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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仙狐傳.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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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仙狐传》
作者:鉴天
第 一 回 离神脉仙狐入世(全)
三界龙魂藏昆仑,雪峰壁立穷万仞。
冰棱银雾锁深寒,难封珠泉几重波。
瑶池清瀛嬉百兽,三青鸟主信芳传。
自古仙家福泽地,白日飞升自有年。
――《昆仑》·鉴天
……
天地始,而昆仑生,历万载而百川成。
昆仑,聚天地山川神脉,隐祖龙藏之,天帝爱之奇,筑仙宫开瑶池,栽芳草纵奇兽,赠西天王母长居,尊为天下灵根。其中有玉虚奇峰,高耸逾万丈,山下草丰树美,多奇花异兽,雪线之上,终年雪漫冰封,万年冰雪不化,平净处若莹玉雕琢,剔透明彻,日升月落,天道常行之时,耀目光辉映射,美胜仙界天宫。
虽凡界俗人难探其神妙于万一,但神仙妖灵却都深知圣山之灵奇,藏于其间求道修仙者不知凡几,依凭山中灵气成仙得道者亦不在少数。
玉虚峰北有云天崖一座,孤悬山巅之侧,无路可上,为冰雪覆盖,极为隐密。云天崖上有冰洞一座,高逾七丈,深达五十余丈,其内山岩破碎,分隔出十余小洞,各个洞口冰棱如柱,晴日时山间虹光闪耀,光彩夺目,风雪时苍茫混沌,若天地初开,着实是天然一座神仙洞府。而此洞中确实居住了一位传奇的仙家人物,那是一只仅以五百年道行便强渡天劫羽化成仙的绯玉仙狐。虽然只是仙界地位普通的散仙,却格外得到了西王母的喜爱,常受邀赴西王母盛宴,一时间天上地下,风光无限。
是日,再次赴宴归来的玉狐似乎与平日有些不同,懒散的模样虽然未变,但眼神里却多了些令人无法捉摸的光芒。严肃却细心的少年徒弟有些担忧地上前询问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任性的师父不肯明确作答,反而轻声询问少年:“玄儿,可知为师成仙已经有多久了吗?”
少年一愣:“记得一百年前师父曾经说过自成仙以来已经参加过西天王母娘娘三次蟠桃盛宴。那蟠桃会乃是天界最盛大的聚会之一,每千年才举行一次,师父成仙的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三千年了。”
玉狐闻言轻轻点头,美丽的容颜看上去有些忧愁,玄狐从没见过师父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总是如天上冷月一般清冷慵懒的,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师父想去做什么?”终于听清玉狐所言的玄狐不禁皱起了眉头。
玉狐略抬了抬身子,“我想去试天地大劫。”玉狐的声音很轻,可是一向微眯的妙目却突然张开,一时间满室生辉。
“什么?!”玄狐被重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走近了玉狐两步。
玉狐重新放松身子,冲着玄狐淡淡一笑,慢慢重复:“我说,我想去试天地大劫。”
看着玉狐的笑容玄狐有种窒息的感觉,天地间神仙妖灵不知凡几,可是清绝淡雅与热烈媚艳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能和谐同存于一体的,却当真只有他一位而已,这大概和他这位师父的元身有关。
玉狐的元身乃是一块藏于昆仑山中由天地自然孕育千万年的灵石,清透绯红,自成天狐之形,根据流传在昆仑山众仙妖间的奇谈所云,在过去的某一天玉帝亲赴西王母的盛宴,路上突见前方下界宝光隐隐,绯红流光浮动,直透重天,不禁动了好奇之心命随侍前去查看,便发现了这天生玉狐,取来后捧在手中爱不释手,原打算带回天宫置于案头赏玩,却被西王母阻止,说玉狐乃由昆仑灵根孕育,若是未得天道便离开根本怕于天地有损,所以玉狐才被留在昆仑,而自传于天帝与西王母之手更得了仙家真气,开了灵识,从而事倍功半仅用五百年时间便得道成仙,成为昆仑众仙妖常常谈起的传奇。
玄狐脸色阴沉,气息凝重:“师父为何突然想起要去试天地大劫?”
玉狐微一皱眉,略偏了偏头,轻咬唇瓣似乎在细思该如何回答玄狐的这个问题,玄狐并不催他,只是定定地注视着他。
许久之后,玉狐才轻吐了一口气,轻声言道:“我以绯玉之身修炼成仙,至今已近五千年,五千年对于神仙来说是一个很奇妙的关口,因为拥有五千年道行的仙家就有资格去挑战天地大劫,当然也可以选择避退,但是若能够超越一切渡过大劫那么便可以进入神佛之列,不再局限于仙凡二界,到时候就是九天十界任我遨游,三千世界随我来往,真正的可与天地同春。”
“那若是渡不过呢?”玄狐并不觉得与神佛并列有什么了不起,他还只是一个狐妖,虽然根本连天地大劫是什么都没听说过,可是根据往日渡劫的经验来看,渡过的确可更上层楼,可是一旦失败了下场却会很凄惨。就在十年前邻峰的蛇精渡天劫失败就被天雷打回原形,千年道行一朝尽丧,被迫重新堕入畜牲道轮回。而他这个任性的师父现在所说的“天地大劫”光听起来级别就绝对在天劫之上,那万一失败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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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不过会如何?”玄狐紧盯着玉狐不容他闪避。
“渡不过的话就会灰飞烟灭,尽毁前生后世,再无六道轮回,简而言之,就是永远的消逝。”
“从此天地间再无我的存在,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所有一切都将消逝。”
“与您有关的一切都会消逝吗?”
“对。”玉狐的回答仿佛很轻快,丝毫没有犹豫。
“连对您的记忆也一样吗?”
