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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他姐.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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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他姐》
作者:七尾八爪九条命
☆、第一章
旁边的被子蠕动了几下,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小圆脸来。两只眼睛迷茫地眨了眨,又因为那传入耳中的声音皱皱眉,视线转向刘颐:“阿姐?”
她很快整理好见客的衣着,向外面走去。她那好继母自从嫁进刘家,发觉刘家非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富贵、连奉川侯的爵位也只是个空名后,便开始整天阴阳怪气,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都要讥讽两句。而刘颐呢,作为原配嫡长女、又一直掌握着家权,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她眼中的一根刺。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她也能找到理由和刘颐争吵、而且非得要占上风不行。
她引以为傲的能和刘颐争斗的法宝就是娘家。徐氏是南乡有名的地主,家底堪称殷富。她兄长曾经做过都亭长,可惜英年早逝;唯一的弟|弟最近也成了亭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徐氏的妹妹还嫁给了万县县丞,虽然姐妹俩面和心不和,这一点却也堪称资本。
走进正堂的时候,刘徐氏的叱骂刚刚结束一个段落。正如刘颐所料,徐刘氏的宝贝弟|弟正坐在旁边,下首站着一个女孩。看身量也就十四五岁,头发枯黄、皮肤也略黑,倒是没有徐刘氏骂得那么夸张,收拾得还算干净。
这种程度的挑衅刘颐还不放在眼里。她走到那女孩旁边,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倒是俊俏。”
徐二郎咳嗽了一声:“姐姐!”
刘徐氏横了他一眼:“叫我作甚?难不成你看得上她?”
刘颐向前两步,似笑非笑地道:“这是把我家当成议婚的场所了?”
刘徐氏看见她的笑容,本来有点发憷,但是思及亲弟|弟就在身边,她的底气又足了不少:“大娘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阿母,这是你阿舅,自家人商量婚事,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妇人连忙推了女儿一下:“小娘子叫你呢!”
“不必叫舅舅。”徐二郎连忙说道。
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倒是说起两情相悦来了!刘徐氏希望弟|弟帮腔,拿着长辈的家世骂刘颐两句,然而她阿弟却两眼发直地看着刘颐,赞叹道:“此话有理!说得很对!”
刘徐氏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打了她弟|弟一下:“你!”
刘颐心里疑惑颇深,她并不记得和这位“舅舅”有过什么来往,平日里也没什么接触,怎么他倒一副对自己很亲厚的样子,反而削了亲姐的面子?
胡大娘转头看了徐二郎一眼,又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不愿意。”
那妇人立刻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而刘徐氏也霍地站了起来,尖声道:“你说什么!?阿弟!你听到她说什么了!”
徐二郎也万分诧异:“胡大娘,你莫不是脑袋烧糊涂了,说胡话呢?”他年纪才二十来岁,又新当上了亭长,家境富裕、朋友众多,自忖自己这副人才,就该是那些小娘子自己来投怀送抱才对。胡大娘的身家他虽然看不上,相貌在这乡野间倒还算上等,正妻的位置不必想,但若是当个妾室,他倒是不介意的。可是她竟然拒绝了自己!
胡大娘冷笑道:“你若是真觉得这门亲事好,怎么不让二娘、三娘她们去嫁?祖父约定只是嫡出,你也算明媒正娶,怎么到这时节又谦让了?”
刘徐氏怒道:“难不成我阿弟还要非你胡家女儿不娶?”
徐二郎失去了耐心,道:“既然我不愿娶,胡大娘也不愿嫁,祖辈戏言也就不必当真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奉陪了。”说着便从座上下来,向外走去。
刘颐特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看着正主儿走了,胡家母女也紧跟着告辞了。
……不过,自己家的家务事,她还是能管管的。
待他们的背影消失后,刘颐转过身来,笑容满面:
☆、第二章
刘徐氏顿时眉心一跳。
刘颐径自走到上首,拿起徐二郎刚才喝的茶杯,左右端详了一下,又凑到鼻端闻闻:“嗳哟,难不成是我料错了?这其实不是阿父从新季带回来的‘贵荼’?”
