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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桃花霰.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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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霰》
作者:冷涧滨
楔子
新君登基,是在十一月二十。隆冬头场雪,残瓣落了一地。点点红,皑皑白,像是一地的桃花霰。
转过年,出了孝。折子换回朱砂批文。养心殿,重又挂起大红宫灯。
重帘垂帐,宫人屏去,龙凤高烛灼灼艳艳。
雍正斜倚床上,更把名花带笑看。
新贵人楞了一下,手不由停住。
靠在床边的雍正并不动,依然笑:“怎么?朕没穿那金丝护甲,很诧异?”
变在须臾。
新贵人陡然变了脸。一弹而起,寒光闪处,袖中利刃猛然刺出。
图穷匕见,再无可避。
门大开。延禧堂、体顺堂、华滋堂,所有的门都大开,侍卫、太监,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所有人涌进来的时候,雍正长身而立,长剑所指,新贵人面如死灰。
他的脸上依然留着笑,对着一气犹存的新贵人:“朕的命,承天之佑,不在一具护甲。”
那是最后的笑。笑掩去,没有笑的他让人不寒而栗。
“内务府总管,遴选不当,吞舟漏网。斩!
敬事房值事,重纰疏漏,御前藏刃。斩!
护军统领,迟徊不决,玩忽职守。斩!”
一条又一条瘫软的身子被拖而出,偌大养心殿鸦雀无声。
似乎都在等。如此牵连,那行刺的主犯?腰斩、车裂、倨五刑?
他偏偏一言不发,好久、好久。他吸了一口气,对着那待罪的‘贵人’:“朕偏偏不杀你,朕要朕的仇人活着看个清清楚楚,‘雍正改元,振数百年之疲风’!”
新选的包衣三旗秀女走过长长的宫墙,朱墙碧瓦遮蔽了天日。一进神武门,就是宫里,从此,六亲隔绝,天人两世。
尚不谙世事的少女们叽叽咯咯悄声笑语。一切都是新鲜的。
有一个不笑也不语。宫墙和翠瓦引不起她的注意,盘龙和团凤撩不起她的心绪。她和她们一样年轻,可是她永远无法再年轻。
转过汉白玉的石须弥座,就算进了门,入了宫。
她微微转了头,朝宫外,看前尘,了却前尘。前尘了却,心冷如死。同样冷的,是袖管里盈尺长的,匕首。
第一章
八旗秀女,每三年一选,以为后宫嫔妃之备,户部承办。包衣三旗秀女是贱籍,每一年一选,入选者多为杂役,鲜有晋妃抬籍者,内务府承办。
太后新薨,后宫中皇后乌拉那拉氏和皇贵妃年氏主事。
晚膳毕,御花园。内务府总管大臣允禄、总管太监张起麟,以及有封号的答应、常在们,引着新选秀女鱼贯而入,恭谨行礼。
皇后一挥手:“免了。”
允禄双手奉上秀女排单:“皇后娘娘过目。”
皇后略看一看,放下来,又看地上跪着的人。
“三排左数第二,抬起头来。”
跪在三排数二的秀女缓缓抬起脸。
“姓什么?”
“苏佳氏。”
“名儿呢?”
那秀女稍稍一顿。
张起麟尖声道:“娘娘问你话呢!”
“芙惆。”
“记下了。”
跪在一旁的秀女们无不悄露艳羡。
芙惆并不动色,看在皇后眼里,是庄重。她又点头:“张起麟,留牌子。”
张起麟喜道:“苏佳氏还不谢恩呢!”
