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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娘子狀元夫.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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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门前帘栊一晃,春岫提着铜注子走出来,见他在门口,道:“郎君怎么在门口站着,进门坐啊,娘子在东间呢。”
晏子钦不敢进门却被抓个正着,刚要拒绝,春岫又道:“娘子刚摆了一只攒盒,盛了好些胶枣、漉梨、林檎干、西川乳糖之类的吃食,婢子这就去取水回来点茶。”
一听到有甜食,晏子钦的心立马松动了,暗中自嘲道:“元甫啊元甫,你竟受不了几口果子的诱惑?”元甫是他的表字,因为入仕早,未等弱冠便早早取了表字。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元甫啊元甫,你难道还害怕自己的娘子吗?”
想到这里,他一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地靠近门槛,留下春岫在后面偷笑,还是娘子的主意好,见晏郎君的身影在窗外晃来晃去,知道用甜食把他诱拐进来。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诱拐这两个字?春岫说不清道不明,捂着嘴往厨下去了。
晏子钦进了东间,就见明姝坐在南窗下的竹榻上,对着一张平头案,案上铺开一张玉版纸,一旁就是装满了各式甜滋滋、软糯糯吃食的攒盒。
明姝见他进门,朝着脸盆架努努嘴,“去,先洗手。”
晏子钦依言净了手,坐在案前的黑漆方凳上用竹签子拣果子吃,明姝看也不看他,闲闲道:“要进来则进来,站在门外,下人们还以为我是母夜叉,头一天就吓得你不敢露面。”
晏子钦无言,摸了摸鼻子,见明姝在纸上涂涂写写,什么泥金花扇五把、官会银锭十对,洋洋洒洒十来行,字迹还算工整,却也只停留在工整上了。
“这是在写什么?”晏子钦问道。
“是三日暖女的礼单。”明姝道。
所谓“暖女”,便是新婚三日后,新妇的娘家人前来作客,替新妇热闹热闹,送上各色织锦和油蜜蒸饼,美其名曰“蜜和油蒸饼”,祝愿新人如蜜里调油般和和美美,夫家更要以厚礼相酬,表示自己对新妇满意且重视。
晏子钦了然地点点头,“礼品可备齐了吗?”
明姝抬头看了他一眼,狡黠一笑,“待会儿就叫小厮去采办,要从你的赐金里扣呢!”
晏子钦又摸了摸鼻子,没的说,给岳家送礼,从他的腰包里掏钱也是应该的。
“还是让我来写礼单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蘸饱了笔,从纸缸里抽出一卷崭新的泥金纸,从头开始誊录。
明姝心道:“怎么,嫌我的字难看?”可一见晏子钦的字迹,她可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没办法,人家的字的确好看,铁画银钩,颜筋柳骨,一撇如壮士拔剑,神彩动人,一捺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横如箭,竖如戟,明姝忽然想起父亲讲他小时练字的情景,老先生把一叠沉重的铜钱坠在笔梢,苦练三年,待到撤下铜钱之时,自然笔下生风,不知这个小包子是否也是如此苦练过来的。
明姝看得痴了,取水归来的春岫贴着门框一瞧,郎君娘子相处得宜,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嘴角还挂着窃笑。
晏子钦刷刷点点,抄完了明姝写过的内容,问道:“还有别的吗?”
明姝吹了吹墨迹,举起纸笺对着阳光一看,真是说不出的顺眼,笑道:“不必了。”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给你省点儿钱。”
毕竟是大事,礼物也马虎不得,采买的小厮跑遍了汴梁的知名铺子,最后竟一头撞进了许杭的铺子,当时许杭正被闻风而来的商户们奉承得头脑发热,得知外甥的新妇要暖女的礼品,便把小厮打发回去,道:“一个小厮知道什么好货,曲娘子莫挂心,舅父替你操办。”
果然,许杭傍晚归来时,随从们携带了好几箱宝贝,南海的明珠、西川的织锦、并州银剪、南海沉香,还有从异国客商处购来的高丽折扇、大食蔷薇水,凡此珍奇之物,不胜枚举,许杭却大笑着谦称:“不必挂在心上,曲娘子才貌双全,我们家便是搬座金山来也难换来此等宿世的好姻缘,算来算去,还是亲家亏了。”
只是他不会说,这些宝贝都是巴结晏子钦不着,转而巴结他的人解囊相赠的,无本万利,顺水人情,不收白不收嘛,何况他也没中饱私囊,全都拿出来交给小两口了。
他的伎俩骗得过旁人,骗不过晏子钦,他冰着脸把舅父请到门后,劝他不要私收贿赂,现在还没做官便留下口舌,将来做了官,还如何立得住威信?
