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情深不知年
正文
第一章
终相识
多年后，在机场，舒如顾遇见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午后，阳光也和此刻一样，干净、温暖、纯粹。
晚秋的午后。
天很蓝，云很白，时光很宁静。
已经10月末了。南城，这所古老的中学，却不见萧瑟。岸边，杨柳依旧青依依，鸟声啁啾。长长的水渠，幽幽的清水，望不到尽头。一只水鸭孤单而笔直地往前游。
人生亦如这条长长的水渠，我们便是那孤独滑行的水鸭儿。
只是，多数人走得不笔直不坚定。
身后，留不下美丽的涟漪。
……
“如顾，温润学长哦。”路可欣拉拉舒如顾的袖口，声音异常兴奋。
舒如顾合上诗选，打算去教室睡一觉，养养精神，她下午有数学摸底考试。起身，拍拍裙摆。
奈何身边的佳人尤不死心，一把拽住她，“那个男生看到没？穿白衬衣黑长裤的！很帅哦！”
舒如顾不觉想得有些失神。
“如顾，温学长在看我耶！”
一声惊呼打断她的沉思，回神对上一双温暖如阳的眸子。舒如顾脸红了一下。
依然是白衣胜雪的男子，依旧俊雅，只是举手投足间，愈发稳重内敛、谦和自信。
从悠长的记忆里抽出，舒如顾抽了张纸巾擦擦额前的细汗，四下寻找那个叨扰她宝贵睡眠时间的败类。
抬眼，班次表显示，陆韦淮那家伙早该到了。舒如顾气鼓鼓地把包装精美的花束放在一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人影憧憧的大厅，有人哭有人笑。舒如顾理理微乱的发丝，瞥见手机亮了一下，看后，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叫“遇见初恋情人，不回了。”？爱回不回，她又不是他老妈子，何必向她报备。但也请别拿她当猴子耍？她是开花店的，不是开马戏团的！陆韦淮，他最好永远不回。否则，定要将他打进地洞里。
“很漂亮的花。”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身后伸来，捏紧丝带。
舒如顾抬眼，竟然是他。
温润起身，站在她的面前，接过开得热烈的双色郁金香，点点笑意从眸子里荡漾开来，“你不要了吗？”
舒如顾有点尴尬。“我要接的人，又飞了。”
如果一个长相英俊身材挺拔风度翩然声音温和的男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张着一双温暖的眸子，说：“送给我吧。”
语调虔诚，就像那个一直说“请你给我画只羊吧。”的小王子。
你会如何？
“送给你喽！美丽的花如玉的人，花玉两相宜。”舒如顾摆摆手，“再见啦。”
温润点点头，幽深的眸子注视女子纤丽的背影。
机场附设的咖啡厅。
“陆总。”郭捷出声提醒，“外面下雨了。舒小姐，好像没带伞。”
陆韦淮抬头，扫了一眼窗外的世界，“不必。”继续翻看企划书。
郭捷看不懂陆总的心思，转头望向窗外，穿着白色雪纺裙，散着长长大卷发的女子，顶着手提包，不时摸一下脸上的雨水，挤在一群等车的人里，有点小小的狼狈。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住，女子跟他说了几句，小跑着上了车。
郭捷扫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大总裁，无意瞥见那捏住纸张的手青筋暴突。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你们擦肩而过无数次，却从没有注意过彼此。突然在一个寻常的日子，一个寻常的时刻，你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刻之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少女还是爱坐在柳树下看书，清亮的眸子还是会望着一江春水发发呆，为着各种琐碎的小烦恼忧愁，为着各种可爱的小发现惊喜。
那刻之后，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味道。若是哪一天，见不到白衣的少年，少女会不自觉地嘟嘟嘴，瞪一眼高三的教学楼。
然后的一天，少女听见妈妈嘀咕一句：“少女情怀总是诗”。有点恍悟，更多的是，羞怯。
还是那样喜欢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路过她们的教室，去小卖部买水喝，假装不在意地偷偷飞一眼他挺拔的背影。
她听见少年说，想上医科大。
那时，她不在他的航程上。
少女想学中文。
……
隔着山长水阔，这些都是多久的记忆了。
上了车，舒如顾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上了他的车！可好笑的是，他们应该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温润探身找了一条毛巾递给她。“你擦擦头发吧，最近是感冒高发季节。”伸手调高温度。“我也有不带伞的习惯。”复指指毛巾。“家里人塞进来的。”
“谢谢，你家人好细心！”放把伞不是更合适么？
温润转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柔软。“嗯，她人很好。”
报了花店地址后，车子汇入车流，不紧不慢地行进。
舒如顾张张嘴，想开口说什么，但见开车的人凝眉，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便闭上眼睛养神。
她早上9点才爬上床睡觉。不想，刚睡下不久，就被陆韦淮的夺命call吵醒了。这会儿，暖气拂来，睡意也袭来了。
