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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史鐵生筆下人物心魂世界的構築

2023年10月16日 - txt下載
第一章 心魂:史鐵生筆下的文學世界
一心魂的概念界定
早期的史鐵生,將寫作視野放在現實世界之中,以最為傳統的現實主義手法去寫作,努力以自身有限的經驗與想像去塑造讓讀者印象深刻的人物,當然也獲得了一些成功:背負著沉重的政治負擔的奶奶(《奶奶的星星》)、單純善良、貧窮卻樂觀的老漢跟留小兒(《我的遙遠的清平灣》)、戰戰兢兢、疑神疑鬼的知識分子詹牧師(《關於詹牧師的報告文學》)等等。可是這樣中規中矩的史鐵生是短暫的,1985 成為史鐵生創作上富有特殊意義的一年,這個無論在生活之路還是文學之路上都艱難行走著的殘疾作家,在這一年逐漸轉變了自己的創作風格,與文壇主流漸行漸遠,走向了更為深邃的人的內心世界。對於人物描寫,他開始明目張胆地反叛傳統的人物塑造手法,不再追求塑造典型人物與自我形象人物。他選擇以心魂作為依託,去表現人的複雜與人生的無常,以模糊不清、無影無形的自由心魂去替代具體的、有名有姓的各式人物。
在史鐵生的後期寫作中,“心魂”成為核心概念,他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散文與小說中探討這一概念,並且以“心魂”為中心,有意識、有目的地改變了寫作風格。他認為寫作的目的可以分為三種:市場、流派與心魂,前兩類廣為人所知,各有其推崇者,反倒是最為重要的“心魂”,被冷落在一旁,無人問津。“心魂”一詞,最早出自於南朝江淹的《雜體詩·效左思》:“百年信荏苒,何用苦心魂。”這裡的心魂指的是心靈、心神的意思。史鐵生所採用的“心魂”必然與心靈密切相關,卻又更加深刻與厚重。
在史鐵生的文學世界中,“心魂”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含義。它指的是心靈世界中的真實之域,這是一片人們時常忽略的領域。“我不大愛看僅僅發生在空間的故事,那樣的故事全世界每天不知要發生多少,似乎與我關係不大。 我想,其實沒有一篇好作品是純粹寫別人的,而只能藉助很多發生在空間中的別人的事,在寫發生在自己心裡的事,準確說是發現早已存在於自己心裡的事。”在傳統的真實觀念與當代浮躁的對物質的慾望夾擊下,人們通常關注的是外在的、物質性的事物。史鐵生卻認為,真正的真實理應存在在人們自身的心靈世界之中,它無法用肉眼去捕捉,也難以用語言去描述,但它所蘊含的是真實的生命信息。如果要探尋人生種種問題的答案,就必須回到心靈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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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選擇寫作人物的心魂的緣由
探索人物心魂世界是史鐵生經歷了長期的摸索之後所作出的選擇,與史鐵生的殘疾經歷關係密切。
21 歲的史鐵生由於命運的捉弄失去了雙腿,不論人們如何讚揚他的堅強,如何誇獎他在文學上的靈氣,都掩蓋不了他已經註定的外在的殘缺。“命運將史鐵生限定在了輪椅上,剝奪了他的外部生活,他只得往內心走去,用思想做腳,越行越遠。”對於世界,他曾經嘗試過以外在的方式走進去,卻發現很難。人們對待殘疾是殘忍的,在工作、愛情與日常的生活中,史鐵生跟所有普通的殘疾者一樣,遭遇到的是以同情作為外殼包裹著的種種歧視、對他最普通權利的種種剝奪。就如他的好友王安憶所說:“概念無論如何已是別人體驗與歸納過的結論,會在他與對象之間,拉起一道屏障。他就隔著這層灰色的屏障,看這世界,這世界很難不是變形的。”而以認識、思考、寫作的向內方式好像容易的多,也好像更能認識到真實的世界,從而去尋求生命困境的答案。相比現實的人物,人物的心魂的確要自由得多,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束縛,隨著作家的思考上天入地,去進行人生的冒險。在《關於一部以電影作舞台背景的戲劇之設想》中,A 一會兒出現在家裡,一會兒出現在小公園,一會兒又出現在派出所,而又忽然間與自己年輕的父母談話,或回到自己的童年,與幼年的自己 B 相遇。現實的時間與空間可以約束他的肉身,卻約束不住他的心魂,約束不住史鐵生探索 A 的心魂世界的嘗試。A 的掙扎、叛逆、反省、痛苦、孤獨等等對人生困境的抗爭,都在心魂世界中生動的反映出來。