“或许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渡过的已经入上界,没渡过的已经消逝,所有的一切或许只有苍冥之上的神佛们才知道吧。”玉狐笑语,眼神有些迷离,玄狐的脸色却越发黑沉,一下扑跪至玉狐身前,有些恐惧地握住玉狐的手,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于天地间一般。
“傻孩子。”玉狐抽出手,轻轻抚摸玄狐的发心,“天地万物,本来就是有生即有灭,即便逃出了六道轮回,也逃不出万物法则,除非能超越于万物之上。为师元身不过是一只绯玉小狐,若非得天帝、王母怜惜亦不过是天地间一块顽石,哪里能有灵识更遑论得道成仙,此番若是渡不过去,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回归虚无,自来处来,至去处去罢了。”
“怎么会没有什么?师父就这样做个散仙不好吗?悠游于天地之间,有玄儿陪您,直到天荒地老。”玄狐深深注视着玉狐,如黑玉琉璃的眼眸中荡漾着一些令人悸动的流光。
玄狐刚刚稳定的心神再被一惊,重新抓住玉狐的手,有些紧张地问道:“师父也厌弃了玄儿吗?”
玉狐的手总是如玉般沁凉,他将那细腻莹白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闭目感受那滑润清凉的触感,将那肌肤上的幽香深深吸入,感觉它直沁入他的体肤,沁入他的脏腑,沁入他的心魂。
玄狐默然,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天地大劫是什么,因为玉狐并没有告诉他,在玉狐决定应劫的那一刹起,他和天地万物就都已经被卷进了这场巨大的劫数中,没有人能避过,没有人能躲闪,这劫数,远不像师父笑谈的那样轻易和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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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没有答案的,玉狐走了,带着他那惊艳天地的浅淡笑容乘风踏云而去。
玄狐对玉狐的离去有些不解,于是在他离去前问道:“师父若要试天地大劫,还有何处会比昆仑山更适合作挡劫之地?”
玉狐侧头含笑望着东方天际,表情竟现狐族之狡狯:“这昆仑山的确是灵根汇聚之所,若是以挡避天劫而论确是很有助益,可是为师这次要面对的却是天地大劫,与修仙所要面对的天劫完全不同,若要顺利度过,除天时、地利外,还要六道俱和,为师最近推演天数,发现人界将汇聚三千年运数形成一昌明盛世,有此盛世出现必得六道俱兴之相,为师应劫恰在这百年之间,与那盛世鸿运不期而合,实在是邀天之幸。虽然劫数避无可避,但为师亦不会木然强撑,灰飞烟灭乃是下下之策,绝非为师所愿,因此为师欲借此盛世天朝真龙之气助我挡避劫数,此圣朝运数极强,紫微中宫明盛,借他少许龙气应不足以违天和破国运,至于其他,待我平安渡劫之后再还他几许恩情便是。”
说完此话,玉狐即满怀喜悦地驾云东去,徒留下尚为妖物的玄狐隐忍悲伤,被拒绝随侍的他从此只能在这昆仑山中独自清修。狐族无泪,但当玉狐的身影消失于东方天际之时,玄狐眼中突然一热,竟有一滴滚烫晶莹的水珠滑落面颊,玄狐以指沾之放入口中轻舐,微透苦咸,这便是传说中的眼泪吗?不曾想,玉狐离去之时竟亦同时成为玄狐脱胎之日,从今日起他便可尽蜕妖身,迎接天劫。可是此时此刻,他既无心喜悦,也无心担忧,思绪一直飘忽,只是静静地安坐回洞府冰床,一心期待那温柔的绯衣青年会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如同从没离去过一般再次走回这座空寂的寒冰洞府,没有了那美丽的狐仙,这闻名昆仑的仙狐洞不过是悬崖峭壁上一处雪漫冰封的石窟罢了。
《盛唐仙狐传》第一回“离神脉仙狐入世”完,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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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回 兴善寺巧遇建成(全)
晓日破朝云,灿霞迎新雪。
仙家乘白鹤,紫气向东来。
――《仙客来》·鉴天
玉狐轻舒广袖,云升雾动,依旧东行,不过此去世间怕是很久难归,临去前,他还想再见一个人,向她作个告别。
心念转动间,他已飞临东海蓬莱仙岛,此岛乃是西王母的行宫之一,岛上花繁树茂,殿宇辉煌,较之西王母的昆仑圣宫更见一分雅致悠闲,仙狐跟着西王母常来常往岛上的仙娥与他很是熟识,见是他来纷纷出迎。玉狐一向是个讨人喜欢的客人,虽然常化男身,但比岛上最美的仙女还要生得精致,为人又是风趣温和,他一来整个蓬莱仙岛都像活了似的,连养在玉液池中的金叶银莲都竞相开放耀得夜如白昼。
“各位,各位好姐姐、好妹妹们,别再灌我了,你们酿的这蓬莱醉仙酒可不是寻常美酒,若真是把我灌醉了,怕是一千年都醒不过来,你们忍心就让我孤零零地睡上一千年吗?”玉狐看着流水般送上的佳肴美酒,还有一旁不住劝饮的仙娥美姬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他有些无奈地微笑着,身边美丽仙娥手中的美酒中映出他的微醺的绝色容颜,令他颇有一醉的欲望,可是他知道他此来是向她们告别的,绝不应醉,只是照这情形看来,在西王母未到,山中无老虎的状态下,他独自一人跑到全是寂寞女仙的蓬莱实在有羊入狼群之嫌。
“玉狐,你放心吧,若你真的醉上一千年,姐姐们一定会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孤单的。”蓬莱仙宫首席舞姬,也是仙宫第一女官双成倩步摇身手捧仙酿,袅袅婷婷朝玉狐盈盈一笑,半真半假地抛过一个媚眼,惹来一片笑声。
玉狐捧心倒卧在身后锦花软缎绣被之中,笑看双成盈盈起舞,只觉眼前似有繁花千瓣,锦绣千重,纷纷冉冉夺人心魄。“天上地下最美不过蓬莱,却不是因为这海天之接的奇观美景,而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绝色美人儿在,便是月中嫦娥君前献舞都比不过双成这曲《幻海霓裳》啊,有你们陪着,玉狐便是醉死又何妨?”言罢猛然坐起就着双成玉手将一杯仙酿一饮而尽,不过一杯既尽,便立时如推金山倒玉柱般酣然睡去。
众家仙女们俱是一惊,其中名为小玉的小仙女更是慌了手脚,上前百般推唤,“双成姐姐,玉狐哥哥怕是真的醉过去了,怎么办啊?”若玉狐真的在蓬莱岛上醉卧千年,那可了不得,西王母娘娘非把她们全罚去打扫海龙王的卷海庭不可。
双成皱了皱眉,暗自思量平日里玉狐常常酒过千杯,又何曾有过半分醉意,这只玉狐狸比真狐狸还要狡猾上百万倍,十有八九是装的。“小玉,你带几个姐妹把他送到偏殿去,元容你带些人去采清心果替他熬解酒茶。”
当玉狐被送到偏殿躺下后,双成遣走所有仙娥在玉狐身边坐下,伸出纤纤玉指在玉狐额头点了点,轻声嗔道:“你这只小狐狸,真是仙家冤孽。起来吧,还装什么?”