温润转头，便看见她微微张着小嘴，睡得香沉，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好气她。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戒心都没有？也不怕他把她卖了。
温润克制住想要触摸的冲动。
不急的，他已经等了很久。
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得清澈。空气里流着淡淡的花香。
第二章 等待为谁
那个晚秋的午后，却不是温润的第一次遇见舒如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知怎么地就注意了，有个长头发的女生爱坐在树下看书。每天走过长长的水渠，目光不自觉想去看一眼。她今天也在。少年嘴角上扬。
……
而那天也不过如寻常。少年故作不经意的回头，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润怔了一下，扯扯嘴角，笑点头。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风扬起她墨黑的长发。她碰上他的目光，在预备铃声里，貌似斜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小下巴，小步跑掉了。
画船桥畔多迷人。风拂过她的芙蓉面，吹起长长的青丝，于身后挽起美好的弧度。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舒如顾挠挠后脑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些尴尬：“有没有耽误你事？”
“这是你开的？”
“算是吧。”花店是她在照看。
“舒如顾，我认识你的。”
彩霞如织。夕阳淡淡的金辉亲吻男子完美的侧脸，空气传来特别的味道。
舒如顾学他的样子，也靠着车身，仰起脖子，扯扯嘴角。“温润，我也认识你。”南城校草，如诗如梦的少女，如何能忘？
话落，两人的目光有一刻的交缠。
舒如顾指指花店，“进去坐坐么？”
温润看了一眼手表，“非常想。不过，还是下次吧。”
舒如顾也不勉强，挥挥手，目送他上车。
“舒如顾？”
“双色郁金香有特定的花语吗？”
“美丽的人、喜相逢。”
“谢谢。”
话音未落，车子飞离她的视线。
……
有缘的人，会遇见；有缘分的人，会一再地，遇见。
那日，清幽的渠水，沉沦了的，不止一颗心。
二楼的窗帘悄悄掩上。路可欣收敛起眼底的淡淡伤感，以及那抹被拒绝的初情。
白衣胜雪的少年，风扬起他额前的青丝，挽起如诗少女的柔波，一眼万年。
她曾爱过的少年，终于又再见了。
而他和她终于在另一个时间，相识。
……
“如顾，打你电话你关机，我还以为你被陆韦淮绑架了呢！”路可欣从里屋探出头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报警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滴说。”舒如顾白她一眼，“我还要补眠呢！”自从上次她兴之所至给这丫头弄了个耳饰花，丫被人狠狠美赞了一顿，算是赖上她了，每次约会必折腾她。
“我晚上有个舞会嘛！”路可欣扭扭腰肢，嘟嘴：“给我做个服饰花吧！”
交友不慎！舒如顾额上三根黑线，却还是剪了一朵栀子花，“发髻花，单花式的，简单大方。”
路可欣点点小脑袋，特别乖巧地坐在镜子前，一边看着舒如顾灵巧的手指舞动。一边叹气：“如顾，你手好巧哦！如顾，我们换手吧！”
第三章 需要祝福的人
舒如顾对她的白痴心得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好在路可欣这个单细胞的姑娘，也习惯了她的无视。又调整了一下花朵位置，固定好，舒如顾拍拍她，“ok。”转身去洗手。
两只白嫩的胳膊从后面抱住她。路可欣的声音低低的：“如顾，一年了。”舒如顾手微抖，打开水龙头。“可欣，你应该出门了。”擦擦手，进了里屋。
路可欣再傻，也明白她还是不想说。
“如顾，我下周就搬到公司宿舍住了，那边离公司比较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路可欣理理刘海，接着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吧？”
“我没事啦！那你早饭怎么解决？”
“楼下有早餐店。我早去打听过了，嘿嘿！”
傻瓜。“记得关门。”声音有点闷。
路可欣嘟嘟嘴，耸耸肩。都这样开店，早晚关门大吉！
“喂，同学？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感冒哦！”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摇她。“同学，醒醒！”
舒如顾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双笑眸映入她的眼缝。“要你管！我妈都不要我，我爸都不管我，你算老几？”
“神经病！”白了他一眼，舒如顾往口袋里摸了摸，没纸巾了。她吸吸鼻子，扶着树爬起来。
“干嘛跟着我！”
“同路啊。”
“你叫什么名字？”
“陆韦海。你呢？”
“舒如顾。”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照顾的顾。”
“哦。蛮好的。”
“好你个头！”
“我讨厌被剩下！”
“那就掌握主动权。”
……
舒如顾睁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一室黑暗。又梦见了他。
陆韦海，你在那边，也很好么？
舒如顾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陆韦海。
