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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歌容若.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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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容若
作者:空城公子
1.-楔子
凤凰城。大雪飘,纷飞坠落。
“哲学家说,一切存在的都是有理的,但是一切都不是绝对的。那么我想我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例外吧,我根本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根本就应该消失!”
行走在凤凰城的青石路上,苏雅容已经没有了眼泪,任棉絮一般的大雪将自己整个覆盖,她微微眯起眼睛,没有目的地四处游荡。还记得上一次行走在这里的情景,其实就是不久前的盛夏,那时,温馨还是与她相交数十年的异姓姐妹,罗朝阳还是与她牵手七年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终身依靠。原来,天翻地覆,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当苏雅容在她和罗朝阳的婚房中看到那春光旖旎的一幕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台阶了,一级一级,循环往复,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苏雅容拢了拢绕在脖子上的围巾,将自己又裹紧了一点,说是怕冷,倒不如说是不想再看见这人世间的情感。
“既然在这里看不到未来,倒不如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温和而微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背后,苏雅容顿了顿脚步,也仅仅是顿了顿脚步而已,因为在这个充斥着金钱欲望的世界,就算是生活在这古刹中的人又如何呢,还不是红尘中人,逃不过七情六欲,逃不过生存的法则。
“我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天堂还是地狱?事实就是事实,我逃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苏紫陌勾了勾嘴角,一句话,像是回应又像是自叹,再次举步,那一片开过漫天花海的地方,已经是一片苍白。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这便是宿命,逃不出躲不过的宿命。”苏雅容的背后,一个白髯老翁扶须笑笑,转身亦是消失在大雪之中。
凤凰城。大雪停,积雪皑皑。
“这凤凰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山中林间的小路上,一个白髯老翁牵着一个一名三岁小童静静地站着,淡淡地看着山下城中改朝换代的战火。
“生灵涂炭有什么好?烽火连天便是所谓的英雄的本事吗?血流成河当真的百姓们的心之所向吗?师父,徒儿还是觉得咱们的玉龙雪山上的雪最为纯粹。”那小童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伸手接住一团雪花,认真地瞧着那雪花的形状,稚气的认真表情挂在脸上,仿佛山下城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落在那里的雪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你的心境罢了。”老翁笑着摸摸小童的头顶,眼中满是宠爱的光芒。
“既然师父省得,那就莫要再扯着徒儿下山来,徒儿比不得师父,徒儿愿一生远离庙堂,只做山野闲人。”小童撅了撅嘴,满脸写着不乐意。
“于心善之人,徒儿为恶亦是善举,但是于心恶之人,徒儿为善亦是恶行,师父,您说呢?”那小童看着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手心,将雪水甩甩,扬起小脸,看着那老翁,笑意盈盈。
“罢了,走吧,我们回家去。”天际间一点明亮闪过,那老翁的眼神微微一亮,紧了紧那小童的手,不再看山下城中的惨烈,只沿着那小路向前走去。
“师父,石头那里有个东西!”雪中安静地行走的师徒二人,因为小童突如其来的惊呼而结束了安静,小童甩开师父的手一路小跑,在一块大石头前停了下来,仔细地瞧了一会儿之后,从石头缝中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襁褓,轻轻拍去上面的积雪,打开一看,里面一张小小的脸已经通红,呼吸微弱。
“师父,救救她吧!”小童跑回老翁身边,踮着脚,费力地将那婴儿举到老翁面前。
“徒儿啊,你当真要救她性命?”那老翁并不急着去看那婴孩的情况,只是拈着须,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徒儿。
“是的,师父,徒儿要救她,哪怕未来会因她而粉身碎骨,也不后悔。”小童一脸的坚定。
“既然你这般肯定,那老夫就救救她好了,只是以后你莫要后悔今日救了她就好了。”老翁抖开一条披风,将那婴孩卷在其中,用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抱起自己的徒儿,足下发力,向远方掠去。
凤凰城。大雪停,晴空万里。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三声高呼,昭告天下,一个新的王朝就此拉开帷幕。
在前朝皇帝荒淫无道的统治进行到第三年的时候,封疆大将军凤睿终于率领部将揭竿而起,一路北上,直取皇城,推翻前朝统治。攻下皇城后第九日,凤睿承众将之意,民心所归,黄袍加身,登基称帝,号明睿帝,改王朝名为朝凤王朝,定都凤凰城,在前朝皇宫基础上加以改建,民间称其为凤宫。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明睿帝广为招贤纳士,听取民意,制定颁布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举措,且大赦天下,免税三年,使百姓心定,国本定则国主安,于是为后人称颂的明睿盛世在史上留下了轰轰烈烈的一笔。
五年征战加之十年如一日的辛劳治理,一代明君明睿帝凤睿于一个晴朗的秋日午后卒于乾清宫养心殿,享年四十八岁。国丧一出,百姓哀哭,白绫万里,悲送明主。
国丧过后,明睿帝第三子凤卿宸接掌皇帝玉玺与金册,于年初一在太和殿登基,称宸桓帝,并改年号为宸乾。
宸乾初年,宸桓帝承明睿帝之举,大赦天下,赋税降低三成,朝廷收入皆用于民间教育和军队建设。
宸乾二年,应百姓之意,众臣之情,宸桓帝下旨发兵百万平定边疆之乱。大军过处,军纪严谨,未曾自扰百姓分毫,于是深受百姓欢迎,在百姓的帮助下,大军势如破竹,九个月便完成皇命,不仅平定了边疆之乱,甚至于将沧澜江以北土地尽收朝凤王朝,完成了先帝的遗志。
宸乾三年,朝凤水师建立,经过两年的发展,成为朝凤王朝在沧澜江上的坚实壁垒,令南部六国不敢来犯。至此,宸桓帝的统治局面稳定下来。
宸乾五年二月,太和殿议事,丞相苏图上奏宸桓帝,言宸桓帝登基五年,一向致力于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大局稳定,该是皇帝为社稷后继考虑的时候了,如今后宫只得一位皇后,一位惠妃,实在是太过冷清,且二位后妃一直无所出,于江山社稷不利,故皇帝应扩充后宫,绵延子嗣,永葆朝凤王朝长盛不衰。
宸桓帝听后久默不语,后问众臣之意,众臣附议,故皇帝下旨拟定于三月选秀,以扩充后宫。
圣旨一出,礼部及内务府立刻准备起来,洒扫宫苑,添置用物,以备接纳新入宫的各位小主。而各级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亦开始准备起来,添置衣物首饰,学习礼仪,书画,女红,歌舞,以备一朝得到圣恩,并终生荣华。
2.-第一章 梦醒
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苏雅容依旧不能够习惯这样的感觉,她扶着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丫头啊,”小屋的门被推开,淡淡的阳光倾泻一地,一个白髯老翁带着慈祥的笑容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走了进来,看着那重重帷幕后略带悲伤的身影,微微摇了摇头,“你又梦到他了?”