另外,史鐵生認為寫作就是要除去周遭的嘈雜,特別是現今物質、慾望等雜音,探究心靈真實的所思所感。一切都應當回到心靈之中。他非常推崇法國電影《去年在馬里昂巴》,認為羅伯—格里耶想通過這部電影講述的是“必須擺脫那些固有的、僵死的、屈從於習慣的對存在的觀念,從那裡走出來,重新看看人與這個世界的關係,看看你心魂的無限領域。”呼籲人們擺脫瘋狂的物慾和僵死的規矩,找回屬於自己的靈性。只有關乎心魂的寫作才能達到寫作的理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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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虛真:史鐵生筆下人物心魂世界的人性真實
一 心魂的自由:《務虛筆記》中的心魂世界
寫於 1996 年的《務虛筆記》是史鐵生第一部長篇小說,在他的創作生涯中,也是極為獨特的一部小說。它並不符合我們平時的閱讀習慣,“我們還沒有讀到過類似於《務虛筆記》這樣的長篇小說。”這是因為人們習慣了“務實”,史鐵生卻反其道而行之,大膽地嘗試“務虛”。“虛”並不是空虛、虛無,它指的是抽象的精神世界。史鐵生刻意與客觀的現實拉開距離,去揭示人類心魂的面貌,展示心魂世界的真實。
在這部小說中,史鐵生第一次全面描寫了人物的心魂世界,沒有清晰的人物,也沒有具體的情節,他結合自身的生存印象,讓散落於世界的孤獨心魂,組成了不可分割的人生之旅。閱讀這樣的小說對讀者來說會是不小的挑戰,但真正進入史鐵生所引導的心魂之旅,則會從內心生髮出更深刻的讚賞。要理解《務虛筆記》中的人物,應該拋棄傳統的對小說人物的認知,如史鐵生自己所說:“C 並不是我要塑造或描寫的人物,而應看做是這一份心魂歷史的 C 部分。”、“這諸多部分,混淆、重疊而成就了我的全部心路。”應當將 C、F、N 等看做心魂歷史的某一部分,以探索心魂的目的去閱讀。相對於具體的人物形象,人物的心魂更加自由,也更加貼近人類生存境況的本質。《務虛筆記》是史鐵生抒寫人物心魂世界的一次成功嘗試,它讓我們看到了心魂的偉大力量。
1、混沌:心魂的模糊
在《務虛筆記》中,我們看不到清晰的、有著具體身份與典型性格的人物,儘管人物眾多,他們的一切卻都模糊不清,陷入作者故意製造的一片混沌。韋勒克認為:“塑造人物最簡單的方式是給人物命名”,小說中人物的命名對表現人物來說至關重要,也是讀者記憶的關鍵之處,而《務虛筆記》中的人物名字都是簡潔的字母符號,無一人物有著具體的姓名,F、N、O、Z、L 表面上如此敷衍的命名形式,實際上暗藏著史鐵生的精心設計,他故意使人物從姓名就開始模糊起來,使讀者拋棄掉以往以姓名為基礎記憶人物的閱讀習慣,而關注人物的內在心魂之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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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心魂的凝聚:《我的丁一之旅》中的行魂形象
作為史鐵生生前的最後一部長篇小說,《我的丁一之旅》所體現出的個人風格愈加獨特。史鐵生繼續將他的心魂抒寫向前推進,他創造了一個嶄新的概念——行魂,以行魂為主角,從一個固定的視覺出發,探索人生的心魂世界的真實面貌。史鐵生嘗試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講述生活,追尋答案,將散落的心魂凝聚在一起,凝聚成永恆存在的行魂,讓它或者也可以稱作他去遍歷人生的苦與樂。行魂形象是史鐵生在開拓心魂世界的基礎上的大膽創造,它使心魂抒寫達到了又一高度。
1、行魂何物?
