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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小爺不是吃素的.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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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熊猫没眼圈)为您整理制作
小爷不是吃素的
作者:揽月妖姬
文案:
本文讲的是一个艺术生
穿越回古代农家大院里的故事
不做香皂,不烧玻璃,不酿酒
全凭文科生的手段,挣出一番天地
不生子,不NP,坚持HE!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第1章 玉米粥
迷迷糊糊地,穆云翼听见泼妇骂街的声音,尖锐高亢,刺得耳膜一阵阵地疼。
穆云翼是艺术院校的高材生,这次成功举办了一次画展,得到业界前辈们的一致好评,还有几张拿手的画作被人买走,虽然价格跟那些已经成名许久的大师比不了,到底是自己挣到的第一桶金,更是对自己本身最大的肯定。
拉上十几个好哥们出来庆祝,都喝得有点多,回来时,一个哥们非要开车送他们,结果在立交桥上跟别的车相撞,最后只听见一声刺耳的轮胎擦地声和车里人们惊恐的尖叫,紧跟着身上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如今醒来,身上还是疼,从头到脚都疼,跟传说中的全身粉末性骨折差不多。
“三郎!你还不快把那死孩子扔出去,等着我给他发丧么?我倒是有那个善心,就怕他受不了那个福,到了阴曹地府还要上一次冰山!”
“奶,就算真的要送走,也得等元宝咽完最后一口气,要不然这大冷天的,可就要凭白害了一条人命呢,您老不怕吃人命官司,也得小心佛菩萨都在天上看着呢。”这次是个少年的声音。
“小王八犊子!你还敢拿话挤兑我!哎哟,我这么大岁数,还要受你的气,也是你爹你妈死得早,有爹生没娘养的!没人管教你,把你出息成这样,早晚也是牢子大狱里的客!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本来咱们家养活你们两个小拖油瓶就够艰难的,你又弄回来这么一个白吃饱,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到了老了还要供养你们这么一群讨债鬼!”
叫骂声依然不断,少年没有还口,木门声响,已经是走进房间里来。
穆云翼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稍大一些的手攥住,对方又过来摸自己的额头,他心里一惊,也是一股冲劲,原本废了很大的劲都没抬起的眼皮,这下终于撩起来了,看到了一张稚嫩关切的脸。
对方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长得眉眼清秀,挺鼻梁,薄嘴唇,一双眼睛尤其深邃黑亮,炯炯有神,只是头发和衣着有些怪异,看见穆云翼睁眼,顿时满脸惊喜:“元宝,你醒了!”
穆云翼有些发愣,艰难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少年以为他要喝水,赶紧从旁边拿过一个穆云翼只在电视上看到的粗瓷大碗,边沿上还有好几个豁口,里面装着水,少年拿过调羹喂他。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又进入口腔,顺着食管流入胃里,让他有些了精神,向那少年问:“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少年愣在那里,又用手来摸他的额头:“这是咱家,元宝,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以纯哥啊。”他看着穆云翼陌生的眼神,有点惶急,“元宝,你不记得了?一个月前,我把你捡回来的,当时你坐在路边上哭,我把你放在牛车上,拉回来的。”
穆云翼这时候才有精力注意到其他,首先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医院里,而是在一个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老房子里,窗上没有玻璃,都是糊得发黄的草纸,身上盖着一床粗布被子,又重又硬,都已经快结成板了,身下是一种不知什么东西编的席子,屋子里阴暗破旧,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处有两只一米长短的木箱,地面不是水泥地,也不是砖地,而是泥地。
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小,顶多就是十来岁幼童的样子,一只小手被少年攥住,严实地裹在里面。
穆云翼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你说我叫元宝?你叫以纯?”
外面的叫骂仍然在继续,高以纯出去:“奶您别骂了,元宝已经醒了,我去给他熬点粥。”
骂声一顿,紧跟着再度以先前两倍的音调再度响起:“呸!狗屁元宝!要我看就是一个攮食包!他们爷几个也是瞎了那几双狗眼,说什么那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走失的,将来找到家人,肯定会有重谢,现在都一个多月了,他们家里人在哪个灶灰膛子里爬灰呢?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还不是得白白养着?现在又要喝粥,还没到开饭的点呢,别说喝粥,白开水也没有!”
