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網PWA視頻評論

狄仁傑奇案.txt

2023年10月16日

  1/7  下一頁 txt下載

本站所有资源部分转载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狄仁杰奇案》作者:(清)佚名
目录
第1 回入官阶昌平为令升公堂百姓呼冤
第2 回胡地甲诬良害己洪都头借语知情
第3 回孔万德验尸呼错狄仁杰卖药微行
第4 回设医科入门治病见幼女得哑生疑
第5 回入浴室多言露情节寻坟墓默祷显灵魂
第6 回老土工出言无状贤令尹问案升堂
第7 回老妇人苦言求免狄县令初次问供
第8 回审奸情利口如流提老妇痴人可悯
第9 回陶土工具结无辞狄仁杰开棺大验
第10 回恶淫妇阻挡收棺狄太爷诚心宿庙
第11 回求灵签隐隐相合详梦境凿凿而谈
第12 回说对联猜疑徐姓得形影巧遇马荣
第13 回双土寨狄公访案老丝行赵客闻风
第14 回请庄客马荣交手遇乡亲蒋忠谈心
第15 回赵万全明言知盗首狄梁公故意释奸淫
第16 回聋差役以讹错讹贤令尹将盗缉盗
第17 回问路径小官无礼见凶犯旧友谎言
第18 回蒲萁寨半路获凶人昌平县大堂审要犯
第19 回邵礼怀认供结案华国祥投县呼冤
第20 回胡秀士戏言召祸狄县令度情审案
第21 回善言开导免验尸骸二审口供升堂讯问
第22 回想案情猛然省悟听哑语细观行踪
第23 回访凶人闻声报信见毒蛇开释无辜
第24 回探消息假言请客为盗贼大意惊人
第25 回以假弄真何恺捉贼依计行事马荣擒人
第26 回见县官书生迂腐揭地窖邑宰精明
第27 回少年郎供认不讳淫泼妇忍辱熬刑
第28 回真县令扮作阎王假阴官审明奸妇
第29 回狄梁公审明奸案阎立本保奏贤臣
第30 回赴杀场三犯受刑入山东二臣议事
第31 回大巡抚访问恶棍小黄门贪索赃银
第32 回元行冲奏参小吏武三思怀恨大臣
第33 回狄仁杰奏参污吏洪如珍接见大员
第34 回接印绶旧任受辱发公文老民伸冤
第35 回审恶奴受刑供认辱奸贼设计讥嘲
第36 回敲铜锣游街示众执皮鞭押令念供
第37 回众豪奴恃强图劫好巡捕设计骗人
第38 回投书信误投罗网入衙门自入牢笼
第39 回求人情恶打张昌宗施国法怒斩周卜成
第40 回入早朝直言面奏遇良友细访奸僧
第41 回入山门老衲说真情寻暗室道婆行秽事
第42 回王虔婆花言骗烈妇狄巡抚妙计遣公差
第43 回王进士击鼓鸣冤老奸妇受刀身死
第44 回金銮殿狄仁杰直言白马寺武三思受窘
第45 回搜地窖李氏尽节升大堂怀义拷供
第46 回金銮殿两臣争奏刑部府奸贼徇私
第47 回众百姓大闹法堂武三思哀求巡抚
第48 回武承业罪定奸僧薛敖曹夜行秽事
第49 回薛敖曹半途遭擒狄梁公一心除贼
第50 回查旧案显出贺三太记前仇阉割薛敖曹
第51 回薛敖曹哭诉宫廷武则天怒召奸党
第52 回怀宿怨诬奏忠良出愤言挽回奸计
第53 回用非刑敬宗行毒传圣诏伟之尽忠
第54 回狄仁杰掌颊武承嗣许敬宗勾结李飞雄
第55 回太行山王魁送信东京城敬宗定谋
第56 回李飞雄兵下太行山胡世经力守怀庆府
第57 回安金藏剖心哭谏狄仁杰奉命提兵
第58 回开战事金城送命遇官兵吴猛亡身
第59 回访旧友计入敌营获胜仗命攻大寨
第60 回四面出兵飞雄中计两将身死马荣回营
第61 回李飞雄悔志投降安金藏入朝报捷
第62 回庐陵王驾回怀庆高县令行毒孟城
第63 回见母后太子还朝念老臣狄公病故
第64 回张柬之用谋除贼庐陵王复位登朝
第一回入官阶昌平为令升公堂百姓呼冤
世人但喜作高官,执法无难断案难。
宽猛相平思吕杜,严苛尚是恶申韩。
一心清正千家福,两字公平百姓安。
惟有昌平旧令尹,留传案牍后人看。
自来奸盗邪淫,无所逃其王法,是非冤抑,必待白于官家,故宫清则民安,民安则俗美。举凡游手好闲之辈,造言生事之人,一扫而空之。无论平民之乐事生业,即间有不肖之徒显干法纪,而见其刑罚难容,罪恶难恕,耳闻目睹,皆赏善罚恶之言,宜无不革面洗心,改除积习。所以欲民更化,必待宰官清正,未有官不清正,而能化民者也。然官之清,不仅在不伤财不害民而已,要能上保国家,为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下治百姓,雪人所不能雪、不易雪之冤。无论民间细故,即宫闱细事,亦静心审察,有精明之气,有果决之才,而后官声好,官位正,一清而无不清也。故一代之立国,必有一代之刑官,尧舜之时有皋陶,汉高之时有萧何,其申不害、韩非子,则固历代刑名家所祖宗者也。若不察案之由来,事之初起,徒以桁杨刀锯,一味刑求,则虽称快一时,必至沉冤没世,昭昭天报,不爽丝毫。若再因赂而行,为贪起见,辄自动以五木,断以片言,是则身不修,而可治国治民,上清官图,下安百姓,岂可得哉!间尝旷览古今,博稽野史,有不能断其无,并不能信其有者。如此书中所编之审案之明,做案之奇,访案之细,破案之神,或因秽乱春宫,或为全其晚节,或图财以害命,或因奸以成仇,或误服毒猝至身亡,或出戏言疑为祸首,莫不无辜牵涉,备受苦刑。使非得一人以平反之,变言易服,细访微行,阳以为官,阴以为鬼,率至得其情,定其案,白其冤,罹其辟,而至奇至怪之狱,终不能明。春风倦人,日闲无事,故特将此书之原原本本,以备录之,以供众览。非敢谓警世醒俗,亦聊供阅者之寂寥云尔。
诗曰:备载离奇事,钦心往代人。
廉明公正者,千古大冤伸。
话说这部书,出自唐朝中宗年间,其时武后临朝,四方多事。当朝有一位大臣,姓狄名仁杰,号德英,山西太原县人。
其人耿直非常,忠心保国,身居侍郎平章之职,一时在朝诸臣,如姚崇、张柬之等人,皆是他所荐。只因武三思倡乱朝纲,太后欲废中宗立他为嗣,狄仁杰犯颜立争,奏上一本,说陛下立太子,千秋万岁配食太庙。若立武三思,自古及今,未闻有内侄为天子,姑母可祀于太庙的道理,因此才恍然大悟,除了这个念头,退政与中宗皇帝,就称仁杰为国老,迁为幽州都督。
及至中宗即位,又加封梁国公的爵位。此皆一生的事节,由唐朝以来,无不人人敬服,说他是个忠臣。殊不知这时多事,皆载在历代史书上,所以后人易于知道。还有未载在国史,而传流在野史上的那些事,说出来更令人敬服,不但是个忠臣,而且是个循吏,而且是个聪明精细、仁义长厚的君子。所以武后自僭位以来,举凡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下至民间奇怪案件,皆由狄公剖断明白。
狄仁杰自从父母生下他来,六七岁上,就天生的聪明。攻书上学,目视十行,自不必说。到了十八岁时节,已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并州官府,闻了他的文名,先举了明经,后调为汴州参军,又升授并州法曹。那朝廷因他居官清正,就迁他为昌平令尹。到任来,为地方上除暴安良,清理词讼,自是他的余事。
手下有四个亲随,一个姓乔叫乔太,一个姓马叫马荣,这两人乃是绿林的豪客。这日他进京公干,遇了他两人要劫他的衣囊行李,仁杰见马荣、乔太,皆是英雄气派,而且武艺高明,心下想道:“我何不收服他们,将来代皇家出力,做了一番事业,他两人也可相助为理,方不埋没了这身本领。”当时不但不去躲避,反而挺身出来,招呼他两人站下,历劝了一番。哪知马荣同乔太,十分感激,说:“我等为此盗贼,皆因天下纷纷,乱臣当道,徒有这身本领,无奈不遇识者,所以落草为寇,出此下策。既是尊公如此厚义,情愿随鞭执镫,报效尊公。”当时仁杰就将两人,收为亲随。其余一人姓洪,叫洪亮,即是并州人氏,自幼在狄家使唤。其人虽没有那用武的本事,却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无论何事,皆肯前去,到了办事的时候,又能见机揣度,不至鲁莽。此人随他最久。又有一人,姓陶叫陶干,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后来改邪归正,当了公门的差役。奈因仇家太多,时常有人来报复,所以他投在狄公麾下,与马荣等人,结为至友。从昌平到任之后,这四人皆代他私行暗访,结了许多疑难案件。