玉狐修长媚惑的秀目眯眯笑开,唇角微勾,慢吞吞地坐起身理发整衣,“姐姐早看出来了?”
“猜出来的,你的酒量怎会变得这般浅薄,分明是在装蒜。”双成睨他一眼,很是不悦。
“好姐姐,别生气,我也是不得已的。”玉狐坐起身,一把将这位绝艳无双的仙宫第一女仙搂进怀中,双成想推开他,但被他抱着的身子却柔弱无力,只能更娇娆地依近他。
“你有什么不得已的?”
“佛曰:不可说。”玉狐指尖轻轻点在双成的唇上,笑得极为魅惑。
“狡猾的小狐狸。”
“已经是五千年的老狐狸了。”玉狐的笑惹来双成的一个白眼。
言罢,不等双成咀嚼出他话中深意,玉狐已经一整袍袖快速地起身出殿,路过蓬莱仙山看到正在山中采摘清心果的众女仙,见他越空而过均怔然仰视,他举袖故作掩面涕泣之状:“各位神仙美人儿,还说玉狐醉去必不令玉狐孤独,可是玉狐醒来却不见众家姐妹相陪,如此只能伤心而去了。”众仙娥呆怔半晌,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顿时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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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狐玉狐落在大兴时,炀帝恰好游幸江都宫,天煞星君不在大兴城内,这大兴虽然煞气残存,可已经淡薄很多,透过黑气重云倒也看得见几许碧野蓝天。玉狐静立于层云之上,极目探寻那道尚被隐没压制的微弱皇龙真气。
但是龙气过于微弱,在乌黑的云气中很难寻到正确的方位。微微动念,压下云头,翩然落地,抬头四观,身后一座红漆大门上“大兴善寺”四个大字泛出灿灿金光,耀人眼目。仙佛本是一家,既然路过,岂有不进去拜会一番之理?玉狐掸掸本就平整净洁的绯色深衣,理理已施法改作黑色的柔滑长发,缓步迈入山门。
许是城中有什么事情,这平日里香火鼎盛的大兴善寺今日却冷清的不见半个人影,连洒扫的僧众们都来去匆匆,不知在忙乱些什么,对玉狐几乎完全没有留意。玉狐亦是浑不在意,一路走过,只见殿宇巍峨,碧瓦飞檐,大启灵塔,广置天宫,像设凌虚,梅梁架迥,璧当曜彩,玉额含辉,画拱承云,丹栌捧日,风和宝铎,雨润珠蟠,林开七觉之花,池漾八功之水,一片盛华之像。玉狐欣喜只是一座庙宇便成如此恢宏气势,果然天运已至,盛朝将临了。玉狐走过渚大天宫,里面虽有众多宝彩塑像,但竟无一位元神在位,有些奇怪,可玉狐无意深究,不过既然无可访之交,殿堂虽华丽倒也不必多留,反是院落周边四下里景致不错,颇值得一观。
此时已是新春二月,但北方春迟,一场春雪刚过,天气尤寒,春雪虽然易融,但墙角树下仍存着些许残雪,点缀于碧瓦青松之上,矮檐高墙之下倒也别有意境。
玉狐行至山墙边,远远见一树老梅开得正盛,红艳花色衬着白雪老枝若诗如画,忽然一阵轻浅的龙气从西传来,玉狐微微一惊,抬眼看去,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的身披天青色锦绣披风的素衣青年正缓步走来,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惊艳之色。
玉狐细观他面容,只见他宽额秀目身量颇高,是个颇为俊逸的青年,身着素色锦衣,天青披风上绣着墨色云纹海线雅致大气,发上青玉冠以一支碧玉花簪固定,全身上下均透出豁达宽厚的华贵之气。
见玉狐直盯着自己,素衣青年也大方的走上前来打起招呼,“在下李建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玉狐,绯玉狐。”玉狐浅笑,直告真名,一边说着一边仔细打量他,很快就分辨出这个青年身上的龙气乃是被沾染上,并非直接散发的,虽然可惜,但是却也有几分高兴,只要知道他是谁,必能在他左近找到真龙天子。
李建成略感讶异,原以为这绯衣少年必是哪家门阀贵族的子弟,寻常人家哪能出此人间绝色?可是他自报家门却是一个从来不曾闻及的姓氏,着实令人意外。
“兄台的姓氏倒是少见,只不知是如何写法?”