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啊,我到底是穿越到了一个什么地界来了啊!穆云翼郁闷地胡思乱想,他身体太虚,在抑扬顿挫的叫骂声中,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高以纯已经把粥熬好,小心翼翼地端过来,只是玉米面熬得糊糊粥,清汤寡水的,都能照见人影:“元宝你精神精神,喝完粥再睡。”
“咕噜噜。”一阵肠鸣,却不是穆云翼自己,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六七岁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正吞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高以纯手里的那碗粥,仿佛那不是玉米糊糊,而是什么山珍美味。
高以纯端粥过来,拿起调羹又要喂过来,穆云翼有些囧,自己芯子里可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让这么小的孩子喂,实在有些难为情,他伸出瘦弱的小手,把碗接过来,有点颤巍巍地,不过到底还是平稳地拿过来:“我自己吃吧。”
高以纯有点意外,仿佛这样喂他吃饭已经成了习惯,仍然用一只手帮他擎着碗。
穆云翼没说什么,拿起调羹舀了一匙送进嘴里,倒是有一股浓浓的玉米香味,他过去也是经常跟寝室哥们一起去粗粮馆改善伙食,玉米粥倒也喝过,不过人家那是粗粮细作,都磨得细细地,粥里面又添了肉丁一类的东西,喝着味道口感都比这个好多了,不过这个身子也实在是饿得狠了,他刚到这里,等先填饱肚子,一切等先摸清情况再说。
“咕噜噜。”男孩的肚子又叫唤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粥。
“你也饿了?来,咱俩一起吃。”穆云翼总算看出来,高以纯只熬了这么一碗粥,于是决定跟男孩分食,不管他跟自己什么关系,也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在旁边干看着,他把碗端过去,舀了一匙送到男孩嘴边。
男孩深呼吸,用最大的力气嗅起粥的香气,然后使劲吞了下口水,艰难地摇头,向后退缩。
高以纯在旁边说:“元宝你不用管他,待会我带他到上房屋里吃饭,这粥就是给你的。”
男孩也在一旁猛点头:“元宝哥哥你吃吧,我不饿。”
“你不饿?撒谎可不是好孩子,来,咱俩一替一匙。”穆云翼又把粥递过去,“快吃,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男孩看了看高以纯,高以纯微微点头,他这才张开嘴,将粥接了,又舍不得往下咽,含在嘴里,使劲地咀嚼,仿佛那清水粥里有什么蹄筋脆骨一般,嚼了好一会,才一点一点咽下去,满脸的满足:“元宝哥哥你吃吧,我人小,已经饱了。”
穆云翼扶额,他堂堂穆家二少,什么时候轮到要让这么小的孩子给自己让饭了,还是这么一碗玉米糊糊粥:“快吃,长者赐,不敢辞,哥哥给你的,你就要吃,要不然哥哥揍你!”
男孩似乎被他唬住了,满脸通红,不过总算不再拒绝,跟着穆云翼一替一口把这碗喝了。
高以纯接过碗,又去外屋锅里舀了点热水倒进去,把碗里粘着的都仔细地洗涮下来,然后端着小口小口地喝了,最后只剩下干干净净的一只粗瓷碗,比舔得都干净,这才放回灶台上。
高以纯又用一个缺了好大一个豁口的木盆舀了热水,拿到炕沿边上:“精神了么?你睡了两天两夜了,来洗洗脸,舒服舒服。”
穆云翼想让他把木盆放在炕沿上,但炕上铺着席子,渗进去水就不好了,便要下地。
高以纯笑着拿过一个板凳,把盆放在上面,然后熟练地扶着穆云翼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撩水给他洗脸。
穆云翼感觉自己让小孩子伺候自己洗脸感觉很丢人,但现在这个身子也实在太虚,瘦弱的小胳膊支撑在炕沿上都一个劲地发抖,也只好妥协。
洗完脸,高以纯又给他洗了脚,然后把他塞回被窝里:“外边冷,你跟小五在被窝里趴着。”
第2章 高家人
高以纯自己也舀水洗了手脚,然后也上炕来,钻进被窝,三个男孩并排躺在一起。
穆云翼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先前还怕对方起疑,小心地旁敲侧击,哪知高以纯根本就没有防备:“你先前被我捡到的时候,就失了魂似的,现在又磕了头,想是更厉害了,不要着急想,要知道什么只管问我。”
穆云翼这才松了口气,通过向高以纯询问,再结合脑中多出来的那些破碎的记忆,逐渐勾勒出了他现在的处境。
原来他是在大野地里,被下地干活的高以纯捡回来的,他当时身上虽然脏兮兮的,但衣服裤子都是极名贵的料子,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纯金的项圈,刚被带回高家,就被高家人待以上宾,像供祖宗一样养起来。
这高家老太爷大名高尚,已经死了好几年,现在说了算的是高老太太,老太太当年是十村八店有名的小家碧玉,姓薛,闺名一个慈字,下边五儿四女,老太爷是读书人,一辈子童生,始终未能进学,五十多岁还带着两个儿子又去考了一回,仍然落榜,当场吐血三升,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到了也没能获得秀才身份。
老两口子都信佛,老高家下一辈起名是“学以致用”的顺序,当年给儿子取名排字,为了表示对佛菩萨的虔诚,用了“信解行证”定名,后来又有了小五,得了个“成”字,表示正果修成。
四个女儿起名也很有讲究,大女儿高学贞嫁给同村一个老秀才,夫妻俩相差十岁。二女儿高学辞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一个庄稼汉,已经跟娘家闹崩,直到这几年才缓和下来,夫妻俩早就搬到镇上卖豆腐,日子算是过得最好的。三女儿高学婉也嫁了一个秀才,没几年秀才就死了,剩下她带着一双儿女持家守业。
四女儿高学红也嫁给一个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最终也落得个家财耗尽,呕血三升,驾鹤西去,婆家也没什么人,孩子又小,高学红便带着孩子回到娘家过活。
高家崇尚读书做官,老大高学信和老二高学解都是从小跟老太爷读书,老三高学行跟老四高学证是实在供不起了,老爷子做主,大房二房读书考功名,三房四房务农养家,等到高学成出生,老爷子心疼小儿子,咬了咬牙,勒紧裤腰带,让他也跟着读书。
再加上大房的两个孙子高以正、高以直,祖孙三代一共六个读书人,前后加起来也只供出高学解一个秀才。高以正和高以直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也是准备读书的。