那天早上，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还是和爸爸离婚了，选择跟着另一个男人远赴重洋，过她的新生活。而爸爸终于可以和他的妻儿欢聚一堂。被忘记的她，拨下了路可欣的电话。
“如顾，我要跟温润表白！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路可欣不管三七二十一，接了电话，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到最后，舒如顾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草草挂了电话。随手拿了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去了陪伴她三年的倚翠亭。
倚翠亭的前面有条长长的水渠，很像南城高中的那条。岸边也种满了垂杨柳，纤纤枝条娉娉婷婷，顾影自照。
舒如顾抱著书发呆。普鲁斯特说，“真正的天堂是已失去的天堂”，所以，他用笔去追寻逝去的时光。可是，如果从未得到，谈何追寻？如果从未被期待，为谁成功？若是成功，有谁为她喜悦？她一直只有自己。何必！
清风习习，舒如顾一大早便打开门扉，让一室的娇花丽草享受阳光的爱抚。简单洗漱后，开始给花浇水。
……
“温润，要买花吗？”陈婉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家装修很温馨的花店。从橱窗望进去，一位姑娘在给花浇水，嘴角挂着柔软的笑意。
温润点点头，“婉婉，开车小心。”拔了车钥匙交给她。意思很明显，不想让她同赏花色。
“欢迎光临，请问？”风铃叮叮当当，舒如顾一抬头，竟是“赴约人”。“随便坐。”笑指一旁的沙发。
温润依言，坐在唯一的一张双人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瓶瓶罐罐和各类工具，温润大多不认识，随手拿了一个漏斗形的把玩。见舒如顾端着两杯茶过来，忍不住问：“这个叫什么？是用来固定花枝的？”说着还随手试验了一下。
“对呀！这个叫瓶口插架。它有很多种的，你手里拿的是一字形的，常用的还有井字形、十字形、丫字形的。”
温润接过热茶。“那这些呢？”
“哦。这些是用来配制切花保鲜剂的。”舒如顾笑，“幸亏当年选了生化科，不然，我现在可搞不定，醋酸银、磷酸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有点基础，总是会容易一点的。”温润也很有感慨。“我初中的时候，不爱学习，整天疯玩。虽然中考的成绩不错，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基本知识扎实的。”
舒如顾听了，忍不住挑眉：“能进N县最好的南城高中？成绩何止不错！”脑袋却在想象，他疯玩起来的样子？
温润也挑眉，打趣她：“你这是在夸我？夸你自己吧！”
摇摇头，舒如顾失笑。“咱们不在一个档次，我那可是拼了三年哟！”一个转身，马尾辫甩出漂亮的弧度，划过温润的脸颊，痒痒的。
温润轻咳一声，起身，随手一指，“那个是杨柳么？我还没见过这样的！”
“嗯，它叫银芽柳，属杨柳科。切枝配鲜红色的花朵插花，弄花篮，是严冬早春时节室内装饰上选。”
“配这个如何？”温润起身，踱步到一盆鲜黄色迎春面前。
舒如顾明显一怔，把调皮的发丝掖在耳后。“自是妙的。”银芽柳那银白色绢毛般的花序，光亮别致，配上鲜黄色的迎春枝，两相得宜，若再辅以两三点小花，更生出一种温馨柔软之美。
“给我做个花篮吧。”温润走进她，温热的呼吸不经意吹进她的耳窝，舒如顾心跳乱了一拍，点头，“要送人么？”
“嗯，送给需要祝福的人。”一点点的笑意就像夜空的星辰落入他的眸子，舒如顾看得有点呆，回神后，竟忘了询问他要什么花材，自个儿选了迎春和银芽柳。
温润似乎也没意见，站在门的另一侧，看她在工作台上忙活，选了一条形态最优雅的迎春枝做上端主枝，两截银芽柳做中段和下段主枝，又剪了两三片粉白色海芋形状的大叶子。
“不用麻烦啦！”本来就是她的疏忽。舒如顾摆摆手，“不过，你开车，带这个有点麻烦吧。”
“不麻烦的，不麻烦的，有我嘛！”
第四章 你可以真实
从花店出来，陈婉婉抱着花瓶，忍不住嘀咕一声，“温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皱眉深思，“感觉很熟悉，她和香芸姐有点像耶。”
“吱”的一声，温润猛地踩下刹车，脸色难看，低喝一声。“不要乱说。”陈婉婉拍拍胸口，酸溜溜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谁都比不上表哥的香芸姐漂亮！”
温润仿若未闻，稳稳开车，可眼底却有一丝的阴郁，若隐若现。
车子在H大校门口，缓缓停下，放下陈婉婉，温润也不急着离开。他的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何止是见过？
温润第一次遇见舒如顾，是去她们村走亲戚，妈妈让他把自制的熏肉送些给舅舅家。他因被陈婉婉缠着，逗留了很长时间，天色已晚。舅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打了电话报平安后，让他住一晚，明天和表妹一起去上学。
夏夜似乎总在蛙声蝉鸣的小时光里度过。温润坐在二楼阳台上纳凉，不经意地低头，巷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朦胧月色里，只依稀分辨出是个女孩子。女孩似乎很怕黑，怀里抱着个东西，跑两步，便回头看看四周，跑两步，再回头看看，一直到消失在村后的小卖部。
温润下了楼来，站在门前，等女孩经过。过了好长时间，才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他。他不自觉地跟在她后面走，女孩在他前面又小跑了好几步，转进一排房子。
一抹笑意滑落，温润摇头，不明白自己发什么神经，居然跟踪一个胆小的女孩子。
