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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養成手冊.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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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养成手册
作者:青山卧雪
☆、第1章 楔子
寒风簌簌雪敲窗,月影移墙。
一穿着素绫薄衫,乌发垂腰的纤弱女子就站在院子中,任凭风吹的她鼻尖通红,雪覆了黛眉都没有动一下,只见她本应水媚多情的眸子盛满绝望。
一穿着灰鼠裘,身材魁梧的男子推开院门,端着汤锅进来一见就发了火,“你在干什么?!”
他把汤锅往地上一放,一边冲向女子一边就脱下了自己的皮裘。
“滚!”女子为了躲开男子踉跄后退,声音嘶哑夹杂着满腔恨意,仿佛恨不能吃了他的血肉才干休。
“你为什么要强迫我出来,这下好了吧,坐实了,都坐实了,我再也洗不清了。”女子带着哭腔靠在墙上瑟瑟发抖,“可我没有,我不是淫|妇。谁要你多事,本就和你有关,你偏要凑上来,你是何居心,你和舒菀菀是一伙的吧,专来坏我的名声,坐实我的罪名。”
男子气的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用灰鼠裘裹了她的身子就强硬的抱了起来送入屋中炕上,这才吼道:“我不偷你出来你早被那别院里的老虔婆折磨死了,你看看你的胳膊。”
男子说话就去撸女子的袖子,女子惨白着脸激烈挣扎,“我不许你碰我,我嫌脏!”
男子深吸气又吸气,冷笑连连,“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楚淳懿不脏,救你出来的我反而脏,呵呵,兰香馥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一气撕裂了女子的袖子,一把抓住她被滚烫的蜡油滴的通红起泡的手臂,“你可还记得你是文宗兰氏的嫡长孙女?你可还记得你自小受过的教养?你就宁愿被一个脏老婆子折磨也不想为你兰氏一族报仇吗?离了楚淳懿你就能死吗?啊!”
“还不是因为你!”女子满面是泪恨恨的瞪着男子,“你这个奸|夫!”
男子气极反笑,“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自己做过吗?我倒是想做这个奸|夫呢,我现在更想,可你会从了我吗?”
女子捂脸饮泣,“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
男子看着女子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皮裘里瑟瑟颤抖心中酸痛不已,“我信你。”
“你信又有什么用!”女子忽然尖叫,“可现在呢,你偷了我出来,我这辈子都洗不清了,奸|夫淫|妇的名声坐实了,现在还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呢,我要名垂青史了,臭名远播,即使死后千年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被人唾骂,可我没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洞房花烛夜我没有落红,我真的没有。”
兰香馥大哭失声。
男子手足无措却又不敢去抱她,“外面人说就让他们说去,我带你回山西,那里是我的地盘,谁说你我弄死谁。”
“滚,你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
场景一变,这里旌旗猎猎,两方阵营,一方守城,一方攻城,战争一触即发。
那穿着一身金色战甲的男子立在墙头,红缨被风吹的东|突西撞,他手持长|枪就那么看着城下骑在白马上的银袍将军双目含恨。
红袍银甲的将军面如冠玉,他轻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就搭箭上弓,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松,带着黑色尾翎的利箭就射了出去,朝着金甲将军的方向,城墙上的将军一动不动。