“师父早。”苏雅容叹了一声,将衣服拉扯整齐,抬手拨开帷幕,用一双明显红肿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老人,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这是第几次梦到那个人了,她只知道这么多年来的这么多次梦,她从未看到他的真容,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那么想要看到他的脸,可是,无数次的追赶换来的都是惊醒的头痛之感,然后就是遗忘,除了那一抹白色的翩翩背影,什么都没有留下。
“丫头啊,喝了这碗药,你我的缘分也就尽了,好生地收拾了东西,一会儿有人来接你回家去。”老翁拿过苏雅容手中空了的药碗,面对她淡定的眼神,毫不意外。
“师父啊,我说您就不能找点别的乐子么?每次都这样说,你不觉得烦我都觉得没意思了呢!再说了,你当我是师兄那傻小子吗,那么好骗?”因为司空见惯,苏雅容并不对这样的话感到意外,而是在脸上堆满小孩子的稚气,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拣出自己爱吃的梅子丢到嘴里。
“丫头,这次,师父没有跟你开玩笑,来接你的人已经走到玉龙山脚下了,你还是赶紧准备着吧。喏,这是师父给你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老翁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玉玉佩,递到苏雅容面前。
“师父,这样的玩笑真心的不好笑啊。”苏雅容狐疑地打量着老翁的表情,忽然觉得这慈祥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刺眼,还有嘴里的梅子,今天怎么这么酸?
“丫头,缘分尽了。”语气中再没有解释,只有催促。
“师父,缘分尽了这样的借口,以后还是不要用了,很苍白的。”苏雅容沉默了很久,依旧选择了稚气的行为,白了师父一眼,撅了撅嘴,转过了身,不打算再理师父。
可是,背过那老翁的一瞬间,苏雅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三年前,师父就是用“缘分尽了”这样的烂借口将与她青梅竹马的师兄赶下了玉龙雪山,三年来,音信全无。如今,这样的事情也轮到了自己,师父好像还是偏爱自己一点的,还为自己找了个去处,可是她比谁都要明白,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她的家,如果这里不再收留她,那么她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因为她苏雅容,根本就是一缕不小心飘落在这里的游魂,这里的一切,除了这里,没有什么是和她有关系的。
面对苏雅容明显的叛逆,老翁不生气也不再着急,并且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将白玉玉佩放下,转身出了门,并将那淡淡的阳光也带走,关在门外。十四年养育,他知道这丫头的脾气,她其他的心思,他也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师父来了,她的内心忽然就升起了一点点雀跃,师父应该是心软了,来哄她的吧。可是,理想和现实,总是相距甚远。
“既然师父不舍得,那为什么还要赶我走?”苏雅容不依,胡乱抹了一把脸,又背过了身。此时,她宁愿相信这一次会和从前一样,只要她哭一哭闹一闹,师父就不会赶她走了,可是她没忘,她的手里依旧有了师父给的玉佩。当年师兄就是接了师父给的一件礼物,不得不离开了玉龙雪山。
“丫头,师父这里再也留不得你了。”老翁看着苏雅容纤细的身姿,长长叹了一声,“你可知,你并不是那小子从雪地里捡回来的,而是当朝丞相苏图家庶出的女儿,因为先天的不足之症无人能治,才被送到了师父这里,如今你长大了,总要回到自己的家里去,陪在自己的父母身边啊。”
“我又不是男子,回去能干什么呢?”苏雅容不满地嚷嚷了一声之后,愤然转身,却看懂了师父眼中痛惜的眼神。是了,这么多年,诗书女红,琴歌舞赋,她学习得够多了,在这样的时代,女子能做什么呢?婚姻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她身在这个时代,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的,幸好她是丞相家的女儿,好歹能嫁个王公贵族,不至于风餐露宿吧,可正是这样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她一生只能为人棋子而已。想到这里,她眼中渗出冷意,嘴角微微上扬,“师父,我真是不明白呢,纵然是您这样的世外高人,也不能免去对世俗的那些欲望的渴望吗?您明明可以将我救出那样的命运的。”
“只是命运使然,对不对?”苏雅容打断了师父的话,冷哼一声,送师兄走后,这样的理由听得太多,真的是很腻了呢。
“丫头,莫怪师父了,他还在等你呢。”老翁眼中的光芒明明暗暗,终是归于一片平静。
“他?谁?”苏雅容微微变了脸色,紧紧盯着自己师父,像是期待也像是害怕。
“梦中人。”师父终究是让她失望了,梦中人,多么梦幻的借口,不过是想让她听话而已吧。门又一次关闭,苏雅容已经没有了眼泪。那个人,如果细算的话,她不止这十四年一直梦到他,从她和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从未远离过自己的梦境,那么多年,她从未找到他,难不成这一切真的都是所谓的注定?等待太久了,总是会要从梦境回到现实的。既然如此,那就且行且看吧。
苏雅容将手中的玉佩看了又看,仔细挂在腰间,打量了一下生活了十四年的小房间,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躲不过,挣不开的命运,不如就走进去看看吧。
3.-第二章 初离
告别,只是一种形式,一般表现为环视一周然后长叹一声。苏雅容是不一样的,也许习惯了离别,生离或者死别,都经历过的人,还有什么好怕?