时人以饮茶为风尚,就算是乡村野民也会附庸风雅地买些茶饼,偶尔在待客时引。上品被称为“玉荼”,次之“妙荼”,再次就是贵荼了。但就算是这茶饼中的次次品,也比普通人所喝的贵上许多,一两茶饼就要五两银子去买。刘徐氏倒真是舍得,家里开销都快没了,她竟然还能大方地泡“贵荼”给弟|弟解渴?
被她说中,刘徐氏脸色一僵,怒道:“怎么,你阿母连点茶叶都不能喝?”
“阿母可别这么说,您可是出身南乡徐氏,家底丰厚得很,嫁妆连仓库里都摞不下,只得频频回家,贵荼哪里配得上您的身份呢,您合该喝玉荼才是。”刘颐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母看我刘家贫寒、愿意自己拿钱出来待客,这份心意,阿颐就笑纳了。不过,也还请母亲赶紧拿钱出来,好让阿颐去跟阿父交代才对。”
刘颐的笑容消失了,脸色阴沉起来:“哦?这么说,母亲是在用阿父的珍藏招待客人啰?”
“自从阿母嫁到我家来,我未尝吃过阿母亲手所种的一粒米、穿过阿母所织的一尺布,反而是阿母加剧了家里的开销,本来就没什么收入,如今更是连吃饭都艰难。”刘颐目光冰冷,“阿母倒是大方得很嘛,拿几两银子的茶叶给阿舅解渴?若是这份开销不从阿母自己的账上出,阿父回来了又要如何向他交代?”
话音未落,刘颐便忽地上前一步,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摔。瓷杯破裂的清脆声音十分悦耳,刘徐氏却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尖叫道:“你干什么!”
“阿母失手打碎了杯子,愧疚之下决定拿出私房贴补家务,这件事我会对阿父说明的。”刘颐冷冷地道,忽然又勾起唇角:“不知这茶,母亲喝得香不香?”
说完以后,她便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只留下刘徐氏一人在后面气得跳脚。
刘徐氏刚才真是可笑,竟然拿她的婚事要挟?“奉川侯家小娘子”的名声究竟有多差,难道刘颐自己还能不清楚么?
和刘徐氏相比,真可谓是天壤之别啊。
她最后冷冷一笑,丢掉自己残余的愤懑,走进屋里。
——刘徐氏会这样针对她,事实上也有阿弟的原因。
在刘徐氏进门之前,刘盼还曾迎过一位继室进门。那时候因为刘家败落、除了一栋大宅外几乎一贫如洗,那位继室便也是普通的农女,进门后和刘颐相处还算和善。她进门后一直勤勤恳恳地操持家务,几年后才有了身子,却因难产,在生了刘颉后便去了。
刘颐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他一下:“乖,自己旁边玩去,阿姐织布去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把合拢的窗户支起来,就着窗棂往外看了一眼。
……空有王侯的名号,却没有王侯的家境。就连爵位,也是袭到阿父这一代就没有了。

傍晚时分,奉川侯刘盼归家来了。
他是个说不上出色的人,也没有什么恶习,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平庸。平日里万县、南乡如有什么大事,倒也都乐意叫他这个高祖嫡系的子孙出来充充场面。然而除了能吃点喝点、偶尔接受一点别人好心施舍的礼物以外,刘盼是再没有一点收入的了。
刘盼看着殷勤迎上来的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阿颐又惹你哪儿了?”
“哪儿敢让大娘惹我呢?”刘徐氏登时甩了脸子,愤愤地道:“今个儿也不知是发什么邪火,就用了点子茶叶招待我阿弟,便把茶也泼了、杯子也摔了,指着鼻子把我训了一顿。我这做母亲的,倒合该听她发火?”
刘盼走到桌前坐下,皱眉道:“茶?你用的是什么茶、又是什么杯?”
“她不说,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她?”刘徐氏不满地道。
刘盼目瞪口呆,声音也骤然大了起来:“你用了贵荼?你用贵荼招待你阿弟!?”
“怎么,你还不舍得了?”话既然说开了,刘徐氏也干脆起来,不满地道:“我阿弟,好歹也是一亭长,难道还配不上你的茶叶?”
刘盼有些头晕,抚额道:“这是贵荼!这可是贵荼!一两茶叶五两银!你竟然,你竟然煮给你阿弟吃?”