说完,也不待许杭反应,更不管明姝正欣赏着一幅幅绘制精美的花鸟扇面,厉声叫下人包好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送不完不许回来。
东西对她而言还真是次要的,晏子钦的态度更让她好奇,在官宦人家生活了几年,明姝自然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也怪不得做官的自甘堕落,莫说穿官服、居高位的,便是凡夫俗子,哪个没有趋炎附势的心?风气使然,人性使然,千百年都是一个道理。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太宗皇帝吸取孟蜀亡国教训后下达的《颁令箴》中的话,也是我的准则。政者,正也,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天道嬗变,人心不古,而我的准则,一生都不会变。”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随着明灭的火光摇摇曳曳,他负手而立的背影也刻在了明姝心中。
世上总有那么奇异的事,一句话,一瞬间,一个举动就能颠覆另一个人的世界观,此时,明姝的世界观小小地波动了一下。
晏子钦却偷偷扯住她的衣袖,灯影下愈发晶亮的双瞳被垂下的长睫半掩住,像只小动物一样低声道:“放心,明天我会准备好礼物的,叫你后天风风光光地见岳家。”
喀啦,似乎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
☆、第六章
不管再怎么心动,有些界限都必须划分清楚,比如睡觉这件事。
为了防止今早的“袭胸事件”再度发生,明姝特地让春岫翻出来一床厚厚的被子,她把被子一折两折,折成一个细长条,像座大山一样横在两人的床位中间。
“娘子,你这又是什么说法?”晏子钦还以为又是女人家的讲究。
“说法?听好了,这叫楚河汉界,谁越雷池一步,谁是小狗!”叠被叠得气喘吁吁的明姝搓着手道,“来来来,你躺到里面去,晚上不许出来,手脚也不能伸过来!”
晏子钦不明所以,但是这不重要,反正怎么睡不是睡呢,他可不是被优沃生活养刁了皮肉,整天矫情兮兮的纨绔,被明姝推着洗漱了一番,又被推着躺在里侧,一翻身就睡着了,眼不见,心不乱,比昨晚与她气息相闻时睡得更熟。
明姝则满意地拍着这座“被子山”,摸黑靠着它拱来拱去,心想这下安全啦,有了这座靠山,再也不拍晏包子的禄山之爪了,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明姝也傻笑着睡着了。
下了一夜的寒雨,庭院里的紫薇花细细地铺了一地。
天光乍明,雨后的空气格外清爽,明姝闻到淡淡的芳草清香,室外夜凉未消,被窝里却暖融融的,她懒懒睁开眼,扯了扯身上厚厚的被子,向更温暖的地方蹭过去。
等等,这是什么?
一回头,是晏子钦熟睡着的安详睡颜,那双平日里太过明澈的眼睛被睫毛盖住,淡粉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更显得纯良无害,而刚刚更温暖的地方,就是他的怀抱。
她急忙寻找她昨夜的靠山,却发现“被子山”盖在自己身上,怪不得这么暖和。
不一会儿,只听晏子钦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撑着床铺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拢了拢散乱的长发,余光看到中间的被子。
“咦?怎么又回来了?”他不解道。
海棠睡未足什么的,她也是能驾驭的。
“这条被子真奇怪,”晏子钦指着床道,“昨晚明明盖在你身上,怎么又叠回原状了?”
嗯!?他都知道了!?我蹭到他怀里的事曝光了!?
明姝羞红了老脸,捶床道:“才没有!我才没有动被子,你在做梦吗!”
晏子钦面无表情地道:“被子是我替你盖的,雨夜里天气凉,放着这么厚的被子,不盖还留着做什么。”说完就拿出枕下的书,自然而然地读起来。
明姝很明智地没把实话说出来。
晏子钦年纪不大,看着还很刻板,实际上做起事来非常周全,新婚第二天操办礼品,第三天迎送曲家亲戚,都做得滴水不漏、进退有节,既不让人觉得太谄媚,又不让人觉得太疏离,曲院事和曲夫人越发觉得自己没看走眼,把女儿托付到这个人手里,安心。
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安心嘛。可曲明姝的心却安不下来,怎么对付诡异的夜间状况可是让她操碎了心,可是不管怎么预防都难免发生点不愉快的“小摩擦”,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异性相吸?床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两个人躺上去滚一滚就撞到一起,日子长了肯定要出事啊!
