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是跟著鄉下爺爺奶奶住的，跟老年人一起生活，生活就格外平靜，因而顯得致遠。早晨我爺爺會拉我去建在半山中的老年活動室練習毛筆字，那是一間充盈著墨水和宣紙味道的房間，很少有別人來。爺爺會用好聽的北方口音耐心地給我講解寫字的要領，然後給我配好墨，把各自專用的筆用清水泡開，然後我爺爺書寫他的心情他的生活，我煞有介事的寫一些看不明白的古詩。外面有時陽光燦爛，有時細雨無聲，甚至還有雪花飄揚的時候，而在這屋內，似乎永恆的定格面對面低頭寫字的兩個靈魂的畫面。每到寫完了一張紙，我和爺爺就拿著筆，走到長到能產生迴音的走廊盡頭的水池，沖洗毛筆，一老一小並排的情景，長久的印在盡頭那扇面山的繡窗里。我小時候心中的野性化作淡墨，化開在清水蕩漾中。那墨痕卻滲在我的心中。
這是早晨的功課，結束以後，年幼的我可以自由的享受無憂無慮的時光。我們附近的小孩統統認識，連不同人的品性都摸得清清楚楚，誰比較自私，誰又很小氣，誰愛臭顯擺闊別小看毛頭娃娃，對於是非，他們總記錄著一本自己才懂得的帳。於是我們聯合起來對付一些經常能占到我們便宜的傢伙，只把那個傢伙氣得哭哭啼啼回家為止，而那回家的小孩往往會搬出自己的大人，我們就一鬨而散。遠遠地聽到今後再也不和你們玩了！的宣誓，可是啊，不會隔很久，又死皮賴臉的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這是我最最純樸的關於友誼的概念。
後來，我就長大了。我在這個紙罩蠟燈的大城裡念書。我學會了用心記憶生活，學會了有節制的愉快，學會了輕微的頹廢，學會了消極的抵抗，更學會了似乎無盡的憂傷。記憶里初中時候的太陽沒有今天這麼強烈，那時候的天空卻比今天藍得更加病態。中學時代的天氣總是那樣缺少陽光但又很精緻華麗。我們總在下午的自修時間溜到學校的小池塘邊，幼稚的我們，一人拿一個看起來很幼稚的草莓蛋筒，一人擺一個很幼稚的姿勢蹲成一排，同時說著一些不費大腦的幼稚的話。
那時候，就在這樣一個傻氣的下午或者黃昏――我們認為這樣看起來相當不錯的時光是可以永恆的。因為我們總以為時間那玩藝兒像春天草原上的草，只要有春風，就會大把大把的有。我們都以聽力為代價，在耳朵里放歌。我和小雨只聽重金屬，曼森的吼叫老是把我們兩個帶入癲狂狀態。章宇卻只認王菲的歌。通常，他在勸我們放棄野蠻，來聽聽《紅豆》什麼的時候，我和小雨水就罵他不是男的。於是他會一甩每天用海飛絲洗得能滑死蒼蠅的頭髮，特男人地說：男人是需要溫柔的。一般我和小雨聽完了這話會吐掉嘴裡的奶油，幾分鐘後，章宇就像一個男人一樣暴屍在池塘邊。
我們充分相信池塘邊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小池塘和我關係很好，因為我們每次吃完冰激凌就會打水漂。小池塘很賣我面子，只要我一出手，就是十幾漂的，讓另外兩個人甚是眼紅。值得說明的是，每當水暈散開，我都回想到小時候洗墨筆的情景：回想到我那年邁的爺爺，那扇銹跡斑駁的鐵窗。
製造水漂的小石頭每秒鐘大約在水面跳兩下，這和我耳朵里的節奏矛盾得很。可是我很中意這種奇妙的節奏組合，於是樂此不疲。以後我會在家裡邊放柴科夫斯基的夢幻交響曲，邊用耳機放重金屬，我蹲著等神志不清的奇妙幻境來臨。總之我要說的是，我享受這並不如人意的生活。
再後來小池塘被填了。該散的散，該離開的離開，該失去的失去。不由得想起那句有名的歌詞：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永垂不朽。那後面的一句，是：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我確實沒有辦法留戀不放手。所以，在今天，一個和以前差不多的，只是有點氣悶的下午，只好聽甲殼蟲的《挪威的森林》，邊在書桌前，很女人地祭奠那些快樂的日子，那些稚嫩的墨跡，那些曾經明朗的笑聲，那些建築在病態的環境中的珍貴的友誼，以及――那些即使終年春風吹拂，也不會再長出來的時間。就像本文開頭所說的那樣，願那些不再永恆的日子，和《挪威的森林》的節奏一樣，帶著漸漸濃郁的淒涼，死在我的記憶中。