苏雅容走出她的房间的时候,手中只抱了一个小小的匣子,上面挂着她的师父送给她的八宝玲珑锁,那是一个据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能打开的锁。其实,里面并没有很珍贵的东西,有的,就仅仅是回忆。
“恭迎九小姐。”恭敬的声音没有半点感情,苏雅容站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一院子的下人,回报以同样冰冷的微笑。
“九妹。”
貌似微醺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那称呼让苏雅容的眼神微微一晃,这些年习惯了安静的生活,几乎忘记了在这样的世界,又是在丞相的府中,夫人众多,儿女众多是必然的。她已经越来越抵触下山这件事情了。
可是,现在后悔什么的都已经忘了。苏雅容在心里为自己哀叹一声,扯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容慢慢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瞬间笑容就僵在了嘴角。那活脱脱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在她的认识中,男子若不是那种征战沙场的硬汉形容,便该是如自己的师兄一般公子风度翩翩,再不然就是小商小贩或者农民那般或聪明或淳朴,总不该是这个样子: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身上的酒气和胭脂的浓香,衣领上还有不知道哪家花魁的唇印,手中的折扇根本就是附庸风雅,虽穿着常服却处处显示出富贵华丽,那一双迷蒙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和着初见面的惊艳和欲望。苏雅容从心底里透出了厌恶,却不得不敷衍,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所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面对苏雅容明显地不待见,那男子一点都不生气,自顾自地上前一步,执起苏雅容的手,笑得灿烂,“九妹自小在这山中长大,自然不识为兄风流倜傥的模样,我是家中长子,名苏牧,九妹可叫我一声牧哥哥。来来来,先叫一声听听。”
在玉龙雪山,苏雅容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男人,登时就发了怒,狠狠将苏牧的手甩开,并嫌恶地扯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皮肤,最后将手帕一扬手丢出好远。
“你!”那苏牧仗着身份跋扈已久,怎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女子,一时间忘记了来的目的,对着苏雅容便扬起了手,还没等手落下就被人喝住。
“住手!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成何体统!”
顺着威严的声音看过去,一个五六十岁但是仍然精神奕奕的老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怒斥苏牧。那苏牧像是突然就醒了酒,垂首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那老人转过身,细细地打量着苏雅容,眼中渐渐泛红。
“雅容?”那老人试着唤她的名字。
“爹。”苏雅容发出一个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苏图亲自来接她回家,这样是在告诉她苏家对她的重视吗?一般来想应该是这样的,但是她是苏雅容,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好心,特别是能在朝堂中屹立不倒,能在君王侧炙手可热这么多年的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十四年并未表达过半点关切,在这个时候突然这般亲厚,若不是有求于自己,怎么会如此?敏感并非不好,至少能看出些许人心,让自己少些被伤害的疼痛和伤疤。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爹爹再也不会让你过这样清苦的生活了,跟爹爹回家吧,可好?”父女俩个抱着哭了好一会儿,苏图才渐渐收住哭声,拍了拍苏雅容的背,将慈父的形象做足。
“好。”苏雅容抹抹眼泪,余光里看到了师父在风中略显佝偻的身影,险些又哭出来,忙平静了一下,乖巧地站在苏图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苏图和师父无聊的感谢,然后安排下人和车马准备回城。
上马车时,苏雅容最后一眼回望山中小屋,师父青色的衣衫在风中飞扬,她微微笑起来,“师父,记得师兄走的那天早上,您也是这般站在那里,一整天。”
不说再见是不想给自己留下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难过了。
赶路的生活是相当无趣的,马车摇晃地很厉害,好在师父为自己准备了药物,让苏雅容不至于晕车生病,但是她依旧是恹恹的,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活动,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剩下的时间则是听故事。
给苏雅容说故事的是她的侍女,颜儿。颜儿比苏雅容大两岁,是她在玉龙府境内救下的女子,苏图给她安排的人她始终是不能放心用的,所以一路上她都注意着街上的动静,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街边被她发现了衣衫褴褛,正被小混混纠缠的颜儿。颜儿本是玉龙府中某员外家的女儿,她的父亲因不愿将她送给知府当小妾而得罪了知府,全家被抓进了大牢,被刑具折磨致死,她则是因为去了乡下探亲而躲过一劫,如此,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家和亲人,成了孤身一人。大约是看到苏雅容的病容和颜儿的知书达理,苏图默许了苏雅容将她救起,出钱帮她葬了全家,并带在身边贴身伺候。这也算是自从下山之后,让苏雅容最开心的事情了。
一路行来,颜儿对苏雅容的照顾简直就是无微不至,从每日不重花样的吃食到对于衣料首饰的选择眼光,还有周全的礼数,很多时候,苏雅容都怀疑颜儿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但每一次面对苏雅容的询问,颜儿都是眼泪汪汪地跪在地上静静地盯着苏雅容的眼睛,让她没有办法再去怀疑什么。好吧,她承认,靠饭馆、衣料胭脂店起家的大户家的女儿真心比她这个所谓的丞相女儿好很多!