高学信还有个女儿叫高以恬,是他们这一辈的大姐,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嫁出去,算得上是老姑娘了。高学解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分别叫做高以静、高以淑,这也是老高家这些年的心病,如果不是家里实在太穷,他早就把小妾取回来了。
三房高学行前几年出去服徭役,结果被巨石砸死,妻子在家里整日以泪洗面,生下小儿子高以清就一命呜呼,高以纯挣命把弟弟带大,这些年也不知多挨了多少打骂,算是在苦水里泡大的。
四房高学证当年跟着高学行一起出去服徭役,带着哥哥的抚恤银子回来,自从高学解中了秀才,家里免除徭役之后,他们就上赶着往死里巴结二房,还说要把自己的儿子高以良过继给二哥,不过被高学解拒绝了,过继他的儿子还不如过继高以清,干净利落,没有累赘。四房除了高以良之外,还有一个闺女高以娴,是高家最小的孩子。
穆云翼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看稀罕物似地围观,高学信当场就说,这孩子是富贵人家走失的,得好好地养起来,等人家来认领的时候,肯定会重重答谢高家,高学证更是出主意,就说这孩子是他们捡来的,给里正送去了一吊钱,又让老二高学解出面找人,把穆云翼的户口就落在了三房,还给他起了个名,叫做高以宁。
如此一来,等孩子家里的人找来的时候,他们便有由头,尽可能多地榨取“报答”,之所以按在三房,不是因为人是高以纯捡来的,而是他们都怕担责任,毕竟穆云翼当初来时穿得太好了,不说那衣服料子,单是脖子上一个金项圈,被高学信拿到县城当铺里就当了二百两银子!当时全家人都被震惊了,他们也是做贼心虚,怕这孩子家里人来头太大,他们招惹不起,于是便落在三房,横竖高学行没了,人又是高以纯捡回来,对方难道还能难为一个孩子不成?
对于被捡之前的事情,穆云翼所得到的记忆也很破碎,按照高以纯的话说,他当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有些失魂了,连哭都不怎出声,呆呆傻傻的,自己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高以纯把他放在牛车上带回家,从那以后他就黏上了高以纯,走到哪都跟着。
高家人耐心有限,好吃好喝地养了几天之后,便开始有了怨言,非但他的家里人没有找来“报答”,高家兄弟还四处打听,甚至都到了府城去问,也没有人家丢小孩的,眼看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就要落空,一家人如丧考妣,对孩子的态度也是一落千丈,不但每天的细粮饭食都没了,更开始支使他干活,端饭扫地不说,还让他跟着下地掰玉米,干不出来活就不给饭吃。
前天更是过分,高学证的妻子罗氏直接撺掇高以良抢他的窝头,还动手打人,把小孩子从台阶上推下去,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摔了个魂飞魄散,高老太太又不肯拿钱看病,只高以纯把他背回来,放在炕上,守了两天,再睁开眼睛,芯子就已经换了人了。
听完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把经过讲诉了一边,穆云翼以手扶额:老天爷啊,你既然给我一次重活的机会,干嘛不直接让我投生成为皇宫里的太子,宰相府里的少爷,他宁愿去跟那些小妈庶弟把人脑子斗出狗脑子来,最起码也是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啊,现在跑到这么一个农家大院里来,又是寄人篱下,吃不上喝不上的,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这纯粹就是上辈子福享够了,现在被扔到这里来受罪。
看见他扶额皱眉,高以纯又紧张起来:“你又头疼了?”
看着他清澈的双眸里充满了关切,身旁的高以清小朋友也是紧张兮兮,穆云翼心里稍感安慰,还好,总算还有两个真正关心自己的,虽然都是没什么能力的小豆丁。
他左手搂住高以纯,右手搂住高以清:“我头不疼,早都好了,以后咱们三个相依为命,哥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高以纯对于他以哥自称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开口争辩,高以清则把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重复穆云翼的话:“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农家院冬天里一般都是两顿饭,天刚擦黑,便是晚饭时间,上房屋里传来老太太的怒吼:“都在哪里挺尸了?到了饭点还不快回来吃饭,还得我这老婆子三请五请的,不吃就都别吃了!”
高以纯兄弟俩对此都习以为常,赶忙从被窝里钻出来,下地穿鞋。
穆云翼也跟着一起,高以纯面露为难之色:“元宝,你在家里等着,我待会回来带给你。”
穆云翼摇头:“不用,我已经都好了,自己去吃就完了。”
高以纯正不知该怎么开口,高以清童言无忌:“元宝哥,奶已经说过不让你去上房屋里吃饭了,待会我和哥带回来给你吃。”
高以纯点头,高以清反问:“这些天,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穆云翼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恨不能立刻就去上房屋里好好问问那老太太,拿了自己的项圈,凭什么现在不给自己饭吃!不过他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闹起来也只有自己吃亏的分,便强压怒火:“你们自己吃饱,不用给我带回来!”说完重新躺回炕上,大被蒙头,在那里生闷气。
高以纯兄弟现在也顾不上劝他,毕竟再晚一会,高老太太都把饭分完,他们就只能饿肚子了,因此兄弟俩趿上鞋,跑得飞快。
穆云翼躺在炕上,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这日子根本就没法过啊!想想过去看的小说里,人家穿越不是带着空间法宝,修仙养娃两不误,就是能酿酒晒盐制味精,甚至直接烧玻璃煅水泥大炼钢铁,自己一个文科生,若是生到官宦人家里,还能附庸风雅,剽窃几首诗词充当门面,现如今在这满是刁民悍妇的农家院里,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或许画画可以卖钱,不过前提也得有笔墨纸砚,现在自己一穷二白,连张草纸都没有,更别说画画用的宣纸了。
第3章 去县城
晚饭回来,高以纯果真给他带回一个窝头,有拳头大小,用磨得很糙的玉米面蒸成,窝头眼里还紧紧地塞着一坨用大酱腌制的咸黄瓜。
穆云翼接过窝头,端详了片刻:“你们在上房屋里吃的也是这个?”