“俗话说字如其人,人长得倒是蛮秀气,纵然不能写得云烟满纸,至少不能像现在这么儍大三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街上耍砍刀的。”
刀?她本来就是耍刀的啊,不过耍的是解剖刀。
“我还没见过耍砍刀的呢,你带我去看啊?”明姝涎着脸转移话题。
晏子钦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双钩填墨用的的字帖。他只是用笔尖徒手勾出字形边框,每个起笔、收势都自然流畅,一幅字帖比寻常人尽心写出的还好,可见功夫下的极深。
“这是千字文的前八十字,你拿去练,练好了我再给你写新的。”反正赋闲在家,不如调~教调~教小娘子。
于是,明姝除了夜里提心吊胆,白天还要当个“独坐书阁下,白首千字文”的小书呆。
随着七日归宁的结束,二人的新婚期算是过去了,虽说在明姝的提防和哄骗下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在外人眼里,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晏子钦本来就不是耽恋闺阁的人,如今正好出门交游,新科进士们三日一清谈,五日一校书,再加上还要拜谒鸿儒、尊长,于是白天在外,晚上回家挑灯撰文读书,常常忙碌到午夜,索性在书房的藤床上睡下,免得回去惊动明姝。
这下明姝睡得熟了,吃得香了,在这里又不像在家,总有爹娘管着,于是自己做主,让春岫淘换来许多市面上的才子佳人话本,半夜猫在被窝里翻看,看饿了就吃点桌上早就准备好的零食,长肉什么的以后再考虑吧,反正现在这副身子还在发育,马无夜草不肥嘛。
夜里放开了胆子折腾,明姝果然感染了风寒,嘴里发苦,对着一桌莲花鸭、炒蛤蜊、百味羹、煎夹子之类的美食难以下咽,话传到许杭的耳朵里,这位着急的舅舅还以为有喜事了,连忙请专看妇人科的老郎中来诊脉,结果当然是空欢喜。
结果,就在当晚,好久不照面的晏子钦回来了,六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闷热了,明姝正穿着贴身的半透纱衫,柳黄的绢裤挽到膝头,露出白生生的纤细小腿,坐在床前靠近水晶盘里的冰山乘凉。
低头鼓捣着手里的华容道,抬头就看见晏子钦,吓得哎呦一声躲进薄被,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晏子钦把鞋子一蹬,熟门熟路地换上室内的趿鞋,虽然好久没回来,可这房里的摆设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是舅舅让你来的?”想起白天许杭失望的神情,明姝如是猜测。
晏子钦耸耸肩,不可置否,坐在明姝身畔,道:“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大事。”
“你先说说看。”明姝道。
“我和韩琦韩稚圭约好了,一同上表请求调任外职,不留在京中。”
此话一出,明姝真想敲敲他的头,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脑壳坏掉了,之前传言晏子钦将要出任秘书省著作郎,这可是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位置啊,他竟然像丢掉烂白菜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还和韩琦约好了,你们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年纪轻轻的要私奔还是怎样?怎么不先和我商量商量?
她本以为一时嘴快说破了晏子钦的心事,还担心他发火,谁知他无奈笑笑,道:“我知道,人们背地里都笑我迂腐,不知变通,可我怎能不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怎么要求自己,是我的事,不至于狂妄到处处苛求别人。岳父权重望崇,与他无关,去外州县任职是我自己的意愿,百姓的积贫积弱,边事上的岁供求和,有些事不是靠朝堂里纸上谈兵就能解决的,没有人挺身而出去做,就永远不会有转机。”
他这番慷慨陈词,明姝并不是不懂,可是眼前还有更多现实的顾虑,比如她的父母早就满心欢喜地以为女儿女婿能留在京城,曲夫人已经私下托人寻找合适的地皮计划为他们翻建新宅邸了。
她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爹娘那边不好交待。”
“你放心,我来说。”说完就开始解衣带。
这一言不合就脱衣服的节奏是怎么回事?
