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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殲情記.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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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歼情记》
作者:云中岳
第 一 章 魔现起风云
“当!当!当!”三声金锣的震耳鸣声,在夕阳中震荡,山谷为之轰鸣,乌兽惊得骚乱不止。
群峰林立的山谷中,有一座四角形的石造古堡,占地约五六亩,高有三层,雄伟壮观。堡的四周,突出四座碉楼,上面设有堞垛,各树了一根幡杆,上悬一面七星大纛,在杆顶迎风招展猎猎有声。
堡的大门朝南,两扇铁叶大门上,刻着云拥七星图案,巨大的铜铸兽环触目。石阶共九级,每一级的两侧,搁了一个石狮子,十八个石狮大小不等,但神态无一类同。由古堡的巨大工程看来,古堡的主人身份不凡,但走遍所有的建筑,找不到半个字影,基石上全刻了些怪物云雷的图案,就是没有字。整座古堡阴森森的,似乎罩上了一袭神秘的外衣。
“当!当!当!”又是三声锣声。
原来是天亮了,是报晓的锣声。
铁叶大门突然悄悄地开了,人影出现。
那是三男两女,四个身穿劲装的人,和一个穿葛袍的中年大汉。五个人踏出大门,在台阶上站住了。
葛袍中年人手中挟了四把剑,神情爽朗而和蔼,像貌堂堂,他含笑向两侧的人注视。左面,是一对壮年男女,女的约二十七、八的年龄,清丽脱俗,风韵极佳。男的年约三十左右,剑眉虎目,留着八字胡,精壮雄伟,象一头猛虎般强壮结实,堂堂一表人才。但两人的脸上,都神色凛然。
右首,一双男女也是英俊美丽,三十左右的年纪,同样也神色凛然。
葛袍中年人一面轻抚着手中的四把长剑,一面微笑道:“这些天来,敝堡招待不周,堡主责成在下多向诸位致歉,尚请包涵些。”
左首青年人冷哼一声,气愤地说:“葛某人多谢堡主人盛情,不敢或忘。”
“唐某夫妇,自不能免俗,多承款待,没齿不忘。只是未能面辞令堡主,深感遗憾。”右首青年人咬牙切齿地接口,相当不友好。
“这是贵堡待客之道么?”姓葛的少年冷笑着抢问。
“哼!咱们也不蒙你远送。”姓唐的也冷笑着接口。
中年人仍保持友好的神情,笑道:“本堡送客,就是这种仪式,各位别怪。请听在下说出路径,各位可以斟酌斟酌。请看,这儿出山有四条峡谷。对面是南谷,但本谷称为阴冥路。小河叫做奈河,相当刺耳。东面,叫轮回谷,称为极乐天。后面是北,叫做地狱岭。至于各位想往何处走,悉从尊便。”
四个男女脸色大变,葛姓的青年抽口冷气问:“总管,这么说来,贵堡就是传说中的九幽堡?”中年人含笑点头道:“不是传说,而是铁的事实。”
“贵堡主就是九幽天魔李文宗?”葛姓青年往下问。
“不错。”
“在下不信,九幽天魔不会如此年轻。”
“信不信在你,敝堡主今年确是五十岁了,只是护颜有方,看去与各位年岁相若而已。”
“看来,咱们得向人间告别了。”葛姓青年绝望地说。
“不,各位仍有机会脱险的,不可小看了自己。”中年人接口,似在善意地鼓励他们。
姓唐的青年强按心神,问:“阁下能否示知四条峡谷所通的处所么?”
中年人摇头道:“恕难奉告。各位如果能出山,不消打听也可知道。”
“奈河流向何处?”
“水流通大海,恕难奉告。各位的兵刃原壁奉还,可以凭你们的造诣出山。不送了,愿能再见,祝福你们。”
“铮铮!”葛姓青年追之不及,用长剑向铁门连挥三剑发泄,火星飞溅,毫无用处。
“走吧!葛兄,咱们闯。”唐姓青年只好劝阻。
“如何走法?”