却没想到第二天又见到了她。这次，温润又发现她很怕狗。
一出门，便发现前方一女孩跟一条大黄狗对峙。女孩走一步，大黄狗也慢悠悠地往前一步，两人亦步亦趋。女孩忽然蹲在地上，大黄狗也停下来瞧她。她摸到了一块大石头，朝大黄狗示威，终于把大黄狗吓跑了。然后，立马扔掉手里的石头，拔腿就跑！
这一次，温润瞅着她的背影，想见女孩恐慌而故作勇敢的大眼睛，心忽然就软软的。
在他出神的时候，女孩已经拐上了另一条小路。只留下，背着熊猫书包的小背影，直溜溜的长发晃花了温润的眼。
后来，温润拐弯抹角地向表妹打听，才知道她叫舒如顾，比他小两岁。
温润遇见舒如顾的时候，他在上初三，与她不是一个学校。两年后，他们在定县最好的南城高中相遇。
忙忙碌碌，七年匆匆而过。温润以为这一生，他就只能和她擦肩而过了，没想到她会出现在W市。
在那些时光里，温润一直以为，做个熟悉的陌生人，也不是不好。可是，一旦遇见，他不得不承认，最好的是，和她在一起。他只是个俗人，不想要相忘于江湖的潇洒，只想和她以沫相濡。
摸摸口袋里的手机。这一次，他不想错过。
如果可以，舒如顾也不想失去陆韦海。如果陆韦海还在，她便不用常常面对这张冷冰冰的脸，一张和陆韦海一样的脸。
自从陆韦淮进门，气温顿时降到零度以下。舒如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翻白眼，冻死我没关系，冻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那可是你亲弟弟的心爱啊。
“哪敢呀？我还指望着您赏我一口饭呢？”陆韦淮似笑非笑。“既然这样，晚上当我女伴。”放下咖啡杯，陆韦淮踱步到她面前，一弯腰把她圈在了自己和沙发之间，冰冷的唇贴上她的，却一触即离。
舒如顾抹抹被亲的唇角，满意看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冷。“你不是遇见初恋了？敢情人家不稀罕你！”轻抿一口玫瑰花茶，清幽的笑意在眼底缓缓荡开。“陆总裁的魅力也不过如此！”
“至少有一点，你永远比不上她！”陆韦淮冷笑一声，踢倒脚边的一盆迎春，飞车消失。
舒如顾摇摇头，对陆韦淮实在无语。搞不懂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就是为了气她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走掉？自虐狂！
手机铃声响，是陆韦淮的助理郭捷，提醒她把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挂断电话，一丝无奈爬上嘴角，舒如顾起身扶好那盆迎春花，放到上面的一层。转去里面的卫生间洗手，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她摸摸卷卷的长发，有一瞬的失神。
那个喜欢长卷发的男子，已经离开一年了。
他总是那么优秀的，她一直都知道的。那么优秀的少年，卑微的她，今生只能错过。
渐渐地，舒如顾不想接路可欣的电话，那些甜蜜，是她不能渴望的；而她心里的刺痛，那么那么咫尺。
失去最亲的家人，失去最好的朋友，舒如顾依然过着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四点一圈的生活。人前，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微笑，人后，黯然神伤。说到底，她也还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些悲伤，只会用倔强和微笑来掩饰。
所以，某一天，有个男生对她说，“舒如顾，你做自己，你可以软弱，我保护你。”要想不感动，有多难？
她一直记得那个傍晚有最美的夕阳，而那个叫陆韦海的男生有比晚霞还要温情的笑容。她一直记得他笨笨地绞着衬衫的衣角，像个大姑娘一样，咬咬嘴唇，却突然吼了一声：“舒如顾，我喜欢你。”尾音震颤她的心，她一抬头就跌进那双荡着柔情的眸子，那里面爱意缱绻浓烈，毫不掩饰。
陆韦海牵了她的手，她挣扎，他固执不放。抬眼望向他同样倔强的神色，那一刻，舒如顾为他的真诚直白大胆，心跳就突然停了一拍。
“我也挺喜欢你的。”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心，从此缺了一角。
那一刻，有个白衣少年悄悄转身离去。
……
掬起一捧冷水，望着镜中那个依旧年轻的女人，舒如顾不觉叹息一声，那眼底的复杂沉郁，是时光走过的痕迹。
经过陆韦海，她不想在路过温润。但上天似乎爱作美，一串崭新的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她看了短信，觉得无趣。
有些执着，最终，只能惘然。
因为，她早就决定了，她会一直喜欢那个很笨很温情的陆韦海。
一直。
第五章
心跳如雷
深秋的午后，海风清淡。温润坐在无人的沙滩上，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回头，眼神蓦地柔软。“你来了。”海风猎猎，吹起他干净的白衬衫，鼓鼓的。
舒如顾踩着淡蓝色的慢跑鞋，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清闲而优雅。风扬起她乌黑顺滑的长发，温润觉得时光瞬间溜回那个午后，他依然是暗恋着她的少年，而她也是张着大眼睛明明惊慌却故作冷静的少女。
舒如顾觉得他今天很不一样，周身被一股奇怪的气息笼罩着。她拢拢裙子，在他身旁坐下，也拿了一瓶，启瓶器跟她作对，她打不开。温润瞥了一眼，接过去。修长的手指擦过她冰凉的手背，那道温热仿佛一道烟花划过夜空，点燃舒如顾的心扉。
舒如顾的心跳快了一拍，一缕发丝挡住她的眼眼，她抬手撩撩刚刚拉直的发丝，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嘴角勾起一朵柔软的笑花。“明明都走过青春了，这样是不是很矫情？”