这一日正在后堂,看那些往来的公事,忽听大堂上面,有人击鼓,知道是出了案件,赶着穿了冠带,升坐公堂。两班皂吏齐集在下面。只见有个四五十岁的百姓,形色仓皇,汗流满面,在那堂口不住的呼冤。狄仁杰随令差人把他带上,在案前跪下,问道:“你这人姓什名谁,有何冤抑,不等堂期控告,此时击鼓何为耶?”那人道:“小人姓孔,名叫万德,就在昌平县南门外六里墩居住。家有数间房屋,只因人少房多,故此开了客店,数十年来,安然无事。昨日向晚时节,有两个贩丝的客人,说是湖州人氏,因在外路办货,路过此地,因天色将晚,要在这店中住宿。小人见是路过的客人,当时就将他住下。
晚间饮酒谈笑,众人皆知。今早天色将明,他两就起身而去,到了辰牌时分,忽然地甲胡德前来报信,说:‘镇口有两个尸首,杀死地下,乃是你家投店的客人,准是你图财害命,将他治死,把尸首拖在镇口,贻害别人。’不容小人分辨,复将这两个尸骸,拖到小人家门前,大言恐吓,令我出五百银两,方肯遮掩此事。‘不然这两人,是由你店中出去,何以就在这镇上出了奇案?这不是你移尸灭迹!’因此小人情急,特来求大老爷伸冤。”
下面差役一声答应,早见一个三十余岁的人,走上前来,满脸的邪纹,斜穿着一件青衣,到了案前跪下道:“小人乃六里墩地甲胡德,见太爷请安。此案乃是在小人管下,今早见这两具尸骸,杀死镇口,当时并不知是何处客人。后来合镇人家,前来观看,皆说是昨晚投在孔家店内的客人,小人因此向他盘问。若不是他图财害命,何以两人皆杀死在镇上?而且孔万德说是动身时,天色将明;彼时镇上也该早有人行路,即使在路,遇见强人,岂无一人过此看见?问镇上店家,又未听见喊救的声音。这是显见的情节,分明是他夜间动手,将两人杀死,然后拖到镇口,移尸灭迹。此乃小人的承任,凶手既已在此,求太爷审讯便是了。”
狄仁杰听胡德这番话,甚是在理,回头望着孔万德实不是个图财害命的凶人,乃道:“你两人供词各尸,本县未经相验,也不能就此定夺。且待登场之后,再为审讯。”说着,他两人交差带去。随即传令伺候,预备前去相验。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胡地甲诬良害己洪都头借语知情
话说狄仁杰将胡德同孔万德两人,交差带去,预备前往相验。自己退堂,令人传了验尸官,发过三梆,穿了元服,当时带了差役人证,直向六里墩而来。所有那一路居民,听说出了命案,皆知道狄公是个清官,必能伸冤理枉,一个个成群结队,跟在他轿后前来观看。到了下昼时分,已至镇上。早有胡德的伙计赵三,并镇上的乡董郭礼文备了公馆,前来迎接。狄公先问了两句寻常的言语,然后下轿说道:“本县旦到孔家察勘一回,然后登场开验。”说着,先到了客店门首,果见两个尸身,倒在下面,委是刀伤身死。随即传胡德问道:“这尸首,本是倒在此地的么?”胡德见狄公先问这话,赶着回禀:“太爷恩典,此乃孔万德有意害人,故将杀死尸骸,抛弃在镇口,以便随后抵赖。小人不能牵涉无辜,故仍然搬移在他家门前。求太爷明察。”狄公不等他说完,当时喝道:“你这狗头,本县且不问谁是凶手,你既是在公人役,岂能知法犯法,可知道移尸该当何罪?无论孔万德是有意害人,既经他将尸骸抛弃在镇口,你当先行报县,说明原故,等本县相验之后,方能请示标封。你为何藐视王法,敢将这两口尸骸移置此处!这有心索诈,已可概见;不然即与他通同谋害,因分赃不平,先行出首。本县先将你重责一顿,再严刑拷问。”着令差役,重打了二百刑杖。登时喊叫连天,皮开肉绽。所有那镇上的百姓,明知孔万德是个冤枉,被胡德诬害,无奈是人命案件,不敢掺入里面,此时见狄公如此办法,众人已是钦服,说道:“果然名不虚传,好一个精明的清官!”
当时将胡德打毕,他仍是矢口不移,狄公也不过为苛求,带着众人到孔家里面,向着孔万德问道:“你家虽是十数间房屋,但是昨日客人,住在哪间屋内,你且说明。”孔万德道:“只后进三间,是小人夫妇同我那女儿居住。东边两间是厨房,这五间房屋,从不住客,惟有前进同中进,让客居住。昨日那两个客人前来,小人因他是贩丝货的客,不免总有银钱,在前进不甚妥贴,因此请他在中进居住。”说着领了狄公到了中进,指着上首那间房屋。狄公与众人进去细看,果见桌上尚有残肴酒迹,未曾除去,床面前还摆着两个夜壶,看了一遍,实无形迹。恐他所供不实,问道:“你在这地既开了数十年客店,往来的过客,自必多住此处,难道昨日只有他两人,以外别无一客么?”孔万德道:“此外尚有三个客人,一是往山西贩卖皮货的;那两个是主仆两人,由河南至此,现因抱病在此,尚在前进睡卧呢!”狄公当时先将那个皮货客人带来询问,说是:“姓高名叫清源,历年做此生理,皆在此处投寓。昨日那两个客人,确系天色将明的时节出去,夜间并未听有喊叫,至他为何身死,我等实不知情。”复将那个仆人提来,也是如此说法,且言主人有病,一夜未曾安眠,若是出有别故,岂能绝无动静。
狄公听众人异口同声,皆说非孔万德杀害,心下更是疑惑,只得复往里面,各处细看了一回,仍然无一点痕迹。心下说道:“这案明是在外面身死,若是在这屋内,就是那三人帮同抵赖,岂能一点形影没有?”自己疑惑不定,只得出来。到了镇口,果见原杀的地方,鲜血汪汪,冒散在四处,左右一带,并无人家居住,只得将镇里就近的居民,提来审问。皆说不知情节。因早见过路人来,知道出了这案,因此鸣了地甲,细细查访,方知是孔家店内客人。
狄公心想道:“莫非就是这地甲所为?此时天色已晚,谅也不能相验,我先且细访一夜,看是如何,明早验复再议。”想罢,向着那乡董说道:“本县素来案件,随到随问,随问随结,故此今日得报,随即前来察勘。但这命案重大,非日间相验,不能妥当,本县且在此处暂住一宵,明日再行开验。”吩咐差役,小心看管,自己到了公馆,与那乡董郭礼文谈论一番。招呼众人退去,随将洪亮喊来说道:“此案定非孔万德所为,本县惟恐这胡德做了这事,反来自己出首,牵害旁人。你且去细访一会,速速回报。”
洪亮当即领命出来,找了那地甲的伙计赵三,并见个值日的差役,说道:“我是随着太爷来办这案件,又没有苦主家,又没有事主,眼见得孔老儿是个冤抑,我们虽是公门口吃饭的人,也不能无辜罗唣好人,到此时腹中已是饥饿,胡德是此地地甲,难道一杯酒也不预备?我等也不是白扰的,太爷的清正,谁不晓得,明日回衙之后,总要散给工食,那时我们也要照还,此时当真令我们挨饿不成?”赵三听见洪亮发话,赶着上来招呼道:“洪都头不必生气,这是我们地甲,为案缠手,忘却叫人预备。既是都头与众位饿了,我小人奉请一杯。就在镇上东街酒楼上,胡乱吃一顿罢。”说着另外派了两人看守尸首,自己与大众来到酒楼。那些小二,见是县里的公差,知是为命案来此,赶着上来问长问短,摆上许多酒肴。洪亮道:“我等不比寻常差役,遇了一件案子,就大吃大喝,拿着事主用钱,然后还索诈些银两走路。你且将寻常的饭菜,端两件上来,吃两杯酒,就算了。共计多少饭银,随后一总给你。”说着大家坐下。
洪亮明知胡德被打之后,为乔太、马荣两人押在孔家,当时向着赵三说道:“你家头儿,也太疏忽了,怎么昨日一夜不在家,今日回来,知道这案件,就想孔老儿这许多银两,人家不肯,就生出这个毒计,移尸在他家门首,岂不是心太辣了么?