“往北,沿河走,也许可以有出路。”
“好吧!咱们生死同命,可合不可分,手中有四把剑何所惧哉?即使九幽天魔亲自出手阻拦,咱们不见得怕他。”
四人沿堡墙绕至堡北,沿小径向北走,穿过不少怪石古林,却毫无异状。也不见有人出面阻拦,更未发现设有机关埋伏。只是小径曲折,岔道甚多,幸而可由天色分辨方向,倒不至于迷路。
穿过一座古林,小径不见了,小河流入峡谷,谷口龙首一座石壁上,刻了四个大字:“地狱之门。”
葛姓青年在石下上步,沉色地说:“唐兄,这是天下魔域之一,传说中的九幽堡,为何在出山谷口留下这几个字?难道说,这儿不是出山之路?”
唐姓青年摇头苦笑,有点惨然地道:“据家师所知,九幽堡乃是七大绝域之一,进入绝域的人,除非接受驱策,便永远不会活着走出了。绝域中的人,另有秘道出山,所以不愿受驱策的人,出山的路便是死路,叫做地狱之门并不足怪。”
“唐兄,贤伉丽是如何入谷的?”
“唉!谁知道?愚夫妇祖籍湖广保庆府,敝姓唐,名华。湖广武林世家无敌神剑唐公景隆乃是家父,葛兄当曾耳闻。”
“哦!失散了,原来兄台是景公的公子。在下江南广信府葛建,草字春帆,这位是贱内萧明谨。”
“原来是快剑葛兄伉俪,久仰了。兄弟月前,曾与贱内邀游三湘,沿途留连忘返。在南岳铁佛寺,却无缘无故晕倒,醒来发觉倒身在这鬼堡中。那位自称堡主不通名号的青年人,要愚夫妇参拜神案上的七星旗,要歃血加盟做他的党羽,兄弟自然不愿,反脸动手,一招来到,双手就擒,两把剑接不上那青年的一掌一指,真惭愧。”
葛春帆摇头长叹,道:“愚夫妇更惭愧,在太湖湖滨,只感到浑身一震,便知觉全失,醒来便在这儿做阶下囚,不肯加盟,在神案前动手。那家伙扣指一弹,愚夫妇在八尺外便被指风打穴术制住了鸠尾大穴。”
“怪事,咱们不肯加盟,他们为何放咱们走?他们的底细又只字不提,确实令人莫测高深。那九幽天魔乃是传说中的人物,江湖中从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是否真有其人,谁也不敢肯定的答复,他要咱们加盟,又不说出原委,这为什么呢?”
“兄弟疑心他是使用幻术驱策愚夫妻。”
“不会的,这家伙的手底造诣,确是已臻化境了。”
“春帆,瞧!那是什么?”萧明谨惊叫,向石上一指。
刻着“地狱之门”大字的石崖,距离约有十丈左右,崖上荆棘丛生,怪石参差,奇石林列。石缝棘中,悄然站起两个青色怪物。一人提枪,一人持叉,十分吓人。
“地狱之门!”二个怪人同时举枪举叉大叫,声调低沉而刺耳,怪腔怪调,尾音拖得悠长颤抖,动人心魄。
凫凫余音未落,怪人的钢叉突然脱手飞掷,居高临下,来势凶猛,一闪即至。
四人左右急分,脸色大变。
“克嚓”钢叉插入地中,入地尺余,三股叉尖已不见了,钢柄仍在抖动。
四人惊魂刚定,抬头向上看去,石崖上,哪有甚么怪人?两只白颈乌鸦正站在先前怪人立身处的怪树上,神态悠闲地用嘴剔羽毛。
用眼看来,上面不可能将高大的怪人藏在细小的石隙中,这两只乌鸡又是怎么回事呢?假如刚才上面有人,乌鸦难道不怕?
“快走,这地方凶险!”葛春帆低叫,向谷中急走。
“不,咱们要死中求生。”唐华断然地说。
葛春帆不住摇头,绝望地说:“咱们无法和他们拼命。再说,那座鬼堡四周,布下凶险莫测的奇门阵,可出不可入,回不去了,不信你可以回头瞧瞧!”