“你出去!”明姝一把夺过他的枕头。
“这不也是我的房间吗?”晏子钦似乎很委屈。
“书房也是你的房间。”明姝道。
“我总在书房,舅舅不高兴了,把我骂了一顿。”晏子钦道,说完抢回枕头,侧身躺下。
“进门前洗过了。”晏子钦蒙上被子,模模糊糊地说道,似乎很不耐烦了,白天太累,晚上沾枕头就着,谁有心思说话。
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快得出人意料,三天后,兴许是曲院事在朝中风闻晏子钦和韩琦上表请求外调一事,也不好意思直接插手女儿家的事,还是曲夫人有办法,正赶上太仆寺卿袁廷用家新荷初绽,有场女眷间的赏荷会,袁夫人也给明姝送了请帖,宴席之暇正好悄悄向女儿询问此事,又不至于伤了她的面子。
明姝拿到赏荷会的请帖时还小小地感叹了一番,往日收到此类帖子,自己都是缀在母亲名后的“曲小娘子”,如今倒是升职为“晏夫人”了。
想着这还算是近月来第一次出席宴会,曲明姝特意用心地打扮了一下,头发挽成心髻,罩上一只时兴的采錾金冠配上红丝头须,身上是绣着荷花领缘的葡萄灰小袖褙子,浅粉抹胸,藕丝长裙,素雅可喜。
她既已成婚,座次上便不同往日,因有意躲着母亲,便坐在了后排,席间远远瞧见了坐在一群未嫁小娘子中间的袁意真,好容易等到席中离场,来到临水亭榭中和袁意真拿起小钓竿,一边钓锦鲤,一边说话。
“怎样,你的贵婿待你可体贴?”袁意真笑着打趣她。
明姝待要打她,却忽有一人从冷僻处绕到二人背后,幽怨的眼睛冷冷白了明姝一眼,敛着裙裾飘然而去。
她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沈静训,和明姝一向没什么交集,怎么会这样看她?明姝不解,小声问道:“她怎么了?”
袁意真也压低了声音:“怎么了?恨你嫁了晏郎君,她的未婚夫婿却死了。”
“死了?谁?”
☆、第七章
一听王谔二字,明姝就懂了,她早就觉察出此人的死不简单,只是没想到案子闹得这么大,都捅到了大理寺。一般来说,凡重大命案应由当地州府官员受理,提点刑狱司派出仵作验尸后,狱司推鞫,法司检断,再由审刑院、大理寺、刑部左曹核查判决结果,最后上交皇帝勾决,可听袁意真所言,案子还没有查明,死者的遗骸就送到了大理寺,其中内情恐怕远比想象中复杂。
“怎么成无头冤案了?”明姝道。
袁意真掩着嘴轻声道:“王谔本来是舒州人士,家中世习举业,到他这代好容易出了个读书种子,竟然自己吊死了,尸首被抛到井里,却找不出是谁干的。”
“为什么是自己吊死的呢?”明姝想听听细情。
袁意真指了指脖子,“据说脖子上有勒痕,能不是吊死的?只是不明白,谁会恶毒到把尸体投到井里,多大的仇。”
忽然,一双留着长指甲的手搬开二人凑在一起的肩膀,寻了个空隙坐下,原来是大理寺卿何仲达的女儿何蕙,她一向和二人交好,远远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赶过来凑热闹。
何蕙把纤长的手指比在嘴唇上,嘘声到,“从我爹爹那听来的消息,只同你们两个说。”
二人都附耳过去,明姝心里一阵冷汗,原来内部消息就是这么泄露出去的。
何蕙道:“现在大理寺的人怀疑和邸店老板有关,已经派人捉拿问话了。”
袁意真不解道:“不是说自缢吗,怎么又和邸店老板牵扯在一起。”
何蕙道:“发现尸体的前天夜里,住在甜水井附近的人听见‘嗵’的一声,出门一看,看见一辆马拉的板车,一人驾车,一人蒙着脸坐在车尾,后来经过指认,就是那间邸店用来运草料的,老板和其中一个小二的身形和证人的描述十分相似,极可能是看见人死在客房里,担心沾上麻烦,所以转移尸首。”
袁意真唏嘘道:“真是糊涂,早早报官不就结了,何必祸害人家的尸骨。”
何蕙道:“无论是谁的错,最可怜的还是静训了,本以为终生有靠,谁知是个短命的。你说,他前途磊落,又刚刚订下一门好亲事,何必想不开?”
这也是明姝想不明白的一点,要真是自杀,多少会有动机,可王谔的动机未免太不明显,要是早就有厌世的想法,何必进京赴、试答应沈家的婚约?
