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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保上東京》人物形象分析

2023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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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來保等二人,把禮物打在身邊,急來到蔡府門首。舊時幹事來了兩遍,道路久熟。立在龍德街牌樓底下,探聽府中消息。少頃,只見一個青衣人,慌慌打太師府中出來,往東去了。來保認的是楊提督府里親隨楊幹辦。待要叫住問他一聲事情何如,因家主不曾吩咐招惹他,以此不言語,放過了他去了。遲了半日,兩個走到府門前望著守門官深深唱了個喏:「動問一聲,太師老爺在家不在?」那守門官道:「老爺不在家了,朝中議事未回。你問怎的?」來保又問道:「管家翟爺請出來,小人見見,有事稟白。」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了,跟老爺出去了。」來保道:「且住。他不實說與我,一定問我要些東西。」於是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他。那官吏接了,便問:「你要見老爺,要見學士大爺?老爺便是大管家翟謙稟,大爺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稟,各有所掌。況老爺朝中未回,止有學士大爺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請出高管家來,有甚事引你稟見大爺,也是一般。」這來保就借情道:「我是提督楊爺府中,有事稟見。」官吏聽了,不敢怠慢,進入府中。良久,只見高安出來。來保慌忙施禮,遞上十兩銀子,說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同楊幹辦一路來見老爺討信。因後邊吃飯來遲了一步,不想他先來見了,所以不曾趕上。」高安接了禮物,說道:「楊幹辦只剛才去了,老爺還未散朝。你且待待,我引你再見見大爺罷。」一面把來保領到第二層大廳傍邊,另一座儀門進去。坐北朝南三間敞廳,綠油欄杆,朱紅牌額,石青填地,金字大書,天子御筆欽賜「學士琴堂」四字。
  原來蔡京兒子蔡攸也是寵臣,現為祥和殿學士兼禮部尚書、提點太一宮使。來保在門外伺候。高安先入,說了出來,然後喚來保入見,當廳跪下。廳上垂著朱簾,蔡攸深衣軟巾,坐於堂上,問道:「是那裡來的?」來保稟道:「小人是楊爺的親家陳洪的家人,同府中楊幹辦來稟見老爺討信。不想楊幹辦先來見了,小人趕來後見。」因向懷中取出揭帖遞上。蔡攸見上面寫著「白米五百石」,叫來保近前說道:「蔡老爺亦因言官論列,連日迴避。閣中之事,並昨日三法司會問,都是右相李爺秉筆;你楊老爺的事,昨日內里消息出來,聖上寬恩,另有處分了。其手下用事有名人犯,待查明問罪。你還往到李爺那裡說去。」來保只顧磕頭道:「小的不認的李爺府中,望爺憐憫俯就,看家楊老爺分上。」蔡攸道:「你去到天漢橋迤北高坡大門樓處,問聲當朝右相、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名諱邦彥的,——你李爺,誰是不知道!也罷,我這裡還差個人同你去。」即令祇候官呈過一緘,使了圖書,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見李老爺,如此這般替他說。