唐华扭头回望,两里外先前的古堡不见了,但见雾气蒸腾,白茫茫一片雾影。
“好吧,咱们只有闯!”他咬牙叫道。
说闯便闯,四人分成两对,前后相隔两丈,向北急走,去势甚疾。
“地狱之门!”后面吼声又起。
四人一阵急走,绕过两座山嘴,狭谷时宽时窄,不久到了一处松林蔽天的狭谷中。钻入森林半里地,林木忽尽,出现了一处怪石如林的谷地,长约半里,右是奈河的河床,两侧是有塌方的黄土山。这种塌方高有三十丈,黄土中间有沙石,时松时软,如果往上爬,不随土而下才怪。
这算不了怪,怪的是危险峻陡的塌方上,零星地支了不少木柱,木柱上吊着一具又黑又灰的风干尸体,难分男女。崖根下,积了不少白骨,令人看了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四个人倒抽一口凉气,心中发毛。尤其两位少妇,看了这些恐怖的尸体,更是吓得粉脸泛灰。
“快走,冲!”葛春帆拔剑沉喝,首先冲出。
一座怪石后,忽然传出一声刺耳怪叫,黑影疾闪,一个瘦骨磷峋如同干尸的黑皮肤怪人,头面干枯形如厉鬼。一双利光闪闪的怪眼,几乎占了脸部的一大半。手提一根六尺长的双头狼牙棒,赤着上身,忽然迎面冲来。
“呔!”四人同声大喝,挥剑急上。
怪人一声号嚎,狼牙棒狂挥,风雷俱发,内劲直迫入八尺外,迎面冲到。
“铮铮铮!”剑鸣震耳,人影急分。
“哎!”首当其冲的葛春帆惊叫,被震飘八尺外,“砰”一声,背脊撞在一座怪石上,痛得他呲牙咧嘴,几乎晕倒。怪人一冲之下,四支剑如同波开浪裂,四面飞退,被狼牙棒震得他的手臂酸麻,虎口发紧。
怪人并不追取他们的性命,忽冲出三丈外,绕右后掠走,一闪不见。
四个人惊魂初定,只感到浑身发冷。怪人似乎并未用全力,也无意取他们的性命,一冲之下,四支剑毫无用处,不仅无法进招,而且返不了身。广信府葛家以快剑享誉江湖,快剑葛春帆竟然没有进招的机会,可知怪人的委实高明,使四个男女吓了一大跳。他骇然说道:“九幽堡的人,都是一流高手,看来,今天咱们要栽在这儿了。”
“咱们必须及早脱身,这鬼地方如果在日落前无法出围,危矣!”唐华心有余悸地说。
“好,兄弟在前开道,唐兄断后。”葛春帆说,领先便走。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两女在中,向乱石耸中闯去,提心吊胆向北急掠。
葛春帆剑尖向前伸,凝神戒备以防不测,领先掠出五丈外,眼角忽见石侧巨石秀灰影入目,似乎向身后扑来,而且臭气冲人。
“吠!”他大吼,旋身长剑疾挥 只觉手中一震,中了,剑刺过灰影的腰部。
但中剑的人并未倒下,他吃了一惊,飘退八尺,看清了中剑人,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的妻子闻声知警,纵上声援,看清了灰影,她突然尖叫一声,狼狈地急退丈外,毛骨悚然,粉颊泛青。
葛春帆又一剑击中灰影怪人的右胁,这才倒下灰色怪人的尸首。葛春帆也感到毛骨惊然心中发冷。
他扭头便走,绕过一道石壁,突见前面红影入目,一到大红拜帖搁在石壁上,十分触目。他走近一看,清晰的看到帖上写着:“葛、唐两位大侠亲启。地狱守门人拜。”
他翻转帖后,打开摺角,念道:“前进一步,即为死所,退回壁前,听候发落。如不遵命,后悔无及。”
他将拜帖搁在原处,向后叫:“唐兄,贤伉俪有何高见?”