当这支箭射穿金甲将军的心窝的时候,若干年后的野史就会这样记载,雍世祖楚淳懿冲冠一怒,为了除掉奸夫雪耻而意外当上了皇帝。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他可是白白担了污名,看着那箭射来楚天苟愤恨不甘的想。
就在这时一穿着红嫁衣,被红绫勒住了嘴的女子远远扑了来,她望着城墙上的楚天苟双眸泪珠扑簌,她仿佛是想喊什么,可怎么都喊不出来。
“拿下她。”楚淳懿淡淡抬手。
两个骑兵下马,一人一个臂膀就将红衣的女子按在了雪地里。
就在这时她抬头,就见利箭射穿了楚天苟的胸膛,他忽的就从城墙上坠落而下。
女子的呼喊仿佛裂破了娇喉,撕裂开来,一口血喷在白雪地上犹如红梅。
红衣白雪,她的脸紧贴着冰冷的雪粒,呜咽凄厉。
☆、第2章 兰香馥午梦千山
蝉鸣声声,骄阳烈烈,此时正是一日间最热的时候,兰宅上下的主子们都睡了,只余各处守门的、守着主子的仆婢们还强自醒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天香院里,守着兰香馥午睡的大丫头青雀隐隐又听到了啜泣声,心知可能是大姑娘又做噩梦了,遂将膝上的针线笸箩放在地上,站起来掀开珍珠帘子轻手轻脚的走向了雕花床,拨开天水碧的鲛绡帐子小声喊道:“大姑娘醒醒。”
“大姑娘快醒醒,您又做噩梦了吧。”青雀推了一下兰香馥玉白的胳膊轻声道。
这时兰香馥缓缓睁开了眼,她的睫毛茂密如蝶翅,那睁开的过程就犹如蚌壳打开的过程,只不过蚌壳打开后有珍珠,而她完全睁开眼后,眼角两侧枕上都是滚落的泪珠。
“嗯。”兰香馥声调略有些嘶哑的承认。
青雀“唉”了一声,忙倒了杯温茶水过来,“姑娘喝一口润润嗓子吧,奴婢又听见您哭出声了,到底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呢竟哭的那样。”
“忘了。”
在青雀的服侍下兰香馥靠在床栏上,就着青雀的手啜了一口,再开口时嗓音就润了许多。
“这可如何是好呢,您这都连着哭了三天了,但凡睡觉就做梦,做梦就啜泣,奴婢听着那声儿都觉心酸的紧,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大姑娘心里受了什么委屈?”青雀透过开着的窗户往东厢房看了一眼,“是那位吗?您别怪奴婢多嘴,她嘴上说着自己心直口快没有坏心眼,可奴婢却觉得表小姐最是个掐尖要强的,每次掐了您的尖,要了您的强,见您生气她又笑盈盈的说自己性子直,嘴巴快,别跟她计较之类的,奴婢腻歪的慌。”
兰香馥握住青雀的手,眼睛看向东厢房,“我知道,难为你一心为我着想,以前是我想差了。”
青雀一听脸上就有了笑模样,大着胆子摩挲了一下兰香馥的脸,“但愿大姑娘这次真能想明白才好,奴婢也就是仗着比您大几岁,从您还在襁褓里就在您身边伺候才敢一次次的仗着脸面说罢了,说句僭越的话,奴婢是真把您当成亲妹妹疼,每次看到表姑娘装傻充愣的欺负您心里就恼怒的很,偏咱们大夫人还一味儿的向着。”
“青雀姐姐,你是我的好姐姐。”兰香馥眸中泛泪的哽咽道。
青雀笑了,掏出帕子来给兰香馥拭泪,“怎么又哭了,以前是个闷静的性子还罢了,奴婢知道您心里明白的很,只嘴上不说谦让而已,这几日就又成了哭包了。”
兰香馥也笑了,“从今儿起就不哭了,我让别人哭去。”
“这还差不多,奴婢可等着。”
“青雀姐姐,我还有些困倦再睡会儿子,你替我守着。她要来闹我就说我昨晚上没睡好要补觉。”
“是。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拦下表姑娘。”
打发兰香馥躺下,重又放下天水碧帐子,密密掩好防止蚊子钻进去咬了她,青雀再度坐到了碧纱橱外头的凳子上,拿起绣棚继续绣花。
侧身枕着凉枕的兰香馥却一丝睡意也无,她满脑子里在整理这几日的梦境,说是梦境她自己却肯定那就是自己的一生。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她这几日竟是在睡梦中把自己的一生都过完了,从最初的不可置信,怨恨满心,到现在的平静接受,她竟是被折磨的身心都疲倦不堪。
可就是这样她却一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梦境里的那一生,为什么母亲偏心舒菀菀到了牺牲她这个亲女儿的地步?
为什么她明明紧守闺训却在洞房花烛夜没有象征贞洁的落红?
母亲为什么死的那样突然?