究竟他昨夜到何处去呢,此乃眼面前地方,怎么连你巡更,皆梭巡不到?现在太爷打了他二百刑杖,明日还要着他交出凶手呢,你看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赵三道:“都头你不知内里情节,因诸位头翁不是外人,故敢说出这话。我们这个地甲,因与孔老儿有仇,凡到年节,他只肯给那几个铜钱,平时想同他挪一文,他皆不行。昨夜胡德正在李小六子家赌钱,输了一身的欠帐。到了天亮之时,正是不得脱身,忽然镇上哄闹起来,说出了命案。他访知是孔家出来的人,因此起了这个念头,想报这仇。这事原晓得不是万德,不过想讹诈他,自己却被责骂了一顿,岂不是害人不成,反害自己么?但这案件,也真奇怪,明明是天明出的事,我打过正更之后,方才由彼处回来,一觉未醒,就有了这事。孔老儿虽是个悭吝的人,我看这件事,他决不敢做。”
洪亮听了这番话,也是含糊答应,想道照他说来,这事也不是胡德了,不过想讹诈他几两银子。现在所欲未遂,重责了二百大板,也算得抵了责罪,但是凶手不知是谁,此事倒不易办。当即狼吞虎咽,吃完酒饭,算明帐目,招呼他明日在公馆收取,自己别了大众,来到狄公面前,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狄公道:“此案甚是奇异,若不是万德所为,必是这两人先在别处露了银钱,被歹人看见尾随到此,今早等他起行时节,措手不及,伤了性命。不然,何以两人皆杀死在镇口。本县既为
民父母,务必为死者伸了冤情,方能上对君王,下对百姓。且待明日验后如何,再行核夺便了。”当时洪亮退了出来,专等明早开验。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孔万德验尸呼错狄仁杰卖药微行
却说狄公听洪亮一番言语,知不是胡德所为,只得等明日验后再核,一宿无话。次日一早就起身梳洗,用了早点,命人在尸场伺候。所有那些差役,早已纷纷到了孔家门口。不多一会,狄公步出公馆登场,在公案坐下。先命将孔老儿带上来,说道:“此案你虽不知情节,既是由你寓内出去,也不能置身事外。且将这两人姓名说来,以便按名开验。”孔老儿道:“这两人前晚投店时,小人也曾问他,一个说是姓徐,那一个说是姓邱。当时因匆匆卸那行李,未暇问着名字。”狄公点点头,用朱笔批了“徐姓男子”四字。命验尸官先验这口尸首。
只见验尸官领了朱批到场,场上先把左边那尸身,与赵三及值日的皂役,抬到当中,向着狄公禀道:“此人是否姓徐,请领孔万德前来看视。”狄公即叫孔老儿场上去看。老儿虽骇怕,只得战战兢兢走到场上。即见一个鲜血人头,牵连在尸首上面,那五官已被血同泥土污满。勉强看了说道:“此果是前晚住的客人。”验尸官听报已毕,随即取了六七扇芦席铺列地下,将尸身仰放在上面,先将热水把全身血迹洗去,细细验了一回。只听报道:“男尸一具,肩背刀伤一处,径二寸八分,宽四分。左肋跌伤一处,深五分,宽五寸等。咽喉刀伤一处,
径三寸一分,宽六分,深与径等,治命。”报毕,刑房填了尸格,呈在案上。狄公看了一回,然后下了公座,自己在尸身上下看视一周,与所报无异,随即标封发下,令人取棺暂厝,出示招认。复又入座,用朱笔点了邱姓。验尸官仍照前次的做法,将批领下,把第二个尸身抬到上面,禀令孔老儿去看。孔老儿到了场上,低头才看,不禁一个筋斗,吓倒在地,眼珠直向上渺,口中喃喃的,直说不出来。
狄公在上面见了这样,知道有了别故,赶着令洪亮将他扶起,等他苏醒过来,说明了再验。尸场上面,皆寂静无声,望着孔老儿等他醒来,究为何事。此时洪亮将他扶坐在地下,忙令他媳妇取了一盏糖茶。那许多闲人,团团围住,恨不立刻验毕,好回转城去,忽见孔老儿栽倒地下,一见了也是猜疑不定。
隔了一会儿,好容易才转过气来,嘴里只说道:“不,不,不好了!错,错了!”洪亮赶着问道:“老儿,你定一定神,太爷现在上面等你禀明,是谁错了?”老儿道:“这尸首错了。前晚那个姓邱的,乃是个少年男子,此人已有胡须,哪里是住店的客人?这人明明的是错了,赶快求太爷伸冤呀。”验尸官同洪亮听了这话,已是吓得猜疑不定,随即回了狄公。狄公道:“哪里有此事!这两口尸首,昨日已在此一天,他为何未曾认明,此时临验,忽然更换,岂不是他胡言搪塞!”说着将孔老儿提到案前,怒问了一番。孔老儿直急得磕头大哭,说道:“小人自己被胡德牵害,见两口尸骸,移在门口,已是心急万分,忙忙进城报案,哪里敢再细看尸身。且这人系倒在那姓徐的身下,见姓徐的不错,以为他也不错了,岂料出这个疑案。小人实是无辜,总求大爷恩典。”
狄公见他如此说法,心下想道:“我昨日前来见尸骸,却是一上一下倒在这面前,既是他说讹错,亦在情理之中,但这
事难了。且带胡德来细问。”当时招呼带地甲。胡德听见传他,也就带着刑伤,同乔太两人走上前来。狄公道:“你这狗头,移尸诬害,既说这两人为孔万德杀害,昨日由镇口移来,这尸身面目自必亲见过了,究竟这两人是何形样,赶快供来!”此时胡德已听见,说是讹错,现在狄公问他这话,深恐在自己身上追寻凶手,赶着禀道:“小人因由他店中出去,且近在咫尺,故而说他杀害。至那尸身确是一个少年,那一个已有胡须,因孔万德不依小人停放两人,匆匆进城,以至并在一处。至是否讹错,小人前晚未曾遇面,不敢胡说。”狄公当时又将胡德打了一百,说他报案不清,反来牵涉百姓。随即又将那三个客人传来问讯,皆说前晚两人,俱是少年,这个有胡须的,实未投店,不知何处人氏,因何身死。狄公道:“既是如此,本县已明白了。”随即复传验尸官开验。只得如法行事,将血迹洗去,向上报道:“无名男尸一具,左手争夺伤一处,宽径二寸八分。
后背跌一处,径三寸宽五寸一分。肋下刀伤一处,宽一寸二分,径五寸六分,深二寸二分,治命。死后,胸前刀伤一处,宽径各二寸八分。”报毕,刑房填了尸格。狄公道:“这口尸棺,且置在此处,这人的家属,恐离此不远,本县先行标封,出示招认,候凶手缉获,再行定案。孔万德交保释回,临案对质,胡德先行收禁。”
吩咐已毕,随即离了六里墩一路进城,先到县庙拈香,然后回到衙门,升了公座,各役排衙已毕,退入后堂。一面出了公文,将原案的尸身尺寸形像录明,移文到湖州本地,令他访问家属,随后又请邻封缉获。这许多公事办毕,方将乔太、马荣传来说道:“此案本县已有眉目,必是这邱姓所为,务必将此人缉获,此案方可得破。你两人立刻前去探访,一经拿获,速来回禀。”两人领命前去。复又将洪亮喊来说道:“那口无名
的尸骸,恐即是此地人氏,你且到四乡左近访察。且恐那凶手,未必远扬,匿迹在乡下一带,候风声稍息,然后逃行,也未可知。”洪亮领命去后,一连数日,皆访不出来。狄公心下急道:“本县莅任以来,已结了许多疑案,这事明明的有了眉目,难道竟如此难破。且待本县亲访一番,再行定夺。”想罢,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换了微行衣服,装成卖药医生,带了许多药草,出了衙署。先到那南乡官路一带大镇市上,走了半日,全无一人理问。心下想道:“我且找一个宽阔的店铺,下这药草,看是有人来否。”想着,前面到了个集镇,虽不比城市间热闹,却也是官塘大路,客商仕宦,凑集其间。见东北角有个牌坊,上写着“皇华镇”三字。走进牌坊,对门一个大的高墙,中间现出一座门楼,门前树着一块方牌,上写着“代当”两字。狄公道:“原来是个典当,我看此地倒甚宽阔,且将药包打开,看有人来医治。”想罢依着高墙站下,将药草取出,先把那块布包铺在地下,然后将所有的药,铺列上面。站定身躯,高声唱道:“南来北往休便休,只知欢喜不知愁。世间缺少神仙术,疾病来时不自由。在下姓仁名下杰,山西太原人氏,自幼博采奇书,精求医理。虽非华陀转世,也有扁鹊遗风。无论男女方脉,内外各科,以及疑难杂症,只要在下面前,就可一望而知,对症发药。轻者当面见效,重者三日病除。今因访友到此,救世扬名,哪位有病症的,前来请教。”喊说了一会,早拥下了一班闲人,围成一个圈子。狄公细看一回,皆是乡间民户,你言我语,在那里议论。内有一个中年妇人,曲着腰,挤在人丛里面,望着狄公说毕,上前问道:“先生如此说,想必老病症皆能医了。”狄公道:“然也。若无这样手段,何能东奔西走,出此大言?你有何病,可明说来,为你医病。”那妇人道:“先
生说一望而知,我这病却在这心内,不知先生可能医么?”狄公道:“有何不能?你有心病,我有心药。你且转过面来,让我细望。”说着那妇人果脸向外面。狄公因她是个妇女,自己究竟是个官长,虽然为访案起见,在这人众之间,殊不雅相,当即望了一眼,说道:“你这病,我知道了,见你脸色干黄,青筋外露,此乃肝脏神虚之象,从前受了郁闷,以致日久引动肝气,饮食不调,时常心痛。你可是心痛么?”那妇人见他说出病原,连忙说道:“先生真是神仙,我这病,已有三四年之久,从未有人看出这原故,先生既是知道,不知可有医药么?