刘盼再生气又能怎么样?茶也泡过了,银子也是真没了,女儿敢让刘徐氏拿银子出来,他可不敢败坏自己唯一剩下的好名声。所以气过之后,他也就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桌边出神。
☆、第三章
刘徐氏当然不是无端地提起这个话题的。事实上在把刘颐嫁出去的这件事上,她已经蓄谋已久了。
刘家在万县下辖的南乡居住,这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十分富饶,民风也尚算淳朴。而在这样一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刘颐曾经做过的某些行径就显得十分恶劣了,她的名声自然也不怎么好听。
刘徐氏在出嫁之前就听说过刘颐的名头,自然感觉有些忌惮。按说徐家家境要比刘家好得多,然而刘徐氏生|母却是妾室,虽然因为主母无子十分受chong,但是要想让女儿做像县丞那样地位的人的正妻,却是实实在在地高攀了。
刘家人口简单,上无婆婆、下无小姑,原配虽然留下一个掌家的长女,女儿却毕竟是要嫁人的;至于那个儿子,等刘徐氏有了身子,想除掉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刘颐虽然有些棘手,但是一来她快到了出嫁的年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然就管不到娘家的事了;二来她名声这样差,想嫁个好人家也一定要和继母处好关系。刘徐氏想拿捏她,还不是容易得很?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就有些不如人意了。刘徐氏进门第一天,不过是让刘颐敬个茶,说两句话,刘颐就敢把茶杯摔她脸上,糊花了她的妆容;刘徐氏进门一个月,只不过是提了提要掌家权,就被刘颐好一顿明嘲暗讽,非要她下地干活、上机织布不可;刘徐氏进门一年多,就连吃个鱼、买只鸡,也得经过这位“女儿”的同意,这让她哪里受得了?
正面和刘颐对上是不行的,这一点刘徐氏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要想真正摆脱这位继女,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她给嫁出去。之前每次提这件事,刘盼都以刘颐年龄还小为由给推过去,现在眼看着她就要及笄了,刘徐氏终于按捺不住了。
刘盼皱了皱眉,道:“阿颐年纪还小。”
刘盼笑了起来,握|住妻子肩膀:“这才几时,你便开始为儿子考虑了。娘子何时为我刘家添丁才好?”
刘盼脸色沉了下来,拂袖呵斥道:“你说什么?你还想着给大娘婚配?”
“你能留到十七八,为何不能让阿颐留到十七八?阿颐的事情,你少管,她若是想嫁人了,自然会对我这个做阿父的说。她若是没那个心思,你也少去掺和!”刘盼怒声道,拂袖而起,径直进里间去了。
刘徐氏一时间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气得脑袋发晕。她想破头了也想不到,刘盼究竟为何不愿让刘颐嫁人?向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没听说过有让小娘子自己做主的!
然而究竟如何想不到,刘盼不松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赶忙想着要回娘家,请阿弟回来为她撑口气。

刘颐的阿母是刘盼的原配,虽然只是普通商人家的女儿,和刘盼之间的感情却是很好。她在生刘颐的时候伤了身子,本来还算殷厚的嫁妆就这样全填在了医药里,然而病病歪歪了几年,还是抛下女儿撒手人寰了。刘盼为此很是消沉过一阵子,如果不是刘颐站出来撑起了家务,年纪小小就每天下地干活、织布砍柴,恐怕等不到刘盼振作的那一天,父女俩就先饿死在厨房里了。
在刘徐氏、甚至是更早的刘曾氏进门以前,刘盼和刘颐父女俩很是相依为命了一段时间。而在之后直到现在,刘家的经济庶务都赖刘颐一人打理。他与刘颐的父女情谊,也确实十分浓厚。若是让他在独子与长女中选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刘颐,而非刘颉。
毫不夸张地说,刘家离了刘盼,并没有什么不好;离开了刘颐,却是瞬间就要垮下。刘家如今的收入主要还是靠刘颐织布种地,而刘徐氏是个十指不沾泥的,若是女儿出嫁、让她掌家,难道要用妻子的嫁妆生活,坐吃山空?
