安靜地看著他在店裡與美如薔薇的女子拖手,甚至公開調情,她管不了,他看不見喜樂,喜樂卻將他的悲喜盡收眼底。
  一直很安靜。
  喜樂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艾成風的,是她失去前世記憶的第一眼,就瞥見這個眉眼精緻的男子,一相情願地戀上了,投胎的事兒等等吧。
  喜樂當然知道自己的命中本無艾成風,所以相遇只是巧合,不是註定。可一相情願就是這麼個無賴的東西,那叫做緣分的東西也就不攻自破了,誰叫她願意呢。
  其實櫥窗里的日子並不是特別好過,每每看到艾成風與別的女子調情,特別是和沒有自己好看的女子調情,她總是很氣的!捏著紅嫁衣的裙擺憤憤地想,他嘴有點大,鬍子有日子沒颳了吧?有什麼了不起的?男人男人,你怎麼可以這樣?
  紅嫁衣的裙擺被捏出了好多小褶子,這讓喜樂心疼得不得了,這嫁衣她是真的喜歡。
  喜樂總想嚇嚇那些勾引艾成風或者是被艾成風勾引的女子,左眼流血,右眼流膿,就算不嚇死她們,也會噁心死。但只是想想,同為女子,何必相欺?
  喜樂最不能忍受的是在夜裡自己終於可以從櫥窗里跳出來撒歡兒的時候艾成風也從臥室走出來,舉著高腳杯,放一些慢悠悠的曲子,一坐就是幾個鐘頭,有很多心事的樣子。
  白天不是很風流倜儻嗎?拜託,裝什麼?喜樂想,也許就是這樣自己才會喜歡他的吧?男人,壞嘛!
  貳
  艾成風總認為在他和季媚生之間存在著一種叫做緣分的東西,從遇見到相戀到談婚論嫁,一切都是那麼的順利。他愛她,瘋狂、熱烈、滲入骨髓的愛,再沒女子能入他的眼。可是老天不眷顧他,季媚生死了,毫無徵兆,車禍,天災人禍,防不勝防。
  季媚生喜歡復古風格的東西,家具、古董床、門,對那種明清時期的大紅嫁衣更是喜歡,每天都要花費一些時間坐在電腦前看著網絡上的嫁衣圖片流口水。這些艾成風都看在眼裡,所以季媚生二十四歲生日那天,艾成風帶著自己親自縫製的紅嫁衣潛入季媚生家裡。
  七樓,將近兩百平的房子,自己買給她的,艾成風知道季媚生不是貪圖自己金錢的女子,所以花再多的錢,也願意。房間裡黑漆漆的,沒有開燈,唯有一支蠟燭在空氣中搖搖曳曳。
  艾成風坐在靠窗的位置一下一下地看錶,手撫著那紅色的嫁衣滿心歡喜,那是季媚生最想要的,從網上截的圖,一點點地研究,一針一線地縫製,不想有任何瑕疵,他要讓自己心愛的女子穿著心愛的嫁衣滿目幸福地走向自己。
  落地鍾每小時敲響一下,手腕上的表在一秒秒地前行。艾成風看見鐘擺像把明晃晃的刺刀向自己刺了過來,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那白色的光真的會刺傷自己。
  窗台上放著季媚生養的水仙花,不知道為什麼它的根部在一滴一滴往外冒著白色的汁液,借著月光和紅色的窗簾看起來像血,似乎還能聽見它的呻吟。
  時間越來越晚,夜越夜,屋子裡越安靜,靜得詭異。隔壁抽水馬桶的聲音,小孩哭的聲音,電視劇歇斯底里的叫喊聽得異常真切。不是說隔音很好嗎?難為了季媚生,這麼吵她居然一直忍著。
  蠟燭隨風擺動,很不服氣的樣子,樓道里傳來踏踏踏的腳步聲,也許是季媚生回來了。借著蠟燭的光照了照鏡子,發現鏡子裡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媚生?
  回過頭髮現,只不過是季媚生的藝術照而已。照片上季媚生笑得很燦爛,只是眼睛好像在說話,說的什麼,看不清楚,當然也聽不見。艾成風再次轉過頭看鏡子,鏡子中的自己,挺帥,就是嘴唇蒼白得一塌糊塗,然後他聽到了開門聲,隔壁的。季媚生還沒回來。
  艾成風突然想起以前季媚生和自己鬧彆扭的時候總是把自己藏起來,有的時候是門後,有的時候是衣櫃,浴室里也藏過。
  艾成風想今天季媚生是不是也把自己藏了起來?生日嘛,沒提前問她要什麼生日禮物,也許她生氣了,一定是生氣了,否則不至於連電話也不接!是的,他給季媚生打過電話了,他還沒傻到坐在那裡一直等的地步,可是季媚生沒接。算了,女人總是要哄。
  於是艾成風摸黑站了起來,摸索著走向了臥室,從裡向外找吧。門後沒有,窗簾後沒有,臥室沒有,浴室衣櫃統統都沒有落地鐘不依不饒地又響了一下。24點!季媚生你鬧夠了吧?