高以纯出去抱柴烧炕,高以清帮忙往锅里舀水,闻声回答:“是啊,奶奶给分的,大人三个,小孩一个,倒是有一盆白菜汤,那个没办法给你拿过来。”
穆云翼又问:“吃这窝头还有限制?你哥也吃一个?”
高以清说:“我哥能下地干活了,可以分到两个窝头,他已经吃了一个,这个说是回房吃,给你带回来了。”他舀完水,盖上锅盖,走进里屋,“元宝哥哥,你快吃啊,不然一会都凉了。”
“这些天,你哥都是每顿生下来一个窝头给我?”看到高以清点头,穆云翼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把窝头放在炕沿上,躺在炕上难过得说不出话。
高以清爬上来,用手擎着窝头:“元宝哥哥,你怎么了?你倒是吃啊。”小孩子最敏感,看穆云翼那个样子,也是眼泪汪汪的。
这时候高以纯抱着柴禾进来,并不是正经的木柴,而是一种一米多高的野蒿子,晒干之后用来烧炕,点火之后,就冒出大股的浓烟,高以纯咳嗽几声,并没有看见屋里的异状,他把里外屋中间的过道门关上,一个人在外屋烧火。
高以清带着哭腔一个劲地让穆云翼吃窝头,穆云翼叹了口气:“这个太干了,等会你哥把水烧开,我就着水再吃,先放在这吧。”
高以清这才破涕为笑:“那你可不许反悔哦,哥哥说,你要是不吃饭的话,就活不长了,得像爷爷那样,躺着躺着就死了。”他得到穆云翼的一再保证,才放心地把窝头重新放在炕沿上,然后一溜烟跑去外屋,帮着高以纯烧火。
炕里的温度逐渐升高,透过席子传上来,让人浑身暖烘烘的,这家里没有褥子,只有一床硬得跟木板似的大被,是用两张棉褥子拼起来的,穆云翼窝在里面琢磨怎么才能改变现状。
高以纯住了火,端着一碗热水进来,穆云翼也是无可奈何,把窝头摆碎了泡在里面,连同那些切碎的咸黄瓜一起搅成粥,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看他肯吃东西,高以纯满脸担忧的脸上才缓和下来:“只要能吃得下东西,以后总会慢慢地好起来的。”
晚上,三个小孩并排睡在炕上,盖着一张破旧的棉被,本来穆云翼是想把高以清放在中间的,可是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让:“你生了病,哥哥说不能受凉,我们俩从两边焐着你,好得快。”
穆云翼抗议了几次,见他死活不肯,也就罢了。
这个时代没有睡衣,穷人家的小孩子也不穿亵裤,都是脱得光溜溜的,兄弟俩一左一右两个热乎乎的身子贴过来,穆云翼第一个感觉就是太瘦了!
高以清相对来说好好一些,胳膊腿上有点嫩肉,高以纯则干脆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了,肩胛都直硌手,肋骨上就蒙了一张皮,穆云翼又摸了摸他的胃,瘪瘪的根本连半饱也没有。
高以纯被他摸得痒痒,笑着抓住他的手腕:“元宝你干嘛。”
穆云翼的身上倒是有一件白色的云锦里衣,是他这个身体原来穿着的,到不至于被迫选择一级睡眠,他再一次叹气,把手抽回来,转为仰面正卧:“你们这有什么热闹的地方?”
高以纯想了想:“镇上。不过距离我们上清河村这里有十多里的路程。你要去吗?”