一阵晚风,微起寒栗,皇后紧了紧身上的围兜:“我这个身子,越发的不中用。其余的,年贵妃度量着办吧。偏劳。”
一直没发话的皇贵妃年氏率一众人跪下:“恭送皇后。”
芙惆也跪在众人间,很久,她没抬头,也没人让她抬起头。
笃笃而近的花盆鞋轻轻碾着细碎的雪,终于停了。
她看见了年贵妃。看见她光艳的百蝶穿花群鸟朝凤袍,看见她招展的大拉翅两把头扁方,也看见了她专宠十余年历经岁月却依然美丽骄矜的脸。
事后,站在堆秀山背静的崎角,宫灯照不到,宫人走不过的地方。年贵妃淡淡的,玩着长长的甲套:“张起麟,你好啊。”
“新君继位,后宫空虚。你就选这样的角色进宫来。一花独放百花残,你好傍新主子,邀新宠?”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是皇后娘娘亲自挑下的啊。”
年贵妃不说话,在寻思:“既是皇后钦点,我也不必落个善妒之嫌。就留在我身边吧。”
苏佳芙惆就这样留在翊坤宫。跟所有其他没封号的宫女一样,穿淡色绸袍,梳大独辫梢,戴绒花。清早起,抬水桶,伺候漱盥,铺床叠被,焚点松香。有外客的时候,端茶、递帕子、递熏炉。没客时,就做女工,缝‘万福流云’的香囊络子。
芙惆就坐在门外的小墩子上,睏了倦了,拄着扫帚合合眼。一时撤筵,杯盘狼藉,满地的瓜子壳儿,要人打扫收拾。她是不抱怨的,她心甘情愿日日夜夜守在这里,守在这里,等要等的人。
等得心焦。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开了春,柳树也绿了。皇上始终不曾来,荣宠如年妃,竟也盼不到圣眷一顾。皇上在太和殿,在养心殿,在议政王大臣会。他忙着排除异己,忙着青海的罗卜藏丹津叛乱,忙着施行耗羡归公和养廉银,忙着他的‘振数百年之颓风’。
后宫就这样冷落了,冷落的翊坤宫有一种颓靡的华美。
突有一天,颓靡为之一振。
太监宫女们里外奔走,砖地洒水,彩绸挂楹。
芙惆的心跳得剧烈,她问本宫姑姑:“是不是皇上来了?”
老宫女讳莫如深。
所有人肃穆以待,一乘小轿落下。轿帘掀开,露出一张脸,男人的脸。
芙惆的脸成苍白色。心一下一下突突蹿。袖子里笼着匕首,手攥刀把儿,全是汗。
轿里的男人走下来,四团龙补服,双眼孔雀翎。
这样的服色,这样的气派。
眉如剑、须如戟,盘虬杂刺,就是那个暴戾的昏君,嗜杀的魔王!
有一刹,她被这样的威势所慑,腕子也软。可触到匕首的一刻,心硬了,手也硬了。那不是普通的匕首,那上有血,亲人的血。
可这时,她看见一双眼睛。远远站在人群外,树丛半掩映,看不清脸,只有一双清冽的眼睛。
第二章
芙惆可以感觉到,那双眼睛也在看她。暗暗一隅静静的看,洞悉一切的冷和静。她突然感到脸热,她因为人识破心事而脸热。
远处树丛间的眼睛仍在看,眼中闪出一点光。只看,不阻拦。
匕首停了,停在半空。她的腕子奇痛,铁一般被钳住。那昏君钳住她的腕子,略使力,腕已折,匕首堂啷落在地上。
她只轻轻呼了一声,便咬住,死咬着。
昏君身形迅敏,匕首已在手中,刀锋凌厉,点在喉间,她但将目一闭。心如灰,一切了结。
皇上?!
芙惆愣了。
年亮工,年羹尧!阴差阳错,老天跟她开了最大的玩笑。
芙惆整个身子瘫软了。
年羹尧道:“皇上御驾亲临,是我兄妹莫大荣宠。”
一身姜黄提花绸便袍服的雍正缓缓走过来,脸上带着笑:“西北战事,辛苦了。你难得进一趟京。朝里,是君臣,下了朝,是手足、是舅兄。一会儿叫人把福惠接过来,一家团圆,共叙天伦。”
年氏兄妹忙谢恩。
年羹尧看了看僵伏地上的芙惆:“这个刺客,怎么处置?”
年羹尧看了看雍正,雍正也正含笑看他。笑在唇边,眼神犀利。
“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年帅怎敢偭规越矩。”说话的是纪成斌,年氏座下得力干将,一同陪侍进宫。
忤了意,年羹尧脸一沉。
雍正一挑眉:“哦?”
纪成斌道:“宫里的事,宫里的人。杀伐决断,但凭皇上。”
雍正半玩笑:“朕若执意年帅决断?”
纪成斌接过话来:“年帅为人,弘毅宽厚,以德报怨,断不会与区区女流计较。”
谁也不说话。
说不清缘由,年妃莫名捏着一把汗,这时松口气,笑道:“快都进去吧,臣妾一早备下了‘神仙服饵’。”
雍正与年羹尧携手而入,年妃在后,太监宫女副将众星捧月一般跟上。
没人再理会跪在地上的芙惆。
酒阑宴散,年羹尧带了七分醉走出,心中不快:“一个小小宫女,你为何百般阻拦?”
