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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愛.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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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爱》
作者:三岁
珠帘不合,长雨初歇,日暮晚歌。未见白头人已殁,江亭独立,千里烟波。
清秋冷断芙萸子,落寞荷花,垂凝流水,薄土伴了红纱。谁道生死两契阔?无堑天涯,聚也匆匆,别也难从。曲终了,人难和,断烛烧得哪般汉宫月?念不忘,万般愁。
灭念好像做了一个梦,睡醒过来月到中空。坐起来,碎发从额头垂下遮住了半边脸,没有系眼带,左眉上一道深陷的疤痕,自上而下断到颧骨,另一半却更加俊彦。
男人总得有点伤。是耻辱亦是荣耀,缺陷的比完美更美,仿佛是个迷,这样的男人沾著血腥气,非但透过脸,连骨子里都是神秘。
程曼儿看著他,总是喜忧参半。十年欢场,他是恩客,她是名妓。男人总把红颜当知己,是荣幸,亦悲哀。是他的女人,不是他的妻,也不指望成为妻。只要累了能来坐坐,三杯两盏淡酒,述一曲衷肠,她知足了。
顺从递上一碗醒酒汤,娴雅的动作,虽然出身烟花,难得心惠手巧。
“又梦见她了?”
说话有点发酸,那个“她”,灭念从来没有说明。程曼儿只知道灭念心里有人,却是红颜薄命。
“外面怎麽这麽吵?”灭念接过她奉上的参汤,边喝边问。
“您不记得了?”曼儿低声说,低蹙的娥眉似有隐忧。
“啊,是他。”灭念笑了笑,“龟四不会叫我失望吧?”
曼儿美目一垂,轻叹道:“灭大人,您这次是不是过分了?”
他放下汤盏,明月里,隐隐听见断续的哀鸣。拿手抚著美人眉心的三瓣额绣,仿佛牵动了某种记忆,含笑道:“让你为难了?”
他站起身来将衣服一披,美人立刻识趣的跪下,替他整好了系带腰扣。
“曼儿,你认识我多久了?”
“自这风月场,也有十年了吧。”
“十年?”他低低一笑,“重新认识这只鬼虎吧。”
湛蓝的锦袍在他身上收紧,贴服的衣袖上断然刺著一只白额猛虎。中军都统灭念,人称“鬼虎”,当世猛将之首,是镇压了州党之乱的沧王爷麾下最得力的将帅。他年少从军,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满腹兵法,智勇过人,从无名小卒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地位。说他是武将,心机比谋臣还慎密,只是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身世诸般难以验明。
今天他来,带来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身素服质地高雅,猜著该是哪位显贵家的公子爷,不想他却将那孩子扔给龟公,说是新买的家奴,叫龟四找人调教。
不止是她,连龟四都被唬住了。灭念不好男色,何况那孩子眉目英秀,满身的书卷气,怎麽看都不像戏子下人。龟四不敢动手,灭念说:“穆太尉家好大余威,他儿子光让人看一眼都碰不得了?”
正守太尉穆天风,仗著是丞相的侄子奸淫掳掠、坏事做绝,不知多少户人家被他逼迫得家破人亡。这龟公阿四本也是个本分人家,只因穆天风的小妾难产,太尉大人许了愿说若能保得他儿子就在东门为天王建庙。儿子倒是生下来了,城东十里的百姓被他逼得失家丧田。阿四就是其中一户。穆丞相在朝中党羽众多,官官相护告天无门。阿四跟随乡亲上京告御状,被穆天风的手下一顿打杀,全村就活下他一个,拖著一身伤沿街乞讨,被刚卖到风月楼的小丫头曼儿救下。青楼女子卖笑薄情,难得程曼儿心存良善,为救阿四受了不少苦。同是苦命穷人,阿四感激於心。他本来学过些拳脚有一身蛮力,看见曼儿整日被管事毒打便奋起争执。老鸨见他有用留他做了个护院,一半算是活命,一半也守在曼儿身边算作报恩。
转眼过了十五年,州党之乱牵连重大,穆丞相当年凭外戚掌权,女儿一朝得宠鸡犬升天,一朝失宠谁还能在圣上耳边为你吹那枕头风?後宫失利,前朝又不敌沧王强势,不待毙便作乱。圣上一病卧床,丞相强争立储,几派恶斗,安城一役穆天风被灭念斩首示众,沧王大获全胜,丞相一派的党羽都被肃剿,穆家盛极一时终沦为罪人奴婢。
穆天风的死大快人心,然而仅凭斩首哪能消除几十年来积压在仇人心中的怨恨?如今他儿子落到仇人手里,龟四哪里还有什麽顾虑同情?只恨不得穆天风全家死绝!
“虎爷你就瞧好的吧,管保这小嫩儿横著进来竖著出去,服服帖帖伺候您!”
推开房门,入目是不堪的景色。那个少年被吊在檐柱上,赤裸的身体布满瘀伤污迹,俨然已被凌辱数度。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谁叫你是穆天风的儿子!