“嗯,明天我就去镇上。”
“你要做什么?”高以纯敏锐地感觉到,穆云翼不只是闷了想要出去玩那么简单。
穆云翼闷闷地说:“我要去看看,有什么赚钱的法子没有,要不然迟早得饿死在这里。”
高以纯沉默了,高以清转过脑袋问:“元宝哥哥,你今天没吃饱吗?那从明天开始,我也省下一半窝头给你带回来好不好?你不要去镇里了,跟你说,这道上有拍花子,去年小花就被拍花子给拐走了。”
穆云翼在黑暗里拍了拍他的小脸:“钱啊,不是省出来的,怎么省都是那么一点,钱是挣出来的,你们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而且我也只是去看看,晚上就回来了。”
“要不,你晚几天?我这几天都要给家里捡柴禾,我尽量快点弄,把门口那垛堆起来,然后我带你一起去镇上,要是能挣钱,咱们一起挣。”
高以清也说:“是啊是啊,哥哥要在下第一场雪之前,捡满一垛柴禾呢,要不然奶奶要骂的,元宝哥哥你就再等几天呗,到时候我和我哥一起保护你去。”
兄弟俩连声劝说,只是穆云翼主意已定,现在这种生活,他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日子苦点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受气,长这么大,他是最受不得委屈的,因此无论如何,明天也得出去转转,豁出这一堆一块,寻个来钱的道道,不然的话,让他天天窝在这里,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二天,穆云翼早早出门,高以纯哥俩都是小孩子,睡觉实,他轻手轻脚地下地,根本没有惊动他们,昨天就已经把衣裳都放在炕头了,并且向高以纯问明了穿法。
他这身衣裳是当初随身穿来的,不是云锦就是苏绣,别说一般的地主大户,便是有财有势的富商也未必见到过。当初高学证两口子还提出来要把这衣服也拿去当了换银子,被做秀才的高学解拦了下来,说人家孩子刚进咱家门就给换了粗布衣裳不好看,况且将来人家大人找来看见,恐怕也会心生不满,后来因为秋收事忙,也就都给搁在脑后了,因此才保留下来。
从锦袍到袜子,都被高以纯洗得干干净净,腰间一条宝蓝色流苏腰带,脚上还有一双鹿皮小快靴,穆云翼麻利地穿戴完毕,头发不好弄,好在小孩子头发本来也不长,他用一根粗布条随意地扎起开,然后便悄悄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已是邻近入冬,早上冬意初现,才刚出门,给冷气迎面一扑,登时打了个寒颤,看外面墙头地面,全都盖了一层白花花的霜晶,穆云翼深吸两口气,过去撤了大门的销子,走了出去。
这是他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早晨,冷得让人上下牙齿打架,他按照高以纯昨天晚上说的方向,迈开两条小腿,朝着镇上的方向飞奔。
他身体本来就弱,早上又没吃饭,跑一阵走一阵,很快就满头虚汗,眼前全是金星,只好蹲在路边上先休息一会,要不然不等走完这十几里的路程,他就要先晕过去了。
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古代乡村图”,从村子里面出来一辆牛车,好雄壮的一头老黄牛,后面平板车上码着满满一垛干树枝,车子前箱板上坐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慢悠悠地驶过来。
穆云翼深吸几口,尽量摆出一副最可爱地样子:“老伯,您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老头看见他,把车子停下,笑眯眯地说:“你就是高家捡回来的那个小公子吧?”
穆云翼赶紧摆手:“不是什么公子,我叫穆云翼,小名元宝,老伯,怎么称呼您呢?”
老头说:“我姓牛,你叫我牛大伯吧,以纯那孩子都这么叫我。这大清早的,你不在屋里睡觉,跑出来干啥呀?”
穆云翼给对方鞠了个躬:“牛大伯,我想去镇上,您能不能稍我一段路?”
牛老大听完怔了怔:“你一个人去镇上?高家人知道吗?”
“知道的知道的。”高以纯算不算高家人?穆云翼小小地心虚了一把,“他们也不管我,我爱去哪就去哪。大伯,可不可以嘛,你要是不捎我,我就自己走过去了。”
“捎你一段脚倒不是不行,不过我这是往县城里去的,你要去镇上,只能把你带到前面的路口,剩下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去县城?那也行啊。”人越多才越有挣钱的机会,穆云翼对于未来的规划已经多少有点谱了,他欢喜道,“大伯,那我就去县里,你带我去吧。”
爬上牛车,慢悠悠地往县城里走,穆云翼跟牛老大攀谈开了,主要是问明了,现在这个世界虽然也叫明朝,开国皇帝也姓朱,但跟历史上还有很多出入,另外许多地名风俗也都不一样,牛老大挺健谈的,穆云翼提了几个历史名人,诸如关羽、岳飞之类的,他都知道一些事迹。
牛老大也问他在高家的情况,穆云翼都照实说了:“他们把我的随身带来的金项圈拿走当了,却不给我饭吃,每天都得以纯哥从他的口粮里省出一个窝头给我,还把我的户籍落在他们高家,等着以后我的家人找来他们好大敲一笔。”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大伯你看,眼瞅着入冬了,我还就这一套衣裳,他们还逼着我干活,将来还不得活活冻死?我被他家四小子从台阶上推下来,他们都舍不得钱请郎中,我还没咽气呢,就让以纯哥给我拖到乱葬岗子扔了,大伯我跟你说,我这次就是去县城讨饭吃的,否则要是一直窝在他们家,早晚得被作践死!”
牛老大听他说完,默默地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第4章 望城县
在牛车上晃晃悠悠,打了几个盹,走了大约四个小时,终于到了县城。
因为是从西门入城,穆云翼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勉强在阴影里辨认出“望城县”三个大字。
进城是要交入城费的,大人两文,小孩一文,牛老大拉着一车柴禾,要交二十文,人头钱也就免了,穆云翼暗自庆幸,今天要是遇不到牛老大的运柴车,就算到了这里,连城门也进不了,不过他本来是要去镇上的,不知道那里要不要收费。
进门不远,就是西市,牛老大把车子拉到柴禾市场,这里专门有停靠牲口板车的地方,除了他之外,还有几家卖柴、卖炭的,各自守着一块地。
牛老大告诉穆云翼:“你也别出去讨饭了,县城里人多,你人生地不熟地到处乱窜不安全,等中午大伯带你下馆子去,晚上跟大伯一起回村里,以后就别来了。”
穆云翼很是感动,又给牛老大鞠了个躬:“牛大伯,您的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不过老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咱们爷们非亲非故的,您能把我捎带进城,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可不能再凭白吃您喝您的了,总之不管如何,我也得试一试,晚上再回来,跟您坐车回家。”
“谢谢大叔,大叔您人这么好,将来肯定有好报的!”穆云翼转身跑出柴禾市场。
清亮的童音,抑扬顿挫地响起,立刻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大家都惊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孩子,穆云翼身上穿着极不寻常,便是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好来,纷纷认定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而唱得又是那么好听,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有的人听了几句便听出故事来:“是白娘子!”