不管出自何种考虑,刘盼都是没想过要女儿嫁人的。
房门却忽地被人推开,一大一小两抹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刘颐和刘颉。刘颐牵着阿弟的手,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道:“我方才恍惚听到阿父的声音,还疑惑着阿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正想着去正堂看看呢,却看见阿母一脸气咻咻的样子坐在那里,就知道阿父一定是和她吵架了。果然阿父是在这里。”
刘盼不禁也笑了起来:“我家阿颐果然聪慧过人。”
刘颉走到刘盼身边,脆生生地叫了句“阿父”,又跑回到姐姐身边,牢牢地牵住她的手。刘盼见状笑道:“阿颉这样粘着姐姐,可有想过她有一天也要嫁人?”
刘颐皱起眉头:“阿父这话从何说起?可是阿母今日说了些什么?”
刘颉则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嫁人?”
“像你隔壁阿花姐姐一般,披着红盖头去了西边阿牛哥哥家,这就是嫁人。”刘盼心情好了不少,把儿子抱在膝上逗着,“你阿姐嫁了人,便不再是我家的人了,今后再不会给你洗衣做饭、陪你玩耍。”
刘颉顿时嚷道:“我不要阿姐嫁人!”
刘颐眉头松开,笑着安抚道:“阿颉若是听话,阿姐便不嫁人。”
刘盼这才回答了女儿方才的问题:“你阿母方才的确是对我提过,不过被我回绝了。如今家里不好,也找不到适合你的人家,等我过几年厚着脸皮求吴川王兄去,求他为你相看一位青年俊彦,也好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刘颐脸色便沉了下来:“阿父可是嫌我在这家里碍事了?”
刘盼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若不是嫌我碍事,阿父又何必说这种话?家里还有幼弟和老父,要我如何放心得下?”
刘徐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刘颐可是一清二楚。然而对老父申辩出口的时候,她也不禁是动了真感情。在她心中,没有什么是比亲人更重要的。阿母的去世不但对阿父是个打击,对她而言也十分沉重。她放不下自己的家人,又怎么可能离开?
☆、第四章
“总会时来运转的。”刘颐把脸庞贴在父亲膝上,低语道,“我舍不得阿父。”
刘颐不禁笑了起来,却又虎着脸敲了弟|弟一下:“要你养活?阿姐还不如把你抱去张屠户那里论斤卖了,倒是一笔好嫁妆。”
“阿父!”刘颐这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拉着刘颉的手就往外走,“只要阿母不多嘴饶舌的就好了!”
她以为只要刘盼出口,就算刘徐氏再怎么巴望着要把她嫁出去,好歹也得收敛一点。
然而事实上,她仍然低估了刘徐氏。

刘徐氏向来是个说干就干、藏不住心事的人。说她眼界浅薄也好、沉不住气也好,总之心机城府都有,就只是手段够不上。
越是想着刘颐的事情,她就越是觉得要赶紧把她给嫁出去。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她干脆就收拾了几样东西,往娘家去了。
前脚姐俩儿刚在刘家分手,后脚两人就在徐家堂厅里见面了。刘徐氏看见她阿弟,不禁吃惊地问道:“你不是有公务在身?”
徐二郎则讶道:“你怎么来了?”
刘徐氏重重把包袱搁下,坐在椅子上气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还不是你要尝尝那‘贵荼’,说是怕被人说连贵荼也没喝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结果你前头刚出门,后头那小丫头片子就拿住了这件事,蹬鼻子上脸起来,一口一句要我赔她银子,贴补家务,扯着虎皮做大旗,非要我拿出钱来不可。我不理会她,她倒振振有词起来,最后还冲我摔了杯子,险些把杯子摔我脸上去!”
说着说着,她又愤怒起来,咬牙道:“当初议婚的时候,若不是她以曾氏过世不久、不宜结婚为由拖了这么几年,我也不至于觉得刘家仍有底蕴,白白蹉跎到二十岁。进门后又这般剑拔弩张,处处掣肘,根本见不得我好,真该早点把她嫁出去才是!”
“合适什么?”刘徐氏白了他一眼,忽然满面喜色,“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合适的人家?不必太好,须得找个厉害的,能弹压住她,我便心满意足了。”
徐二郎却是带着笑。他长着一对三角眼,一张容长脸,笑起来总带着几分不怀好意:“阿姐倒是觉得我如何?”
一母同胞的阿弟,撑腰的依靠,能是如何?刘徐氏眼睛眨也不眨地赞道:“我阿弟自是好的!你又有文采、又有武功,别说是亭长,就是县尉那样的官儿也做得。”
“阿弟我长得俊否?”