温润的身体一僵，转身凝视她，却道：“舒如顾你确实矫情。”一抬手把啤酒瓶扔进泛着金色浪花的大海。“可怎么办？你在我的眼里，一直很好。”
舒如顾差点就迷失在他如阳的笑容里。“不，我不好。我自私虚伪胆小怕事爱纠结，嗯，忧患意识特别严重。”是活该被剩下的害人精啊。
“比如？”
正文
第一章
终相识
多年后，在机场，舒如顾遇见了一个英俊的男子。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午后，阳光也和此刻一样，干净、温暖、纯粹。
晚秋的午后。
天很蓝，云很白，时光很宁静。
已经10月末了。南城，这所古老的中学，却不见萧瑟。岸边，杨柳依旧青依依，鸟声啁啾。长长的水渠，幽幽的清水，望不到尽头。一只水鸭孤单而笔直地往前游。
人生亦如这条长长的水渠，我们便是那孤独滑行的水鸭儿。
只是，多数人走得不笔直不坚定。
身后，留不下美丽的涟漪。
……
“如顾，温润学长哦。”路可欣拉拉舒如顾的袖口，声音异常兴奋。
舒如顾合上诗选，打算去教室睡一觉，养养精神，她下午有数学摸底考试。起身，拍拍裙摆。
奈何身边的佳人尤不死心，一把拽住她，“那个男生看到没？穿白衬衣黑长裤的！很帅哦！”
舒如顾不觉想得有些失神。
“如顾，温学长在看我耶！”
一声惊呼打断她的沉思，回神对上一双温暖如阳的眸子。舒如顾脸红了一下。
依然是白衣胜雪的男子，依旧俊雅，只是举手投足间，愈发稳重内敛、谦和自信。
从悠长的记忆里抽出，舒如顾抽了张纸巾擦擦额前的细汗，四下寻找那个叨扰她宝贵睡眠时间的败类。
抬眼，班次表显示，陆韦淮那家伙早该到了。舒如顾气鼓鼓地把包装精美的花束放在一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人影憧憧的大厅，有人哭有人笑。舒如顾理理微乱的发丝，瞥见手机亮了一下，看后，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叫“遇见初恋情人，不回了。”？爱回不回，她又不是他老妈子，何必向她报备。但也请别拿她当猴子耍？她是开花店的，不是开马戏团的！陆韦淮，他最好永远不回。否则，定要将他打进地洞里。
“很漂亮的花。”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从身后伸来，捏紧丝带。
舒如顾抬眼，竟然是他。
温润起身，站在她的面前，接过开得热烈的双色郁金香，点点笑意从眸子里荡漾开来，“你不要了吗？”
舒如顾有点尴尬。“我要接的人，又飞了。”
如果一个长相英俊身材挺拔风度翩然声音温和的男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张着一双温暖的眸子，说：“送给我吧。”
语调虔诚，就像那个一直说“请你给我画只羊吧。”的小王子。
你会如何？
“送给你喽！美丽的花如玉的人，花玉两相宜。”舒如顾摆摆手，“再见啦。”
温润点点头，幽深的眸子注视女子纤丽的背影。
机场附设的咖啡厅。
“陆总。”郭捷出声提醒，“外面下雨了。舒小姐，好像没带伞。”
陆韦淮抬头，扫了一眼窗外的世界，“不必。”继续翻看企划书。
郭捷看不懂陆总的心思，转头望向窗外，穿着白色雪纺裙，散着长长大卷发的女子，顶着手提包，不时摸一下脸上的雨水，挤在一群等车的人里，有点小小的狼狈。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住，女子跟他说了几句，小跑着上了车。
郭捷扫了一眼脸色平静的大总裁，无意瞥见那捏住纸张的手青筋暴突。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人？
你们擦肩而过无数次，却从没有注意过彼此。突然在一个寻常的日子，一个寻常的时刻，你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刻之后，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少女还是爱坐在柳树下看书，清亮的眸子还是会望着一江春水发发呆，为着各种琐碎的小烦恼忧愁，为着各种可爱的小发现惊喜。
那刻之后，却又觉得，什么都变了味道。若是哪一天，见不到白衣的少年，少女会不自觉地嘟嘟嘴，瞪一眼高三的教学楼。
然后的一天，少女听见妈妈嘀咕一句：“少女情怀总是诗”。有点恍悟，更多的是，羞怯。
还是那样喜欢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路过她们的教室，去小卖部买水喝，假装不在意地偷偷飞一眼他挺拔的背影。
她听见少年说，想上医科大。
那时，她不在他的航程上。
少女想学中文。
……
隔着山长水阔，这些都是多久的记忆了。
上了车，舒如顾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上了他的车！可好笑的是，他们应该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温润探身找了一条毛巾递给她。“你擦擦头发吧，最近是感冒高发季节。”伸手调高温度。“我也有不带伞的习惯。”复指指毛巾。“家里人塞进来的。”
“谢谢，你家人好细心！”放把伞不是更合适么？
温润转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神柔软。“嗯，她人很好。”
报了花店地址后，车子汇入车流，不紧不慢地行进。
舒如顾张张嘴，想开口说什么，但见开车的人凝眉，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便闭上眼睛养神。
她早上9点才爬上床睡觉。不想，刚睡下不久，就被陆韦淮的夺命call吵醒了。这会儿，暖气拂来，睡意也袭来了。