有不知道的就问:“什么白娘子?”
他故意显摆,声音太大,旁边人纷纷指责:“别在那瞎白话了!听人家小公子怎么唱的!”
穆云翼是个十分感性的人,从小喜欢看小品、听相声,尤其是郭德纲的相声,虽然没有机会去北京,但凡是在网上出现过的,他可以说全部都看过,不光看,还下载到MP3、MP4里边,在他的人生当中,除了画画和练字之外,就剩下说相声了,在大学里还组建了相声社团,租体育馆,五元钱一张票,场场爆满,不为挣钱,就图一乐。
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唱太平歌词,他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涩,等到后来就越唱越顺,将一段《白蛇传》一板一眼地,从头唱到尾,周围已经聚集了最少四五十人,有不少人都夸:“这位小公子唱得真是不错,调子也新奇,过去可从来都没听过。”
最后一腔四平八稳地甩下来,穆云翼双手抱拳,向四周作了个罗圈揖,然后挺直腰板说:“各位爷爷奶奶,老伯叔叔,婶子大娘,先自我介绍一下,小子姓穆,穆桂英的穆,名云翼,家里本来也是站着房、躺着地,良田万顷,使奴唤婢的,只因为前些日子遭了劫数,被拐子弄到这里,伤了头部,对家里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孤苦伶仃,流落异乡,一无定产,二无帮靠,说的不好听点,今天是跟诸位要饭吃,但做人要有骨气,我不能白跟大家要钱,说起来我也是自幼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胸中有千韬万略,腹内藏八索九丘!在这里给大家说段故事,大家听得好了,赏小子一口饭吃,小子感激不尽,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不要紧,帮我捧个人场,听得舒服了,帮忙叫一声好,您就算积了阴鸷大德了!”
大家看着孩子穿着打扮与众不同,方才唱的好听,此刻说起话来,也是流利大方,果真不似小门小户里培养出来的,听他说的身世可怜,话语之中又透着无比的自信和风骨,俱都暗自称奇,这番话说的,心里颇感偎贴,个别不懂的地方都觉得很是高深莫测,即便是读过书的,听见八索九丘,也都各自惊讶,纷纷暗想:这小公子果然是有点能耐的。
“咱们闲话少说,书归正传!”穆云翼见人没走,赶紧开始说定场诗,清了清嗓音,“老两口院里头正吃饭,来了个苍蝇衔,这个苍蝇叼走一个饭米粒,老头子一怒追到四川,老婆家等了仨月,书没捎来信没传,请了个算卦的先生算了一算,伤财惹气赔盘缠!”
最后一句话说完,人群里一声哄笑,大部分人都笑出了声,小部分严肃惯了的,嘴角也开始往上翘,而且人越聚越多。
穆云翼继续说:“这卦算的可真灵,跑到四川去追苍蝇,就为了一饭米粒,那不管追不追得回来,他也是伤财惹气赔盘缠。算卦在江湖上三教九流之中排在中九流,咱们城里没看到算命的,那么有算得准的么?有,但是太少,高人不常见,常见的都是江湖骗子,借着点话头顺杆往上爬,察言观色,说话两头堵,讲究抽撤连环,一看各位的打扮,气色神态,就知道您是什么身份,最近顺还是不顺,看到老头老太太就说你儿子女儿要有大灾,让你拿钱解煞,看你有钱,又好说话,那就求财得财,求官得官,溜须拍马,让您高兴了,让你往外拿赏钱。”
穆云翼记得郭德纲说过,好的说相声演员,就是跟观众聊天,不知不觉地把人带到剧情当中去,而且相生不是生意,是“熟意”,跟观众越熟悉越好挣钱,因此先用这番话跟大家拉近距离,人群里有被骗过的,俱都暗暗点头,觉得这小公子果真有点见识。
中年人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随即跟周围的人说,“我中秋节的时候店里要改进一种新月饼,结果被个小人给坏了事!”
人群之中齐声轰然:“小公子是活神仙啊!邱掌柜店里的事情,我们这些街坊都不知道,小公子竟然能够算得出来!”立刻就有人提出来,要穆云翼给他们也算一卦。
穆云翼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笑吟吟地说:“其实呢,我虽然看过易经,但却不会算卦的。”大家伙纷纷表示不信,起哄让他算,穆云翼赶忙摆手,“诸位少安勿躁,我现在就告诉大家伙我是怎么给这位大叔算的,三言两语,你们学会了也回去给别人算。”
这下子人群立刻就安静下来,大家伙全都睁着眼睛竖起耳朵,想跟穆云翼学这门绝活。
人群里一阵哄笑:“你这小公子就是这么给人算命的啊!”
通过前面的一系列铺垫,大家伙的兴致已经完全被勾起来,都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穆云翼讲这段单口相声《黄半仙》,他现在没有搭档,只能讲单口相声,好在他也是单口相声大王刘宝瑞的粉丝,这段《黄半仙》是刘先生的经典作品,他用清亮的童音,在这里给大家娓娓道来,不时地甩出几个包袱,引得众人哄笑起来,气氛是越来越好。
这个世界还没有相声,贵族们还可以飞鹰走马,蹴鞠斗鸡,乐舞百戏,像这种边远县城里的中产阶级,不年不节的,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高兴了约几个朋友在酒楼里摆一桌,划拳行令,充其量花点小钱去胭脂大街找个姑娘爽一把,说书的先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望城县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属于传说,因此听穆云翼说起来,都感觉新奇有趣,讲到热闹处,连声叫好。
第5章 一桶金
“黄半仙被逼得实在没招了,用手指着徽宗皇帝手里拿着的玉匣,跺着脚叫自己小名‘黄蛤蟆,你就死到那盒里了!’皇帝一听又让他算对了,那里放的三足金蟾,可不就是个黄蛤蟆嘛!”