玉狐挑挑眉,随手折下一枝含苞数朵尤带残雪的梅枝,在空中虚划数笔,“便是这个绯字。”抬臂挥袖,梅风拂动,直如花绽春风,云抹朝霞。
自玉狐身上传来淡淡幽香,丝丝绺绺直钻进李建成的鼻间,那奇异陌生的清香比梅香更清洌诱人,直惹得他心旌摇动,神思恍惚,一时间竟紧张得面色通红,手忙脚乱挣扎了半晌才倚着玉狐站稳身形,不禁连声致歉。玉狐倒是浑不在意,仍旧淡然浅笑,转眼望向有些乱云飞舞的天空。
李建成见玉狐人品出众,有意结交,便邀了他到精舍一叙。
李建成为玉狐倒上一杯热茶,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敢问绯兄仙乡何处?以绯兄这般人物,为何从没在京中听说过呢?”
玉狐执杯浅笑:“在下性好游学,自幼便旅居四方,居无定所,不日前才进京中,暂住城西故人所赠的一间茅舍,在下对京城着实陌生,不敢贸然乱闯,是以直至今日才进城一游,因久慕兴善寺大名所以先行到此礼佛。我到京城数日,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门,想着四下逛逛,说起来,李兄倒是我在这里所认识的第一位朋友。”玉狐轻描淡写带过自己的身世背景,李建成虽尚有疑问,但不敢太过刻意,生怕惹玉狐不悦,不过对于玉狐说他是他入京后所识第一位朋友倒是颇为欣悦。
谈笑之间,已近午时,李建成邀玉狐共膳,玉狐很是欢喜,自成仙以来不用再食五谷,即便是天庭饮宴也是仙家食方,恐怕已经有上千年未曾尝过人间美味,难得此次重下凡尘,即便是明知食物于他并无用处也忍不住大快朵颐,吃个痛快。李建成有些愕然,没成想这谪仙般的人物吃起东西来竟如此“酣畅”,等李建成见玉狐停下筷子才想起自己除了米饭还几乎什么都还没吃,于是低头想夹些菜,可是望向盘中却发现所有的盘盏均已是空空如也,不禁再次愕然,“绯兄真是好胃口。”
“几千年没吃过了呢。”玉狐似真似假的放下筷子随口笑答。
“什么?绯兄真会说笑,若如绯兄所言绯兄岂不成了神仙?”李建成哪里肯信,一笑置之。
玉狐呵呵一笑,略饮一口清茶道:“你又怎知我不是神仙?我看李兄回去倒是可以赋文一篇,便取名为《大兴善寺遇仙记》,说不定还能被录入那奇谭异论之中流传百世呢。”
“哈哈哈哈,绯兄真是太会说笑了。”
玉狐盘桓不久便已经将李建成的身家打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告辞离去,李建成追之不及,匆忙赶到寺外询问家中来接他的小厮可曾见一容颜绝丽的绯衣少年从此离去,答案可想而知,化身而去的玉狐哪里是凡人能够看见的,所以小厮根本未见有任何人进出寺门,听闻此言李建成顿时愕住,回想起玉狐的戏语,不禁怔愣,难不成真的要作一篇《大兴善寺遇仙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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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仙狐传》第二回“兴善寺巧遇建成”完,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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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金华苑终见龙颜(全)
英华少年朱颜女,溶溶月下初相见。
沧海浮沉行如梦,随缘起灭在今生。
――《初见》·鉴天
玉狐落在大兴时,炀帝恰好游幸江都宫,天煞星君不在大兴城内,这大兴虽然煞气残存,可已经淡薄很多,透过黑气重云倒也看得见几许碧野蓝天。玉狐静立于层云之上,极目探寻那道尚被隐没压制的微弱皇龙真气。
玉狐空行漫步来到微弱龙气集中散发的地方,“李府?原来杨花将败,李花待开,人间要换新天了。”玉狐隐身降下,落在李府大门前,仰头看向黑漆大门上方高悬的李府二字,露出一个轻浅的微笑,门上中央两个金色兽头门环映着光可鉴人的漆黑底色格外威严醒目。玉狐眼珠一转,掉头离开,想借皇族龙运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首先要做的就是得接近真龙天子,越近越好,越是亲近便越是容易借到运势,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施些小手段才行了。
三日后,大兴城最大的牙行兴宝行又开始了新一季的买卖,大户人家一年半载就要汰换一批下人,而买卖事宜一般都由牙行作中介,赚个介绍费或者差价什么的。每年这个时候牙婆都会带一批新的孩子到各个高门贵阀的府邸里去,供主人家挑选,以补充因到了年纪被放出府婚配或者其它原因而产生的佣仆空缺。按着门第高低,送进府的孩子们的品质也大不相同,像李家这种世代显贵,牙行都会精挑细选品貌皆佳的孩子进府供选。
是日,一个牙婆带着一批十来个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走进了李府大门,她也姓李,同李家总管沾了点一表三千里的亲缘关系,所以李管家看在亲戚的面上就将府里仆妇部曲的买卖都交由她去打点,六、七年下来李府已经算是她手上最稳定的客户之一,所以手上有了什么好的货色,一向是先到李府才送往别家。今年到她手上的这批孩子格外令人满意,十来个孩子个个水灵清秀,有几个还是没落的前朝显贵之后,除了能写会画还能吟诗作赋,可惜不肯直接卖身给牙行,只是让牙行作个中介,否则这样的孩子卖给那些贵人们作私脔可比做丫头小厮强多了。不过,有这样的品相,相信价钱都贱不了,她能拿到的抽头肯定也不少,也许半年就能赚出一年的钱了呢。