马车渐渐靠近皇城,苏雅容的脸色也终于在进入凤凰城时好了起来。且在颜儿的介绍下,苏雅容渐渐对未来要走向的路多了几分认识,至少知道了她现在所在的地点是朝凤王朝,时间是宸乾五年二月,当朝天子是先帝的第三子凤卿宸,皇后正是她的大姐苏馨蕊,因为家中的长子是要继承父亲的爵位的,所以一直养在家里。在苏雅容的眼里,那苏牧果断比不上自己的守卫边疆的其他哥哥。每每听着颜儿在自己耳边唠叨着一大堆一大堆的人物关系和礼仪,苏雅容就头疼地不得了,之前在玉龙雪山是不用知道这些的,知道的越多,意味着她将要面对的越多,并且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因为颜儿是无辜的,她不会让无辜的人陪她一起冒险。
这一日,天气正好,苏雅容的精神也难得得好,正在与颜儿说笑,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起来,陌生的空气涌进马车,让苏雅容有一瞬间的不习惯。她眯着眼睛看着车外恭敬的小厮,明白了将近一个月的奔波结束了,她到家了。
4.-第三章 演戏
习惯了安逸,一旦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纵然是有心,也是无力的。从苏雅容踏进丞相府的那一秒钟开始,她就被铺天盖地的寒暄、问候、各种笑脸淹没,几乎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就算是晚上,也会有各种前来表示关切的姨娘和姐妹兄弟。终于,苏雅容再也受不了了,在一个早晨宣布因为水土不服而卧床不起,又威逼利诱前来诊治的太医不许露馅,这才浮生偷得半日闲。
“九小姐,你起来了吗?”本来苏雅容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但是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颜儿实在是担心苏雅容的身体,从玉龙府回来就瘦了好大一圈,这些天又一直没能好好休息,饮食也不规律,还说吃不习惯,她真怕苏雅容再生病,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惨白的,看着就让人难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有话直说,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撑着,你怕什么?”苏雅容坐起身来,顺着颜儿的手穿上外衣,走到梳妆台前随手找了支簪子将长发挽起。
“哎,多大点事儿啊,看把你纠结的!”苏雅容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颜儿的肩膀,随后耸了耸肩膀坐下来,“圣旨上说什么?不就是说皇上要选秀了,要家里的适龄的女子,也就是九小姐我去参加选秀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我的好小姐啊,你可知那皇宫是什么地方?”颜儿见苏雅容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着急起来。
“我知道,不就是吃人不吐骨头吗?可就算是我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能抗旨不去吗?今天看在爹爹的面子上,皇上让我好好养病,没让我出去接旨就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我若是再抗旨不去选秀,那我估计我连死都没希望了!”苏雅容的白眼一个接着一个。
人多了事儿多,八卦传播得也快,苏雅容早就听说了今儿上午皇上对她的“特殊待遇”,什么“好生养病,朕心牵挂”,什么“慧名远播,朕心慕之”,说到底不就是苏图想在皇上身边安个吹枕边风的,皇上将计就计而已。真不明白,自己那个传说中冰雪聪明,秀外慧中的大姐就那么没用,当了正宫皇后,还是不利于家族发展?唉,难怪人们都说妻不如妾,这悲剧,活生生的!
“颜儿姑娘?”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面小厮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颜儿无奈地看了苏雅容一眼,起身开门出去。
“颜儿姑娘,九小姐可是醒了?老爷说小姐若是醒了,就请去书房一趟。”
“知道了。”那小厮见颜儿点头,退了出去,颜儿回到屋里,见苏雅容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终是保持不住严肃的模样了,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上前去帮苏雅容穿衣打扮,“真不知道九小姐是哪儿来的这烦恼豁达,难不成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着急?”