袁意真叹了一声,“人的心思就是这么难猜啊。”
“什么事令袁小娘子烦恼了?”一个柔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是秋岚姐姐!”明姝三人回头,就看见一个十七八的女子,身形绰约,衣衫利落,她是曲夫人的贴身侍婢,和春岫一起进府,出了名的精明爽利。
一见秋岚,明姝的心咯噔一下,知道是母亲在找自己了,若是往日,她必定迫不及待地过去,可如今正逢晏子钦自请离京,明姝不知怎么向她老人家交待。
“秋岚姐姐,母亲叫我?”明姝试探性地问道。
秋岚点点头,也不多说废话,向众人告辞,领着心中忐忑的明姝走了。
“您也不需担心,相公、夫人横竖是为了您好。”在前面带路的秋岚如是说,脚上不停,裙幅行云流水一般,却露不出一点足尖。曲夫人调~教人向来有一套办法,手下的女孩儿们个个有板有眼,最差的成果却要属自家女儿明姝了,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臊眉耷眼地来到二门外,只见早有一顶轻便的小轿停在影壁前,老家仆曲昌恭敬地在门边候着,明姝带来的春岫也在,这阵仗,仿佛还是没出嫁的时候。
“小娘子升轿吧。”曲昌一躬身,春岫就打起轿帘,曲夫人阴沉沉的脸就从轿子里露了出来。
秋岚一把拉住她的腕子,摇头道:“夫人既让您过来,自然替您说过了。”
无路可退,明姝只好上了轿子,灰头土脸地坐在怒火中烧的母亲旁边,过了良久,曲夫人才好像缓过一口气,皱眉道:“他几时与你提起离京一事的?他少年人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吗?”
劈头就是一句,明姝暗暗叫苦,他是少年人,我也是个“少女”好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家里?现在官家的中旨就要下来了,等他调到什么穷山恶水,你跟去受罪时可别哭着后悔!”
“还顶嘴!什么地方能比京城好?能比父母身边好?小小年纪,不知利害,我不和你说,等到了家里,让你爹教训你!”曲夫人言罢,愤然扭过头去,不再看女儿一眼,显然是气到极点。
袁府和曲府本就隔得不远,片刻就到了。
曲院事宽坐后堂,脸上还是在官场多年打磨出的那副不阴不晴的样子,叫亲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可她没想到,晏子钦也在,明姝颤颤巍巍地行礼奉茶,没得到父亲的准话不敢落座,和晏子钦一道立在下首。
“坐吧。”良久,他才开口,看着两个孩子紧挨着椅子沿儿坐下,才接着道:“晏郎君和我谈过了,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心气,锐意进取是好事,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只想着你们稳稳当当,若是全依着我们,倒也未必是好事。他既要去,便由他去吧,只是到了地方上不比在京里,便是龙落浅渊也要忌惮虎豹三分,爹爹能帮到的自然会帮,远水不解近渴时,你们自要变通应对,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挥挥手,命人送女儿女婿回去,明姝心里百感交集,父亲说的句句推心置腹,往后真的离开汴梁,必定少不了艰难,他把话说在前头,也是让小辈们明白自己选了条什么路。
刚掀开帘子,前脚迈出门槛,身后就传来曲夫人不满的声音,她原以为丈夫会帮着自己,绞尽脑汁挽留,谁知竟“倒戈”了。
“他们有自己的路,我们迟早要撒手的。”曲院事平静的声音消失在帘幕后,晏子钦和明姝对视一眼,他一路上若有所思,走到马车前才道:
“以后要委屈你了,我不敢说让你不吃一点苦,只是苦有十分,七分我来担着,剩下的三分,叫你和着蜜吞下。”
明姝心想:“苦都苦了,还什么蜜啊糖啊的,何况我也不是那种夫为妻纲、亦步亦趋的小媳妇,愿意嫁你、跟你离京也是有私心的,你现在这么说,倒像是我为了成全你,做了好大牺牲,当之有愧,当之有愧。”
新科状元、榜眼纷纷自请外调的消息自然拦不住,偶有好事者和许杭报信,他面色不豫地回到家中,却见外甥亲自捧觴,外甥新妇亲手调羹做菜,酒过三巡,教训几句,出出气也就好了,反正做什么官不是做,曲家人还真能眼看着唯一的女婿走入歧途?既然人家不多话,必然有其道理,还轮不到他一个官场外的人瞎操心。