为什么兰氏会遭遇那场大火,满燕京比他们兰氏富贵的多了去了,白莲教却专挑了他们兰氏灭门。
这些都是她这几天整理出来的疑点,更是她迫切想改变的。
兰香馥渐渐将自己蜷起,素白的指尖一下一下戳着凉蕈,一忽儿笑了一忽儿又泪盈于睫。
那一世到死她都没有答应他。
那一世,楚淳懿是祖父为她选的如意郎君,也是她满意的,楚天苟也曾来向她提亲,祖父以她和他差着辈分婉拒了,后来被他偷去山西之后才慢慢知道祖父婉拒婚事的真正原因。
天苟是废太子的嫡子,圣上和二皇子都不会让天苟娶权臣之女,圣上能封天苟亲王已是极限。
而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二皇子只愿意看到天苟步步学坏,堕落,然后太子一脉彻底败落。
这一世她要顺其自然,再让祖父婉拒他一次吗?
不知为何一想到他被拒绝后耷拉着脑袋她就心疼。
可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婚事上她并没有决定权。
一想到要再次嫁给楚淳懿她就害怕、就愤恨。
不,这辈子她死也不嫁给楚淳懿。
想了这几天她也想好了一种对策,今年她13岁了,已经开始跟着祖母参加夫人们举办的赏花会,游园会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祖母开始给她物色及笄后要定亲的对象了,她要给别家的夫人们相看,祖母也去相看别家的男孩子,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就装病。
可是只装病拖延还不行,怎么才能、才能嫁给他呢?
兰香馥正面躺着,看着床罩上所绣的蹁跹彩蝶,两手拍拍自己火辣辣的脸颊。
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想出对策来才最要紧。
“表姑娘您不能进,我们大姑娘昨晚上没睡好在补觉呢。”
兰香馥气烦舒菀菀搅扰了她的思考,拧了下黛眉拨开帐子就下了床,“青雀姐姐进来。”
“哈哈,妹妹我来了,青雀那小蹄子还骗我说你在补觉,哼,我可知道她是一贯看不上我的。”
舒菀菀抬手狠狠拧了青雀的腮帮子一下,玩笑道:“小蹄子你等着,迟早让姑母卖了你。”
人家既然是似真似假玩笑着说的,兰香馥就也添了几分笑,“青雀姐姐与别的丫头不同,你想拧就拧我可不依。”
兰香馥见红鸾也进来伺候了就对青雀摆手,让红鸾伺候她穿衣,指挥道:“青雀姐姐,她也带了翠叶来,你快去拧回来,她拧了你,我懒得动手拧翠叶,你替了我吧。”
青雀一听大喜,一把拽过跟在舒菀菀身后的翠叶,小蹄子小蹄子的叫着就狠狠拧了一把,“呦,你这小脸可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嫩滑呢。”
舒菀菀眼神一闪,一撸袖子,手腕上的两副玉镯子叮当作响,“妹妹也忒的斤斤计较了,心胸这么狭窄可不行,仔细我告诉姑母去。”
说着就来拧兰香馥的脸,兰香馥歪头躲开了,一手猛的推了舒菀菀一把,舒菀菀不妨兰香馥敢推她,霎那被推的一个踉跄,顷刻她脸上有了怒气,嚷嚷道:“妹妹,我不过是跟你玩,你怎么就恼了推我,谁教的你这样小气吧啦开不得玩笑,是不是青雀那贱蹄子?”
兰香馥在红鸾的伺候下上身穿了一件红梅点点白纻丝罗褙子,下面穿了一条百花妍盛蝶裙,闻言笑道:“我也是跟表姐玩啊,表姐何必那样小气,我不过推了你一把罢了,你又没掉块肉去。”
上一世由着你掐尖要强占我的便宜不过是看你身世可怜罢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借着去郡王府看我的时候爬了楚淳懿的床,最后闹得个姐妹共侍一夫,我颜面扫地,还最终被你陷害落了胎不能生育的下场。
这一世我可不会做那被蛇咬的农夫了。
给你善心,我还不如多去外城施粥去。
“有你这样玩笑的吗,我差一点点就撞在高几上了,高几上还有花盆呢,你想让花盆砸死我吗?”舒菀菀气咻咻的撅嘴。
“这小花盆若能砸死表姐那可怨不得旁人,那一定是表姐做了太多孽事老天爷看不过去给你的报应。”兰香馥笑盈盈的道。
“兰香馥,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讲理,你推我差点撞到腰,不跟我道歉还罢了,反而还要编排我做了孽事,你你你,欺人太甚。”舒菀菀呜呜的就哭了起来,一边拿帕子抹眼睛一边道:“我就知道你也打从心底里瞧不起我,就跟你们家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一样,背后叫我破落户,说我在你们家白吃白喝,当我不知道呢?”