李牙婆想着想着忍不住偷笑起来,就混在这批孩子中间的玉狐看着她微微一笑,凡人的欲望还真是简单,几贯铜钱便能把她高兴成这样,那待会儿就把卖身钱多分她一些好了,能这么简单就快乐实在是件很福气的事情。他幻化成的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他本是天石成妖,原就无所谓男身女体,全凭心意变幻,想来进了李府,女身会较男身更易接近真龙天子,于是便化身成了一个少女,狐仙幻化的女子当然格外美丽妖娆,看在牙婆眼中当然是上等尤物,进了李府更是把他放在头一个,一心想从他身上多捞些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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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主母窦氏是名门闺秀,虽然已经育有四子一女,可是那股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蕴令她的美丽更添风华,岁月沉淀下的温柔宽厚从明慧深彻的眼瞳中释出,令她周身仿佛散发着隐隐光辉。
玉狐看到她微眯了眯眼,这名女子有凤仪之姿,贵不可言。
“李夫人。”牙婆站在门外远远的就给窦氏跪拜行下大礼。
“起来吧。”窦氏柔声唤起,只是听她说话显得有些气弱体虚,隐隐压着几声轻咳,身体显然不太好。旁边服侍的丫环很小心地为她递上一个暖手的熏笼,她身后一名与她年纪相仿的中年妇人拿起旁边丫头送上的织锦披风给她披上身,虽然已经是四月天气,可是大兴地处西北,早晚还是有些寒凉。
“今年带了多少孩子来?”窦氏目光扫向门外,牙婆赶紧福身回话:“回夫人的话,今年的孩子特别好,所以我多带了几个,好让夫人可以精心挑选一下。”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谄媚得令人汗毛直竖。
“那就都带进来吧,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窦氏挥挥手,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名妇人立即走出门帮着牙婆把十来个怯生生的孩子带进了厅里。
窦氏起身,走到孩子们的面前,柔声道:“你们别怕,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快,都把头抬起来,李夫人最是和气的主母,若是让李夫人挑上了,那可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边说着,牙婆从孩子们背后一溜小跑在每个孩子背后都拍了一巴掌,力求让他们站得更挺拔,看起来更值钱。
窦氏没理会牙婆的讨好卖乖,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孩子,当看到站在正中间的玉狐时,眼睛里果然如牙婆预期的那样闪出一丝惊艳。
“这孩子长得可真水灵,着实是个美人胚子,你多大了?”窦氏很有兴趣地询问玉狐。
玉狐想了想,“十岁。”清爽的女童的声音,听得人全身舒畅,像喝了杯蜜茶一样润肺顺气。
“呀,才十岁啊,你叫什么名字?”
“玉狐,绯玉狐。”玉狐看着窦氏勾唇轻笑,一脸的天真可爱。
“哦?”窦氏有些惊讶地看着玉狐,她听在耳中,却是“玉瑚”二字,不禁轻笑言道:“倒是个雅致的名字,你会写么?”
“会,家父生前是个私塾先生。”
“是吗,原来是读书人家的孩子,难怪了。”窦氏微笑。
“夫人,除了这个小丫头,这几个孩子也都是能写会画的,您看这个,她叫庄秀,外祖父还是前朝的侍郎,瞧这小模样长得多水灵啊,而且她还会作诗写文,能写会算,是个才女呢。”牙婆见窦氏喜欢知书识理的,便□来把另几个出色的孩子也拉近了些。
“是吗?那可真是委屈她了。”窦氏有些同情地看着庄秀。
“庄秀,玉瑚,你们想这契约如何签法?”看来窦氏最满意的就是玉狐和庄秀了。
“终身。”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不由地互看了一眼。
“这倒难得。也好,既然你们识字,就不用李婆子代劳了,你们自己写下身价银,然后在契约上签字吧。”窦氏点名留人倒是不常见,李婆子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跟着玉狐和平秀走过去,敦促他们尽可能把身价银填得高些,但玉狐本就不是为了钱财卖身,所以随便填了个不太高的数字就签上了名字,拓上了手印,惹得李婆子翻了好一通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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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是两个乖巧的孩子,让人看了就喜欢,可惜就是年岁太小了,一个才十岁另一个也才十一,不然倒是可以送到建成府里给他做通房丫头,他媳妇儿最近有了身子不方便伺候,但又一直找不到可心的人,真是让人担心。”窦氏转头轻声与那中年妇人说话,看来那个妇人的身份应该是内务管家一类的人物。
“夫人总是偏心着大公子,大公子二十出头的人了,这些事不用您操心,他自己找的才能合心,我看这两个小丫头倒是和二公子年岁相当,再说二公子房里那两个丫头年纪都大了,最多明年就该放出去嫁人了,我看与其给大公子送去,倒不如给二公子留下,这两年先伺候着,过两年待二公子长成若是合心不就省了再瞎寻摸了吗?”那妇人掩嘴轻笑,瞅了两个小姑娘一眼后在窦氏耳边轻语,语声虽轻但又怎么能逃过玉狐的耳朵。
“夫人放心。”
最后,除了玉狐和庄秀,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其余六个孩子,五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都是被作为主家的贴身仆役被买送进来的,所以才会让窦氏亲自挑选,至于下等的杂役则会由管事们去挑选,只要管家点头就行,不必经过主母的亲自验看。
玉狐、庄秀和另外一个女孩被留在内院由阿宝姨,也就是一直跟在窦氏身边的那个中年妇人学习李府的规矩。阿宝姨是窦氏娘家陪嫁过来的丫环,后来嫁给了李府总管李忠,不但是二公子李世民的奶娘也是李府的内院总管,深得窦氏信任。