曲明姝有一道菜尤其令人满意,说来惭愧,这还是明姝在现代跟着外婆学做的苏帮菜“松鼠桂鱼”,对于烹饪水平在西红柿炒鸡蛋附近波动的明姝来说,松鼠桂鱼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大菜,眼下没有调味用的番茄酱便改用糖醋,把嗜甜如命的晏子钦勾的食指大动,桂鱼片改十字花刀,许杭尤其称赞她的刀工,明姝可没敢说这么快准狠的技术都是在死人身上练出来的。
不日,晏子钦的官书就颁布下来,擢升舒州通判,所谓通判,大概类似于现代的市~委~书~记,虽然在州府长官手下掌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却对州府长官有监察的责任,更可以直接向皇帝奏报辖区内一切官员的政绩得失,总而言之,就是朝廷派到地方的亲信耳目。
曲夫人知道后,心中愤愤,念叨着:“韩琦得了扬州通判,好歹是淮左名都,从前唐一直兴盛到现在,为何偏偏让晏郎君通判舒州,那是个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界,又不大富饶,向人打听后才知近年时旱时涝,没得叫人受苦。”
这位少年天子把舒州地界交托给晏子钦显然也是对他寄予厚望,晏子钦自知肩上任重,便早早做准备,起草了多部治民良策,向当朝几位名臣请教,其中自然少不了岳丈,曲院事看后一笑,直接指出他的还田、治水二策颇有灼见,只是到了任地,首先要打通当地士绅的关节,否则被他们处处掣肘,便是孔夫子再世也不能推行大道,早听闻舒州有一户于家,唐时在关中为节度大臣,五代后南下避难,遂成了舒州的一方豪强,当地三年来雨水无节,他家竟存下万石陈粮,势力之盛可见一斑。
晏子钦回家后便细细思索此事,不自知地将明姝替他准备的蜜饯儿吃下大半,惹得她取笑:“你可放开了吃吧,这是福顺楼的点心,出了京城就没处买了。”
她说完,又埋头整理起行李单子,出发在即,料理一路上水旱行程、坐卧起居的任务也迫在眉睫,曲夫人把一个精干的老嬷嬷陈氏派给明姝,怕她自己当家立户后手足无措。明姝本来想求秋岚,可曲夫人知道这丫头纵然有才,心气儿未免太高,不似朴实护主的春岫,不敢让她跟着明姝,怕女儿吃亏。
到了七月中旬,运河水涨,也到了出发就职的日子了,曲氏夫妇和许舅舅把小两口送到了城西南的汴水角门子,曲夫人恋恋不舍,还想登船再送一程,被丈夫拦下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如眉看开些。”曲院事道。
“是啊,亲家母,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辈儿仁孝,自会保重自身,常常捎信回来。”许杭应和着。
兰舟催发,晏子钦家小、扈从不多,统共男女船只各二,此时南下顺风顺水,长棹一荡,已是离岸数里,明姝扒着湘帘忍泪一望,来时的码头已成了江天一线外的一点黑影,更不见父母踪迹。
☆、第八章
路上一帆风顺,隔天便到了应天府,四艘船只皆要靠岸补给,等候时,晏子钦一行人来到船埠附近专供官员食宿的驿站休息。
饭讫,一个四十余岁的老仆道:“官人的族叔刚调任南京留守、知应天府,既到了他的地界,不好不去拜会。”
这人名叫许安,是许杭派来跟着晏子钦的,老实稳妥,待人接物滴水不漏,他口中的“族叔”便是因曲院事之故被调离京师的晏殊。
晏子钦正有此意,明姝又道:“既然要拜见叔父,少不得带去贽币。”说着拍拍手,陈嬷嬷立刻取来一只长匣子,里面是后蜀黄筌的《雪竹文禽图》,黄氏画风算是北宋院体的鼻祖,将此等礼物送给以风雅闻名的晏殊,再合适不过,又扯了些尺头,拿了些银锭。
“去后只说是你准备的,别提我,叔父和我父亲有嫌隙,若提到一个‘曲’字,必定惹得不自在。”明姝又嘱咐道,这些礼品和这番话都是曲夫人事先交代给她的。
晏子钦更觉得娶了一位贤妻,长揖拜谢,却只拿走了那卷画,把尺头和银锭都留在家里,以防行贿之嫌,明姝心里偷笑:“亲属之间还要撇得那么干净,多累!”
换上新制的青绿圆领官服,系上素银鞓带,头戴漆的发亮的展脚幞头,一个风度不凡的小官人就出现在明姝眼前,送走他时,明姝甩着小手绢道:“慢走,若是叔父留你吃饭或是秉烛夜谈,今晚就留宿在府上好了!”
最好别回来,免得夜里还要和他同床共枕,闹心。
骑上雇来的头口,央驿站的门子带路,兜兜转转到了晏殊府上,除去避沙尘的乌纱罩衣,看门的一见是个官身,点头哈腰地请进去,一路陪着笑脸到了客堂。
晏子钦递过画匣,说是族侄晏子钦求见叔父晏知州,那下人知是内亲,胁肩谄笑着接过礼物,正赶上另一个前来拜见的人进门,却是个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中年文士,一身青衣素服更显出他此时的失意落寞。
见此人的穿戴像是白丁,那下人也倨傲起来,拿鼻孔瞧人,道:“何方人士啊,找我们官人何事?”