上一世每当舒菀菀这样自怨自艾的时候她都要小心翼翼的哄她,生怕伤了她高傲的自尊心,每哄一次舒菀菀都“勉为其难”的拿去她一件心爱的首饰玩器或摆件等物。
想到这里兰香馥猛的狠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再度悔恨那时的自己蠢笨如猪。
“表姐何必在乎下人说什么呢,再说了,下人说的哪一点不对吗?”
“你!”舒菀菀一下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打帘子的声响。
☆、第3章 亲生母以孝辖制
“馥儿,怎么跟你表姐说话呢。”
一道带着点怒气嗓腔纤柔的声音传来,兰香馥抬头看去就见她的母亲由大丫头花雾搀扶着一摇一摆的走了进来。
只见舒氏头戴金碧辉煌八宝冠,穿了一件小凤大红云衣,腰上系着一条翠纹裙,身段袅娜弱不胜衣仿佛风一吹就倒似的。
这就是她的母亲了,只听着点只言片语,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编排她的不是。
“母亲,我哪里说的不对?表姐在咱们家吃住十几年,靖安伯府何曾给过一分抚养银子,咱们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白白给人家养女儿不成?”兰香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想说出来,把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想压抑不想憋屈自己,凭什么她受了那一世的委屈,重新活过又要白受着。
舒菀菀脸色一变气狠了,一跺脚就拉着舒氏的手臂哭泣摇晃,不依不饶,小嘴巴巴个不停,“姑母,你快快送我家儿去,咱们家虽说不如你们家鼎盛,我一没个做首辅的老祖父,做郡主的好祖母;二没个做侍郎的好父亲,在国子监当助教的好哥哥,可我回家去也少不了我一口吃的。”
兰香馥知道舒菀菀这一闹就不会善罢甘休,否则她还怎么理直气壮,颐指气使的呆在兰家,所以她就坐下了,坐在床沿上,胸腔鼓噪着准备和舒菀菀大闹一场。
最好是闹的舒菀菀没脸呆,滚回她自己家去。
舒菀菀偷偷瞥着兰香馥,见兰香馥不仅没有服软来哄她反而心安理得坐下了,心里更恼,想着自己的身世哭的更痛了,哽咽道:“姑母,这就送我家去吧,妹妹容不下我,我就走,我也不是不要脸皮非要呆在你们家不可。我、我回家去,只是、只是姑母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你记得去替我收尸。”
“我可怜的儿。”舒氏一把把舒菀菀抱在怀里,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又是伤心又是气恼的看着兰香馥,“你好狠的心,菀菀不过就是在你家吃几口饭罢了,你怎么就容不下她,下人背地里说她的闲话也就罢了,你是我亲生的女儿,你怎么也随着旁人糟践你表姐,你想想你自己再想想你表姐,你让着你表姐一些又能怎么样呢。”
兰香馥被自己亲生的母亲冤枉的伤心难过,脸上也早已泪痕斑斑,她只觉心里那股气又憋不住了,“你也知道我才是你亲生的女儿,我何曾无缘无故的欺负过亲戚?你进来就编排我的不是,怎不问问事情的经过?她说是和我玩笑要拧我的脸,我也是和她玩笑推了她一下,怎的只许她和我玩笑,不许我和她玩笑不成?”
兰香馥哭的不成样子,口齿却清晰的狠,“母亲又说我糟践她,我何曾做过?到哪儿时不是我有什么她就有什么,父亲哥哥给我买个珠儿串儿好吃食到哪儿时不是也捎带着给她买一份,每季做衣裳,我回回让她先挑料子,祖母小婶子给我的玩器,哪次不是回到四季常青堂,母亲让我给表姐玩几天我就给了,表姐何曾还过我?