“是返回头听候发落么?”唐华问。
“只有仗剑而死的广信葛家子弟,没有听候宰割的葛家子孙。”葛春帆一字一吐的答。
唐华冷冷一笑,举步便走,一面道:“当然唐代世家,百年来未出过一名怕死的唐家子孙,决不向人低头乞命。走!兄弟领先。”
唐华向前疾走,他的妻子仗剑后跟,又绕过一座怪石。
唐华并未介意,夫妇两举步疾走。突然,又出现一个怪人。唐华夫妇双剑挥出,快如闪电。谁知剑光一闪,怪人便以鬼蹑幻形似的奇怪身法,闪入石后不见了。
“呔!”后面的葛春帆跟踪便追,但怪人已经失踪了。他跃上怪石顶,突然石顶角一松,连人带石向下滚落。“啊!”他大叫着,以雁落平沙身法落在另一边,惊出一身冷汗。他心惊的不是自己苦学有成为何站不牢,而是不知从何处袭出的雄奇力道,这种神奇劲,令他惊得冷汗直流。
唐华夫妇胁下开了缝,胁骨各断了三根,创口深入内腑,已经倒在一座岩石下,气息奄奄。
葛春帆夫妇心胆俱落,但仍分别抢救唐华夫妇。在危机四伏中,仍不顾一切替他们上药,撕衣裹伤。
葛春帆熟练地替他包扎伤口,一面道:“唐兄,咱们患难相依,不必说这种话。”
“兄弟背你上路,不必说了。”葛春帆毅然地说。但他心中一阵惨然,他知道,唐华已活不了多久,而他自己是否能逃得性命,毫无把握。但为了武林道义,不能只顾自己逃命,更不能见死不救。
他滚到淑真身边,被葛春帆的妻子萧明谨按住了,触动了伤口,痛得他冷汗直冒。
显然,她已支持不住了,瞳孔已开始呈现散光之象,她比唐华伤得更重。
萧明谨知道她死期已近,回天乏力,只感到一阵惨然,以沾满了血迹的手蒙住脸面,泪下如雨,倒入了葛春帆的怀中,痛哭失声。
蓦地,一阵腥风刮到,沙石飞舞接着一阵咆哮,黄影纷现,五六只白额吊睛老虎从北往南疾走,出现在四人之前。虎群看到他们了,且走走停停。
葛春帆夫妇拾剑飞跃而起,掩在唐华夫妇身前。
最先头猛虎一声咆哮,突然飞扑而来。
“呔!”春帆也怒吼,挥剑跳出迎上,剑发风雷,狂野地挥出一剑。
猛虎似已通灵,突然止住冲势,飞爪连抓,“铮铮”两声暴响,猛虎的右爪连挡雨剑,爪伤毛落,接着,猛虎挫身后退,不住低吼,总算软了虎威,不再进扑。
六只猛虎在附近巡走,咆哮声震动山岳,许久方退去,春帆夫妇惊出一身冷汗,暗叫:“好险!”
等他们回到唐华夫妇的身旁,淑真已经在唐华的怀中溘然长眠。唐华像个疯子,死死地抱住淑真逐渐变冷的尸体,不住喘息,不住狂吻淑真的头面。
谷地四周怪石顶端,几乎同时出现八名脸上涂了彩粉,奇形怪状的黑衣怪人,一手举着黑幡,一手拿着三枝长香,青烟凫凫。
昏眩中的唐华突然咬牙切齿,一声狂叫,抓起地上的长剑,疯狂地冲向最近的一名黑衣怪人,身剑合一飞跃而上,双足未踏实,剑已挥出。
黑衣怪人一声怪叫,幡杆一抖,“铮”一声脆响,唐华的长剑被震得脱手而飞。幡杆再抖,“啪”一声点中唐华的左胸,入肺三寸有余。
同一瞬间,他左手一杨,在身躯开始下堕的刹那间,三枚宇内闻名的三棱针出手。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怪人一声惨叫,丢掉长香,打出一枚奇形暗器,贯入唐华的右臂肩窝。
两人都倒下了,唐华跌在刚赶到石下的葛春机双肩之内。所有的怪人,同时隐身不见。
葛春帆将唐华放在他的妻子尸体旁,夫妇两左右仗剑戒备,但不见有人兽出现,更不知他们是否会重新出现。
“唐兄,怎样了?”葛春帆感到心往下沉,颤声问。
唐华手按肩上的暗器,那是一枚尾有风车形状,而又小巧的尾翼,只消看一眼,便知这种暗器打出时可以旋转,可破内家气功,十分歹毒。
“唐兄,你必须保住一口元气。”葛春帆抢着阻止唐华往下说。
话未完,他死在葛春帆的臂弯中。
明谨原来在春帆身后饮泣,这时已经不见了。春帆感到爱妻已不在身边,惊得狂叫着蹦跳起来。
南面半里地的密林中,明瑾追随着三名鬼怪形的黑袍人向南急走,一名黑袍人用变了嗓的怪音调,得意地道:“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也决不会珍惜任何人的生命,葛夫人以为然啊?”