“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用罢了。”苏雅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一口气,“准备好了就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
已经三天没有出房间了,苏雅容一下子没能适应阳光的亮度,不得不抬手遮挡。微微眯着眼睛,这样炽烈的阳光,玉龙雪山是没有的,玉龙雪山的阳光总是像自己的师兄一样,那般温和柔情。已经三年没有消息了,不知道三年前的承诺是否作数,苏雅容从来不会想她的师兄是不是出了意外,因为她相信,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丞相府的书房一般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苏雅容不用猜也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她不好奇,因为在这里生存,知道的越少越好。
“爹。”清脆的声音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模样,因为在苏图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苏雅容自知没必要装,反而直接一点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雅容,你来了。”苏图转身看向苏雅容,挥了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人尽数退下,只留下他和苏雅容两人,他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让苏雅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今天上午的圣旨,你一定知道了。”
“是,”苏雅容看着苏图脸上不舍又无奈的表情,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爹爹不必为难,雅容省得的,日后进得宫中,定与长姐相互依靠,相互扶助,永葆我苏家安宁。”
“怎么会?我苏图的女儿,当是最好的!”苏图见苏雅容不似作假,又见她这般乖巧听话,先前的担心都不复存在,起身拍了拍苏雅容的肩膀,“去看看你娘吧。”
听得这话,苏雅容的心猛地一震,不会这么狗血吧?一个为了权势不惜一切代价的爹,一个爱爹爱得死去活来,也被伤害地遍体鳞伤的娘,她这命运还真是没有意外呢。
“你娘生下你就去了,十四年来,她从未见到你一眼,如今你又要选秀了,今日去祭拜一下,来日不知何时了,也算是尽孝吧。”苏图再叹一声,“今日不早了,明日早早去吧,没什么事了,你回去歇着吧,有什么需要就同下人说,爹会尽量满足你的。”
“是,女儿退下了。”苏雅容出了书房的门,扶上颜儿的手,在远离书房的地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后顾之忧就好,既然明天可以出府,那就好好看看这凤凰城吧。
5.-第四章
梨花
三月里的凤凰城,从冬的肃杀中彻底解脱出来,一切都因为重新开始而显出一种勃勃的生机,热闹而不喧哗。
苏雅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风景,越看越觉得乏味。其实,这里并不像她想象古代生活那样惬意:街边小贩的脸上不是淳朴,而是一种被生活所迫的悲哀,行走在街上的人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锦衣玉食,缺少了男子应有的气质,却多了几分奢靡,至于那些个巡街的官兵,苏雅容相信,没有他们,这个凤凰城能够更加和谐。苏雅容失了兴趣,放下车帘闭上眼睛,她不能说这里不适合她,只是现在她真的在这里找不到让她随遇而安的理由。
“九小姐,要下去逛逛么?这集市上有好些个府里没有的新鲜玩意儿呢。”颜儿见苏雅容出了府依旧是怏怏不乐,抿了抿嘴,笑着劝道。
“罢了,这辆马车的排场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我若是下了车,不惹出什么事情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在这选秀的节骨眼上,定然是只有弊没有利。”苏雅容摆摆手。苏家九小姐从玉龙雪山上归来的事情早就已经因为苏丞相的亲自迎接而沸沸扬扬了,加上皇上的恩旨,她可以肯定,她还没有进宫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所以,这个时候,小心为上。
“九小姐,你这也太小心了,老爷不是派了好些个家丁保护你么?”颜儿满脸的不理解。
“就他们?呵。”苏雅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玉龙雪山上的十四年她真的不是只吃白饭的,虽然她的功夫不及师兄的万分之一,但是只要不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她还是能应付的,至少打不过可以跑过嘛,就苏图给她派的那些个家丁,唬唬人还凑合,真要有什么事儿,估计还要她救他们呢。
“脚程快一些,我还想去月老祠凑个热闹呢。”苏雅容对于家丁们炫耀的行为表示反感,催促他们快些走,顺便无视颜儿略显暧昧的笑意。
“九小姐,”看了苏雅容好一会儿,颜儿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上月老祠是想要求个姻缘签,还是想去桃林中看看能不能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子?”
“我说我只是想去看桃花行不行啊?”苏雅容看着颜儿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早就听说春日里凤凰城月老祠的桃花开得醉人,现在时节正好,又有个机会出府,若是不去看看,岂不是要辜负了桃花仙子的辛苦?
“那小姐可是赶了个好时候呢?”颜儿抿嘴一笑。
“是么?”苏雅容随口接了一句。
“颜儿,”苏雅容见她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怕我不小心有了牵挂么?我向你保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苏雅容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且不说这些日子见到的世家子弟中没有一个能让她愿意多看一眼的,就算是那传说中英武的皇帝,在她的心里也不过是个负尽后宫女子的男人,若说动心,应该还没有吧,哪怕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依赖而已。因为心死了,哪怕换一个躯壳,也唤不回灵魂的重生。
“颜儿,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苏雅容握住颜儿的手,抚着她的手掌上因为照顾她而新生的茧子,心里一阵一阵地难过,“在这个世界上,你除了我,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过些日子的选秀,我一定要挣个好的位份进宫,不让你跟着我受苦。”
“跟着小姐,怎样都不算受苦。”颜儿认真地看着苏雅容道。
祭拜很快就完成了,颜儿以小姐心情不佳,需要散步为由,遣退了一大半家丁,只留几个功夫好的在不远的地方保护着,而她则扶着苏雅容一路看着风景,慢慢向月老祠走过去。
“颜儿,这是杏花还是梨花?”苏雅容拈着落在她衣衫上的花瓣,转头问颜儿。玉龙雪山上是没有太多植物的,医书她又不好好习读,碰见个不认识的植物很是正常,
“小姐,这是梨花。小姐喜欢的话,不如让人收些花瓣回去,颜儿会做梨花糕。”颜儿刚要示意后面的家丁,就被苏雅容制止了。
“他们除了会煞风景,还能做什么?还是免了吧,看看就好。”苏雅容扯着颜儿的衣袖往前走去。
今日三月三,是年轻的小儿女们求姻缘的好日子,所以越往月老祠走人就越多,颜儿牵着苏雅容,避过人流小心翼翼得走着,纵然如此,她们还是被突然汹涌而来的人冲散了。待人流过去,苏雅容环顾四周,已经不见了颜儿的踪影,后面的家丁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颜儿?颜儿?”苏雅容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她在周围转了好久依旧找不到颜儿,她开始着急了,自己好歹是能保护自己的,可是颜儿就不行了,那些个家丁就算是找到她也不会好好照顾,毕竟她只是个丫鬟。就在苏雅容决定暴露自己的功夫,飞身上树去寻找颜儿的踪影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在自己身后。
“小姐可是与丫鬟走散了?这里人多,危险也多,小姐只身一人,总不大好。若是小姐信得过本公子,不如先到对面的茶楼与本公子小坐片刻,本公子着下人帮你去寻,可好?”