还有月例银子,我每月十两她也十两,母亲怎就不知足,还要逼我让到哪里去,除了祖父祖母父亲哥哥我让不了她,我什么没让着她?你们就不知足,我就是对个小狗小猫这般好,小狗小猫还知道舔舔我的手以示感激呢,你们倒好,我已让无可让了,你们反倒怨恨我,好个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这一声白眼狼把舒氏也骂进去了,舒氏又恨又气,摇摇晃晃就要倒,“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亲生的女儿甘心要治死我啊。”
舒菀菀忙忙的抱着舒氏哭成个泪人,“姑母。”
门外,一个穿了一身大红织金妆花纱衫的妇人笑着和一个发鬓斑白,穿了一身紫砂色织金妆花缎褂子的老太太道:“我今儿才知道咱们家大姑娘嘴皮子这样利索,往常还当她是个闷葫芦呢,原是我看错了。”
老太太脸上也有几分笑模样,“早该这样,没有客压主的道理,我倒想知道是谁劝的馥姐儿回心转意,我得赏她,大大的封赏。”
“我思忖着,还该是您给馥姐儿的青雀那丫头。”
待听得舒氏要往兰香馥身上泼不孝的罪名了,老太太脸色一沉当先就走了进去。
“这是怎么了闹的这个样儿,院里还有客居的表小姐呢,馥姐儿真个不乖。”
兰香馥泪眼蒙蒙的,抬头看见老太太进来,扑进老太太怀里“哇”的一声就哭了,“祖母。”
老太太被冲的一个踉跄,亏得宁靖郡主在后头扶了一把,她笑道:“哎呦呦,咱们馥姐儿是受了大委屈了。”
老太太和宁靖郡主一进来,舒氏拿帕子捂住嘴就不吱声了,瑟缩着抱着舒菀菀,身体僵的木头似的。
兰香馥气舒菀菀巧舌如簧,转头就道:“红口白牙表姐就说我推你撞伤了腰,那咱们就请个女医来给表姐看看如何,我原也是和表姐玩笑呢,是表姐先恼了说我不讲理又编排我说看不起你云云,表姐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大。”
舒菀菀忙道:“妹妹快别生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我原就比妹妹大一岁,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方才是我口误,并没有撞伤,只是险些撞上罢了,你们瞧就是那高几,高几上还有一盆兰花呢。”
兰香馥气的身子发抖,“你什么意思,拐着弯儿引导别人以为我故意的不成?”
“妹妹多心了,我没有。”舒菀菀连忙摆手,一脸无可奈何。
老太太拍拍兰香馥的背,笑道:“我听明白了,你们小姐妹玩笑着就恼了不是,一年大似一年的,怎么反而越发小孩子气了。”
宁靖郡主也在一旁笑,一边拿帕子给兰香馥擦泪一边道:“我当什么大事值得大嫂子嚷嚷什么馥姐儿要治死你,我刚和老太太走到门口听见吓了一跳,我心想着,咱们大姑娘自来是个孝顺温柔的性子,怎么有胆子治死谁,却是大嫂子严重了。只是大嫂子听我一句劝,没有哪个亲生的母亲动不动就嚷嚷自己姑娘要治死自己的,您这不是硬生生往大姑娘身上泼脏水吗。”
宁靖郡主看着舒氏瑟瑟缩缩仿佛谁欺负了她似的的那个小家子样儿真是百般看不上眼,为个娘家侄女时时拿着孝道辖制亲生的闺女,她这大嫂子也是京都头一份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方才馥儿骂我白眼狼我气急了才口没遮拦。”舒氏小声道。
老太太没好气的暗暗瞪了舒氏一眼。
宁靖郡主又笑了,“我的好嫂子,你用你那头发丝想想这话也不是骂你的啊,你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按真是好没意思。”
舒菀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皮涨红。
宁靖郡主见她那个样儿也不想担一个欺负亲戚的名儿,就道:“老太太,我瞧着这就是小姐妹拌嘴的小事,不过是表姑娘小性儿恼了,一时自尊心作祟以为咱们大姑娘看不上她罢了,咱们领着大姑娘走吧,把她两个分开,一会儿就好了。”
舒氏一听宁靖郡主把错都推舒菀菀身上了气的了不得,张张嘴却不敢吱一声。
舒菀菀低着头,揪扯着手帕气的咬唇不语。
“走吧。”老太太牵着兰香馥的手,兰香馥搀扶着老太太,祖孙两个倒是亲近了不少。