他走过去,接过龟四手中鞭子挑起那个少年的脸。倒是好一张细致的脸,天生得白皙光润、轮廓分明,唯有眉眼酷似那个男人。父亲运气好,一刀断了头,儿子却没那麽运气,须得替他活著,慢慢消磨他做下的罪孽。
他用鞭子拨开那孩子的腿,密实的臀瓣流下许多清水,倒还像没有被人开苞。
“怎麽回事?”他拿眼看著龟四。
龟四笑道:“洗得干净了。虎爷您带来的人,想著留给您玩玩新鲜。”
他低头冷笑,一鞭子抽在那孩子的臀上,血红的一道条横,那孩子咬著牙忍著没吭声。
“我不好这口。娈童又不是处子,讲究那麽多。你们把他教乖了,我那边等著用人。”
“那可便宜了楼下的。”龟四说:“您看是开个价给客商还是您自己派人来?”
“无所谓。别弄残了就好。”
那个孩子面如死灰,发著抖,哑著嗓子道:“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我偏羞辱你了,怎麽著?”
那孩子睁大了眼睛,身体颤了又颤,忽然下巴一动。他手快,虎口牢牢扳住那孩子的下颌,嘴里已然流出了血。
“想自尽?”他挥手一个耳光,那孩子身子一偏,唇角早裂了道口子。
龟四拦住道:“别下手,您手重,等下脸花了。”随即将一块麻核塞进那孩子嘴里,这下便不能再咬舌。
“去把人给我找来!要死,也等尝够了男人的滋味再死。”
他恶狠狠丢下一句话,反身出了门。
曼儿在房里等著他,房门外,传来那个孩子的悲鸣。
“您跟穆家到底结了什麽怨?”曼儿的眼中居然渗出了泪水。
他有些烦,往椅上一靠,冷冷道:“你在青楼难道还没看厌?”
“闭嘴!”他一声厉喝,程曼儿吓得浑身一震。
灭念闭口不语。
──落寞荷花,垂凝流水,薄土伴了红纱。
想起这句歌词,他心中涌起无尽的伤痛。
她的名字是月华,谭月华,是他哥哥未过门的妻子。
二十年前他并不姓灭,他也不是“鬼虎”,他只是一个天真的少年,有一个普通的名字,叫凌忘川。他还有一个哥哥,长他七岁,兄长的名字,是念川。
他们凌家本也是显赫的门第。祖上一度官拜太常,是太宗皇帝身边的亲随。他父亲是朝中重臣,位列三公之後。至於月华,出身世代书香,从小指腹给了他哥哥,幼年时常来往,早已亲如一家。
婚礼前夕外敌来犯,兄长身为都尉推迟了婚期应召出征。谁料这一别竟成了永别。月华万念俱灰,他心底却莫名悸动。这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嫂嫂,而他没有把她当作嫂嫂。这个女人没有成为他的嫂嫂,却做了他的姐姐。
“月华你别哭,念川不在了我照顾你。”
十三岁的他拉著月华的手,就这麽直白的宣告了他的初恋。
“忘川。”月华拭泪勉强一笑,“谢谢你,可是姐姐已经决定了要一个人活下去。”
“你怎会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你还小,你不懂。”
“是你不懂,将来你会懂。”
这句话说出口,月华被他逗笑了。
“你这孩子。将来等你长大了,一定能娶到天下最好的新娘。”
“我不要什麽新娘,除非月华做我的新娘。”
月华没有回应他。月华站在亭畔,默默注视著东流的河水。
如果一切只如当时当刻,或许他还是那个忘川。
可是命运,不容他保留些许少年的幻想。
一切就像一场暴风骤雨,首先是念川的死,然後是他父亲获罪的讯息。战役告败,朝中诬蔑是凌家出卖了军机,他父亲被判了斩监候,十日不到竟传出畏罪自杀。尸骨被悬在城门示众,亲属不得收敛。母亲疏通了关系连夜将他和月华送出京城,出城的那刻要不是月华紧紧蒙住了他的眼睛,他一定已经被父亲悬吊的骸骨逼得疯狂。只那一眼他已明白,父亲何罪之有!那些毒刑拷打的恶伤,那些穿透了身体的利刺,父亲分明是被奸人灭口!
他被送到岭南,隐姓埋名匿藏在谭家。然而父亲的死只是全部灾难的开始。莫须有的罪名接踵而来,京城连传家人的死讯。母亲不在了,与父亲有关联的亲众不是被杀就是被贬,祸延九族。
终於,穆天风来了。这个接替念川当上了左都尉的禽兽带著大军浩荡而来,就凭谭家曾经跟凌家有过婚约,居然在岭南大开杀戮。
效忠於父亲的侍从拼死为他杀出一条血路,然而找不到月华,他怎麽能走!
他放倒门口的守卫闯入月华的房间,那个禽兽在床上,身下压著他视为神圣的女子。那一刻他疯狂了。他咆哮著冲上去,还没把剑挥下,背後的冷箭射穿了他的胸腹。那个男人跳下床来,举刀对准了他的咽喉。
“别杀他!”月华挣扎著抱住了男人的手。
男人笑道:“挺疼他,什麽人?”