狄公见她已是相信,想就此探听口气。不知这妇人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设医科入门治病见幼女得哑生疑
却说狄公见那妇人相信他医理,欲解探她的口气,问道:“你这病既有数年,你难道没有丈夫儿子,代你请人医治,就叫你带病延年么?”那妇人见问,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伤心,我丈夫早年久经亡过,留下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向来在这镇上开个小小绒线店面,娶了儿媳,已有八年。去年五月端阳,午后带着媳妇,同我那个孙女出去,看闹龙舟。傍晚我儿子还是如平时一样,到了晚饭以后,忽然腹中疼痛。我以为他是受暑所致,就叫媳妇侍他睡下。哪知到了二鼓,忽听他大叫一声,我媳妇就哭喊起来,说他身死了。可怜我婆媳二人,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眼见得绝了宗嗣。虽然开了小店,又没有许多本钱,哪里有现钱办事。好容易东挪西欠,将我儿子收殓去了。但见他临殓时节,两只眼睛,如灯珠大小,露出外面。可怜我伤心,日夜痛哭,得了这心痛的病。”
狄公听他所说,心下疑道:“虽然五月天暖时节炎热不正,为何临死喊叫,收殓时节又为什么两眼露出,莫非其中又有别故么?我今日为访案而来,或者这邱姓未曾访到,反代这人伸了冤情,也未可知。”乃道:“照此讲来,你这病更厉害了。若单是郁结所致,虽是病,尚可易治,此乃骨肉伤心,由心内怨
苦出来,岂能暂时就好?我此时虽有药可治,但须要自己煎药配水,给你服下,方有效验。现在这街道上面,焉能如此费事。
不知你可定要医治?如果要这病除根,只好到你家中煎这药,方能妥当。”那妇人听他如此说法,踌躇了半晌,说道:“先生如此肯前去,该应我这病是要离身?但是有一件事,要与先生说明。自从我儿子死后,我媳妇苦心守节,轻易不见外人,到了下午时分,就将房门紧闭。凡有外人进来,她就吵闹不休。
她说:‘青年妇道,为什么婆婆让这班人来家?’所以我家那些亲戚,皆知她这个原故,从没有男人上门。近来连女眷皆不来了,家中只有我婆媳两个,午前还在一处,午后就各在各的房内。先生如去,仅在堂屋内煎药,煎药之后,请即出去方好。
不然她又要同我吵闹。”
狄公听毕,心下更是疑惑,想道:“世上节烈的人也有,她却过分太甚,男人前来不与她交言,固是正理,为何连女眷也不上她门,而且午后就将房门紧闭?这就是个疑案。我且答应她前去,看她媳妇是何举动。”想毕说道:“难得你媳妇如此守节,真是令人敬重。我此去不过为你治病,只要煎药之后,随即出来便了。”那妇人见他答应,更是欢喜非常,说道:“我且回去,先说一声,再来请你。”狄公怕她回去为媳妇阻挡,赶着道:“此事殊可不必,早点煎药毕了,我还要赶路进城,做点生意。谅你这苦人,也没有许多钱酬谢我,不过是借你扬名,就此同你去罢。”说着将药包收起,别了众人,跟着那妇人前去。
过了三四条狭巷,前面有一所小小房屋,朝北一个矮门,门前站着一个女孩子,约有六七岁光景,远远见那妇人前来,欢喜非常,赶着跑来迎接。到了面前,抓住那妇人衣袖,口中直是乱叫,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手指东画西,不知为着何事。
狄公见了这样的神情,已是猜着了八分:“这个女子必不是个好人,其中总有原故。我既到此,无论如何毁骂,也要访个根由。”当时坐下说道:“在下初次到府,还不知府上尊姓,方才这位女孩子,谅必是令孙女了。”那妇人见问,只得答道:“我家姓毕,我儿子学名叫毕顺。可怜他身死之后,只留下这八岁的孙女。”说着将那女孩拖到面前,不禁两眼滚下泪来。
狄公道:“现在天色不早,你可将火炉引好,预备煎药。
但是你孙女这个哑子,究意是怎么起的?”毕老妇道:“皆是家门不幸,自幼生她下来,真是百般伶俐,五六岁时,口齿爽快得非常。就是他父亲死后,未有两个月光景,那日早间起,就变成这样。无论再有什么要事,虽是心里明白,嘴里只说不出来。一个好好的孩子,成了废物,岂不是家门不幸么?”狄公说:“当时她同何人睡歇,莫非有人药哑吗?你也不根究,如果有人药哑,我倒可以设法帮助。”
那妇人还未答言,只听她媳妇在房内骂道:“青天白日,无影无形的混说鬼话。骗人家钱财,也不是这样做的。我的女
儿终日随在我一处,有谁药她?从古及今,只听见人医兽医,从未见能医哑子的人。这老贱妇,只顾一时高兴,带这人来医病,也不问他是何人,听他如此混说。儿子死了,也不伤心,还看不得寡妇媳妇清静,唠唠叨叨说个不了。”
那妇人听他媳妇在房叫骂,只是不敢开口。狄公想道:“这个女子必是有个外路,皆因老妇不能识人,以为她真心守节,在我看来,她儿子必是她害死。天下节妇,未有不是孝妇,既然以丈夫为重,丈夫的母亲有病,岂有不让她医治之理?这个女孩子,既是她亲生所养,虽然变了哑子,未有不想他病好之理。听见有人能医,就当称喜非常,出来动问,怎么全不关心,反而骂人不止?即此两端,明明的是个破绽。我且不必惊动,回到衙中,再行细访。”当时起身说道:“我虽是走江湖的朋友,也要人家信服,方好为人医治。你家这女人无故伤人,我也不想你许多医金,何必作此闲气,你再请别人医罢。”说着起身出了大门。那妇人也不敢挽留,只得随他而去。
狄公到了镇上,见天色已晚,此时进城已来不及了。“我不如今晚在此权住一夜,将此案访明白了,以便明日回衙办事。”想罢,见前面有个大大的客店,走进门去,早有小二前来问道:“你这郎中先生,还是要张草铺暂住一夜,还是包个客店居住?”狄公见里面许多房屋车辆客载,摆满在里面,便说道:“我是单身过客,想在这镇上做两日生意,得点盘川。
若有单房最好。”小二见他要做买卖,当时答应有有,随即将他带入中进,走到那下首房间,安排住下。知他没有行李,当时又在掌柜的那里租了铺盖。
布置已毕,问了酒饭。狄公道:“你且将上等小菜,端两件来下酒。”小二应毕,先去泡了一壶热茶,然后一件一件送了进来。狄公在房中吃毕,想道,这店中客人甚多,莫要那个
凶手也混在里面?此时无事,何不出去查看查看。自己一人出了房门,过了中进,先到店门外面,望了一回,已交上灯时候,但见往来客商,仍然络绎不绝。
正在出神之际,忽见对面来了一个人,望见狄公在此,赶着站下,要来招呼,见他旁边有两三个闲人,又不敢上前问。