一时老太太、宁靖郡主和兰香馥都到了老太太所居的瑞福堂坐定,老太太摩挲着兰香馥的手道:“这就对了,不是祖母鼓动着你欺负她一个客居的亲戚,实是你谦让的太过了,你需知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宁靖郡主站在一边拿了洗脸巾围在兰香馥脖子上,一边招呼丫头捧水来,她拧着帕子道:“老太太说的是,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姑娘,怎得处处被一个伯府来的庶出丫头压一头,这会儿子没人小婶子就说了,她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咱们家看她可怜养着她罢了,一年年的反倒把她的心养大了,看似爽直心宽实则就是个口没遮拦,没规没距的东西。”
由宁靖郡主服侍着擦了脸,重匀抹了润肤膏子,兰香馥觉得自己清清爽爽了就拉着宁靖郡主的手道:“小婶子放心,我再不会那般傻了,就是以前我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就是怜惜她几分,又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罢了。我以前就是想着,些许小事不值当我和她拌嘴,怪没意思的。”
宁靖郡主瞧着兰香馥水水润润的眸子信赖的瞅着她,心里喜欢的不行,“我的儿,你可不知道,有些人就爱蹬鼻子上脸。”
老太太打发大丫头春娟伺候兰香馥重新梳头,倚着妆花缎子金钱蟒靠背笑道:“想明白了就好,往后你母亲拿孝道压你,你就来祖母这里,祖母给你做主。原先倒是祖母误会你了,要不是今儿个祖母在外头亲耳听到,还要一直误会下去呢,我只万万没想到,她一个当娘的真会那般辖制你。若非你是我亲自守着她生下来的,我倒要以为你是她抱养来的了。”
兰香馥重新拾掇一番,亲亲热热的偎着老太太道:“祖母,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真是再也不想和舒菀菀一个院里住了。”
☆、第4章 兰香馥心生欢喜
兰香馥重新拾掇一番,亲亲热热的偎着老太太道:“祖母,我搬来和你一起住吧,真是再也不想和舒菀菀一个院里住了。”
此话方落地兰香馥猛然就想起一事来,年头上老太太就提出让她住到瑞福堂的后罩房去,母亲不愿意就哄着她亲自来瑞福堂拒绝了老太太,老太太当时可是生气的紧。
果然抬头就听见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正月十五给你过完了十三岁的生日我就想让你搬来和我住着,你这个小人是怎么跟我说的,活像我老不死的要害你似的。你听你母亲的调唆到底得不着好。现在是想明白了还是后悔了?”
兰香馥忙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腰拱在老太太怀里泪水滢滢的道:“祖母,孙女是想明白了更是后悔了,您就大慈大悲原谅孙女这一回吧。”
大热的天被这么抱着就跟揣着个小火炉子似的,老太太哎呦呦一声,禁不住一边推兰香馥一边笑,“快起来,今儿是怎么了,你三寸豆丁大的时候都没这般黏糊我呢。”
宁靖郡主也笑的什么似的,“我怎么瞧着我家芳姐马上马上就要失宠了,可了不得了,咱们大姑娘黏糊起人来谁也比不上啊。”
兰香馥被打趣的害羞,忙忙从老太太怀里出来坐直身子,婉转的道:“我现在才知祖母让我搬来和您住是为了我好,我母亲爱清净,年头年尾的都不见她出二门,也不爱跟着祖母小婶子你们去烧香拜佛,而我却是一年大似一年了,是时候跟着出去见见世面了,没得只窝在家里养的小气。”
老太太一听就坐了起来,抚弄着兰香馥的小脸道:“你能想明白这一层祖母老怀宽慰。你是咱们兰家的嫡长姑娘,你母亲就算不愿意挑唆着你来顶撞我,我也是要把你接到身边教导几年的。你将来会是咱们家第一个嫁出去的姑娘,我怎容得你出去丢人现眼。”
“祖母。”兰香馥上一辈子就是感激老太太的,这辈子尤甚。要不是有老太太教导她那几年,开阔了她的眼界,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坐井观天里的那只青蛙。