温润转头，便看见她微微张着小嘴，睡得香沉，嘴角忍不住上扬，却又好气她。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戒心都没有？也不怕他把她卖了。
温润克制住想要触摸的冲动。
不急的，他已经等了很久。
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得清澈。空气里流着淡淡的花香。
第二章 等待为谁
那个晚秋的午后，却不是温润的第一次遇见舒如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知怎么地就注意了，有个长头发的女生爱坐在树下看书。每天走过长长的水渠，目光不自觉想去看一眼。她今天也在。少年嘴角上扬。
……
而那天也不过如寻常。少年故作不经意的回头，却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润怔了一下，扯扯嘴角，笑点头。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风扬起她墨黑的长发。她碰上他的目光，在预备铃声里，貌似斜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小下巴，小步跑掉了。
画船桥畔多迷人。风拂过她的芙蓉面，吹起长长的青丝，于身后挽起美好的弧度。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舒如顾挠挠后脑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有些尴尬：“有没有耽误你事？”
“这是你开的？”
“算是吧。”花店是她在照看。
“舒如顾，我认识你的。”
彩霞如织。夕阳淡淡的金辉亲吻男子完美的侧脸，空气传来特别的味道。
舒如顾学他的样子，也靠着车身，仰起脖子，扯扯嘴角。“温润，我也认识你。”南城校草，如诗如梦的少女，如何能忘？
话落，两人的目光有一刻的交缠。
舒如顾指指花店，“进去坐坐么？”
温润看了一眼手表，“非常想。不过，还是下次吧。”
舒如顾也不勉强，挥挥手，目送他上车。
“舒如顾？”
“双色郁金香有特定的花语吗？”
“美丽的人、喜相逢。”
“谢谢。”
话音未落，车子飞离她的视线。
……
有缘的人，会遇见；有缘分的人，会一再地，遇见。
那日，清幽的渠水，沉沦了的，不止一颗心。
二楼的窗帘悄悄掩上。路可欣收敛起眼底的淡淡伤感，以及那抹被拒绝的初情。
白衣胜雪的少年，风扬起他额前的青丝，挽起如诗少女的柔波，一眼万年。
她曾爱过的少年，终于又再见了。
而他和她终于在另一个时间，相识。
……
“如顾，打你电话你关机，我还以为你被陆韦淮绑架了呢！”路可欣从里屋探出头来，“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报警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滴说。”舒如顾白她一眼，“我还要补眠呢！”自从上次她兴之所至给这丫头弄了个耳饰花，丫被人狠狠美赞了一顿，算是赖上她了，每次约会必折腾她。
“我晚上有个舞会嘛！”路可欣扭扭腰肢，嘟嘴：“给我做个服饰花吧！”
交友不慎！舒如顾额上三根黑线，却还是剪了一朵栀子花，“发髻花，单花式的，简单大方。”
路可欣点点小脑袋，特别乖巧地坐在镜子前，一边看着舒如顾灵巧的手指舞动。一边叹气：“如顾，你手好巧哦！如顾，我们换手吧！”
第三章 需要祝福的人
舒如顾对她的白痴心得一向左耳进右耳出，好在路可欣这个单细胞的姑娘，也习惯了她的无视。又调整了一下花朵位置，固定好，舒如顾拍拍她，“ok。”转身去洗手。
两只白嫩的胳膊从后面抱住她。路可欣的声音低低的：“如顾，一年了。”舒如顾手微抖，打开水龙头。“可欣，你应该出门了。”擦擦手，进了里屋。
路可欣再傻，也明白她还是不想说。
“如顾，我下周就搬到公司宿舍住了，那边离公司比较近，早上可以多睡一会。”路可欣理理刘海，接着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吧？”
“我没事啦！那你早饭怎么解决？”
“楼下有早餐店。我早去打听过了，嘿嘿！”
傻瓜。“记得关门。”声音有点闷。
路可欣嘟嘟嘴，耸耸肩。都这样开店，早晚关门大吉！
“喂，同学？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感冒哦！”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摇她。“同学，醒醒！”
舒如顾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双笑眸映入她的眼缝。“要你管！我妈都不要我，我爸都不管我，你算老几？”
“神经病！”白了他一眼，舒如顾往口袋里摸了摸，没纸巾了。她吸吸鼻子，扶着树爬起来。
“干嘛跟着我！”
“同路啊。”
“你叫什么名字？”
“陆韦海。你呢？”
“舒如顾。”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照顾的顾。”
“哦。蛮好的。”
“好你个头！”
“我讨厌被剩下！”
“那就掌握主动权。”
……
舒如顾睁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一室黑暗。又梦见了他。
陆韦海，你在那边，也很好么？
舒如顾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陆韦海。
那天早上，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还是和爸爸离婚了，选择跟着另一个男人远赴重洋，过她的新生活。而爸爸终于可以和他的妻儿欢聚一堂。被忘记的她，拨下了路可欣的电话。