纪成斌忧在眉梢:“宫闱重地,怎好僭越?”
“皇上许我二品以下生杀大权!”
“此一时,彼一时。此次赴京,黄缰紫骝,百官跪接。树大招风,盈则必亏。凡事小心为上啊。”
“小心?你是多心。皇上视我如股如肱,待我如手如足!”
年羹尧哪里肯听,只当耳旁风,也不深究。
养心殿,首领太监苏配培盛奉上醒酒汤。
雍正斜倚案上,阴沉着脸。
苏培盛道:“皇上请用。”
“朕没醉,醉的,是年羹尧。”
苏培盛手一颤,不敢接话。
雍正站起身:“一等男世袭,四团龙补服黄马褂,双眼孔雀翎。金水桥骑马,入宫乘轿。朕的恩许,许出一个无人臣礼的祸患!”
苏培盛依旧噤声。
好久。雍正手一递:“别声张,拿去造办处修补。”
“吒!”
雍正的眼睛亮了亮,神色略缓。
雍正竟然微微一笑:“她很有胆识。”
第 三 章
一个嬷嬷悄没声息的站在面前:“贵妃娘娘传你。”
年贵妃就坐在正殿的出廊前。宫女嬷嬷站了两排。芙惆在宫女嬷嬷间走近来。
所有目光都回避她,所有心思都猜度她。
芙惆在年妃跟前跪下,头低着,不去看。
年妃一言不发,只玩弄自己的甲套。
她其实恨她。这恨深深植根在惊采绝艳的第一瞥。她恨她,甚至不因为兄长的遇刺。她冷眼旁观,看另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淡薄的眼睛,天子的眼睛。她在素昔的淡薄里看到了今日不寻常,这不寻常让她心如油烹。
皇上不发落,她是后宫之主。一个宫女,可以逼问,可以刑讯,可是,她换了另一种方法。
“你进宫来,什么目的。行刺,受谁指使。结怨,是何渊源。我都不问。”
芙惆依旧低头跪着。
“眼前,两条路。”长长甲套指一指宫门,“往回走,储秀宫、钦安殿,出了贞顺门,就是神武门。出了神武门,离了紫禁城。外面,天高地阔,自由自在。”
芙惆一句也不说。
芙惆依旧不答话。
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喘。剑拔弩张,一种阴晦的兴奋。
上了绝路,哪能回头。
瓷片刺破鞋,扎进肉里。她切肤感受着亲人们的痛。泪不落,血顺着磕破的唇角,血让两世相隔的亲人们阴阳相通。
年妃稳然端坐,心却惊悸。带血的碎瓷片,雪地里的血巴掌。她吭也不吭趔趄着转过影壁去,那是一条最最柔而韧的妖藤。年妃突然满心可怖,天旋地转一阵晕阙,坐不稳。
清查亏空,惩办贪污,一切尽在彀中。
雍正不将心事形于色,只放下奏折:“你们都退下吧。马尔塞留下。”
群臣山呼跪安。
雍正把身子放松,靠进椅里。
“苏努的事,怎么样了?”
“干净利落。对外称,因病卒于右卫戍所,不落口实。”
马尔塞一个结巴。
“嗯?”
雍正脸色不悦。
马尔塞急忙补救:“其余九族三代,姻亲密友,全部问刑,无一露网。”
“这‘严猛’的罪名,又要朕来担了。”
马尔塞心里七上八下,摸不透。
雍正脸一沉:“筹国是,是务实事,不是尚虚誉。朕不怕恶名,千秋万代,后人会知道。”
马尔塞正色:“奴才全力追捕勒时亨。”
雍正便不语,过了一阵,又问:“年羹尧呢?”
“十三衙门,严密监视。”
“怎么样?”
“自恃功高,擅作威福,凡辞下属物件,令‘北向叩头谢恩’;排除异己,残暴不忍,西北行军时,动辄罚戮,杀人如麻。”
雍正脸色越来越沉。
马尔塞近身,小声道:“四面树敌,嫉恨年帅的,大有人在。”
雍正的神情却变了变。
马尔塞不解。
雍正顺手摸到腰间,一把小小的匕首,前日翊坤宫收缴的匕首。他把玩着,渐渐露出一点笑:“是大有人在。前日,在宫里,当着朕的面,就有人想刺杀他。”
“是谁?”