徐家尚算富贵,徐二郎又刚刚成为了亭长,若是能把女儿嫁过来,之后自然会有好日子过。胡家这样巴巴地往上凑,想和徐家结亲,也是存着想占便宜的意思。对这种人,刘徐氏虽然看不上,却不妨碍她心里骄傲。
徐二郎道:“阿姐看我,可堪配那刘家小娘子?”
刘徐氏连忙道:“你说的可是县尉刘家?我阿弟谁人配不上!只怕那家小娘子貌丑又不贤,配不上我阿弟呢!”
徐二郎不禁有些尴尬,低咳一声道:“阿姐,我说的是你家。”
“阿弟我看上的,是你家大娘。”徐二郎道。
刘徐氏霍然站起,眼睛瞪得铜铃大:“我家!阿弟你说什么鬼话!莫不是烧糊涂了?”
“阿姐不消说别的,只需说我配得不配得你家大娘就行了。”徐二郎却好似还嫌火候不够,又添上了一股干柴。
“我早看出那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竟是活脱脱一个狐狸精出世!”刘徐氏恨声道,越想越是生气,“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上你惦记?就算是做妾,我徐家也不要她!你可还记得你两人错了辈?你是她阿舅!”
“这有什么打紧?先朝惠帝还娶过外甥女儿呢!横竖又不是血亲,怕道什么?”徐二郎却是xiong有成竹,定要说服他姐姐,“我若娶了她,岂不是为你除了眼中钉?她若是到了我徐家,哪儿还能容她放肆?到时候姐姐想怎么磋磨她,就怎么磋磨她,自己在家里逍遥自在,岂不是美事?”
徐二郎心知,若仅仅是这般说法,恐怕还说服不了自家阿姐,便道:“阿姐你附耳过来,我有一事要告知于你。”
刘徐氏便附耳过去,听他要说什么。徐二郎悄声说道:“你可知道吴川王?”
刘徐氏道:“自是知道,我家郎君常说的。”
☆、第五章
刘徐氏却一阵晕眩,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这是怎么的?”
刘徐氏打断了他:“别这么说话,你阿姐头晕。”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去坐下,急切地问道:“这么说,这事儿可有个准?”
刘徐氏脱口而出:“他倒是敢!你也咒你阿姐?”
徐二郎讥讽道:“太|祖当年道是‘田舍翁多收了几斗麦子,还想换个老婆呢’,何况是姐夫呢?”
刘徐氏心里愈发没底了,吃吃地道:“可这又能怎的?”
刘颐却不知道她继母心中打的什么鬼主意。因刘盼近日都在家中,了无事事,刘颐就请求他为阿弟开蒙。刘盼应了以后,又说要教刘颐几个字,被刘颐笑着拒绝了。
刘颐摇摇头,不愿觉得自家阿父没用。她回望了发出朗朗书声的堂屋一眼,放下手中锄头擦了把汗,走到菜圃边缘,预备喝口水解解渴。然而刚一走到墙头下,她头ding却忽然笼罩了一片黑影。刘颐惊退了几步,抬头一望,却看见了张熟脸,不禁讶道:“胡小娘子?”
这位只在前几日见过一次的小娘子左右看看,为难地道:“我能下去吗?”
总让人家小娘子趴在墙头也不是事儿,刘颐便点了点头,随即却寻思着要在自家的矮墙上再添些残砖断瓦。乡下人家常以此法防贼,刘家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些十几年前装上的碎瓦片,如今都随着风吹雨淋渐渐掉落了,这才让胡大娘寻到了爬上来的地儿。
刘颐心中疑窦丛生,笑着问道:“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为何不从大门入?”刘颐不太信她,悄悄握紧锄头。胡大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眼含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小娘子救我!”
刘颐后退一步,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颐冷笑一声,道:“胡小娘子何出此言?那日虽是我出言搅局,做决定的人却是你自己,你点头摇头,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而既然是你自己的主意,之前又岂能没过考虑?你说你继母将你关进柴房,意图逼你就范,这却是你自己的选择导致的,我一旁人又要如何救你?”