  那高安承應下了,同來保出了府門,叫了來旺,帶著禮物,轉過龍德街,逕到天漢橋李邦彥門首。正值邦彥朝散才來家,穿大紅縐紗袍,腰系玉帶,送出一位公卿上轎而去。回到廳上,門吏稟報說:「學士蔡大爺差管家來見。」先叫高安進去,說了回話。然後喚來保、來旺進見,跪在廳台下。高安就在傍邊遞了蔡攸封緘,並禮物揭帖。來保下邊就把禮物呈上。邦彥看了說道:「你蔡大爺分上,又是你楊老爺親,我怎麼好受此禮物?況你楊爺,昨日聖心回動,已沒事。但只是手下之人,科道參語甚重,一定問發幾個。」即令堂候官取過昨日科中送的那幾個名字與他瞧,上寫著:「王黼名下書辦官董昇,家人王廉,班頭黃玉;楊戩名下壞事書辦官盧虎,幹辦楊盛,府椽韓宗仁、趙弘道,班頭劉成,親黨陳洪、西門慶、胡四等;皆鷹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輩。揆置本官,倚勢害人;貪殘無比,積弊如山,小民蹙額,市肆為之騷然!乞敕下法司,將一干人犯,或投之荒裔,以御魑魅;或置之典刑,以正國法;不可一日使之留於世也!」來保等見了,慌的只顧磕頭,告道:「小人就是西門慶家人,望老爺開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則個!」高安又替他跪稟一次。邦彥見五百兩金銀,只買一個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書案過來,取筆將文卷上西門慶名字改作「賈慶」;一面收上禮物去。邦彥打發來保等出來,就拿回帖回蔡學士,賞了高安、來保、來旺一封五十兩銀子。
  【賞析】
  花開兩枝,先表一枝,是小說作者們最常用的藝術敘事手法。尤其是在一些長篇的敘事故事中,由於人物眾多,情節複雜,線索交錯,更是需要採用這種藝術手法來結構全書,使全篇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增加藝術魅力。
  《金瓶梅詞話》在敘述完「劾倒楊提督」以後,突然插入「招贅蔣竹山」一節,就是這種「花開兩枝,先表一枝」的藝術手法。作者使用這一招,完全是出於全篇藝術結構上的需要。它不像《水滸傳》的藝術表現手法,這也可見它已從講述體的小說結構逐步邁向敘述體的小說結構,已初步具有現代小說創作的藝術風範。
  故事又回到了西門慶身上。他在朝廷中的權貴出事以後,惶惶不可終日,整天提心弔膽,惟恐災禍降臨到自己頭上。事實也正是如此。從後來的李邦彥,也即當朝右相、資政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手上的名單看,西門慶和他的親家等一干人犯十餘人,因「揆置本官,倚勢害人;貪殘無比,積弊如山」而使「小民蹙額,市肆為之騷然」,皆為「鷹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輩」,民憤極大。所以欲將他們「或投之荒裔,以御魑魅;或置之典刑,以正國法;不可一日使之留於世也」。特別是最後一句「不可一日使之留於世也」,對西門慶等人來說,無不心驚肉跳,猶如巨雷轟頂一般。幸好西門慶未見到這份「判決書」,否則我相信他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恨不得地下有個洞,鑽下去躲避這場災難了。
  然而,西門慶不愧是一個熟諳封建社會「潛規則」遊戲的高手。他對朝中的政治了如指掌,摸得透透的,在預感到個人即將陷入的滅頂之災後,以油滑+聰明的鷹犬本性已嗅到了這場災禍,本能促使他要去滅火,把籠罩在頭上的災禍消弭,力保自己再次安度難關。他採取的措施是:讓來保去東京辦事!
  「辦事」在小說中出現,此語彙已和現代意義無異。他們所「辦」的是何「事」呢?想來讀者也已知曉,那就是:給朝廷中的大官們送禮。用今天的流行語來說就是「行賄」。行賄以消災,是封建官場的「潛規則」,西門慶自然心知肚明。這類政治遊戲對他來說早已輕車熟路。只是為了消災,這一次可要破財了。破財算什麼?反正可以想法從別人那裡再掠奪回來。只要「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就是傾家蕩產了,只要保住了性命,我西門慶依然是好漢一條,東山再起,指日可待。派遣來保去東京辦事,就是西門慶的救贖之策。
  來保是何人?何以堪當此大任?小說沒有很明確的交
代。這也正是作者的聰明之處。有時,適當地營造一些模糊,也可收到意外的藝術效果。讀者當然不難想像,他與西門慶的關係是「哥們」,鐵得不能再鐵了,否則西門慶怎可把如此重大、機密、關乎個人生死攸關的大事交給他去「辦」呢?這一點,當然是毫無疑問的。然而,我卻想,也許在西門慶看來,並不如我們所想像的那麼嚴重。他派來保去東京辦事,只是眾多例行公事中的一次,完全用不到再三叮嚀,反覆擇人——或許這只是我的庸人之見,但從這類描寫的不經意處,我們也許可從小說中讀出許多韻味來。