雍正微笑不语。
门口有小太监探头探脑的,马尔塞喝道:“进来。”
是敬事房的太监陈福禄,手里端着膳牌托盘。
雍正看着面前的折子,一皱眉:“不是说过,免了么。”
大太监苏培盛轻轻进来:“奴才斗胆,国事要紧,万岁爷的千秋后世,更要紧。”
他问:“新选的秀女,名字可在上面?”
“回皇上,没册封,没名号的,上不了这绿头牌。”
雍正沉吟不语。
养心殿静静的。
雍正依旧微笑。陈福禄不解,苏培盛略寻思,喜道:“奴才等领旨!”
第四章
太监们杂沓的脚步打破了翊坤宫的冷寂。
好久没有这般的热闹。
绫缎、珠饰,锦囊荷包,沐浴兰汤,还有,红锦大氅。
年妃本无大碍,床上坐起,抑不住心里欢喜,骄矜的脸上微微露笑。
一句话,六月犹寒。
那笑还僵在脸上,年妃恨这笑,笑是一个莫大的讽刺,甩也甩不去。
瞬息万变,宫女们愣在地上,十分尴尬。
芙惆跪在石阶上,面无表情,陈福禄提醒着,她才谢了恩。
浴室蒸汽氤氲,拨开厚厚的花瓣,才是水,伤口浸在水里,刺刺的疼,后来,疼也麻木了。她有些疲惫,挽起湿漉漉的长发,一粒粒系好襻子。匕首已收缴,袖中拢了一支短刀,贴身藏好。
嬷嬷道:“新主子请宽衣。”
宽衣?!
看着芙惆蹙起的眉头,老嬷嬷声音冷硬如石:“最近宫中多有悖乱,敬事房立下的新规矩,宫人侍寝,需宽衣察视,以防行刺。”
芙惆呆立门外,风吹起一阵战栗。心寒齿冷。
老嬷嬷不催,动也不动地等。
芙惆说:“进来吧。”自己转身进去。
经过案边,她不动声色将短刀丢下。
一个又一个的机遇,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决不能失去!但有一丝希望,也不能舍弃。没有刀,她有她自己。
腔子里凭了这样一口气,撑着这样一口气。屈辱冲上眼眶,咽进喉里。宽衣解带裙衫尽褪,始终没有泪。
所有配饰都卸去,簪子拔出,三叠偏云鬟一叠一叠散下,辫梢也解开,长发披散,散在背上,散在颈间,唯一的遮盖。
老嬷嬷展开托盘里的红锦大氅,将侍寝的新贵密密实实包裹好,才唤门外驮妃的小太监。
出了翊坤宫,小太监一路小跑。芙惆伏在他背上,随他颠簸,颠簸得窒闷,一阵一阵恶心,她想张口呕吐,忍住了,吐出来,怕是血。
养心殿,西耳房燕喜堂。
宽大的沉香木御榻,低垂的明黄藤萝幔帐,芙惆静静躺着。
这么大的床,只有她一个人。稍稍展一展腿伸一伸手,够不到头。龙凤锦被严严实实,冷,硬木雕子孙万代葫芦罩热热闹闹的喜庆,依旧冷。
她是怕的。她不是聂政不是荆轲,毕竟,她只是一个女人,深闺娇养。
第五章
5
陈福禄照例跪禀:“万岁爷保重龙体,颐神养精为上,慎勿适情任欲。奴才等就在外头候着。”
没人答话,好半响,湘竹门帘窸窣作响,有人进来,似乎在门口站了站。
芙惆将脸别向里,半合了眼。
应该下着雨,她闻到雨的气息,进来的人周身带着雨的气息。
雍正一袭常服褂,雨珠滚过水青色织花绸面,非常的干净。
芙惆想不通,一个满身血腥的阿修罗,怎么会如此的干净。
雍正站在罗帐低垂的御榻前,颀身长立,三寸宽四金方版御带束紧他的腰身,带扣处玉玢长悬,别无他饰。颊鬓也同样洁净,刮得一片珵青。
这一切是修整过的,有心,不会宣之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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