和他们一起被留下的那个女孩子名叫喜珠,年纪更小,才八岁,只卖身十年,个性有些腼腆,整个人看起来小巧玲珑,白净可爱得像个陶瓷娃娃,玉狐总是忍不住地就去逗她,很喜欢看她笑的样子,因为她笑起来左边的脸蛋上还有个小小的酒窝,有点像蓬莱仙岛最小的小仙女小玉儿。至于庄秀则有些不同,这孩子似乎背负了很多不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背负的东西,她的眼神冰冷,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始终保持着一种高傲的态度,对玉狐的玩笑以及喜珠的示好均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看向她们的眼神里也总透着些许轻蔑,看在玉狐眼中倒是有几分好笑。
另外五个男孩被一个男管事带走,来不及多加了解,想来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
玉狐早已知道自己将被送往哪里,所以当她、庄秀以及喜珠被告知去向时一点惊讶或意外都没有,只是可怜了小喜珠,一听自己是被送到金蓉苑去伺候那个据说长相奇丑,脾气暴躁的四公子时,脸色顿时变作青灰。
玉狐和庄秀还有个同他们一道进府的小厮八宝一起被带到了李世民所居的金华苑,由于李建成已经成家立室分府独居,所以这府中除了家主李渊外就数李世民居住的金华苑尊贵,该苑位处李府东北,是紧邻着李渊夫妇的金堂苑却又相对独立的一座院落,主屋、书房、外厅再加上仆役小厮的下人房足有十来间,中庭颇大,假山葱笼,流水潺潺,水榭小桥精致典雅,四时花木扶疏,一派安闲清逸的风格。
由于李世民年纪尚小,所以房里女人并不多,除了两个照顾吃穿的奶妈,只有两个十六七岁的使唤丫头,一个叫红绡,一个叫翠绫,还有四个杂役小厮。被送进金华苑的玉狐和庄秀,身后聚集了无数艳羡的目光,可是玉狐不在乎庄秀似乎更不在乎。
红绡和翠绫对玉狐及庄秀的到来保持着客气有礼的分寸,没有太多的亲热也没有敌意,是两个很有大家风范的丫头。
“我是红绡。”
“我叫翠绫。”
“红姐姐,翠姐姐。”玉狐嘴巴很甜地叫了一声,庄秀只是冷淡地施了一礼,红绡和翠绫互看一眼,冲她们二人点了点头。
“你们不要拘束,二公子是个很好的主子,只要尽心服侍,不会难为你们的。”红绡淡笑轻语。
“以后还要请二位姐姐多多照拂。”玉狐眯眼轻笑,红绡和翠绫竟不由自主地微红了双颊。
红绡轻咳一声略掩尴尬,带着玉狐和庄秀走到一间空屋前,“以后这个房间就是你们的家了,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或翠绫说。”
“谢谢二位姐姐。”玉狐落后庄秀一步走进房间,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里靠着东西墙面对面放了两张板床,床上的被褥打着卷还没拆开,看起来都是新的,每人床头都摆了个一人高的小柜,可以放些私人物件,两张床的中间空处放着一张木桌四把椅子,看着倒还清爽干净,不知是因为她们两个等级高些还是这李府很厚待下人,反正玉狐看了庄秀一眼,连她都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之色想来是相当不错了。
“请问二位姐姐,我们应当何时拜见二公子?”进院子后庄秀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本来应该先见过公子再安排你们的,可是碰巧今天二公子和大公子一起出门参加独孤府的春日宴,所以恐怕得晚上才能见到了。”翠绫似乎对庄秀的冷淡没有丝毫介意之色,很耐心地笑答。
“你们先休息一下,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梳洗一下,换上府里丫头的衣裳,趁着天早还来得及把换下来的衣服浆洗一下。过一会儿我们再过来。”红绡指示了一下取热水的厨房和专门洗衣服的带水井的小院后便和翠绫离开忙自己的去了。
春日宴,贵族们的风雅聚会,名媛贵妇们游春赏花,高官显贵们竞逐豪奢,跟随皇帝的喜好引领京城的风潮。不过,在这种盛会中,并不全是游春赏景一类文雅的活动,也会有些贵族少年们的游猎比武。隋朝承继魏晋南北朝,经数百年乱世后得到一统的繁华,但朝中显贵仍多胡人,很多门阀均是鲜卑大族,如炀帝外祖独孤氏,朝中高官宇文氏等,这些上层贵胄们仍旧崇尚胡风,贵族少年们也多精通射御,于是常找些借口聚在一起玩乐,这样的集会于各门阀间轮流举行,是上层社会重要的社交活动,李氏作为当朝显贵避无可避,李世民更自八岁开始便由父兄带领经常参加这样的宴会,对此红绡、翠绫早就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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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上柳梢,玉狐耳尖地听到府门外传来一阵马嘶骡鸣,鞭挥人噪的嘈杂声音,暗想应该是这院子的主人回来了。果然不片刻守在大门外的小厮就奔进来通报,“公子回来了!”红绡、翠绫立即开始动作,吩咐茶汤宵夜,捧衣铺被,忙得像两只穿花蝴蝶。
庄秀虽不吭气,可是手脚很勤快,默不做声跟在红绡、翠绫身后,很快便把院子里外摸了个遍,并且学着铺床整被,提汤端茶,做得一丝不苟,反观玉狐,她是一向被人伺候惯了的,压根插不上手也跟不上步调,为了不越帮越乱,她只好假装乖巧地站在门边袖手旁观。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有些想笑,瞧这些人忙碌的样子着实有趣,很有几分像她那个爱唠叨的小徒弟呢,狐仙洞的打理一向是交给玄狐去做的,每次她赴宴归来,那凌乱的如同真狐狸窝一般的洞穴总会回复成净洁无尘的仙境模样,她的房里总是焚着龙涎香,摆着一只装满热烫泉水的大木桶,她知道那是法术低微的玄狐费了不少力气从南山坡运上来的,只为了给她这个无良师傅驱酒解乏。哎!身为她这个懒师父的徒弟,玄狐真的是做了很多超出他责任之外的事情呢。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想起来还真有点担心他。
玉狐躲在角落里发着呆,直到喧闹的院子突然一下静了下来,她才猛然回神,朝着大家目光集中的方向看去。
一刹那,一道金光刺入她眼中,强烈得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挡,但只是一瞬,金光便消失了。
真龙降世!圣主临朝!真龙天子就在眼前!