老太太摩挲着兰香馥的发顶又道:“我虽是不喜你的母亲,更不喜你听你母亲的摆布,可她是她,你是你,你是我兰家的骨肉,撑着你恨我我也得把你弄到我身边来,我若是不管你那不是怜惜你是存了看你自己作死的心,她把你养的小气吧啦,依你的家世,原先能嫁王爷的,也只堪堪嫁给某大家子的幺子罢了,这个世道,从来都是长子嫡孙手里握着一家子大部分的人脉钱财,你嫁个嫡幼子,他出息到还罢了,要是没出息,待家里老人一去,你们分了家,不出几年你们就败落了。”
宁靖郡主不知道想到什么,坐在一边愣愣的出神,脸色抑郁。
老太太看了宁靖郡主一眼就叹了口气,“人都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没得你有站在最高处圈子里的机会却被自己作没了,一旦作没了,你再想回到这个圈子里来就难了。”
经历一世兰香馥何曾不知道呢,故此她心里越发感激老祖母。
她记得上一世老太太把她要到身边来教养也是闹了很大一场的,她母亲一味儿的就想把她拘在身边,说什么爱她舍不得她之类的好话,后来她才想明白,她母亲拘着她不许和老太太亲近,一来是恨老太太看不上她,二来纯粹就是想要她每月十两后来升到二十两的月钱银子。
她母亲和老太太那场因争夺她而引起的闹剧也是由老太太允了她母亲管家里下人的四季衣裳而了事的。
别人是酒壮怂人胆,到了她母亲这里就是钱了。
“祖母说的是,以前是我糊涂。”兰香馥头靠着老太太叹气道。
“祖母,我心里都是明白的,我母亲是担不起长房长媳的责任的。”兰香馥低声道。
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气,“她是丧父丧母的女儿,你父亲娶她我原就不同意,奈何你父亲那个没出息的喜欢,都多少年了到现在还喜欢的了不得。”
想着这些事还不好和兰香馥唠叨老太太就住了嘴,“既是你自己愿意搬来,这事就好办多了。只一点你给我记住喽,别你母亲在你面前掉两滴猴尿你就心软站到她那边去,你若再如此祖母可就不管你了。”
兰香馥扑哧一声笑了,亲昵的蹭蹭老太太的手,“我才不怕,我就是拒绝祖母一百次祖母也不会不管我的。”
老太太也笑了,“到那时我老人家就给你吃罚酒,我老了但是治治你这个小毛丫头手段还多的是。”
“祖母。”兰香馥闻着老人家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只觉心安又心酸,不知不觉又落下泪珠儿来。
“你瞧瞧你这丫头,祖母最不喜欢看人撒猴尿了,欢欢喜喜,喜喜庆庆的才讨人稀罕。你瞧芳姐儿,见天的欢天喜地,我爱的什么似的。可不许跟你母亲学眼窝子浅的,动不动就哭。”
被老太太嫌弃了兰香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哭着咧嘴笑道:“祖母,我往后就让别人哭去,我算是想明白了,人活这一辈子,凭什么要委屈自己让别人高兴呢,往后我绝不委屈自己。”
老太太大喜,却又趁机教导,“小花猫儿,我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也吃了不少委屈,一生数十载哪有一点委屈不受的,你性子柔善多思却又嘴懒,有个什么委屈都自己憋着,长此以往少不得弄出病来。某日我叫了青雀来询问你的衣食住行,青雀说你最喜看《道德经》,最喜欢‘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忧’这句。
老太太住了嘴,深深叹气,“时移世易,也是无可奈何,却不是盛世之象。”
兰香馥心想,可不是吗,再过个十几年天下都乱了套了,祖母好有远见。
老太太瞧着兰香馥眼睛亮晶晶崇拜的看着她禁不住就笑了。
正此时庭院里传来欢快的笑声,“祖母,你快看啊,小舅舅弄来好大一只王八。”
宁靖郡主一甩帕子站了起来,脸色并不甚好。
兰香馥也忙坐直了,紧张的心如揣鹿,揪扯着帕子,一双水润润多情的眸子期盼的往外头瞟。
竹帘子一晃,挡住门口的薄透缂丝梅兰竹菊八扇屏风上就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儿来,接着就见一个梳着包包头,穿了一身水红襦裙,腰间系着缀玉环五彩丝绦的小姑娘抱着个大竹篮子噔噔噔跑了进来。
“祖母,大王八。”小姑娘银铃似的笑声一股脑儿的就响彻了瑞福堂。
老太太乐的低斥,“祖母是大王八?”