評析：有一種文學的年齡，別於人生的一個個階段，使年輕也會滲透著滄桑的痕跡，折射出記憶的憂傷。所以戀舊或懷舊與年紀無關，只是心靈對歲月的善感和珍惜而已。看這篇文章，舒緩的筆調下一些記憶平靜而有韻味地展開，作者的情感像山間的泉水一樣慢慢地隨處而流，沒有青春的熱烈，沒有年輕的執著，但語言有著綿麻似的的質感，熨帖而細密。
這是早晨的功課，結束以後，年幼的我可以自由的享受無憂無慮的時光。我們附近的小孩統統認識，連不同人的品性都摸得清清楚楚，誰比較自私，誰又很小氣，誰愛臭顯擺闊別小看毛頭娃娃，對於是非，他們總記錄著一本自己才懂得的帳。於是我們聯合起來對付一些經常能占到我們便宜的傢伙，只把那個傢伙氣得哭哭啼啼回家為止，而那回家的小孩往往會搬出自己的大人，我們就一鬨而散。遠遠地聽到今後再也不和你們玩了！的宣誓，可是啊，不會隔很久，又死皮賴臉的加入到我們的隊伍中。這是我最最純樸的關於友誼的概念。
後來，我就長大了。我在這個紙罩蠟燈的大城裡念書。我學會了用心記憶生活，學會了有節制的愉快，學會了輕微的頹廢，學會了消極的抵抗，更學會了似乎無盡的憂傷。記憶里初中時候的太陽沒有今天這麼強烈，那時候的天空卻比今天藍得更加病態。中學時代的天氣總是那樣缺少陽光但又很精緻華麗。我們總在下午的自修時間溜到學校的小池塘邊，幼稚的我們，一人拿一個看起來很幼稚的草莓蛋筒，一人擺一個很幼稚的姿勢蹲成一排，同時說著一些不費大腦的幼稚的話。
那時候，就在這樣一個傻氣的下午或者黃昏――我們認為這樣看起來相當不錯的時光是可以永恆的。因為我們總以為時間那玩藝兒像春天草原上的草，只要有春風，就會大把大把的有。我們都以聽力為代價，在耳朵里放歌。我和小雨只聽重金屬，曼森的吼叫老是把我們兩個帶入癲狂狀態。章宇卻只認王菲的歌。通常，他在勸我們放棄野蠻，來聽聽《紅豆》什麼的時候，我和小雨水就罵他不是男的。於是他會一甩每天用海飛絲洗得能滑死蒼蠅的頭髮，特男人地說：男人是需要溫柔的。一般我和小雨聽完了這話會吐掉嘴裡的奶油，幾分鐘後，章宇就像一個男人一樣暴屍在池塘邊。
我們充分相信池塘邊是一塊神奇的地方。小池塘和我關係很好，因為我們每次吃完冰激凌就會打水漂。小池塘很賣我面子，只要我一出手，就是十幾漂的，讓另外兩個人甚是眼紅。值得說明的是，每當水暈散開，我都回想到小時候洗墨筆的情景：回想到我那年邁的爺爺，那扇銹跡斑駁的鐵窗。
製造水漂的小石頭每秒鐘大約在水面跳兩下，這和我耳朵里的節奏矛盾得很。可是我很中意這種奇妙的節奏組合，於是樂此不疲。以後我會在家裡邊放柴科夫斯基的夢幻交響曲，邊用耳機放重金屬，我蹲著等神志不清的奇妙幻境來臨。總之我要說的是，我享受這並不如人意的生活。
再後來小池塘被填了。該散的散，該離開的離開，該失去的失去。不由得想起那句有名的歌詞：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永垂不朽。那後面的一句，是：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我確實沒有辦法留戀不放手。所以，在今天，一個和以前差不多的，只是有點氣悶的下午，只好聽甲殼蟲的《挪威的森林》，邊在書桌前，很女人地祭奠那些快樂的日子，那些稚嫩的墨跡，那些曾經明朗的笑聲，那些建築在病態的環境中的珍貴的友誼，以及――那些即使終年春風吹拂，也不會再長出來的時間。就像本文開頭所說的那樣，願那些不再永恆的日子，和《挪威的森林》的節奏一樣，帶著漸漸濃郁的淒涼，死在我的記憶中。
評析：有一種文學的年齡，別於人生的一個個階段，使年輕也會滲透著滄桑的痕跡，折射出記憶的憂傷。所以戀舊或懷舊與年紀無關，只是心靈對歲月的善感和珍惜而已。看這篇文章，舒緩的筆調下一些記憶平靜而有韻味地展開，作者的情感像山間的泉水一樣慢慢地隨處而流，沒有青春的熱烈，沒有年輕的執著，但語言有著綿麻似的的質感，熨帖而細密。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