虽然早就已经算出了天子真身,可是当她亲眼看到李世民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这就是能帮她度过天地大劫的最大助力啊!
玉狐待那金光淡去,才定睛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正静如钟岳,不动不摇扶剑而立地站在院子门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亮如朗星也正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存在有些许疑惑,可是并没有召她过去询问的意思,只是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便转开了目光,缓步下阶朝正厅走来。玉狐没有意识到自己应该上前迎接,只是随性地倚着廊柱看着他步步走近。李世民今天应该是骑马出行的,他身着一套墨色箭袖胡服,外罩一件银鼠皮薄裘披风,内衬的大红缎子随着他的动作略有翻出,与黑色相映格外耀眼,清秀的额际隐有汗渍,左胯背着长弓右腰佩着宝剑,一副游猎归来的打扮。李世民再度皱了皱眉,本已经移开的目光再次转向玉狐,神情由疑惑渐转为严肃,剑眉微微皱起的同时抬起手似乎有意唤她过去问话,可就在此时正厅门声一响,里面急急忙忙跑出一串人冲着李世民匆匆奔来,顿时将她与他分隔得谁也看不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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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上前帮李世民解下薄裘披风,换上一件浅青色的夹棉薄袄,“听小六说,公子今天和宇文家的几位公子一起游猎去了,本以为今天公子不用骑马,早上出门也没多带一件袄子,冻着没有?”
“没有,天气暖着呢,没事。”李世民带头大步走进厅内,口里一边答着红绡的话,眼睛却往厅门处寻去,可是门廊下空空如也,刚刚站在门口的那个一身绯色纱裙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李世民本来只是微皱的眉头顿时拧紧了起来。
“公子累不累?我们准备了酒酿小元宵,公子看是先沐浴还是先用夜宵?”翠绫跟着迎过来替李世民捧上了净面的热水和布巾。
“不急。”李世民就着翠绫的手洗了洗手脸,松了松箭袖的袖口,几步走到正厅上位坐了下来,瞧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但年龄虽小威势却不弱,一句不急说完,四下里的仆役均已各归各位,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李世民端起桌上的热茶缓缓地啜了一口,也不说话,只是眼角余光又瞄向了大门处。
红绡和翠绫互相看一眼,小主子好像是要说什么。
大厅门外没人,但门内却站了身着浅紫色丫环服饰的女孩子,十一二岁光景,长得十分清秀,可以说是美丽,比今天春日宴上那些个闺秀看着都顺眼。微低着头站在那儿安静的很,但也不拘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倒像是个知书识礼的,刚才朝里走所以没注意,现在对着面倒是一眼就看见了。
“今天娘是不是派了新人到院子里来?”有两张生面孔出现就不是什么巧合了,更何况这个还立门神似的站在大厅里,以李世民的机灵当然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公子真是细心,一回来就发现了,夫人今天是新派了三个小侍进来,本来说今天太晚了,我和红绡姐想让他们明天再向公子见礼,不过既然公子问了,那我就把他们都带进来给公子看看。”翠绫走到门口先笑着把庄秀向前推了两步,然后才转身去找玉狐和八宝。
见李世民的目光落在了庄秀身上,红绡立即推了推庄秀,“还不快向公子见礼?公子,她和玉狐签的都是终身契,是给公子留在房里做贴身丫头的。”红绡掩唇轻笑,莲步轻移走到李世民身边,后半句却是贴着李世民的耳朵说的,当即令她的小主子微红了嫩脸,斜目瞪了她一眼,她服侍李世民多年知道李世民治下极严,见李世民有些羞恼,急忙敛容静立不敢再放肆调笑。
“庄秀见过公子,公子万福。”庄秀走到李世民面前,稳稳正正地福身施礼。
“庄秀?你姓庄?”李世民放下茶盅,看着庄秀,“抬起头来。”
庄秀闻言微抬了抬头,但目光仍旧下垂,奴不得与主平视,她只是个卑贱的奴婢,从卖身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可以昂首抬头的良人,而只是一个等同畜产可以随意买卖的贱民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再看庄秀一眼后,轻轻捻了捻杯盖,“既然入了我们李府,就是李家的人了,不要太拘束,只要你们守规矩,我不会为难你们。不过,你的名字太素了,我不喜欢,以后就随了红绡她们,改叫紫绣吧。”
庄秀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更深地低着头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表情,尤如在隐忍什么一般,半晌才轻声应道:“紫绣谢公子赐名。”
“你先站过一边。”虽然刚才在询问紫绣,可是他早已经注意到翠绫已经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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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狐(八宝)见过公子。”玉狐离李世民远远地,才进大门没几步就福身行礼,然后就站定在那儿不动了,八宝觉得这距离似乎有点怪,可是玉狐不动,他一个人走近好像也不太好,于是只得陪着玉狐站得老远,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皱了皱眉头,晚上的蜡烛光晃晃闪闪的,她站在暗处,又离那么远倒有些看不清楚。突然,谁也没料到李世民居然起身离了座,只见他径直走向玉狐,一直到玉狐身前三步才停下,“你叫玉Hu?哪个hu?狐狸的狐吗?”
玉狐闻言一怔,不愧是真龙天子,无心一语居然能堪破她的真身,她得多加小心才行了。“公子真爱开玩笑,是珊瑚的瑚。”玉狐不动声色地向旁挪了挪,与李世民再拉开些许距离。
“你躲什么?”李世民敏锐地发现了玉狐的躲闪,猛伸手一把拉住玉狐的手臂,不悦地看着她,从刚才的初见到现在的拜见,她要么躲在人群之后,要么站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为什么?“你怕我?”李世民微眯了眯眼,他不信,他进门之时她就站在廊柱下,目不转睛的与他对视,何尝有过半丝惧意?