穆云翼最后一句话讲完,整个人群发出爆炸式的哄笑,有不少看他鞠躬住口,纷纷大声喊:“再来一个!小公子再讲得太好了!再讲一段!”
穆云翼抹了抹额头,满脸歉意地说:“实不相瞒各位,我也想给大家多说多讲,只是我先前昏迷了两天两夜,昨天下午喝了一碗稀粥,吃了一个窝头,然后就一直到现在,水米没沾牙,这头上直冒虚汗,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子大爷大娘,您各位觉得我方才说得好,带着钱的还请捧个钱场,没带钱的,捧个人场,叫一声好,我也感激不尽了!”
说完他又给大家伙鞠了个躬,然后捧着两只小手,出去讨钱,他也真是饿得不轻,小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走起路来都跟踩着棉花,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能摔倒。
跟观众要钱也是分人的,不能逮谁跟谁要,他先走到刚才那位邱掌柜跟前,也不说话,就用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家,那邱掌柜可怜他,从怀里摸出五枚铜钱,放到他的小手里,穆云翼昨天问过高以纯,五文钱就能买半升大米了,得了这五个铜板,今天就算没白忙活,他冲邱掌柜甜甜一笑:“谢谢邱掌柜了,祝邱掌柜买卖兴隆,大吉大利!”
邱掌柜苦笑着抚了他头顶一下:“可怜滴娃娃,讲得挺有意思,尤其是人品好,又有风骨,小小年纪就这么立士,我那小孙子要是有你一半,我也不用操心了,你以后再来,我还来听。”
穆云翼又谢过,然后往别人身前走去,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给钱的,就好像穆云翼上辈子在网络上看小说,也经常看盗版,如今很多人一看要钱,也都默默地走了,不过还是有几个或是真觉得他讲得好,或是看他可怜,零零碎碎,有给两文的,有给三文的,大多数只给一文,等到人群散尽,穆云翼数了数,一共得了三十二文钱!
听高以纯说,现在农村男人冬天里出去打短工,每天薪酬是十文钱,脏活累活,或者是技术活会更高点,镇上和县城里,也会高一些,大约是十五文或者二十文起价,也就是说,穆云翼刚才说了这段单口相声,就挣了相当于农村三个成年人的工资,这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原本以为,能挣个十文八文,就算不错了。
穆云翼欢喜地把钱收起来,先去找地方吃饭,正经的酒楼吃不起,他撒腿直奔东市。
望城县紧挨着大青山、小青山,那山连绵几百里,拥有近千个大小山头,山中出产各种木料,而且以烧炭著称,很多好炭都直接运送京城,特供皇家,因此也算富庶繁华,县城里共有两个市场,西市就是牛老大卖柴的地方,骡马市、缸瓦市等都在那里,而东市则主要是饭馆、菜蔬、酒肆、茶肆一类,而且有很多卖馅饼卖包子的小摊,以供东城那边下了工的劳力吃。
拳头大的花卷一文钱两个,小碗大的馒头一文钱一个,馅饼要卖到两文钱,不过个头也要大许多,包子的个头要小一些,分成两种,素馅的跟花卷一个价,肉馅的跟馒头一个价。
阳春面六文钱一大碗,足够成年男子吃个肚皮滚圆,大肉面则要十文,会在面条上盖一层红烧肉,给得都挺实惠的,穆云翼想吃面条,热汤热水的吃着会很舒服,不过他一个人吃不完,肯定要浪费,就买了两个包子两个花卷,要的是素馅的,并不是他不想吃肉,也不是舍不得,而是他这个身体吃窝头吃得多了,长时间不见油水,忽然吃肉肯定得坏肚子,以他现在的情况可生不起病,只能忍着馋,吃着包子就花卷。两个包子,一个豆腐粉条馅,一个茴香鸡蛋馅,都挺好吃的。
他现在人小胃也小,吃完之后就彻底饱了,噎得有些打嗝,他也没舍得钱去买一碗茶水喝。
距离跟申时还有一段时间,穆云翼就在市场里转开了,先花了三文钱买了一个蓝布口袋,又添了一文,拿了一套针线和许多碎布。又去卖刀的地,画四文钱买了一把掉柄生锈的破镰刀头,添一文让卖刀的师傅给他装上一个小木柄,用两块木板做了个简易的刀鞘,上面刻上“割鹿”两个字,然后就借着人家的磨石,把刀磨开了刃,把前段磨出尖来。
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又买了四个包子和两个馒头,再花六文钱买了半斤炒面,不是炒面条,是白面,添上油脂,干炒出来的,再加上点芝麻和糖,类似于后世的油茶面,吃的时候用开水冲开,食用方便,味道也是不错的,让店铺里的伙计分成两份,用纸包好,捆扎紧实。最后再用一文钱买了十颗花生糖,准备回去给小五吃。
把这些全部都装进布口袋里,背在身后,腰里别着那把割鹿刀,一蹦一跳地赶往西市。
到了西市,申时刚过,穆云翼本来是提前过来的,牛老大的柴禾都已经卖完了,正担心地站在柴禾市场门口往外观望,穆云翼颇为感动:“牛大伯!你柴禾都卖完了?专门等我呐?”