  艾成風終於沉不住氣向門口走去,他不是回家,他是去開燈,結果手卻被另一隻突如其來的手覆上。
  當然不是季媚生,這個時候的季媚生已經是一具屍體,有誰見過屍體到處亂竄的?
  是警察。車禍,當場死亡,最後一面見不到了,節哀,順便收屍。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屍體自然歸你。
  艾成風一下子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了,失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失去的是什麼?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艾成風執意要看屍體,警察是想攔著他的,但是沒能攔住,任憑他在屍體上摸來摸去,摸了一手的血。
  艾成風走出醫院被風吹了一下,才漸漸清醒,死了,再也見不到了,紅嫁衣沒人穿了。沒意義,沒意義,甚至自己的存在都沒了意義,但是不能隨媚生而去不是嗎?突然想起自己蒼白的嘴唇,手狠狠地向嘴唇抹了上去。
  這回紅了。
  叄
  艾成風在凌晨兩點醉了,他的奧迪A4就停在婚紗店門口,熄滅車燈,蹲在馬路邊,劇烈發抖,搖頭狂吐,姿勢就像個需要保護的孩子。
  白天的風流多情與夜裡的黯然神傷讓喜樂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這樣?喜樂只知道自己愛他,而且是越來越愛。
  喜樂終於忍不住越過櫥窗,越過正門,像精靈一樣來到了艾成風身邊。呵,精靈,多麼可笑的字眼!但是要喜樂怎麼承認自己只是個魂魄的事實,難道真的像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見她說,看啊,鬼。她才不是,她怎麼會是?至少她自己不那麼認為。
  喜樂使勁拍打著艾成風的後頸,幫他清空體內的酒食。艾成風迷離著眼睛看她,你是誰?
  我?艾成風,你有精緻好看的眉眼,你有纖細乾淨的手指,第一眼見到我就愛上了你,我一路追隨,一直守候,每天不知道要與你對視多少次,你說我是誰?你說我是誰!我叫喜樂。
  喜樂?我不認識!艾成風站了起來,搖搖欲墜,喜樂也不多言語,站在路燈下靜靜地看著他,一如往常。
  給我一支煙。喜樂擺出自己不能理解的姿勢,用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橋段,也許是自學成材,也許是從圍繞在艾成風身邊的女人那裡學的,後者更有說服力。
  艾成風看著距自己不足兩米的女子,姣好容貌,秀氣惹人憐,黑衣黑裙,黑衣里是白色的小襯衫,襯衫里
  喜樂打量著自己瘋狂熱愛的艾成風,正裝黑西服,系黃色領帶,有點歪了,面帶倦意,但依舊精緻好看。
  你說我?艾成風修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又忍不住晃了一下。
  除了你一個是人還有誰?喜樂有種想上前攙扶他的衝動,但是拚命忍住了。
  我是人?艾成風有點聽不明白這個陌生女子的話,頭痛得很,沿著街邊坐了下來。
  難道你是鬼?喜樂忍不住逗他。
  不是。艾成風搖頭擺手,傻傻地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笑,我是人,就算有鬼那也是你!
  猜對了,喜樂想艾成風你怎麼這麼聰明啊?
  給我一支煙。喜樂盡力掩飾自己的喜悅,她該知道什麼是矜持,沒了前世,看不見來生,可她擁有現在,也很飄忽呢。
  有,有的。艾成風從口袋裡掏出煙和火,想給那叫喜樂的清秀女子送過去,目的是討那女子的歡喜,然後去做點什麼。季媚生離開之後他每天對自己說最多的一句話是,艾成風,我不許你墮落。可是他痛,他給季媚生的愛與他心裡的痛,等同。他必須忘了季媚生,奔赴屬於自己的人生,結婚生子,過正常人的日子。可他忘不掉,找再多長相和季媚生有幾分相似的女人,終究不是她。所以他不停地換女人,他要找到她,必須找到她。否則生不如死。
  艾成風的煙和火沒有送出去,他剛站起來就一個踉蹌摔了下去,於是喜樂自己走了過去,靠著他坐了下來,說,我是鬼。
  鬼?鬼好,鬼好啊!艾成風越說越含糊,他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睡在馬路邊,艾成風不由地罵了一句,真是見鬼!