狄公早已看见,不等他开口,说道:“洪大爷,从何到此?今日真是巧遇,就在这店内歇吧,两人也有个陪伴。”那人见他这样,就走上前来。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入浴室多言露情节寻坟墓默祷显灵魂
却说狄公在客店门首,见对面来了一人,当时招呼他里面安歇。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洪亮,奉了狄公的差遣,令他在昌平四乡左近,访那六里墩的凶手。访了数日,绝无消息,今日午后,也到了镇上。此时见天色已晚,打算前来住店,不料狄公先在这里,故而想上前招呼,又怕旁人识破,现在见狄公命他进去,当即走上前来说道:“不料先生也来此地,现在里面哪间房里,好让小人伺候。”狄公道:“就在前进,过去中进那间,下首房屋。你且随我来吧。”
当时两人一同进内,到了里面,洪亮先将房门掩上,向狄公道:“太爷几时来此?”狄公即忙止道:“此乃客店所住,耳目要紧,你且改了称呼。但是那案件,究竟如何了?”洪亮摇头道:“小人奉命已细访了数天,这左近没有一点形影,怕这姓邱的已去远了。不知乔太同马荣,可曾缉获?”狄公道:“这案虽未能破,我今日在此又得了一件疑案,今晚须要访问明白,明日方可行事。”当时就将卖药,遇见那毕奶奶的话,说了一遍。洪亮道:“照此看来,是在可疑之列。但是他既未告发,又没有实在形迹,怎么办法?”狄公道:“本县就因这上面,所以要访问。今日定更之后,你可到那狭巷里面巡视一
番,究竟看有无动静。再在左近访她丈夫身死时,是何景况,现在坟墓葬在哪里,细细问明前来回报。”洪亮当时领命。先叫小二取了酒饭,在房中吃毕,等到定更之后,约离二鼓不远,故意高声喊道:“小二你再泡壶茶来,服侍先生睡下,我此去会个朋友,立刻就来。”说着出了房门而去。小二见他如此招呼,也不知他是县里的公差,赶着应声,让他前去。
洪亮到了街上,依着狄公所说的路径,转弯抹角,到了狭巷,果见一座小小矮屋,先在巷内两头走了数次,也不见有人来往。说道:“此时莫非尚早,我且到镇上闲游一回,然后再来。”想罢复出了巷口,向东到了街口。虽然是乡镇地方,因是南北要道,所有的店面,此时尚未关门,远远见前面有个浴堂,洪亮道:“何不此时就沐浴一次,如有闲人,也可搭着机锋问问话头。”当时走到里面,但见前后屋内,已是坐得满满,只得在左边坑上寻了个地方坐下,向着那堂倌问道:“此地离昌平还有多远,这镇上共有几家浴堂?”
那个堂倌见他是个外路口音,就说:“此地离城只有六十里官道。客人要进城么?”洪亮道:“我因有个亲戚住在此处,故要前去探亲。你们这地方,想必是昌平的管辖了。现在那县令,姓什名谁,哪里的人氏,目下左近有什么新闻?”那个堂倌道:“我们这位县太爷,真是天下没有的,自他到任以来,不知结了多少疑难的案件。姓狄名叫仁杰,乃是并州太原人氏。
你客人到迟了,若早来数日,离此有十数里,有个六里墩集镇,出了个命案,甚是奇怪:这客人五更天才由客店内起身,天亮的时节,倒被人杀死在镇口。不知怎样又将尸首讹错,少年人变做有胡须的。你道奇也不奇?现在狄太爷已相验过了,标封出示,招人认领呢。不知这凶手究竟是谁,出了几班公差在外访问,至今还未缉获人犯。”洪亮道:“原来如此,这是我迟到
了数天了,不然也可瞧看这热闹。”
说着,将衣服脱完,入池洗了一会,然后出来,又向那人说道:“我昨日到此,听说此地龙舟甚好,到了端阳,就可瞧看,怎么去岁大闹瘟疫,看了龙舟,就会身死的道理。”那个堂倌笑道:“你这个客人岂不是取笑,我在此地生长,也没有听见过这个奇话,你是过路的客人,自哪里听来?”洪亮道:“我初听的时节,也是疑惑,后来那人确有证据,说前面狭巷那个毕家,他是看龙舟之后死的。你们是左近人家,究竟是有这事没有呢?”那个堂倌还未开言,旁边有一个十数岁的后生说道:“这事是有的,他不是因看龙舟身死,听说是夜间腹痛死的。”他两人正在这里闲谈,前面又有一人,向着那堂倌说道:“袁五呀,这件事,最令人奇怪,毕顺那个人那样结壮,怎么回家尚是如常,夜间喊叫一声,就会死了,临殓时还张着两眼。真是可怕,听说他坟上还是常作怪呢,这事岂不是个疑案。他那下面儿,你可见过么?”袁五道:“你也不要混说,人家青年守节,现在连房门不常出,若是有个别故,岂能这样耐守?至说坟上作怪,高家洼那个地方,尽是坟冢,何以见得就是他呢?”那人道:“我不过在此闲谈罢了。可见人生在世,如浮云过眼,一口气不来,人就死了。毕顺死过之后,他的女儿又变做哑子,岂不是可叹。”说着穿好衣服,望外而去。
洪亮听了这话,知这人晓得底细,复向袁五问道:“此人姓什么?倒是个口快心直的朋友呢。”袁五道:“他就是镇上铺户,从前那毕顺绒线店,就在他家间壁。他姓王,我们见他从小长大的,所以皆喊他小王。也是少不更事,只顾信口开河,不知利害的人。”洪亮当时也说笑了一声,给了浴钱出来,已是三鼓光景,想道,这事虽有些眉眼,但无一点实证,何能办去?一路想着,已到了狭巷,又进去走了两趟,仍然不见动静。
只得回转寓中,将方才的话禀知狄公。狄公道:“既是如此,明日先到高家洼看视一番,再为访察。”
一夜已过,次日一早,狄公起身,叫小二送进点心,两人饮食已毕,向着小二说道:“今日还要来此居住,此时出去寻些生意,午前必定回来。现有这银两在此,权且收下,明日再算便了。”当时在身后,取出一锭碎银,交与小二,取了药包,出门而去。
到了镇口,见有个老者在那里闲游,洪亮上前问道:“请问老丈,此地到高家洼由哪条路去?离此有多少路程?”那老者用手指道:“此去向东至三叉路口转弯,再向南约有里半路,就可到了。”洪亮就道了谢。两人顺着他的指示,一路前去,果见前面有条三叉路口,向南走不多远,看见荒烟蔓草,白骨垒垒,许多坟地,列在前面。洪亮道:“太爷来是来了,就看这一望无际的坟墓,晓得哪个坟墓是毕家的呢?”狄公道:“本县此来,专为他理冤枉。阴阳虽有隔别,以我这诚心,岂无一点灵验?若果毕顺是因病身死,自然寻不着他的坟墓,若是受屈而死,死者有知,自来显灵。”说着就向坟堂一带,四面默祷了一遍。
此时已是午正时候,忽然日光惨淡,当地起了一阵狂风,将沙灰刮起,有一丈高下,当中凝结一个黑团,直向狄公面前扑来。洪亮见了这光景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紧紧地站在狄公后面。狄公见黑团子飞起,又说道:“狄某虽知你的冤抑,但这荒冢如云,岂能知你尸骸所在,还不就此在前引路!”