牛老大看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你这娃娃跑得一天不见人影,这县城里不比咱们村子,万一迷路了找不回来,可够你受的!”说话的功夫就开始套车,又从车上摸出一张饼子,“这是早上来的时候,你婶子烙的发面饼,一共三张,我吃了一张,寻思这张给你,你中午也没回来,快吃了吧。”他把饼递到穆云翼手里,把他抱上车,然后一边跟旁边其他卖柴的人告别,一边挥舞鞭子,把牛车赶出西市。
坐在车上,拿着饼子,穆云翼鼻子有些发酸,已经吃过饭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勉强把眼泪憋回去,一小口一小口默默地啃饼。
路上牛老大也没问穆云翼这一天都是怎么过的,穆云翼也没说,等要进村的时候,穆云翼把那二两半的炒面拿出来,小小的一包,递给牛老大:“大伯,今天多亏您把我捎到城里,您就是我的贵人,我现在穷,也没什么能谢您的,这点炒面是我孝敬您的,您务必要收下。”
牛老大哪里肯要,穆云翼早上说要进县城讨饭吃,他以为小孩真的是当小乞丐四处要饭,哪里肯要他这好容易弄到手的吃食,说什么也是不要。
穆云翼却一定要给:“大伯,我以后还得进城呢,到时候说不得要麻烦您,只是我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蹭车,这炒面是我特地买给您的,一点小小的心意,您要是实在不收,以后我可不好意思坐您的车,只能走着去县城了。”
双方推让着,牛车进了村里,穆云翼背着包袱跳下车,撒腿顺着岔道往高家跑:“我先走了,大伯再见!”
一路跑回高家,天已经大黑,穆云翼正要推开院门,忽然从旁边扑过来一个黑影,一把将他抱住,穆云翼条件反射地拔出割鹿刀,才发现是高以清。
“元宝哥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呀!”高以清哭得泣不成声。
穆云翼赶紧哄他:“我不是说我去县城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哭啥哭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快别哭了,进屋哥给你好东西。”他想把高以清抱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只比对方高了少许,又很瘦弱根本抱不动,只得作罢,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领他进院,“你哥呢?”
高以清抽抽搭搭地说:“我哥说你是因为吃不饱饭才要走的,去镇上找你也没找到,今天捡柴的时候,去山里捉了一只野鸡,在上房屋里炖了,本来要带你一起去吃,你又没回来,我哥给你留个鸡腿,又被四叔抢去给他儿子了,呜呜,我哥被四叔推得在地上跌了一跤,把脚崴了,现在屋里炕上躺着呢。”
听说高以纯受伤了,穆云翼赶紧往屋里走,高家三房住在西厢房的南边两间,穆云翼带着高以清往屋里走的时候,看见对面走出一个十一二岁大的男孩,好像几个月没洗澡了,黑不溜秋的,借着天上的月光,穆云翼都能看到他脸上的油泥,鼻涕拉出老长,不停地吸溜着,手里抓着一根鸡骨头,肉已经啃光了,兀自津津有味地嚼着,故意馋人似地弄出“啧啧”的声音。
穆云翼猜想这个家伙就是高家四郎高以良,当初把真正的元宝从台阶上推下来摔死,然后使自己穿越过来的罪魁祸首,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拉着高以清进屋。
穆云翼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回来呢,就冲你和小五在这里,我就是爬也要爬回来的,快别哭了,我听小五说你的脚受伤了?给我看看。”
“不用,没什么的,我睡一觉就好了。”高以纯把脚往被窝里面缩。
穆云翼一把揭起被子,抓住他的右脚,高以纯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穆云翼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连看带摸,终于弄清楚,高以纯的左脚踝已经高高地肿起来,跟个小馒头似的。
“天啊!这伤到骨头没有啊?你赶紧下炕,我背你去看郎中。”
“别!别!你背不动我!”高以纯赶忙大声阻止,“骨头没事,当时我让小五搀着自己走回这屋里的,元宝,真的没事的,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好了。”
第6章 战四郎
穆云翼发现自己真的背不动高以纯,高以纯今年十三岁,虽然瘦得可怜,但骨架却不小,比他高了半个头,再加上他本身也是瘦弱不堪,连高以清都抱不动,跟别说高以纯了。
高以纯还劝他赶紧洗脸洗脚,然后上炕睡觉,穆云翼却不由分说带着高以清出来:“村里可有会看病的郎中么?”
高以清立刻说:“有的,赵四叔是镇里郎中的徒弟,平时谁家有病挨不过了都去找他。”
“那就妥了,赶紧带我去他家。”穆云翼不顾高以纯的劝阻,带着高以清出来请郎中。
那赵老四是镇上姜郎中的侄子,跟他学了几手医术,平时在村子里给人看个跌打损伤,风寒痢疾之类的,农村人皮实,小病忍忍就过去了,但就怕耽误干活,所以最多的是伤了手脚,来请他捋筋正骨,有小孩子高烧拉肚厉害了,也会请他开上几副药,即便不好也吃不死人。
穆云翼到的时候,他们家已经锁了门,穆云翼狠命敲那个破旧的柴门,高以清也尖着嗓子大声喊人,很快,屋里就出来一个披着长袍,哈欠连天的中年汉子,手里擎着油灯,隔着门说:“是高家小五啊?你来找四叔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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