“就算是吧。”明瑾脸无表情地说道。
远处突然传来呜咽的胡茄声,怪人脚下一紧,道:“堡主准备启驾出山了,咱们赶两步。”
四人身形加快,向南如飞而去。
三个怪人和明瑾同时转身,他只看到明瑾死死地瞪住他,相离甚远,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略一迟疑,突然把手一挥,和三位怪人如飞而去,三两闪之下,俏影消失在密林中。
他进入一座先前走过的树林,不见有鬼怪出面阻拦。突见二三十只金钱豹在眼前出现,把他将失去的神智拉回躯壳。这些大豹像是大猫,有些在树下游走,有些爬在横枝上作势下扑,呲牙张嘴低吼,绿森森的巨眼电芒闪闪,令人望之心胆俱寒。
一两只他不伯,但二三十只他却心中发毛,如果同时向他进扑,做大豹的点心还不够。如果是猛虎,可以上树暂避,但对待豹子可不行,它们正在树上等着哩!
他为了爱妻的下落,他必须冒险冲过豹群,一声大吼,拔剑向林中冲去。
两头乳豹突然发威,闪电似的左右齐上,四只巨爪伸出,锐利的爪牙倏然吐出。
春帆别无抉择,一声怒吼,旋身挥剑,对付扑来的巨兽。可是,一把剑对付四条巨爪,想杀开一条血路,并未想到闪避而出招。
两只巨爪应剑而落,但他的右胯左肩也被豹爪扫过,和无知畜牲拼命,毕竟愚蠢已极。他带着轻伤向后飞退,衣裤破裂,鲜血泉涌,奇痛彻骨。两头巨豹一阵翻滚吼叫,声震山岳。
豹群开始蠢动,树上的飞扑而下,树下的向前急窜,势如排山倒海,吼声震耳。
他大吃一惊,忍痛回头狂奔,奔向先前怪石如林唐华夫妇横尸的地方,豹群方放弃追逐。
唐华夫妇的尸身不见了,地下的血迹依旧。目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按理,明瑾决不会如此驯顺地随怪人们往九幽堡去。可是,事实却让他难以相信,明瑾回头看到他追来,却忽然不顾地走了,以后再也不见回头,怎么回事?
他开始假设,找出了四种结论:
其一,他的爱妻背叛了他。
其二,由于唐华夫妇的惨死,明瑾动摇了,被贪生怕死的念头所躯策,离开他向九幽堡投降。
其三,怪人们已用迷药迷昏了她,她身不由己,神志不清,任由怪人们摆布。
其四,明瑾定是九幽堡的人,在太湖被擒,全是她布下的圈套。
各种结论死缠着他,思路像解不开似的,不管怎样,目下爱妻确已落在怪人们手中,而且是甘心请愿地随他们而去的,这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不用思索,也用不着怀疑。
他意想愈恨,把牙一错,高声叫道:“除非我骨肉化泥,我定会找出其中原委!”
他顾不了爪伤,手提长剑,向北急掠。他有自知之明,孤家寡人一个,想到九幽堡生事,如同是羊投虎口,飞蛾扑火。唯一可做的事,是冲出绝域再设法纠集朋友前来报仇。离开了怪石丛,奔出二十余里,沿途尸骨零落,兽吼震耳,鬼啸惊心,可是却没有看见有鬼怪出面阻道,也不见猛兽出现。
狭谷向北婉蜒,丛山峻岭绵绵无尽,二十里后,谷道逐渐广阔,奈河也愈来愈宽,水势渐大,河床急剧下降,巳看到下降的山势了。
绕过一座山嘴,小径从山腰绕过,下面百十丈的奈河水势奔腾,水声如雷,往下望,令人为之目眩。
这条山腰中的小径仅可容一人行走,上面是峭壁,下面是百丈深渊,稍一大意,必将粉身碎骨。
蓦地,他发现前面有一个向北行走的女人身影,穿一身湖水绿劲装,背上系着带囊长剑,脚下不缓不疾,头上的凤钗耀目,凤嘴下的坠子是大红钻石所制,一幌一幌地反射着红色的光华。
有同伴了。他心中大喜,撒腿便追。
女郎似乎不知道后面有人,泰然前行。蓦地,她站住了,用奇快的手法拔剑,娇喝道:“什么人了”剑身很怪,似乎涂了一层银漆。
赶来的葛春帆以为是叫他,老远便叫:“在下广信府葛春帆。”女郎不理身后的人,冲出两步扬剑冷喝:“让路,为何阻道?”