素服男子面露不屑,欲拂袖而去。晏子钦见他身量虽不高,眉眼亦不轩昂,可是双目灼灼,神态刚毅,不同流俗,劝道:“兄台何苦为了一个刁奴动怒,莫耽误正事。”
经他一劝,素服男子这才对着下人敷衍道:“真定范仲淹,应晏殊晏官人之约前来拜见。”
下人没好气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讨好一番晏子钦。等到客堂里只剩下晏子钦和范仲淹时,二人客套了一番,交换了年庚、出身,原来范仲淹是大中祥符八年的进士,现任兴化县令,因母丧返回应天丁忧,晏殊赏识他的才华,想把应天府学的教习一职托付给他,特地邀约一见。
二人并肩坐下,不一会儿,刚刚进去的下人极不情愿地出来了,挑开帘子请范仲淹入正堂。许安有些意外,和晏子钦互看一眼,良久,范仲淹出得门来,手中却抱着晏子钦刚刚送进去的画匣。
漫取忠臣比芳草,不知谗口起椒兰。
主父仲舒容不得,未知宾阁是何人。
不消说,这首小令感叹自己遭谗言戕害,更是讽刺晏子钦娶了枢密使的女儿是攀附权贵,自己不屑与之为伍,末了,一摔拨片,又隔着帘子补上一句:“你成了曲章的朋党,就去巴结你们的皇太后,休要和我这个乡下野人攀亲,不敢当!”
这下晏子钦只有苦笑了,和范仲淹在门口攀谈了一番,互相钦佩,许诺以后书信来往,因范仲淹还在居丧期内,不便以酒食相待,于是拱手告别,晏子钦带着画卷回到驿站,进门时正撞见明姝在和春岫盘坐在榻上簸钱,明姝一边翻飞着一双素手接金币,一边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放下金币,却见画卷还在许安手里,很明显,这位“晏小神童”在“晏老神童”面前吃瘪了。
“娶了我,和你的长辈闹得不和,后不后悔?”屏退旁人,看他有些怅然若失,明姝拉着他的衣袖调笑。
她的话一半是玩笑,另一半倒还真有些认真,可晏子钦却抢着打断她,皱着浓眉正色道:“这话也是随便说的?我岂是那种背信弃义、抛弃妻子的人,古君子有言,‘身不二色’,既和你做了夫妻,便是终生不能撒开手的!”
“什么?这个幼~齿小男生还想着和我共度一生,我可是连和他‘共度一宵’的*都没有呢!”明姝想着,一阵激灵,连忙放开他,抱着膝盖躲在木榻的一角,嗔道:“什么抛弃妻子,你有‘子’吗?”
明姝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光,怎么又把话题往危险领域扯?
晏子钦又道:“是不是同床共枕久了,自然就有孩子了?”
明姝赶紧顺坡下驴,“对对对,夫君果然聪明,不愧是状元,医书上说‘阴阳交感,诞育万物”嘛,夫妻之间阴阳感应久了,孩子就出现了。”
该不会什么?明姝摸摸自己的肚子,顿时一阵冷汗,这小傻子不会以为自己凭空怀孕了吧!
“我们年纪太轻,是不是不该这么快有孩子啊?”晏子钦陷入了沉思。
“不好吗?”晏子钦轻声道。
“外人看了要笑话的。”明姝的话让他一阵脸红,他赶紧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背着手离开了。
当晚,晏子钦另找了一间卧房住下,许安领着几个小厮在地上打铺坐更,都面面相觑,不知官人为何不去娘子那儿,可毕竟是主人家的房里事,不便多问,囫囵睡了,明日还要舟车劳碌。
第二天一早,晏子钦顶着半宿未合眼的黑眼圈,看明姝欢天喜地地检点采购好的补给,数量之多足足把船压下去一大截。
“带这许多作甚?”晏子钦不解。
“多带些,路上就能少停靠,早点到达舒州,国不可一日无君,舒州不可一日无通判嘛!”更重要的是,男女不同船,不下船就意味着明姝不用思考怎么避开他。
官船飘飘荡荡了半个多月终于驶入长江,时值七月中,越往南走天气越是闷热,江面上更是潮湿,明姝催促春岫打扇,在纱衫里穿了一件竹衣,凉凉的细竹管把皮肤和衣料隔开,免得触体生热。
晏子钦那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小厮仆人们打起赤膊,许安劝晏子钦也穿得清凉些,可他偏偏裹着一件高领白苎直裰,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翻书,淡淡道:“君子慎独,青天白日的,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许安心领神会,出了船舱,叫小厮们穿好上衣,小厮们一脸莫名其妙。