说毕,只见阴风瑟瑟,渐飞渐远,过了几条小路,远远见有个孤坟堆在前面,那风吹到彼处,忽然不见。狄公与洪亮也就到了坟前,四面细望,虽不是新葬的形象,却非多年的旧墓。
狄公道:“既是如此显灵,你且前去,找个当地乡民,问这坟墓究竟是否毕家所葬,我且在此等你。”洪亮心里虽怕,到了此时,也只得领命前去。约有顿饭时候,带了一个白发的老翁,到了面前,向着狄公说道:“你这郎中先生,也太走时了。乡镇无人买药,来到这鬼门关做生意么?老汉正在田内做生活,被你这伙计纠缠了一会,说你有话问我。你且说来,究为何事?”不知狄公如何说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老土工出言无状贤令尹问案升堂
却说狄公见那老汉前来,说道:“你这太无礼了。我虽是江湖朋友,没有什么名声,也不至如此糊涂,到此地来卖药。
只因有个原故,要前来问你。我看这座坟地,地运颇佳,不过十年,子孙必然大发,因此问你,可晓得这地主何人,此地肯卖与不卖?”老汉听毕,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洪亮赶上一步揪着他怒道:“因你年纪长了,不肯与人斗气,若在十年前,先将你这厮恶打一顿,问你可睬人不睬。你也不是个哑子,我先生问你这话,为什么没有回音?”那人被他揪住,不得脱身,只得向洪亮说道:“非是我不同他谈论,说话也有点谱子,他说这坟地子孙高发,现在这人家后代已绝嗣了。自从葬在此处,我们土工从未见他家有人来上坟,连女儿都变哑子,这坟的风水,还有什么好处?岂不是信口胡言?”洪亮故意说道:“你莫非认错不成?我虽非此地人民,这个所在,也常到此,那个变哑子的人家姓毕,这葬坟的人家,哪里也是姓毕么?”
那老汉笑道:“幸亏你还说知道,他不姓毕难道你代他改姓么?
老汉田内有事,没工夫与你闲谈,你不相信,到六里墩问去,就知道了。”说着将洪亮的手一拨,匆匆而去。狄公等他去远,说道:“这必是冤杀无疑了,不然何以竟如此奇验。我且同你
回城再说。”当时洪亮在前引路,出了几条小路,直向大道行去。到了下昼时节,腹中已见饥饿,两人择了个饭店,饱餐一顿,复往前行,约至上灯时分,已至昌平城内。
主仆到了衙门,到书房坐下,此时所有的公差,见本官这两日未曾升堂,已是疑惑不定,说道:“莫非因命案未破,在里面烦闷不成,不然想必又私访去了。”你言我语,正在私下议论,狄公已到了署内,先问乔太、马荣可曾回来。早有家人回道:“前晚两人已回来一趟,因太爷不在署中,故次日一早又去办公。但是那邱姓仍未访出,不知怎样?”狄公点了点首,随即传命值日差进来问话。当时洪亮招呼出去,约有半杯茶时之久,差人已走了进来,向狄公请安站下。狄公道:“本县有朱签在此,明早天明,速赴皇华镇高家洼两处,将土工地甲,一并传来,早堂问话。”
差人领了朱签,到了班房,向着众人道:“我们安静了两天,没有听什么新闻,此时这没来由的事,又出来了。不知太爷又听何事,忽然令我到皇华镇去呢。你晓得那处地甲是谁?”
众人道:“今日何恺还在城内,怎么你倒忘却了?去岁上卯时节,还请我们大众在他镇上吃酒,你哪如此善忘?明日早去,必碰得见他。这位老爷迟不得的,清是清极了,地方上虽有了这个好官,只苦了我们拖下许多累来,终日坐在这里,找不到一文。”那个差人听他说是何恺,当日回到家中,安息了一夜,次日五更就忙忙的起身。
到了皇华镇上,先到何恺家内,将公事丢下,叫他伙计到高家洼传那土工,自己就在镇上。吃了午饭,那人已将土工带来,三人一齐到了县内。
差人禀到已毕,狄公随即坐了公堂,先将何恺带上向道:“你是皇华镇地甲么?哪年上卯到坊,一向境内有何案件,为
何误公懒惰,不来禀报?”何恺见狄公开口,就说出这几句话来,知他又访出什么事件,赶着回道:“小人是去岁三月上卯,四月初一上坊,一向皆小心办公,不敢误事。自从太爷到任以来,官清民安,镇上实无案件可报。小人蒙恩上卯,何敢偷懒,求太爷思典。”狄公道:“既是四月到坊,为何去岁五月出了谋害的命案,全不知道呢?”何恺听了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身上,心内直是乱跳,忙道:“小人在坊,昼夜梭巡,实没有这案。若是有了这案,太爷近在咫尺,岂敢匿案不报?”狄公道:“本县此时也不究罪,但是那镇上毕顺如何身死?你既是地甲,未有不知此理,赶快从实招来!”何恺见他问了这话,知道其中必有原故,当时回道:“小人虽在镇上当差,有应问的事件,也有不应问的事件。镇上共计有上数千人家,无一天没有婚丧善事,毕顺身死,也是泛常之事。他家属既未报案,邻舍又未具控。小人但知他是去年端阳后死的。至如何身死之处,小人实不知情,不敢胡说。”狄公喝道:“你这狗头倒辩得清楚,本县现已知悉,你还如此搪塞,平日误公,已可概见。”
说着,又命带土工上来。
那个老汉,听见县太爷传他,已吓得如死的一般,战战兢兢地跪在案前道:“小人高家洼的土工,见太爷请安。”狄公见老汉这形样,回想昨日他跑的时节,心下甚是发笑。当时问道:“你叫什么,当土工几年了?”那人道:“老汉姓陶,叫陶大喜”这话还未说完,两旁差人喝道:“你这老狗头,好大胆量,太爷面前,敢称老汉,打你二百刑杖,看你说老不老了!”土工见差人呛喝,已吓得面如土色,赶着改口道:“小人该死!小人当土工,有三十年了,太爷今日有何吩咐?”狄公道:“你抬起头来,此地可是鬼门关了么?你看一看,可认得本县?”陶大喜一听这话,早又将舌头吓短,心下说道:“我
昨日是同那郎中先生说的此话,难道这话就犯法了?这位太爷,不比旁人。”眼见得尊臀上要露丑了,急了半响,方才说出话道:“太爷在上,小人不敢抬头。小人昨日鲁莽,与那卖药的郎中,偶尔戏言,求太爷宽恕一次。”狄公道:“你既知罪,且免追究。你但望一望,本县与那人如何?”
老汉抬头一看,早已魂飞天外,赶着在下面磕头说道:“小人该死!小人不知是太爷,小人下次无论何人,再不敢如此了。”众差看见这样,方知狄公又出去察访案件。只见上面说道:“你既知道那个坟冢是毕家所葬,他来葬的时节,是何形像,有何人送来,为何你知道他女儿变了哑子?可从实供来。”
老汉道:“小人做这土工,凡有人采葬坟,皆给小人二百青钱,代他包冢堆土等事。去岁端阳后三日,忽见抬了一个棺柩前来,两个女人哭声不止,说是镇上毕家的小官。送的两人,一个是他妻子,那一个就是他生母。小人本想葬在乱冢里面,才到棺柩面前,忽那里面咯咋咯咋响了两声,小人就吓个不止。当时向他母亲说道:‘你这儿子身死不服,现在还是响动呢。莫非你们入殓早了,究竟是何病身死?’他母亲还未开口,他妻子反将小人哭骂了一顿,说我把持公地不许埋葬。那个老妇人,见她如此说法,也就与小人吵闹起来了。
当时因她是两个女流,不便与她们争论。又恐这死者是身死不明,随后破案之时,必来相验,若是依着乱冢,岂不带累别人?因此小人方将他另埋在那个地方。谁知葬了下去,每日深夜,就鬼叫不止,百般不得安静。昨日太爷在那里的时候,非是小人大胆,实因不敢在那里耽搁。这是小人耳闻目见的情形,至这死者果否身死不明,小人实不知情,求太爷的恩典。”
狄公听毕说道:“既是如此,本县且释你回去,明日在那里伺候便了。”说罢,陶大喜退了下来。随即传了堂谕:“洪亮协同
快差,当晚赶抵皇华镇上,明早将毕顺的妻子带案午讯。”吩咐已毕,自己退入后堂。
那些快差,一个个摇头鼓舌,说:“我们在这镇上,每月至少也要来往五六次,从未听见有这件事,怎么太爷如此耳长?