那声音仿佛是三月里的春风,温柔和煦,徐徐而来。苏雅容转头看去,只着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衫的男子,摇一把折扇,悠然立于她身后,那张年轻的脸倒映在她的眼瞳:张扬不羁的长发散在肩上,白玉的发冠上落上了些许梨花瓣,棱角分明的轮廓却不生硬,浓密剑眉,烁烁星眸,英挺的鼻,微微干裂的唇,笑容虽是温和却掩盖不住男子的英气。苏雅容承认,自己看他看得有些痴了。
直到走进了茶楼坐下,苏雅容才醒过神来,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发愣的模样微笑,自觉丢脸,登时红了脸颊,低了头,却没有忘记防备,“雅容谢公子帮忙,给公子添麻烦了,可是公子是如何知晓我的丫鬟的样貌,该怎样去寻呢?”
“雅容?好名字!在下风倾城。”他并没有回答苏雅容的问题,而是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风公子,”苏雅容暗暗摸出腰间藏着的金针,捏在指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看来姑娘很是防备在下呢,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放心地让在下去帮姑娘去寻丫鬟,又怎么会放心地与在下在这里饮茶等候呢?”风倾城眨眨眼,笑道。
“哈哈,姑娘好聪明!”风倾城也不在意自己被戳穿,反而坦坦荡荡的承认了,“既然如此,姑娘可愿与在下同游月老祠后的桃花林?”
“公子可以不在意皇上和圣旨,可是女儿家的清誉却是我要顾忌的,顺便说,我见你嘴唇有些干裂,想来是内火过于旺盛,那根针能让你好一点。”说罢,苏雅容拍拍手,起身先向外走去。
风倾城看看她清丽的背影,再看看手上的金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6.-第五章 桃花
貌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这样教育,春天是个百花齐放的季节,可是真正有机会走到最纯净的自然中才发现,没有哪一个季节会比盛夏的花更争奇斗妍,至于春天,花不繁复,但是大片大片的纯粹。
“雅容姑娘?”风倾城一扬手,将枝头娇艳的桃花卷下来,为她下了一阵桃花雨,见她的眼瞳中染上了嫣红,他不禁笑起来,“这儿的桃花,姑娘可还喜欢?”
“那姑娘今天为什么来此?为了遇见意中人么?”风倾城眯起眼睛靠近苏雅容,仿佛是在向她索要他想要的答案。
“你莫要心思太多了些,且不说我现在是圣旨在身,身不由己,且说着遇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是在梨花林中被迫遇见你的,算不得缘分。”苏雅容耸耸肩膀,待看到风倾城眼中闪过的一抹受伤的表情,无奈地心软了下来,伸手扯扯他的衣袖,“十里桃花,与你一起看,总好过那些个纨绔子弟在身边吵吵嚷嚷。”一路走来,苏雅容越来越确定这风倾城的身份不低,平日里往来于丞相府的那些个公子哥,没有一个敢上来打扰她赏花的,她第一次觉得身份这个东西还是很有用的。
“你当真这般不情愿?”风倾城忽然收起了一贯的玩笑神色,眼底真的闪过一抹痛惜。
“没有啊,同你一起赏花还是很开心的,你好像功夫不错,刚才的桃花雨,我想再看一次,好吗?”苏雅容并没有注意到风倾城的变化,只是伸手去抚摸低处的桃花。
“我是说圣旨的事情。”风倾城忽然捉住苏雅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用双眼将她盯牢。
“喂,你干什么啊?”苏雅容挣扎了几下,有些生气了,见他不肯松手,扣在她腰间的手还越来越用力,她凝视他的眼睛,只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命运,便停了挣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轻点,我会痛的。圣旨的事情,我情不情愿又能怎样呢?圣旨已下,谁都无力回天,你那么聪明,身份有那么高贵,能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吗?我长姐贵为皇后,父亲官拜丞相,苏家一门的荣华富贵已经奠定,何苦将我一个生来就没有母亲,甚至于不是在府中长大的九小姐送到宫里去?摆明了的棋子,一个要送,一个愿接,我的命运,能好到哪儿去呢?不过是挨日子等死罢了。”
“原来你竟是做这般想法的。”风倾城忽然就松开了她。
“你以为呢?皇宫再广,也广不过头顶的苍穹,后宫再大,可能放下这十里桃花?”苏雅容拈一朵桃花在手,看那颜色染红了自己葱白的指甲。
“你要什么?天下?”风倾城眼中的神色隐隐复杂。
“天下?”苏雅容看着他的眼睛,扑哧一声笑起来,“我又不是男子,要天下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要我说啊,做皇上还不如做个平凡的小老百姓,种个一亩三分地或者做点自己喜欢的小买卖,能养家糊口就好了,闲了的时候带着自己心爱的人上山看看风景,带着孩子下河摸摸鱼虾,天气好的时候做个风筝放飞一下心情,月圆之夜,邀上几个好友,做两个小菜,上一壶自己酿的桃花酒,且歌且醉,岂不快哉?哪像皇上,一整天被那么多奏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晚上还被迫与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为江山社稷绵延子嗣,想出个门要被那些个文臣说东说西,出了门又是前呼后拥的,烦都烦死了,哪儿还有心情看风景?”