“如顾，我要跟温润表白！你觉得他会接受我吗？”路可欣不管三七二十一，接了电话，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到最后，舒如顾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草草挂了电话。随手拿了本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去了陪伴她三年的倚翠亭。
倚翠亭的前面有条长长的水渠，很像南城高中的那条。岸边也种满了垂杨柳，纤纤枝条娉娉婷婷，顾影自照。
舒如顾抱著书发呆。普鲁斯特说，“真正的天堂是已失去的天堂”，所以，他用笔去追寻逝去的时光。可是，如果从未得到，谈何追寻？如果从未被期待，为谁成功？若是成功，有谁为她喜悦？她一直只有自己。何必！
清风习习，舒如顾一大早便打开门扉，让一室的娇花丽草享受阳光的爱抚。简单洗漱后，开始给花浇水。
……
“温润，要买花吗？”陈婉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家装修很温馨的花店。从橱窗望进去，一位姑娘在给花浇水，嘴角挂着柔软的笑意。
温润点点头，“婉婉，开车小心。”拔了车钥匙交给她。意思很明显，不想让她同赏花色。
“欢迎光临，请问？”风铃叮叮当当，舒如顾一抬头，竟是“赴约人”。“随便坐。”笑指一旁的沙发。
温润依言，坐在唯一的一张双人沙发上。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瓶瓶罐罐和各类工具，温润大多不认识，随手拿了一个漏斗形的把玩。见舒如顾端着两杯茶过来，忍不住问：“这个叫什么？是用来固定花枝的？”说着还随手试验了一下。
“对呀！这个叫瓶口插架。它有很多种的，你手里拿的是一字形的，常用的还有井字形、十字形、丫字形的。”
温润接过热茶。“那这些呢？”
“哦。这些是用来配制切花保鲜剂的。”舒如顾笑，“幸亏当年选了生化科，不然，我现在可搞不定，醋酸银、磷酸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嗯，有点基础，总是会容易一点的。”温润也很有感慨。“我初中的时候，不爱学习，整天疯玩。虽然中考的成绩不错，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基本知识扎实的。”
舒如顾听了，忍不住挑眉：“能进N县最好的南城高中？成绩何止不错！”脑袋却在想象，他疯玩起来的样子？
温润也挑眉，打趣她：“你这是在夸我？夸你自己吧！”
摇摇头，舒如顾失笑。“咱们不在一个档次，我那可是拼了三年哟！”一个转身，马尾辫甩出漂亮的弧度，划过温润的脸颊，痒痒的。
温润轻咳一声，起身，随手一指，“那个是杨柳么？我还没见过这样的！”
“嗯，它叫银芽柳，属杨柳科。切枝配鲜红色的花朵插花，弄花篮，是严冬早春时节室内装饰上选。”
“配这个如何？”温润起身，踱步到一盆鲜黄色迎春面前。
舒如顾明显一怔，把调皮的发丝掖在耳后。“自是妙的。”银芽柳那银白色绢毛般的花序，光亮别致，配上鲜黄色的迎春枝，两相得宜，若再辅以两三点小花，更生出一种温馨柔软之美。
“给我做个花篮吧。”温润走进她，温热的呼吸不经意吹进她的耳窝，舒如顾心跳乱了一拍，点头，“要送人么？”
“嗯，送给需要祝福的人。”一点点的笑意就像夜空的星辰落入他的眸子，舒如顾看得有点呆，回神后，竟忘了询问他要什么花材，自个儿选了迎春和银芽柳。
温润似乎也没意见，站在门的另一侧，看她在工作台上忙活，选了一条形态最优雅的迎春枝做上端主枝，两截银芽柳做中段和下段主枝，又剪了两三片粉白色海芋形状的大叶子。
“不用麻烦啦！”本来就是她的疏忽。舒如顾摆摆手，“不过，你开车，带这个有点麻烦吧。”
“不麻烦的，不麻烦的，有我嘛！”
第四章 你可以真实
从花店出来，陈婉婉抱着花瓶，忍不住嘀咕一声，“温润，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皱眉深思，“感觉很熟悉，她和香芸姐有点像耶。”
“吱”的一声，温润猛地踩下刹车，脸色难看，低喝一声。“不要乱说。”陈婉婉拍拍胸口，酸溜溜道：“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谁都比不上表哥的香芸姐漂亮！”
温润仿若未闻，稳稳开车，可眼底却有一丝的阴郁，若隐若现。
车子在H大校门口，缓缓停下，放下陈婉婉，温润也不急着离开。他的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何止是见过？
温润第一次遇见舒如顾，是去她们村走亲戚，妈妈让他把自制的熏肉送些给舅舅家。他因被陈婉婉缠着，逗留了很长时间，天色已晚。舅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打了电话报平安后，让他住一晚，明天和表妹一起去上学。
夏夜似乎总在蛙声蝉鸣的小时光里度过。温润坐在二楼阳台上纳凉，不经意地低头，巷子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朦胧月色里，只依稀分辨出是个女孩子。女孩似乎很怕黑，怀里抱着个东西，跑两步，便回头看看四周，跑两步，再回头看看，一直到消失在村后的小卖部。
温润下了楼来，站在门前，等女孩经过。过了好长时间，才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他。他不自觉地跟在她后面走，女孩在他前面又小跑了好几步，转进一排房子。
一抹笑意滑落，温润摇头，不明白自己发什么神经，居然跟踪一个胆小的女孩子。
却没想到第二天又见到了她。这次，温润又发现她很怕狗。
一出门，便发现前方一女孩跟一条大黄狗对峙。女孩走一步，大黄狗也慢悠悠地往前一步，两人亦步亦趋。女孩忽然蹲在地上，大黄狗也停下来瞧她。她摸到了一块大石头，朝大黄狗示威，终于把大黄狗吓跑了。然后，立马扔掉手里的石头，拔腿就跑！