“只是什么?”李世民将玉狐的手腕攫得更紧,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就要痛呼哀叫起来了。
“只是你身上有血腥味。”玉狐皱了皱眉看向李世民的手,微微挣了挣,但不敢用力,怕他起疑。
身为上仙的玉狐自有灵识以来便在昆仑圣地修行,除了偶尔留连人间玩乐之外,基本上很少踏足尘世,便是玩乐也多在人间胜境,灵泉名山,少入人世,对于人界的杀伐向来秉持能躲多远躲多远的原则,与某些爱掺和人间事的仙家大是不同。今晚,李世民刚走进院子,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她很不喜欢,所以见过了天子真容便立刻转身回房。
李世民一怔,盯着玉狐细看了两眼,原本紧绷的冷脸突然漾起淡淡的笑纹:“是吗?你的鼻子可真够尖的,这么远居然能够闻出我身上有血腥味,”李世民放开玉狐的手,将腕子一抬捋起棉夹袄的袖子,“没错,我今天猎到了一头公鹿,拔箭的时候血染到了衣服上。”果然在灯光下显出里面的胡服袖口上一大片黑色与别处不同,显得乌沉僵硬,应该就是鹿血,“都已经干了的血你都能闻到?属狗的吗?”李世民的口气里好奇多过不悦。但玉狐聪明的没有接口,她露了不应露的破绽。
“你怕血?”李世民见玉狐不吭气,故意又向她走近了几步,轻声地凑到玉狐耳边问道,满意地看见玉狐的眉头越皱越紧。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李世民细细打量她,她长得非常漂亮,皮肤莹白如玉,透着珍珠般的粉嫩光泽,头发乌黑如墨柔软细滑,眉眼细长娇媚,晶亮的眼瞳像黑玉一般发出荧荧光彩,身上泛着一丝清甜的香气,简直令人闻之欲醉。猛然忆起方才她站在门边笑着的样子,整个人像笼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中,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又有些莫测高深。他注意到她礼行得很周到,可是起身却很快,不过身为丫头的她居然敢嫌弃他身上有血腥味,还敢大声说出来,再想想刚才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简直就是胆大包天,完全不像普通的侍女那样小心翼翼地察颜观色,谨言慎行。呵呵,有意思,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却不知道是因为初来乍到还没分清楚上下尊卑还是本性如此。
玉狐在李世民幽深黑眸注视下习惯地回视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这个化身的身份,眼前的少年虽然只有十一岁,可是身材修长高挑,比现在的她高一个头,估计也比同龄的其他男孩高大,乌发秀眉,龙额凤目,唇红齿白,大概因为经常骑马游猎,肤色呈现健康的麦色,看人的神情非常专注,目光很有穿透力,这位未来帝君,真的很优秀。
“玉瑚?”见玉狐一直不回答自己的话,李世民好脾气地再问一句,红绡早在玉狐出言不逊时便走到了她身后,见李世民再问,便悄悄推了一下玉狐。
玉狐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差点忘了她现在是个侍候人的奴婢啊。于是急忙后退两步,低头答道:“玉狐不怕。”只是很厌恶,她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真的?”李世民看着玉狐突然低下的头,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不怕就好,那里面的这件袄子就交给你来洗吧。”说完李世民重新走回主座,继续喝他没喝完的茶,端着茶杯左右看看玉狐和庄秀,看来他的母亲大人给他找了两个很不错的丫头,未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无聊了。
“把夜宵端上来吧,我有些饿了。”
相对于轻喝慢啜着香甜夜宵的李世民,被指派了工作的玉狐则有些不知所措,洗衣服?用水洗么?刚才她可是投机取巧直接把那身换下的衣服扔到百里之外去了,她的衣服从来直接用变的,哪里用得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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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隋大业六年。
绯玉狐正式入李府,性别:女;年龄:十岁;身份:侍婢。
未来的李唐圣主李世民;性别:男;年龄:十二岁;身份:李府二公子。
《盛唐仙狐传》第四回“金华苑终见龙颜”完,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鸳鸯浴两小无猜(上)
少小年华无忧事,总角垂髫真性情。
一饮一啄皆前定,一花一木记曾经。
――《童顽》·鉴天
……
洗衣服,那首先得有脏衣服让她洗吧?
本来她只需要站在门口等伺候李世民沐浴的翠绫把脏衣服拿出来就好了,可是李世民却好像故意作弄她似的,非让她进去伺候。于是玉狐便在众多暧昧眼光的注视下走进了李世民的房间,不过在这众多暧昧目光中玉狐清楚地感受到一道鄙夷的视线直直刺向她的后背,她觉得有些好笑,天地万物,都是生命,为何只有人会因为外在的种种而对其他生命心存轻蔑,连最没有智慧的生命也知道同舟共济可以提高生存的机率,是因为这种自许为万物之灵的生物对自己太过自信了吗?其实他们真的是非常脆弱啊,真是难以理解的行为。
玉狐站在门口透过大门穿过屏风毫无滞碍地将正在宽衣准备沐浴的李世民看了个通透。
李世民专用的浴堂里放着一个特制的浴桶,不过在玉狐眼里看来这个浴桶与其说是桶倒不如说是个池,呈椭圆形的木质桶,长六尺宽四尺深四尺,估计同时容纳四个人在池中也不会有拥挤之感,李世民站在里面,水放深些足可没过他的胸口,桶下有一圈石灰砖架高的空洞,里面应该是燃着一层薄薄的炭火,可以从房外添减火力,保持水温,桶内外各装有木梯一座,便于进出,里层的还可作为座椅供他浸浴时休息之用,看着这只桶玉狐不禁有些怀念起自己的神仙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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