  如果說西門慶是封建統治者豢養的鷹犬,那來保只是鷹犬的鷹犬而已。要說來保是何人,這就是他的定位。這條鷹犬帶著來旺,一路曉行夜宿,來到了東京。憑著昔日的經驗,來到了「久熟」的蔡府門前,可這回卻吃了閉門羹。那箇舊日熟悉的親隨楊幹辦,竟以「不言語」把他們晾在一邊,而守門官居然在他們「遲了半日」的情況下,依然用冷麵孔「迎接」他們。真是官大壓死人,不要說求見蔡老爺了,連來保求見蔡府的翟管家也辦不到,看來連宰相門前的兩頭石獅子也會欺侮人的了。只有等來保從「袖中取出一兩銀子遞與他」,這位守門官才「不敢怠慢」,答應「進入府中」,請出管家高安。這時的來保很識相,也很機敏。小說描寫他「慌忙施禮,遞上十兩銀子」,才被允許引入內廳見到了蔡京的兒子蔡攸。這蔡攸也是在來保遞上禮單,只見上面寫著「白米五百石」以後,才對他說了實話,並叫高管家陪著來保同去見李邦彥。這次的禮物當然是少不了的。然而,李邦彥在門吏稟報後,只是「先叫高安進去」,而讓來保他們在門外等著。等到問明情況,高安遞上禮單,來保送上禮物後才取出那張「判決書」來,在上面把「西門慶」的名字大筆一揮,改成了莫須有的「賈慶」。
  在這則小說的結尾,有三點極可注意:一是來保送的禮物。具體的數額作者始終沒有說明,然而我們從李邦彥最後送五十兩銀子給高安和來保他們作為酬謝時,可知這次西門慶送禮的數額是巨大的。儘管作者仍然採取藝術上的模糊手法,給人留下懸疑,但這種引而不發的描寫,是很聰明的,也極有藝術效果。記得曹雪芹的《紅樓夢》中有份禮單,把晉見的財物一一表明,以見貪官們的巨大貪慾,固然很有意義,然而如蘭陵笑笑生的採用模糊筆法,自也不失為一種好手段。由此也可見藝術創作是不存在固定之模式的,「條條大路通羅馬」,只要能達到終極的藝術目的,各種藝術手段都是可以使用的。一味地模仿和守成,乃是創作的大敵。二是李邦彥的形象塑造。這是個封建統治者中除皇帝以外的高層人物了。他在對待行賄者的禮物時,先是假惺惺的表示:「我怎麼好受此禮物?」然而在「看了」禮單後,答應辦事,並對禮物悉數照收。最後取出其中的五十兩銀子給高安和來保他們作為酬謝時,我認為這並非表示他的慷慨和大方,倒反而顯出他的貪婪和狡詐。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他以此小恩小惠來封住行賄者的嘴,以免有朝一日在朝廷的爾虞我詐中失勢後有可能因此而翻船。因為五十兩銀子,相對於西門慶所送的厚禮和已攝取的巨額財產來說,實在也算不了什麼,犯不著為此而煩惱。再說,今日給他們一點小小的甜頭,說不定還會調動起他們在以後再次為主子們行賄的積極性,放長線,釣大魚,何樂而不為呢?三是封建司法制度的黑暗。一件重大的司法案件,在收到涉案人的賄禮後,居然可以把高度機密的「判決書」告知行賄者,並且擅改人犯姓名,利用字體的同形關係,把「西門慶」錯作「賈慶」。如此一來,西門慶倒是逃過了一劫。如若社會上確有「賈慶」其人——我們都知道,這種情況在我們這個人口眾多的國家中是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事——豈不就要草菅人命釀成冤案?話本小說《錯斬崔寧》已經為我們指出了這種危害。
  這則小說是明代版的「貪腐受賄」圖。這個制度下的統治者,上至當朝右相李邦彥、朝廷寵臣蔡攸,下迄地方豪吏西門慶以及他們的幫凶、管家等等,都在享受著人民的血汗,並且得到各種各樣的庇護,繼續著他們的飛黃騰達。黑暗、腐朽、沒落等詞,早已不足以準確表達封建社會的現實。而所有這一切的重重黑幕,作者寫來,不徐不疾,用語平實,十分通俗。其實,正如恩格斯所說,封建社會早已爛透了,一切都爛透了。《金瓶梅詞話》用文字所揭露的只是其中「爛透了」的冰山之一角而已。用平實筆,寫大政治,正是《金瓶梅詞話》的一種鮮明的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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