刘颐不明白她是个什么意思,态度冷淡地道:“若是能有机会,我定会相助于小娘子。”
胡大娘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小娘子记住今日之约。”而后便重新爬上墙头,翻墙而去了。
看她的模样,倒仿佛很笃定刘颐一定能帮得上忙一样。刘颐不禁心中疑惑,不明白她的底气由何而来,却也把此事暗暗放在了心上。她整治完自家菜地,从里面薅出几把青菜,拿到厨房里预备着熬粥喝。
说起这熬粥的米来,还要多多感谢朝廷那些西域使。自高祖以来设置的西域通庶司,每年都会或从外引进、或自己研制出一些有用的作物。刘家菜圃中种着的黄瓜、葱、蒜等都是由此而来的。不过往年他们虽然饿不到肚子,却也没有余粮吃粥,ding多煮点面汤充饥;今年是多亏了朝廷层层下发的良稻种子,虽然不多,伺候了一季以后,去秋便收获了比往常多一倍的粮食。
——但是刘徐氏若是想干瞪眼不出力又要享好处,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在洗菜的时候,刘颉忽然推开了门,噌噌噌地跑了进来:“阿姐!阿姐!这篇论语我会背了!”
刘颐笑了起来,逗了逗他:“阿颉背给我听听?”
他还在背着,小小的身子却忽然被人一拨,踉跄着摔倒在地。刘徐氏狂奔进来,脸上带着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神色,拽着刘颐的手就往外跑:“皇帝驾崩了!”
☆、第六章
看到阿弟摔倒在地,刘颐下意识地甩开刘徐氏的手,上去就抱起弟|弟,回头又对刘徐氏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是以她竟然罕见地没有生气,反倒满脸堆笑,喜气洋洋地对刘颐道:“方才是我没注意,撞倒了小郎,阿母这边给小郎赔罪了,小郎莫哭,啊!”
事出反常必为妖,刘颐警惕地后退一步,站到门边,不冷不热地道:“阿母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可受不得你的赔礼。”
刘徐氏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生气,脸上的笑容却减了半分:“大娘这是哪里的话呢?我们是一家人,平日里互相扶持、相互照顾,阿母做错了事,自然要给你赔礼,你若做错了事,阿母也不会视而不见嘛。”
刘徐氏自忖是个有城府的人,忍耐那么一时半刻的并不算多。反正阿弟说得对,若是刘颐进了徐家的门,刘徐氏就能有千百种的方法磋磨她!
刘颐却沉下脸色,不冷不热地道:“阿母倒是胆子大,皇帝若驾崩了,便正是国丧之时,举国的哀悼,你倒能笑得开心?若是这事传到外面,你倒是不想要命,可也得问问我们一家人想不想活!”
刘徐氏说话太过奇怪,引得刘颐心里一阵不安。而恰在这时,她听到了刘盼的脚步声,便镇定自若地道:“阿母说话忒得奇怪,什么叫亲上加亲?难不成你家还有个女孩儿,能嫁给我阿父做小不成?”
“什么做小?”刘盼恰恰听到最后一句,一边踏进门来,一边疑惑问道。刘颐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阿母说要养个妹妹给阿父做妾呢。”
刘盼皱皱眉:“我看你倒是长进了,国丧将将开始,你却说什么做小?”
刘徐氏当然不能在这里告诉刘盼,她想把刘颐嫁给徐二郎亲上加亲的办法,否则刘颐抡起旁边的菜刀,也非得砍了她不可。这件迟了数天都没有去做的事终于在刘徐氏脑中活动开来,她飞快地思考着应该如何说服刘盼、逼刘颐就范,现在便软了几分:“我看大娘贤惠,随口说了两句亲事,逗她玩儿呢,哪儿有什么做小?”
然而她想得倒是畅美,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报丧的钟声传遍全国,短短一日之内,所有人家便尽悬缟素,为大行皇帝哀悼三日。奉川侯虽然只是个空名头,但毕竟也算记在皇室宗谱上的人家,是以刘盼必须尽快起行,随本郡太守前往元都朝见、并随新皇祭拜宗庙。刘徐氏思忖着,自己手里的消息不宜再拖,否则反而不美,便瞅着空档和刘盼走到一边,悄声道:“郎君,我知道了一件事儿,不知当不当与你说。”
刘盼疑惑道:“什么事?你我是夫妻,本是一体,若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便是。”
刘徐氏心道,话虽这样说,你倒是从未帮过我。面上却绽出抹笑,小声说道:“郎君可知,今次即位的是哪位殿下?”