  肆
  艾成風記得喜樂,但是沒在意,會站在馬路上跟陌生男人要煙抽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知道哪個是喜樂?樣子嘛,好像有印象,模糊,不清楚。
  最近總是多雨,整座城市陷入一種自我清洗狀態,洗了一遍又一遍,天不煩,人都煩了。但是婚紗店的生意卻很好,艾成風一個人指揮四個小服務生忙來忙去,看得喜樂心急。很多人鍾情於自己身上的紅嫁衣,可是艾成風不賣,租也不行,給多少錢也不行,就是不行。除了季媚生還有誰配得上這紅嫁衣?
  喜樂也越來越喜歡這紅嫁衣,雖然自己每天都在穿,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如果可以穿著這紅嫁衣出嫁當然是嫁給艾成風了。
  傍晚雨終於停了,艾成風駕著他的A4絕塵而去,只是他還是沒有看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喜樂。鬼就是有這種權利,想讓你看見你就能看見,不想讓你看見你想看也看不見。
  市內老劇院,戲場落幕,多數人以汗漬與內褲粘身離場。艾成風叼一支煙,久久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是的,他想念季媚生,很想很想。
  喜樂不小心經過他的身邊,又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幾乎要倒出所有的誠意。
  媚生?艾成風抬眼,脫口而出。
  沒事?喜樂沒聽清楚。
  哦,沒事沒事,艾成風站起,欲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撞到自己的女子,眼熟。
  我是喜樂。喜樂肯定他記得自己。
  哦。艾成風難得地笑了一下,你是鬼。
  嗯,我是。
  夜,大風盪。
  艾成風帶喜樂回到了婚紗店。這是喜樂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從門走進去,不是飄,不是穿,不是越,是走進去的。
  習慣性的,進了門喜樂就朝那件紅嫁衣走去,很快發現自己做得不對,又退回到艾成風身邊,笑得有點尷尬。倒是艾成風沒發覺有什麼不對,望著那件嫁衣一遍一遍地輕喚,媚生,媚生
  沒事,這種時候為什麼要說沒事?仔細聽聽,是媚生。媚生是什麼?為什麼不是喜樂,喜樂艾成風你是知道我名字的呀。
  媚生是誰?
  我的未婚妻。艾成風似乎在自言自語,她死了,甚至沒來得及穿上我為她親手縫製的紅嫁衣。
  這件?喜樂指著櫥窗里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嫁衣,她並不想聽什麼愛情故事,鬼嘛,驚悚片她才喜歡吧?
  是的。
  不賣也不出租?
  是的,只有她才配得上那件紅嫁衣。
  她,才,配!她才配?我呢?
  陡然燒起的恨像迅速上升的火苗,躥啊躥。喜樂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嘴巴,賤!她以為自己只要能看到艾成風就是幸福,而他的心裡想的是另外一個女鬼。
  這,不公平!
  可是我也喜歡這件嫁衣!
  你?艾成風笑得有點輕蔑,這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女人?那件紅嫁衣你也配?
  聰明如喜樂根本不用艾成風言語也知道個大概,我不配,沒人配!不能讓艾成風把紅嫁衣披在別人或者別的女鬼身上,絕對不可以!
  我沒人性,我不是人,我是鬼,鬼也有思想。
  喜樂露出兇相,沒有一絲不忍,鬼嗎,無情。
  伍
  沒人知道艾成風是怎麼瘋掉的,有說投資失敗的,有說被女人騙光了財產,有說中邪的。最後這一種說法比較到位,因為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瘋了,好好的突然變成這樣不是中邪是什麼?
  反正他是瘋了,哪裡還有什麼西裝穿?領帶被他拿去裹腳了,有點小,不過在他眼裡正合適。婚紗店被以前的小店員吞了也不知道往回要,成天抱著大堆的照片在街上晃悠,看著順眼的人就湊上去把照片給人家一張,這是我的未婚妻,媚生,如果你見過她,請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一定會去找她,你一定要記著啊
  幾乎沒人能認出來他就是昔日風光無限的艾成風。
  那件紅嫁衣依舊擺在婚紗店的櫥窗里,只是多了一個模樣清秀的模特兒,可還是沒人注意到它。
  終於有一天,一個被艾成風塞了照片的年輕女子捏著照片走進店裡,很奇怪地對店裡的小服務員說,這照片上的女的怎麼跟你店裡的模特兒長得一樣啊?
  是哦,怎麼長得一樣啊?
  沒人告訴艾成風,喜樂就是季媚生,就算告訴他也不會聽懂了。也沒人告訴喜樂,她就是季媚生,就算告訴她也不會聽見了。
  前世記憶再綺麗也不過是過去,無法延續。
  喜樂,那紅色的嫁衣本來就是你的,可是你不記得了,沒有什麼另外一個女鬼,你嫉妒的,始終是你自己。
  紅色嫁衣,本屬於你,你嫉妒自己,害瘋知己。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以為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實際上卻是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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