芳姐儿一点也不怕又是一阵笑,“不是不是,是小舅舅在西市上买来的大王八,又大又沉,哎呦呦我快拿不动了,春娟春桃快来帮我。”
别个人都对那大王八感兴趣,独兰香馥一双眼只盯着进来的男子瞧。
这人头上带着黑色|网巾,束发垂腰,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短褐,一条卷了裤腿露出小腿来的灰布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露了脚趾头的麻鞋,鞋子上还沾着泥呢。
他个子高高的,瘦瘦的,一身皮子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他有一张清俊明朗的脸,汗珠儿布满额头,胳膊底下夹着一颗皮球,不知道的还当兰府进来了谁家的穷小子呢。
“你看看你,哪儿还有一个王爷样儿,滚滚滚,哪来的臭乞丐。”宁靖郡主没好气的训斥自家兄弟。
“大姐,嘿嘿。”
兰香馥双手握着帕子搁胸前,瞧见十五岁的楚天苟又是激动又是愧悔。
此时的他还没长足个呢,到了他长成就跟一座山一座塔似的,他喜欢留胡子,还是络腮胡,因为他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三国时期的张翼德,要她说,他喜欢的是茶馆说书先生嘴里的张翼德,说书先生嘴里的张翼德就是这样的形象,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悍勇无双,嫉恶如仇,而这也是他的性子。
☆、第5章 大姑娘观花意绵绵
“还不快过来见过老太太,见过你侄女,傻站那儿做什么。”宁靖郡主叹口气,先拿帕子给楚天苟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儿,随后拉了他上前来。
“这可使不得。”老太太忙笑着坐直身子,一把拉了楚天苟坐在自己的右边。
“老太太。”楚天苟唤了人大马金刀的坐下,他方要将那皮球放在塌角上就被宁靖郡主训了,“你可别,你那球脏的跟从泥水里滚过一遭似的,可别脏了老太太的塌。什么好东西不成,春娟你来,赶紧给他拿出去扔了。”
楚天苟忙往怀里一抱,“不行,这可是我常胜将军的宝贝,有它在我就没输过。”
楚天苟嘿嘿笑着摆手,“你娘儿们家家的懂什么。”
兰香馥很是不愿称呼他为小舅舅,芳姐儿才是他亲侄女呢,可这会儿当着人她不得不这样称呼,遂低声道:“小舅舅好,小舅舅你从哪儿来啊。”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春天下的绵绵细雨从心里扫过,楚天苟慌的“咕咚”一声掉了球,他也不去捡,古铜色的脸略见激动,“我从西市过来的,今儿一早就去西市旁边那片空地上和人踢球了,那些穷小子,不要脸的东西,等他们把我设的彩头都拿完了就不跟我玩了。”
“怎么,你输了?”兰香馥好奇的睁大眼睛问。
蹲在一边逗王八的芳姐儿哈哈笑道:“大姐姐我小舅舅才不会输呢,他是长胜大将军,踢遍京都无敌手。”
小姑娘拎着根草儿一副与有荣焉的的骄傲模样,兰香馥爱的什么似的,拉她到怀里抱着笑问,“他既是长胜大将军怎么还让人拿走了彩头?”
楚天苟哈哈两声,“是我把他们踢怕了,我不设彩头他们没一个跟我玩的,说跟我玩没意思。对了,我还买了两筐水蜜桃回来,大姐你快打发人去门口接去。”
“小舅舅我最喜欢吃水蜜桃了,我要三个、不不不要十个。”芳姐儿伸出十根手指头冲到楚天苟怀里撒娇。
“有两大框子呢,小舅舅给你一筐。”
“嗷嗷嗷,太好了!”芳姐儿高兴的又蹦又跳的。
宁靖郡主却扳着脸道:“水蜜桃是南边的果子,这大夏天的想从南边运来可不容易,一般都是别人家先预定好的,要么就是内务府专门去南边采购来上贡的,你哪儿买的?”
楚天苟哈哈两声忽的站了起来,抱起盛放大王八的框子就想跑,宁靖郡主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一拍桌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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