行魂,它的確與心魂密切相關,但它們的概念又有所區別。行魂是一種更大膽、更叛逆的想像,它的存在,充分代表著史鐵生是從一個獨特的角度看待世界。行魂沒有固定的形體,它是無形之物,無形卻又永生,它永生在“人形之器”中,與人的血肉之軀合為一體,以器裝魂,然後與這具軀體相伴一生,直到身器因為衰老而最終煙消雲散,行魂便尋找下一個寄託之器。書里的“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由漂泊著的靈魂,所以我開始進入丁一,與丁一一同度過數十年人生,丁一死去後又在史鐵生的身器里住下,史鐵生與丁一,原本是互不相干的兩人,卻由於經歷了同一個行魂,交織在一起,由此史進入彼丁一,所以對於行魂“我”來說這是一次“丁一之旅”。
而“我”還有自己獨立的意識,所以“我”並不是丁一,也不是史鐵生,儘管進入了他們的軀體,別人跟我對話的表面上從外表來看是跟他們對話,實際上是有著深刻的差異的。“我”會與丁一、史鐵生發生矛盾,比如“我”不滿丁一抽煙損害自己的身體,又比如“我”認為人與其他物體的區別在於想像力,而想像力是由“情”來驅動,而史鐵生會不服氣地反駁:“怎會只是一個‘情’字呢?”54。“我”也會與人器討論、爭辯,或代替他們去和另外之人進行論爭。由於記憶與印象的混雜,人器所經歷之事常常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清晰。如史鐵生會發現在“我”對丁一的講述之中常常插入他自己的故事,連他自己也很難分清這殘存的記憶到底是屬於哪一個具體的人形之器。丁一、史鐵生以及千千萬萬曾經途徑過的人器的心魂彙集在一起,才形成了完整的“我”,行魂還是自由的,它可以上天入地,超越時間、超越空間,自由自在地去經歷心魂之域;它能夠隨意選擇棲居的對象並與他們保持距離;它能夠真實的經歷一切而又全知全能地看清楚所有事件的發生。它是一個理想概念,可以超越人生來就必須面對的殘缺,超越孤獨、死亡與慾望,站在一個更加合理的位置來審視人本身以及他們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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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形式:史鐵生筆下人物心魂的符號化..................................... 28
一 命定的受難者:殘缺者................................................. 29
二 充滿矛盾的身份:叛徒................................................. 32
第三章 形式:史鐵生筆下人物心魂的符號化
一、命定的受難者:殘缺者
從一個健康、青春、狂妄的人到一個只能安坐在輪椅上,一身病痛之人,對於殘疾帶來的苦痛,史鐵生深有體會。當他別無選擇踏入寫作的領域時,殘疾主題無疑成為最好的題材選擇。在早期的作品中,史鐵生創作了大量殘疾人形象,將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了具體的展示。由於身體上的殘疾,他們必須面對比常人艱難百倍的生活。由於生理上的限制,以及社會的偏見帶來的限制,他們的工作與愛情之路都充滿坎坷,許多夢想,只能在香甜的夢中實現。《足球》中的殘疾少年山子與小剛,因為殘疾,愛情無望,連看一場喜愛的足球都成為奢望;《在一個冬天的晚上》的殘疾夫婦,無法生育自己的孩子,領養孩子也被拒絕;《山頂上的傳說》寫了瘸腿的青年因為殘疾失去了愛情,痛苦不堪 他們的所思所欲,都是正常人的普通要求,身體的殘缺卻成為永遠無法逾越的障礙。因為自身的苦難與限制,早期的史鐵生糾結於具體的殘疾與殘疾人,他希望人們能夠懂得殘疾人的生活與思想,希望殘疾人在各個方面能夠受到平等的對待。
1985 年之後的史鐵生突然領悟了,在長期的思索之中他不再被生理的殘缺世界所禁錮,他的思維更加廣闊。他意識到不僅僅只是殘疾人會遇到各種阻礙與苦痛。上帝是公平的,實際上整個人類都是殘疾人,都是殘缺者,人類一出生就註定了有許多局限,只要是人類,都無法超越這些殘缺。人,就是命定的受難者,註定無法成為神。從此,殘疾在史鐵生的小說中成為一種隱喻,一種符號,它代表的是一種人的廣義上的殘疾。如果說早期的創作只是為了抒發苦悶,後期的史鐵生跳出了自我的困境,思想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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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史鐵生並不專注於塑造人物,準確的來說,他是在構築人的心魂。他希望描寫的、探究的不再是個人的命運,而是全人類的命運。這是他的偉大之處,更是他的複雜之處。所以對於史鐵生作品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不應再以傳統的觀點去進行解讀,要將視野擴大,才能夠看出他關懷人類命運的野心。首先,史鐵生作品中的人物心魂描寫使我們看到了無數新的可能性,即符號化的人物也能夠十分精彩、人物與作品能夠有相互塑造的關係等,這是對傳統成功的顛覆。當然,代價也是有的,它犧牲了傳統的形式,會使讀者感到無所適從;其次,人物成為史鐵生文學世界對人類命運終極關懷的一種真誠表達。同樣是消解人物,新寫實小說展示的是人類的瑣碎與渺小,生活的艱辛與平庸,先鋒小說則是更偏向於實驗性質,挑戰的是人物曾經的重要地位。對於史鐵生來說,他模糊個人具體的命運更多是為了關注整體的人類困境,他對於卑微、脆弱、罪惡的人類並不冷漠,而是充滿著同情。他並不像新寫實小說與先鋒小說那樣讓人類面目可憎,而是看到人類的殘疾,人生的荒誕,對於包括自己在內的人類滿含著悲憫之意。
閱讀與研究史鐵生是一種享受,也是一種挑戰,學力所限,無法將史鐵生的文學世界闡釋得更為精闢,但他的生命歷程,他的思考與追問給我帶來的啟發與震撼是難以言說的,中國當代文壇擁有史鐵生的確是一大幸運。我們太過於關注國家、政治、社會等充滿功利性與實用性的問題,忽略人本身存在所需要解答的各種疑問,是史鐵生填補了這一空白,讓我們在浮躁的現代社會中轉向於關注心靈。
參考文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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