“说的好像你亲眼见到过一样。”风倾城被苏雅容认真的表情逗得哭笑不得,只能认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苏雅容振振有词,“这月老祠的桃花这么有名,怎么都不见皇上来看看?”
“你怎么知道皇上没有来?”风倾城很奇怪她的结论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若是皇上来了,这儿怎么还能这么清静呢?一大堆亲兵,一大堆太监宫女,说不定还有一大堆比桃花还娇艳的娘娘,再加上一大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我们哪儿还能看得到桃花啊,还不铺天盖地都是人脑袋啊!”苏雅容白了风倾城一眼,使劲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道,“好了啦,说了好半天的话,人家想要看桃花雨,好不好嘛!”
“喜欢么?”桃花雨中,风倾城轻轻托起苏雅容的下巴。
“喜欢。”苏雅容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有些魂不守舍,原来自己还是很花痴呢。
“咳!”一声相当做作的轻咳打断了因为桃花而起的旖旎美梦,苏雅容一下子清醒过来,趁着风倾城发愣的瞬间猛地推开他,自己退到一边,用桃花的嫣红掩饰住自己的脸红,大口大口调整着呼吸,暗骂自己真是不要命了,竟然忘记了那该死的圣旨,今天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她有命在才怪!
“雅容?”佳人已经逃远了,风倾城回过神来,用眼神狠狠将破坏气氛的人杀退,转身去拉苏雅容的手,掌心上落下的却是自己的折扇,他抬眼看向她,只见她已经恢复了官家小姐的矜持和冷漠,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活泼和自然,他眼神暗了暗,伸出去的手握紧折扇,几乎要将扇骨捏断,其中的感情,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恨刚才那人太不懂事。
“我既是待进宫的秀女,公子还是不要直呼我的闺名比较好。”苏雅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桃花的清甜忽然带上了些许苦涩,“刚才在梨花林中,公子说要帮我寻找丫鬟和仆人,不知道可有收获?”
风倾城叹了一声,挥了挥手,便有一个小厮跑过来,躬身站在风倾城身边,恭声道:“公子,苏小姐,苏小姐的丫鬟和仆人都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候在月老祠外。”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如此,今日谢谢公子相助,后会有期了。”苏雅容向风倾城屈膝福了福身,快步经过她的身边,向着月老祠外走去。
苏雅容快要走出桃花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忽然回过了头,十里桃花林,绵延无尽的嫣红,在那其中,有一抹纯白一闪而过,她的心脏没来由地跳得极快,仿佛一把火燃尽了她的理智,她一把提起裙子,要向那一抹身影追过去。
“小姐!”身后急促的脚步和慌张的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苏雅容心上的火,她定睛看过去,那抹纯白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她放下手中丝滑的裙裾,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安抚的笑,镇静地走向她应该走向的方向。
若真的是他,他怎么会不救自己?既然他不打算救自己,那么,还有什么指望呢?随遇而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吗?
7.-第六章 妆容
宸乾五年三月廿二,虽然月老祠后的十里桃花已经过了最为繁盛的时节,可是凤凰城内才正是到了百花齐放的时候,女为悦己者容,只因着悦己者是天子,所以不同于十里桃花中的三笑留情,女子们要做到的,是让当今圣上一见倾心。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某人当真算不得女子。
“九小姐,起来啦,快起来啦!”天虽然没有亮,但是几乎丞相府中所有的丫鬟都站在了苏雅容的闺房门口,包括各种年龄段的嬷嬷,她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让苏雅容在选秀中脱颖而出。但是就颜儿目前面对的情况来看,这个任务,有点难度。
“小姐,我的九小姐啊,今天可是三月廿二啊!”颜儿心急得不得了,外面那些个嬷嬷平日里就是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若是小姐再不起床,一会儿可有的受呢。
“是啊,我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呢?跟我有关系吗?”苏雅容非常努力的想要摆脱颜儿的手,无奈颜儿的力气比她大很多。
“九小姐,你莫是睡糊涂了吧,今儿个可是皇上选秀的日子啊!”眼见的门口的嬷嬷们带着一众丫鬟进了房门,颜儿急得直接将苏雅容拖出了被窝。
“哦。啊?”也不知道是空气的微凉惊醒了苏雅容,还是颜儿的话起了作用,苏雅容终于从睡梦中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再望一眼颜儿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打扮的像活鬼一般的嬷嬷,她不得不从现在开始为自己的生命而抗争。
“好大胆奴才!”苏雅容冰冷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为首的嬷嬷一愣,苏雅容是不会给她们反应的时间的,“未经允许,擅自闯入本小姐的闺房,还不跪下!”
人的奴性是最可悲的天性,被苏雅容这么一吓唬,嬷嬷和丫鬟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那些个嬷嬷虽然刚跪下就反应过来了,可是已经晚了。
“说吧,你们这样冒冒失失得闯进来,所为何事?”苏雅容的声音懒洋洋的。
“回九小姐的话,今日是皇上选秀的大日子,奴婢们是奉夫人之名,前来伺候小姐梳妆的。”为首的嬷嬷故意将“九”字咬的很重。
丞相夫人踱进门来,也没有让跪着的人起身,只是微笑着看着苏雅容。
“夫人好早。”苏雅容随意笑了笑,“夫人亲自来监督雅容梳妆,雅容还真是受宠若惊呢,只不过雅容身上背负的是皇上的隆恩,父亲的期待,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怠慢,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雅容可没办法向皇上向父亲交代呢。”
“正是因为如此,本夫人才挑选了府上最得力嬷嬷为九小姐你梳妆啊,还有这些个衣服首饰,哪一样不是精心准备的,怎么,你还不满意?”