刘盼摇头。他没什么交际圈,人脉又窄,这种事又怎么可能知道?
刘徐氏笑得更开心了,悄声道:“我听说了,正是吴川王殿下。”
刘盼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你,你,你说什么?万万不可胡说!你莫不是疯了?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呢。”刘徐氏却露出小女儿娇态,忸怩道,“你且说这消息对你有用没有吧。”
虽然嘴里这般含混地说着,刘盼自己心里倒是很快笃定起来。要知道,他这一支和吴川王一支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昭帝嫡次子所生嫡子,吴川王一支为长,他们这一支为幼,一路传承下来,王位始终在长支头上,幼支却逐代削爵,到了刘颉这一辈,便就是平头老百姓了。当今无子,亦无兄弟,若是从宗室中择选有德者继承大统,由血脉尊贵中溯源,人选定是吴川王无疑。
刘徐氏见他笑了,心中大定,连忙就要把心中琢磨已久之事告诉刘盼,趁着他高兴时给定下来,让徐刘两家更加密切,也好让刘颐那丫头片子插翅难逃。然而她话还未出口,刘盼的脸色又忽然阴沉下来,厉声喝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说是我,就是郡守、县丞恐怕也未曾得知过,此等秘辛,你又是听谁说的?!”
刘徐氏一时惊吓,却还牢记着没把徐二郎拉下水,只是道:“我只是听人说的!你吼我作甚!嗳哟,吓死我也!”
刘盼顿时沉下脸色,气极反笑起来:“好啊你,竟是前几日归家听你阿弟说的!既然你早已知道此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早些告诉你,我怎么早些告诉你!”刘徐氏尖叫道,“那时候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当笑话听的,你倒怨起我来了!”
“无知妇人,无知妇人!”刘盼怒吼道,拂袖把桌上一套茶具摔到了地上,清脆的声音此刻显得十分刺耳:“此事若是耽误了,我,我休你回家!”
☆、第七章
刘徐氏是个贪图享受、且坐不住的,因为刘颐不许她大鱼大肉、绫罗绸缎的吃穿,她又不舍得花用自己的嫁妆,只得时时回家去。她阿母是个软弱的,生母又是个蛮横的,对女儿千娇百chong,养到十七岁才相看人家,又有意抓住刘颐的错处,以她为借口,生生又留了女儿几年才出嫁,正是巴不得女儿一辈子留在家里呢,每次回去都欢迎得很。这般的情况,让刘徐氏镇日坐在家里和刘颐对眼,她怎么肯?
刘盼温言道:“岳家那里,你尽管回去就是,只是不要同别人多说。家里只有阿颐阿颉在,我心里也不安稳,你还是多多在家里住才好。”
刘徐氏见他这样,心里愈发没底了,只是道:“我听郎君的。”心里却想着,等到刘盼一走,她便卷着包袱款款归家去,谁愿意在这儿看着那两姐弟?平白不把她气死!
夫妻两人主意各定,脸上都露出笑容。刘盼又特地把刘颐找来,好好叮嘱了一番,要她在家里时与继母和睦。
刘颐听了,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道:“阿父放心,她若不惹我,我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招惹她。”
“竟是说起胡话来了?你阿母怎么会惹你?”刘盼板起脸来,生气地道。
刘颐正容道:“她若是不惹我,自是好的;她真正惹我时倒有许多,只是阿父未曾瞧见哩!”
刘盼自是心知肚明,只是笑笑,又说了几句话,才放心走了。妻子虽然年纪轻、不晓事,但是岳家并不是没人,也能替他管着;女儿呢,自然是懂事听话的无疑,性子虽然需要改改,对他这个阿父却是没话说。有她帮衬着,就算是百年以后,也不用担心阿颉的问题。
刘盼是无牵无挂地走了,专心去准备面见新皇;而他一出家门,刘徐氏便拎起了早已准备好的衣裳钗环,回家住着去了。
刘颐正巴不得她走呢。她走了,家里就少一张吃饭的嘴,也能轻省许多。阿父此次去元都,想来也不会空手而归,这几日她倒是也可以轻松轻松,不必日日纺线织布了。
闲下来后,她便逗着阿弟,要刘颉教她些字。刘颉却自己也不认得多少,拿着一卷《论语》,读得奇奇怪怪。日子便在这般的清闲之下,流水一般地过去了。

国丧档口,女儿却悄无声息地归家来,让徐老爷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回家来了?”