六里墩的命案还未缉获,又寻出这个案子来了,岂不是自寻烦恼!你看这事平空而来,叫我们向谁要钱?”彼时你言我语,谈论了一会,只得同洪亮一齐前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老妇人苦言求免狄县令初次问供
却说洪亮领了堂谕,同快差当日赶到皇华镇上,次日就到了毕顺家门。敲了两下大门,听里面有个老妇人答道:“谁人敲门,这般清早就来吵闹。你是哪里来的?”说着到了门口,将门开了,见三四个大汉,拥在巷内,赶将两手叉着两个门扇,问道:“你们也该晓得,我家无男客在内,两代孀居,已是苦不可言,你这几个人,究为何事,这一早来敲门打户?”洪亮正要开言,那个差人先说道:“我们也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不然在家中正睡呢,无故的谁来还这路头债。只因我们县太爷有堂谕在此,令我们这洪都头一同前来,叫你同你家媳妇,立刻进城,午堂回话。你莫要如此阻拦在门口,这不是说话所在。”说着就将毕顺的母亲一推,众人一拥而进,到了堂屋坐下。看那下首房门,还未开下,洪亮当时取出堂谕,说道:“公事在此,这是迟不得的。你媳妇现在何处,可令出来,一齐前去见太爷。说过三言五句,就不关我们大众的事了。”
毕顺的母亲见是公差到此,吓得浑身抖战,说道:“我家也未曾为匪作歹,这么要我们婆媳到堂,难道有欠户告了我家,说我们欠钱不还么?可怜我儿子身死之后,家中已度日为难,哪里有钱还人。我虽是小户人家,从未见官到府现丑,这事如
何是好?求你们公差看些情面,做些好事,代我到太爷面前,先回一声,我这里变卖了物件,赶紧清理是了。今日先放了宽限,免得我们到堂。”说着,两眼早流下泪来。洪亮见她实是忠厚无用的妇人,说道:“你且放心,并非有债家告你,只因太爷欲提你媳妇前去问话,你且将她交出,或者做些人情,不带你前去。”洪亮还未说完,毕顺的母亲早就嚷起来,哭道:“我道你们真是县里差来,原来是狐假虎威,来恐吓我们百姓!
他既是个官长,无人控告,为何单要提我媳妇?可见得你们不是好人,见我媳妇是个孀居,我两人无人无势,故想出这坏主见,将她骗去,不是强奸,就是卖了为娼,岂不是做梦么?你既如此,祖奶奶且同你拼了这老命,然后再揪你进城,看你那县太爷问也不问!”说着一面哭,一面奔上来,就揪洪亮。旁边那两个差役,忍耐不住,将毕顺的母亲推了坐下喝道:“你这老婆好不知事,这是洪都头格外成全,免得你抛头露面,故说单将你媳妇带去。你看错了差人,反误我们是假的,堂谕是太爷亲笔写来的,难道也是假的么?我看你也太糊涂了,怪不得为媳妇蒙混。不是遇见这位青天太爷,恐你死在临头,还不知道。”
众人正在这里揪闹,下首府内门扇一响,她媳妇早站出来了,向着外面喊道:“婆婆且站起来,让我有话问他。一不是你们罗唣,二不是有人具控,我们婆媳在这家中,没有做那犯法事件,古话说得好,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他虽是个地方官,也要讲个情理。皇上家里见有守节的妇人,还立祠旌表,着官府春秋祭祀。从未有两代孀居,地方官出差罗唣的道理。
他要提我不难,只要他将这情说明,我两人犯了何法,那时我也不怕到堂,辨个明白。若是这样提人,我婆媳不能遵提。即便前去,那时难请我回来,可不要说我得罪官长。”众差听她
这番言语,如刀削的一般,伶牙利齿,说个不了,众人此时反被她封住,直望着洪亮。洪亮笑道:“你这小妇人,年纪虽轻,口舌倒来得伶俐,怪不得干出那惊人的事件。你要问案情,提你何事,我们不是昌平县,但知道凭票提人。你要问,你到堂上去问,这番话前来吓谁?”当时丢个眼色,众人会意,一拥上前,将她揪住,也不容她分辩,推推拥拥,出门而去。毕顺的母亲,见媳妇为人揪去了,自己虽要赶来,无奈是一个孤身,怎经得这班如狼似虎的公差阻挡,当时只得哭喊连天,在地下乱滚了一阵。众人也无暇理问。到了镇上,那些居家铺户,见毕家出了此事,不知为着何故,皆拥上来观看。洪亮怕闲人吵杂,亮声说道:“我们是昌平县狄太爷差来的,立即到堂讯问,你们这左右邻舍的,此时在此阻着去路,随后提觅邻舍,可不要躲避。这案件却不是寻常案子。”那些人恐牵涉到身上,也就纷纷过去,洪亮趁此一路而来。
约至午正时分,到了署内,当即进去禀知了狄公。传命大堂伺候。自己穿了官带,暖阁门开,升起公案。各班书吏,齐列两旁,当即命带人犯。两边威喝一声,毕顺的妻子,跪在阶下。
狄公还未开口,只见她已先问道:“小妇人周氏叩见太爷。
不知是太爷前来,以致出言冒犯。虽是小妇人过失,但不知不罪,太爷是个清官,岂为这事迁怒?”狄公喝道:“你这淫妇,你不认得本县!你丈夫正是少年,理应夫妇同心,百年偕好,为什么存心不善,与人通奸,反将亲夫害死!你且从实招来,本县或可施法外之仁,减等问罪。若竟游词抵赖,这三尺法堂,当叫你立刻受苦!你道本县昨日改装,是为何事?只因你丈夫身死不明,阴灵未散,日前在本衙告了阴状,故而前来探访。
谁知你目无法纪,毁谤翁姑,这‘忤逆’两字,已是罪不可逃。
你且从实供来,当日如何将丈夫害死,奸夫何人?”周氏听说她谋杀亲夫,真是当头一棒,打入脑心,自己的真魂,早已飞出神窍,赶着回道:“太爷是百姓的父母,小妇人前日实是无心冒犯,何能为这小事,想出这罪名诬害?此乃人命攸关之事,太爷总要开恩,不能任意的冤屈呢。”狄公喝道:“本县知你这淫妇是个利口,不将证据还你,谅你也不肯招。你丈夫阴状上面写明你的罪名,他说身死之后,你恐他女儿长大,随后露了机关,败坏你事,因此与奸夫通同谋害,用药将女儿药哑。昨日本县已亲眼见着,你还有何赖?再不从实供明,本县就用刑拷问了。”此时周氏哪里肯招,只管呼冤呼屈,说道:“小妇人从何说起,有影无形的,起了这风波。三尺之下,何求不得!
虽至用刑拷死,也不能胡乱承认的。”狄公听了怒道:“你这淫妇,胆敢当堂挺撞,本县拼着这一顶乌纱不要,认了那残酷的罪名,看你可熬刑抵赖!左右,先将她拖下鞭背四十!”一声招呼,早上来许多差役,拖下丹墀,将周氏身上的衣服撕去,吆五喝六,直向脊背打下。不知周氏究竟肯招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审奸情利口如流提老妇痴人可悯
却说周氏被打了四十鞭背,哪里就肯招认,当时呼冤不止,向着堂上说道:“太爷是一县的父母,这样无凭案件,就想害人性命,还做什么官府!今日小妇人愿打死在此,要想用刑招认,除非三更梦话。‘钢刀虽快,不斩无罪之人’,你说我丈夫身死不明,告了阴状,这是谁人作证,他的状呈现在何处?可知道天外有天,你今为着私仇,前来诬害,上司官门,未曾封闭。即使官官相护,告仍不准,阳间受了你的刑辱,阴间也要告你一状。诬良为盗,尚有那反坐的罪名,何况我是青年的孀妇,我拚了一命,你这乌纱也莫想戴稳了。”当时在堂上哭骂不止。狄公见她如此利口,随又叫人抬夹棍伺候。两旁一声威吓,“噗咚”一声,早将刑具摔下。周氏见了,此时仍是矢口不移,呼冤不止。狄公道:“本县也知道你既淫且泼,谅你这周身皮肤,终不是生铁浇成。一日不招,本县一天不松刑具。”
说着又命左右动手。此时那些差役,望见周氏如此辩白,彼此皆目中会意,不肯上前。内有一个快头,见洪亮也在堂上,赶着丢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暖阁后面,向他问道:“都头,昨日同太爷究竟访出什么破绽,此时在堂上且又叫人用刑。设若将她夹死,太爷的功名,我们的性命怎么说告阴状起来,这
不是无中生有?平时甚是清正,今日何以这样糊涂?即是她谋害亲夫,也要情正事确。开棺验后,方能拷问。都头此时可上去,先回一声,还是先行退堂,访明再问?还是就此任意用刑?