“这府里的东西,好一些的都是皇上赏的,普通些的都是别家亦可以有的,皇宫之中华美的服饰皇上见得多了,且不说这些仿制品是皇上懒得看的,就说今日选修的姑娘们,估计个个都是这般打扮,雅容没有皇后娘娘那般天人之姿,怎么脱颖而出?那不成夫人本事通天,让这府里有了皇宫都没有的好东西,让雅容与众不同?”苏雅容眨眨眼睛,笑道。
“住嘴!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丞相夫人刚要发作,苏图那沉稳威严的声音就让她噤若寒蝉,苏雅容起身见礼,苏图将她扶起,不冷不热地丢出一句话,“雅容真是好口才,好智慧啊。”
“谢爹爹夸奖。”苏雅容淡淡回应,“选秀乃是天家大事,亦是苏府的荣耀,雅容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求能够引起皇上些许注意,留在宫中,也好助长姐一臂之力。”
“你可知前路凶险?”苏图的眼神锐利。
“有爹爹和长姐,雅容定会安然无恙,即使有什么不测,也只怪雅容不小心,绝不会连累到长姐和苏家。”苏雅容声音中的恳切,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还不回去!”苏图呵斥一声,丞相夫人无奈,只好抹着眼泪转身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剜了苏雅容一眼。苏图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摇了摇头,扬声唤了管家来,“你在外面候着,小姐需要什么赶紧着人去库房寻,不得有误。”说完又看了苏雅容一眼,宛若慈父般不舍地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图走后,地上跪着的人尽数退下,管家老陈对苏雅容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苏雅容看了看颜儿,想了想说:“衣裳现做是来不及了,颜儿你去挑挑外面的衣裳,颜色素净的都拿进来。刚才那些首饰都太花哨了,劳烦陈管家去库房找找,看有没有白玉雕成的簪子坠子什么的,都给我拿来。”
“小姐直呼老奴老陈就好,小姐稍等,老奴这就去寻。”管家老陈匆匆而去。
颜儿看着苏雅容,轻声问道,“小姐,你平日里就不喜欢花哨的衣裳,衣柜里不是天青色就是白色,今日选秀,穿得太素净了,不太好吧?”
苏雅容本来是想穿白色的,可是转念一想,颜儿说得也有道理,皇上选秀,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穿得像送葬一样啊,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衣裳,“颜儿,刚才那些衣裳里有一件桃花粉洒梨花的,你去拿了来,然后把柜子里那件月色的轻纱外罩取来!”
“是。”
不多一会儿,颜儿就将衣服拿了回来,苏雅容在颜儿的帮助下穿好衣裳,罩上轻纱,衣裳的颜色和花纹仿佛被笼罩在朦胧的月光里,广袖轻扬,颇有几分仙子的味道。
“小姐真漂亮!”颜儿不由得赞叹道。
正在苏雅容洋洋得意之时,管家老陈捧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盒子跑了进来,苏雅容打开一看,还真是一套白玉雕成的首饰,一双蝶恋花簪,一对玉珠耳坠,还有一副圆润的白玉镯子。苏雅容高兴得不得了,忙接了过来,对着镜子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将簪子斜斜地插入鬓中,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连声问颜儿好不好看。
8.-第七章 选秀
苏雅容打扮好的时候,宫里来接她的轿子刚好停在府门口,苏雅容扶着颜儿的手,抬步正准备离开这个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房间,却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了苏图。苏雅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他眼中闪过几分亮光,下一秒又什么都没有了。
“爹爹。”苏雅容刚要行礼,却被苏图阻止了。
“雅容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这个时候的他才真正像个老人,他伸手扶住苏雅容,“孩子,爹在西郊有一处宅子,是爹的私宅,没有人知道,这次你若是选秀不成,就带着颜儿去那儿吧,莫再回来了。”
“爹?”这下轮到苏雅容惊讶了。
“若是得幸进宫,你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吃东西要格外小心些。”苏图好像突然有说不完的叮咛,“颜儿,雅容当年救你,你莫要忘了这恩情,在外面要处处维护小姐,忠心于她,若是让老夫知道你背叛主子,你自己省得下场。”
“颜儿省得,请老爷放心,颜儿一定照顾好小姐。”颜儿屈膝一礼,看向苏雅容的眼睛微微泛红。
“爹,”苏雅容的声音微微颤抖,从见面到现在,她是第一次这样真诚地唤他,“请爹爹放心,雅容此去,必然中选,只是不能再承欢膝下,还请爹爹多多保重。”
“好好,爹爹知道,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苏图挥了挥手。
“那雅容走了。”苏雅容转过身,慢慢向门口走去,她忽然觉得,师父曾经说的一句话是对的,这个世界无论怎样残忍都会有温暖存在,只是她不相信了,所以,不是这个世界暗无天日,只是她没有睁开眼睛。
花厅里,宫里来的公公正在品茶等候,见苏雅容出来,便起身相迎,他抬眼一看,顿时惊在当场。这般清丽出尘的绝世佳人啊,只是这眼神太过倔强,对于皇上,还真是不知道是祸是福。这公公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贴身太监,兼内务府总管,孟三川。
“雅容,这是皇上身边的孟公公,皇上让他来接你,可谓是皇上对你的厚恩啊。”苏图笑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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