“阿父不许我回来么?”刘徐氏有些不高兴。徐老爷便教训了她一顿,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断没有女儿常常回家的道理”,又说“毕竟是奉川侯府的主母,即使没个封号,也要端起当家主母的样来,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云云。刘徐氏不知老父为何忽然间变得这么奇怪,徐二郎倒给出了解释:“我把那件事与阿父说了,阿父也是怕你惹事呢。”
刘徐氏忿忿地道:“阿弟这话说的,我能惹什么事?你不许我说给别人听,倒是自己说给阿父了,郎君在家里,还因为这事说要休我!”
这回不但徐老爷,徐家在座的另外三口人也都吓了一大跳。刘徐氏生母直接跳了起来,拧着袖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你家大娘挑拨的?我就知道那小丫头不安分!”
“胡说什么!”徐老爷不悦地道,又看向女儿,“你做错了什么,值得那刘盼这般待你?”
刘徐氏顿时哭了起来:“倒是怨我了,明明是阿弟教我不要把这事说给旁人听,我才瞒着的,他今日知道了,就怪我没有早些告诉他,一时说要休我,一时又说要我在家好好呆着,我实在弄不清他的意思,只好回来找你们讨个主意,你们倒是厉害起来了!”
刘徐氏生母顿时诧异起来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
徐老爷烦躁地道:“与你一介妇孺说什么!我们有正事相商。”
徐二郎起身道:“我带阿姐去说说话。”
刘徐氏便跟着徐二郎到了偏屋。徐二郎让她坐下,又给她斟了一杯茶,微笑问道:“阿姐可把我的事情说了?”
刘徐氏摇摇头,道:“哪儿找得到机会?”
“你当我没上心过?”刘徐氏脸色也难看起来,委屈道,“郎君不愿提及此事,我有什么办法!我归家后便日日想着该如何开口,谁知一拖便拖到现在,皇帝老子也驾崩了,他又去朝拜新皇帝了,你倒是要我怎么开口!”
徐二郎心急如焚:“你这个傻子,姐夫若是能见到吴川王,只需提上那么一提,刘大娘就要变成别人家的了!到时候你我又该如何?”
刘徐氏只抽噎着,忽然想起一事,诧异问道:“你知道吴川王做皇太弟,这消息打哪儿来的?”若不是刘盼之前提及,她还想不起来问阿弟这茬。原本她虽然也有疑惑,但是被徐二郎打打茬就过去了,也没在意过。若不是刘盼提及,她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徐二郎不耐道:“你管我哪儿弄来的消息?”
刘徐氏顿时变了脸色,跳起来掐着腰就骂:“你倒是站着撒尿不腰疼!这是坑你亲阿姐?你阿姐为你保守秘密,险些被休,你就是这等态度?早知道就不该帮你说话!”
徐二郎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停住了脚步,讶然道:“阿姐方才说什么?姐夫竟然是这个意思?”
徐二郎却露出了满脸笑容,自语道:“若是这样,那倒是好办了。”他又来回走了几步,停在刘徐氏面前:“阿姐看我怎样?”
刘徐氏愕然:“你发什么疯?”
徐二郎也不生气,道:“阿弟我在这万县、南乡,也是被颇多小娘子喜爱的,自忖够不上玉树临风,好歹也是一表人才。你说我这般人才,若是精心修饰一番、再做出脉脉含情的模样,在她面前多晃上几圈,她还不得对我芳心暗许?”
☆、第八章
刘徐氏心里怦怦跳着,之前沉寂下去的心思又复燃起来。
计议已定,又悄悄与徐老爷说了一遍。徐老爷听了,倒也首肯了他们的做法,但又拈着三寸长须,缓缓说道:“你们毕竟还是年轻,考虑不了那么许多。我且问你们,若是那刘大娘不管不顾,一鼓作气嚷嚷出去,或是事后翻脸不认人,拼了命的要报官,你们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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