春帆本能地暴退八尺,也贴在石壁上,让人用剑相指,最为犯忌,他不知女郎是敌是友,必须避开剑尖。
女郎并不紧迫,春帆打量对方。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美丽小姑娘,五官无一不美,一双大眼似深潭水,明亮得象午夜的星星,樱桃小口十分诱人,苗条的身段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劲装将她浑身的曲线衬得玲珑透剔,让人神往。
他的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对方头上所梳的三个髻,美好的右耳上有一颗小小朱砂痣,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果然不愧是江湖人,首先便在对方的五官上找出了易于记忆的显著特征。
“你是九幽堡的人?纳命!”少女厉喝,挺剑直上。
“别问我,我也是从堡中逃出来的。”
“姑娘既不愿说,在下也不勉强。哦!咱们何不携手外闯!也许可以脱险?”
姑娘收了剑,微笑道:“江湖上传说的谚语,尊驾当不会不知?七大绝域五大堡,八怪七魔三奇妖。七大绝域中,九幽堡是五大堡之一,也是七大绝域的九幽魔域,堡主李文宗,也是七魔之一。你想想看,进入九幽魔域的人,岂能幸免?”
“话是这般说,可咱们岂能等死?即使钢刀加颈,刀落下前的刹那间,仍需挣扎求生。”
“哦!尊驾不愧是广信府葛家的子孙,果然有大丈夫的气概。”
“不敢当,姑娘谬奖。这确是在下由衷之言,在下热爱生命,决不甘心束手等死。”
“葛大侠,别忘了妾身是一个女流。”
“难道你不知九幽天魔的底细?”姑娘反问。
“在下不知,天下间知道九幽天魔的底细的人,还未曾听说过,难道姑娘知道?”
“葛大侠是否认识八怪?”
“在下略有耳闻,只见过穷酸司徒威,其余无一面之缘。”
“八怪是一僧一道,两女四男,除了僧道之外,都是复姓,极易记忆。那两女之一的姹女司马碧瑶,在八怪中年岁最轻,只有三十来岁,见闻极为广博,我就是在她那儿听来的。”
葛春帆感到这位少女不仅明艳,而且知之甚多。他的妻子已落在九幽天魔之手,吉凶难料,自然急于知道九幽天魔的为人,遂问道:“姑娘可肯见告?”
女郎幽幽一叹,呼出一口气道:“走吧!我们闯。葛大侠说得不错,生命值得珍惜,值得热爱,在钢刀临颈一口气未断之前,仍得全力自救,走!唉!冤孽。”
她这一声冤孽,不知是何所指?葛春帆心乱如麻,也不深究,茫然地举步,脸上痛苦的线条令人叹息,他的英风豪气似乎一下子全消散净尽了。
两人到了转角处,近石壁的角落里,一看盘坐着一个脸色如古铜,身穿青摄的带剑人,瞪大着死鱼眼。半歪着脑袋,张大着口中已泛灰黑的大嘴,不言不动,呼吸早就停止了。
春帆抢先走近,伸手一扳尸体的肩膀,尸体应手便倒,臀下出现一张便笺,字迹入目。春帆低头念道:“山东大盗宋清,补入地狱岭枉死鬼之名下,限七日后方可投下奈河,大总管上官。”
“咦!是被杀呢,还是自杀?”