这一次，温润瞅着她的背影，想见女孩恐慌而故作勇敢的大眼睛，心忽然就软软的。
在他出神的时候，女孩已经拐上了另一条小路。只留下，背着熊猫书包的小背影，直溜溜的长发晃花了温润的眼。
后来，温润拐弯抹角地向表妹打听，才知道她叫舒如顾，比他小两岁。
温润遇见舒如顾的时候，他在上初三，与她不是一个学校。两年后，他们在定县最好的南城高中相遇。
忙忙碌碌，七年匆匆而过。温润以为这一生，他就只能和她擦肩而过了，没想到她会出现在W市。
在那些时光里，温润一直以为，做个熟悉的陌生人，也不是不好。可是，一旦遇见，他不得不承认，最好的是，和她在一起。他只是个俗人，不想要相忘于江湖的潇洒，只想和她以沫相濡。
摸摸口袋里的手机。这一次，他不想错过。
如果可以，舒如顾也不想失去陆韦海。如果陆韦海还在，她便不用常常面对这张冷冰冰的脸，一张和陆韦海一样的脸。
自从陆韦淮进门，气温顿时降到零度以下。舒如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翻白眼，冻死我没关系，冻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那可是你亲弟弟的心爱啊。
“哪敢呀？我还指望着您赏我一口饭呢？”陆韦淮似笑非笑。“既然这样，晚上当我女伴。”放下咖啡杯，陆韦淮踱步到她面前，一弯腰把她圈在了自己和沙发之间，冰冷的唇贴上她的，却一触即离。
舒如顾抹抹被亲的唇角，满意看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冷。“你不是遇见初恋了？敢情人家不稀罕你！”轻抿一口玫瑰花茶，清幽的笑意在眼底缓缓荡开。“陆总裁的魅力也不过如此！”
“至少有一点，你永远比不上她！”陆韦淮冷笑一声，踢倒脚边的一盆迎春，飞车消失。
舒如顾摇摇头，对陆韦淮实在无语。搞不懂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就是为了气她一下，然后怒气冲冲地走掉？自虐狂！
手机铃声响，是陆韦淮的助理郭捷，提醒她把下午三点以后的时间空出来。挂断电话，一丝无奈爬上嘴角，舒如顾起身扶好那盆迎春花，放到上面的一层。转去里面的卫生间洗手，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她摸摸卷卷的长发，有一瞬的失神。
那个喜欢长卷发的男子，已经离开一年了。
他总是那么优秀的，她一直都知道的。那么优秀的少年，卑微的她，今生只能错过。
渐渐地，舒如顾不想接路可欣的电话，那些甜蜜，是她不能渴望的；而她心里的刺痛，那么那么咫尺。
失去最亲的家人，失去最好的朋友，舒如顾依然过着教室、图书馆、宿舍、食堂四点一圈的生活。人前，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微笑，人后，黯然神伤。说到底，她也还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那些悲伤，只会用倔强和微笑来掩饰。
所以，某一天，有个男生对她说，“舒如顾，你做自己，你可以软弱，我保护你。”要想不感动，有多难？
她一直记得那个傍晚有最美的夕阳，而那个叫陆韦海的男生有比晚霞还要温情的笑容。她一直记得他笨笨地绞着衬衫的衣角，像个大姑娘一样，咬咬嘴唇，却突然吼了一声：“舒如顾，我喜欢你。”尾音震颤她的心，她一抬头就跌进那双荡着柔情的眸子，那里面爱意缱绻浓烈，毫不掩饰。
陆韦海牵了她的手，她挣扎，他固执不放。抬眼望向他同样倔强的神色，那一刻，舒如顾为他的真诚直白大胆，心跳就突然停了一拍。
“我也挺喜欢你的。”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心，从此缺了一角。
那一刻，有个白衣少年悄悄转身离去。
……
掬起一捧冷水，望着镜中那个依旧年轻的女人，舒如顾不觉叹息一声，那眼底的复杂沉郁，是时光走过的痕迹。
经过陆韦海，她不想在路过温润。但上天似乎爱作美，一串崭新的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她看了短信，觉得无趣。
有些执着，最终，只能惘然。
因为，她早就决定了，她会一直喜欢那个很笨很温情的陆韦海。
一直。
第五章
心跳如雷
深秋的午后，海风清淡。温润坐在无人的沙滩上，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回头，眼神蓦地柔软。“你来了。”海风猎猎，吹起他干净的白衬衫，鼓鼓的。
舒如顾踩着淡蓝色的慢跑鞋，一身白色的连衣裙，清闲而优雅。风扬起她乌黑顺滑的长发，温润觉得时光瞬间溜回那个午后，他依然是暗恋着她的少年，而她也是张着大眼睛明明惊慌却故作冷静的少女。
舒如顾觉得他今天很不一样，周身被一股奇怪的气息笼罩着。她拢拢裙子，在他身旁坐下，也拿了一瓶，启瓶器跟她作对，她打不开。温润瞥了一眼，接过去。修长的手指擦过她冰凉的手背，那道温热仿佛一道烟花划过夜空，点燃舒如顾的心扉。
舒如顾的心跳快了一拍，一缕发丝挡住她的眼眼，她抬手撩撩刚刚拉直的发丝，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嘴角勾起一朵柔软的笑花。“明明都走过青春了，这样是不是很矫情？”
温润的身体一僵，转身凝视她，却道：“舒如顾你确实矫情。”一抬手把啤酒瓶扔进泛着金色浪花的大海。“可怎么办？你在我的眼里，一直很好。”
舒如顾差点就迷失在他如阳的笑容里。“不，我不好。我自私虚伪胆小怕事爱纠结，嗯，忧患意识特别严重。”是活该被剩下的害人精啊。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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