许安道:“咱们官人自律甚严,你们也要管教好自己的言行,‘青天白日的,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再说了,女眷的船只就跟后面,你们脱得精赤条条,叫她们看见了如何说得清?”小厮们一听有理,连忙穿戴整齐。
可天气委实太热了,晚上连一丝风也没有,连宁死不上岸的明姝都有点熬不住,当时正好经过铜陵县境,陈嬷嬷便牵头命人靠岸,多少在县城将息一夜,反正离舒州不过二百里路程,两天就到。
也不知铜陵县令杜兴是怎么知道晏子钦泊船在此的,竟亲自带人前来迎接,二人在江头互道了温寒,彼时月明星稀,江滩上一片芦花如溶溶清霜,片片飞雪,二人都有意兴,杜兴提议不如将晏子钦的家眷一同接到县衙里,好过住在驿站。
到了县衙后堂,晏子钦先把明姝送到厢房里,嘱咐春岫好生服侍,自己才到花厅里和杜兴继续闲话。阳羡茶才吃了两盅,心字香才烧了一半,忽然有擂鼓声响起。
鼓声咚咚,分明是县衙大门前立着的“鸣冤鼓”,深夜击鼓,恐怕有大冤情。二人互看一眼,快步来到前堂,只见衙役带着一个头发散乱的狼狈男子,那男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身边还有一具用白布裹着的尸体。
“大人,草民冤枉啊!”那男子涕泗横流地说。
“冤从何来?”杜兴道。
“草民尹大成,有个豪门公子夜猎野兔,踏了我家的秧苗,草民的弟弟过去阻拦,两边吵了起来,那公子一怒之下命手下人放马把我弟弟活活踩死了。”尹大成一边痛诉,一边拉开覆盖尸体的白布,露出他弟弟的遗容。
发青的脸上没有一处好皮肤,早已肿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头皮多处挫伤,衣服也被揉搓得稀烂,破损处能看到淤血的皮肤,可谓十分凄惨。
杜兴大怒,“谁敢在我铜陵县内胡作非为,你且说是谁家的公子!”
尹大成垂头,“草民不敢说。”
杜兴以为他怕官官相护,指着晏子钦道:“舒州通判晏官人也在此,你但说无妨。”
尹大成咬牙良久,闷声道:“就是大人您的胞弟,杜和。”
☆、第九章
彼时,明姝正坐在厢房里,对着灯写字帖,晏子钦回来后要检查的,她最近没什么长进,“晏老师”意见很大,可能会打手板。写到“似兰斯馨,如松之盛”一行时,忽然抬头,正对上一面铜镜,镜里映出明姝的脸。
把毛笔一扔,换了描眉的细笔,蘸着螺子黛浅浅描画,扑上一层轻云似的柔白妆粉,又涂了些润泽的口脂,用淡赭色的檀粉晕开眉梢眼角,好一个清雅婉约的檀晕妆就要完成,正在自我陶醉时,突如其来的鼓声惊得她手腕一抖。
春岫推门进来,轻声嘀咕着:“大半夜的还有人鸣冤。”正关着门呢,扭头看见小娘子的脸。
“娘子!你的眼皮怎么肿了?谁打的?”
“没事。”明姝扶额捂脸。
“都黑了好大一片呢,怎么能没事!”春岫小步跑过来查看,“奴婢给您冰敷一下吧。”
说着,也不待明姝解释,火急火燎地往房外走,一开门,门前站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粗头简服的妇人,正是杜兴的嫡妻,她高擎着手,似乎想叩门。
见门开了,杜夫人愣了一下,笑道:“我刚要敲门,门竟开了。没别的事,只是劝晏夫人早点安歇,断案子是前面男人们的事,咱们不必悬心。”她边说边往里走,最后看见明姝乌青青的眼皮,吓得捣住了嘴。
没想到这晏状元年纪轻轻,看上去文质彬彬,却是个打女人的主儿啊!
明姝赶紧沾湿了帕子,往脸上一抹,那片乌青瞬间化开,晕成一张大花脸,不过误会也就此解开。
“这是我上妆时不小心涂重了,没事,没事。”她尴尬地笑笑,对着镜子细细卸妆,杜夫人来了,也不好匆匆散了,两人聊起天来。
见她还是个娇憨的孩子,杜夫人顿时放下心防,把许多家长里短的苦水倒出来,什么杜兴俸禄太少又要养兄弟养堂兄弟养堂兄弟的一表三千里亲戚啦,什么自己的孩子读书都快拿不出束脩啦,什么国朝官员的俸禄丰厚却也禁不住这么多打秋风的揩油水啦,最后连连嘱咐她:“晏夫人可要看好你的外子,不趁他年纪轻时拴住了,立好了规矩,以后麻烦事才多呢,别一时心软,自己受气!”
明姝听得一头冷汗,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宅斗频道吧,呃,小规模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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