“哎!纸上的口气,明明是被杀的,何用多问?九幽绝域的北谷,叫做地狱岭,被杀的人,有名单一一详记。”姑娘随口答道。
“我也是从姹女司马碧瑶处听来的,何足怪哉?走吧!”姑娘急急接口,看了他一眼。
降下了最高点,小径婉蜒下降,仍沿飞崖而行,可以看到三里外一段小径,在滚滚奈河的左面绕过一座山嘴,那儿距水面已有足五丈高下。
降下一处小谷底,蓦地一声吼啸,小谷中突然闪出三名手执托天叉的怪人,和两名奇形怪状的小卒。小卒手执狼牙棒,现身的身法,令人心中生寒,似乎脚不沾地,一闪即至,等看清人影,五个怪人已到了路中,迎面截住了。
春帆大吼一声,火速拔剑。
可是晚了些,五个怪人看到了少女,怪人眼中现出惊诧的神色,一声厉叫,突然向小谷如飞而去,一闪不见,隐没在密林荒草中。
春帆不知其故,顺怪人的视线扭头看去,看到少女脸上的怒气仍未全消,心说:“这少女好怪,她对谁发怒?对出现的怪人么?”
“快走!”少女的喝声惊断了他的思索。
他急掠而过,到了谷对岸,突听后面少女急叫:“小心,躲!”
他本能地扭身回视,看到崖上有黑芒向下落,斜飞而下,正向他的背心。
那是一把三股托天叉,叉沉力猛,来势凶猛,假如不是少女出声招呼,托天叉又毫无疑问会贯入他的后心。他向侧急闪,才躲过致命一击。
“铮”一声暴响,钢叉没入地尺余,叉柄一震即止,碎石激射,好厉害的一击,力道委实骇人。
他知道不可久留,放开脚程向下飞掠,不久便到了先前可以看到的山下小径了,下面五丈余宽奈河的水,浪花飞溅,向北汹涌急泻而下。
前面仍是无尽的丛山,古木参天,山势向下降,河谷也愈走愈下,但顺河谷前望,可以看出河谷在逐渐开阔,河床也逐渐增宽。
春帆运轻功疾走,暗暗叫苦:“天哪!走了这么许久仍未出山区,怎么不见人烟和村舍?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山西呢?还是河南?不管山西或河南,似乎不该有石山,这一带并非全是黄土的山岭哪!”
转过一道崖壁,他大吃一惊,路当中,一个头挽道士髻,以黑巾蒙面的高大人影背手而立,腰带上系着一把古色斑烂的长只剑,露出一双阴森如鬼的眼睛。挡在路中如同阴魂出现,那一身黑袍象黑僵尸的怪袍。
他本能地伸手拔剑,突觉身后剑气着体。
同一瞬间,他听到黑袍蒙面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在同一瞬间,他又听到身后的姑娘,突然暴发出一声娇喝:“着!”
同一瞬间,他感到脊骨一麻,接着是天旋地转向右一歪,“当”的一声长剑落地,知觉全失。昏迷中,他觉得身子向下沉,心向上顶,“哗”一声水响,他便人事不省,冰冷的河水并未令他更苏醒。
不知经过了多久,他似乎感到躯体在飘摇,黑色的浪潮汹涌,淹没了他,模模糊糊地一无所知。
黑色浪潮!他在和黑色挣扎,神智始终全未清醒。
终于,他感到眼前黑色浪潮退去了,却见到模糊的云雾似的怪影。
“明瑾!”这是他叫出的第一句模糊的声音。
接着,他又昏过去了。许久许久,眼前云影渐渐消退。身躯仍在飘摇,神智仍不清晰。
首先,他看到了眼前有人影幌动。
“水!给我水!”他能说话了。
“谢天谢地!这人醒来了。”他耳中听到了人声,是一个苍老的喉音。
一碗冷水送到了口边,他咕噜噜地喝干,神智一清,他想爬起,但似乎身躯不是他自己的,不听指挥。
“我怎么了”他骇极大叫,声音连他自己也感到刺耳。
这人说话声音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如焦雷般暴响,心中一急,眼前金星直冒,双目一翻,昏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醒来,双目瞪的大大地,泪水象山洪般流湿了衾枕。
许久许久,他用似乎来自天外的陌生声音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快到南昌了,目下你身在船上。”先前的老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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