你看这妇人一张利口,也不是恐吓的道理。若照太爷这样,怕功名有碍。”洪亮听了这话,虽是与狄公同去访察,总因这事相隔一年,纵无有人告发,不能因那哑子就作为证据,心内也是委决不下,只得走到狄公身边,低声回了两句。狄公当时怒道:“此案乃是本县自己访得,如待有人告发,这死者冤抑也莫能伸了,本县还在此地做什么县官!既然你等不敢用刑,本县明日必开棺揭验,那时如无有伤痕,我也情甘反坐,这案终不能因此不办。”说着向周氏道:“你这淫妇仍是如此强辩,本县所说,你该聪明,临时验出治命,谅你也无可抵赖了。”当时先命差役将周氏收禁,一面出签提毕顺的母亲到案,然后令值日差到高家洼安排尸场,预备明日开棺。这差票一出,所有昌平的差役无不代狄公担惊受怕,说这事不比儿戏,虽然是有可疑,也不能这样办法。设若验不出来,岂不是白送了性命。
不说众人在私下窃议,只说那个公差,到了皇华镇上,一直来到毕顺家门首。已是上灯时分,但见许多闲人,纷纷扰扰,在那巷口站住说道:“前日原来狄太爷在这镇上。我说他虽是个清官,耳风也不能灵通,现在既被他看出破绽,自然彻底根究了。那个老糊涂,还在地上哭呢,这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是狄太爷也不能因这疑案,就拷了口供。照此看来,随后总有大发作的时节。”彼此正在那里闲谈,差人已到巷口,高声喝道:“诸位人可分开了!我们数十里跑来,为了这件公事,此时拥在这里,也无意味。要看热闹的,明日到高家洼去。”说着分开众人,到了里面,果见那老妇人嘴里哭道:“这不是天落下的祸!昨日他来,他要起这风波何事?我明日也不
要命了,进署同他拼了这条老命。”那个差人走了上去喝道:“你这老人,好不知事,太爷为你好,代你儿子伸冤,你反如此说!你既要去拼命,可巧极了,太爷现在堂上立等回话,就此同你前去,免得你媳妇一人在监内。”说着将她拖去,要进城去。毕顺的母亲,见又有差人前来,正是伤心时节,也不问青红皂白,揪着他的衣领,哭个不止,说道:“我这家产物件,也不要了,横竖你这狗官会造言生事,准备一命同他控告,老娘不同你前去,也对不起我的媳妇。”当时就出了大门同走。
那个差人见他遭了这事,赶着向何恺说道:“我们虽为她带累,跑了这许多路径,但见她这样,也实不忍,这个小小户门,也不容易来的,哪样物件,不用钱置?你可派两个伙计,代她看管一夜,也是你我的好事。”何恺当时也就答应下来,见他两人,趁着月色,连夜的前去。
到了三更以后,已至城下,所幸守门将士均是熟人,听说县里的公差,赶紧将门开了,放了两人进去,此时狄公已经安歇。差人先将毕顺的母亲带入班房,暂住一夜。次日一早,等狄公起身,禀报已毕,随即又升坐大堂,将人带上。狄公问道:“你这妇人虽是姓毕,娘家究是何姓?本县前日到你镇上,可知为你儿子的事件?只因他身死不明,为你媳妇害死,因本县在此是清官,专代人家伸冤理枉,因此你儿子告了阴状,求我为他伸冤。今日带你前来,非为别事,可恨你的媳妇坚不承认,反说本县有意诬她,若非开棺相验,此事断不能分辨。死者是你的儿子,故此提你到案。”毕顺的母亲听见这话,哪里答应,当时回道:“我儿子已死有一年,为何要翻看尸骨?他死的那日晚上,我还见他在家,临入殓之时,又众目所见。太爷说代我儿子伸冤,我儿子无冤可伸,为何乱将我媳妇拷打?这事无凭无证,你既是个父母官,就该访问明白,这样害人,是何道
理!我娘家姓唐,在这本地已有几代,哪个不知道是良善百姓。
你要问他则甚,莫非又要拖累别人么?今日在此同你说明,不将我媳妇放出来,我也不想回去了。拚我一命,死在这里,也不能听你胡言胡语,害了活的又寻我那死的。”说着在堂上哭闹不止。
狄公见她真是无用老实的人,一味为媳妇说话,心里甚是着急,说道:“你这妇人,如此糊涂,怪不得你儿子死后,深信不疑,连本县这样判说,你还是不能明白。可知本县是为你起见,若是开棺验不出伤痕,本县也要反坐。只因那死者阴魂不服,前来告状,你今不肯开验,难道那冤枉就不伸了?本县既为这地方官府,不能明知故昧,准备毁了这乌纱,也要办个水落石出。这开验是行定了!”说着令人将她带下,传令明早辰时前往,未时登场。当即退堂,到下书房里面,备设详文,申详上宪。所有外面那些差役人等,俱是猜疑不定,说狄公鲁莽。无奈不敢上去回阻,只得各人预备相验的用物,过了一夜。
次日天色将明,众差役已陆续前来,先发了三梆,到大堂伺候。到了辰时,狄公升了公堂,先传原差并承验的验尸官说道:“这事比那寻常案件不同,设若无伤,本县毁了这功名是小,你等众人也不能无事。今日务将伤痕验明,方好定案治罪,为死者伸冤。”众差领命已毕,随即将唐氏周氏二人,带到堂上。狄公又向周氏说道:“你这淫妇,昨日情愿受刑,只是不肯招认,不知你欺害得别人,本县不容你蒙混。今日带同你婆媳,前往开验,看你再有何辩。”周氏见狄公如此厉害,心下暗说道:“不料这样认真,但是此去,未必就验得出来,不如也咬他一下,叫他知道我的厉害。”当时回道:“小妇人冤深如海,太爷挟仇诬害,与死者何干。我丈夫死有一年,忽然开棺翻乱,这又是何意见?如有伤痕,妇人自当认罪,设若未曾伤
害,太爷虽是个印官,律例上有何处分,也要自己承认的,不能拿着国法为儿戏,一味的诬害平人。”狄公冷笑一声,不知说出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陶土工具结无辞狄仁杰开棺大验
却说狄公见周氏问他开棺无伤,诬害良民,律例上是何处分,狄公冷笑一声道:“本县无此胆量,也不敢穷追此案。昨已向你婆婆说明,若死者没有伤痕,本县先行自己革职治罪。
此时若想用言恐吓,就此了结这案件,在别人或可为你蒙混,本县面前也莫生此妄想。”传令将唐氏周氏先行带往尸场。一声招呼,那些差役也不由她辩白,早已将她二人拖下,推推拥拥,上了差轿,直向高家洼而去。狄公随即也就带着一干刑人,坐轿而去。一路之上那些百姓,听着开棺揭验,皆说轻易不见的事情,无不携老扶幼,随着轿子同去看望。约有午初时分,已到皇华镇上。早有何恺同土工陶大喜前来迎接,说道:“尸场已布置停妥,请太爷示下。”狄公招呼他两人退下,向着洪亮道:“你前日在浴堂里面,听那袁五说,那个洗澡的后生,就开店在毕家左近,你此刻且去访一访,是何姓名,到高家洼回报。本县今日谅来不及回城,开验之后,就在前日那客店内暂作公馆。”吩咐已毕,复行起轿前行,没有一会时节,早已到了前面。
只见坟冢左首,搭了个芦席棚子,里面设了公案,所有听差人众,皆在右首。芦席棚下,挖土的器具已放在坟墓面前。
狄公下轿,先到坟前,细看了一遍,然后入了公座,将陶大喜同周氏带上问道:“前日本县在此,你说这坟墓是毕家所葬,此话可实在么?此事非比平常,设若开棺揭验,不是毕顺,这罪名不小,那时后悔就迟了。”陶大喜道:“小人何敢撒谎,现在他母亲妻子,全在此地,岂有讹错之理。”狄公道:“非是本县拘执,奈周氏百般奸恶,她与本县还问那诬害良民的处分呢。

  0/7  下一頁 txt下載

收藏

相關推薦

清純唯美圖片大全

字典網 - 試題庫 - 元問答 - 简体 - 頂部

Copyright © cnj8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