月华说:“只是个伴我习词的小厮,别再滥杀无辜!”
“呵呵,女人的谎话。”那个禽兽抓住月华的胳膊将她推到在地,回身一剑划穿了他的左眼。
“另一只留给你。”穆天风说,“叫你看清楚什麽才是男人!”
他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猩红的世界,阿修罗场、灭绝人寰。
他最珍贵的宝物在他面前被人玷污,他看著她的挣扎,听著她的叫喊,而他被压在乱军的拳脚下,像一只卑弱的蝼蚁,什麽也不能阻止。
他昏死过去,一场大雨浇醒过来,醒来时仰躺在乱坟岗,身前身後堆满死尸。无数的残肢就像无数的冤魂,将他从地狱拖了出来。
凌家灭了,谭家也灭了,他活著,万般仇恨,万般诅咒。他在雨中咆哮,立下重誓,今生今世,纵然化身厉鬼,灭心灭念,灭绝一切,此仇不报,他决不罢休!
他毅然投军,带著满腔的愤恨,把每一个敌人看作那个男人,将每一次战役当作与那个人的对决。他一步一步爬到统领的位置,花去了整整十八年,终於等来了复仇的机会。
圣上无道,後宫是天下最大的妓院,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嫖客。外戚争宠,岂能长久?沧王要肃清天下,他就是阵前的利刃。
穆永宁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几只老鼠从面前溜过去,咬掉了破碗里的馒头。手脚被绑著,身上冰凉,身後是干枯的树枝。这里是柴房。
身体,痛的要命。被撕裂的伤口似乎已经化脓了,满嘴都是血腥,吐出来,残血凝成了块。声音发不出来,勉强爬起来,干枯的灰尘味弥散在呼吸里,还有男人的体腥。四个男人,轮番对他施暴,过去的一夜简直是他此生的噩梦。
一想起来他就忍不住作呕,空空的肚腹,连胃液都吐不出来。眼泪在干咳中流下,用力吸了吸鼻水,忍住。
再醒过来是门开了,虚弱的张开眼,模糊中晃过人影。他警觉起来,挣扎著要往角落里缩。
“你别怕。”
是个女人。手伸过来量了量他的额头,滚烫。
“太过分了!”那个女人说著向门外唤道:“云儿、小蝶,你们快把他抬到我房里去。”
“姑娘!”一个青衣的婢女跺脚道:“虎爷叫关的人你也敢动!我看他这回是真生了气,这小子不是犯了大事就是欠了孽债,咱们还是别插这一手,免得惹火烧身。”
“你们不管算了,我自己搬他回去就是!”
曼儿说著就去解永宁手上的绳子,死结太紧,怎麽也松不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狭长的影子遮住了永宁的脸。曼儿停手站了起来。
“果然是你。”灭念倚在门口说道。
“他伤得那麽重,你这麽放著会死人的。”
“他死不死与你无关。”
“都统大人,这里是风月楼!”曼儿大声说道:“这里是欢场不是您府上的地牢!我们再卑贱,见死不救就是杀人。这孩子在这里一天,我就不能不管!”
灭念愣了愣,忽然垂目一笑。
“妨碍了你,我带他走就好了。”
灭念抬手抚著曼儿额上的三瓣桃花,“你还是这麽喜欢管闲事。你是个好女人,留在青楼可惜了。”
曼儿心中涌起万般念头,又一一将期许压下,慢慢说道:“你念著我的好,也该明白你做的是错。何苦折磨自己?”
灭念眼中一冷,仿佛被激怒,收回手道:“我说了,你跟了我十年也不了解我在做什麽。现在认清我的为人还不晚。”
“灭大人!”曼儿悲觉的叫道。然而,他已经将这个孩子从地上拖了起来,强拉著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那个孩子被拖拽著,遥遥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点,凄楚的微笑算作了感谢。
被栓在马後,一路跌跌撞撞,都不知道是怎麽挨回都统府的。马停的时候,他也倒了下去,浮动的视线,天旋地转。那个男人抬起他的脸,冰冷的声音响在耳边。
“穆公子,可委屈了。”
他说不出话,紧紧咬住了自己的牙。
“若你还把自己当个公子哥儿就大错特错。没人会救你。穆天风十恶不赦,只消说你是他的儿子,等著生吞活剥你的人都排满一城。你要活命,乖乖学著做个玩奴吧。”
他被管事拖起来,拉到下房剥去衣服一顿洗涮。留在身上那些男子的精液随著流血被冷水冲走,大毛刷子撕扯著他的身躯,旧痕又覆新痕。他终於不支晕了过去。含糊的梦境,母亲站在佛堂前,伸手抚著他的头。
“姨娘,怎麽他们都在传爹的坏话?”
“宁儿,爹爹对你好不好?”
“宁儿的爹是好人!”
醒过来,眼角有些潮湿。父亲亡故,母亲如今身在何处?须得念善,须得赎罪。可是这麽重的罪,他已经快要承受不起。
被关在黑屋里,三天後烧退了,管事把他放出来,换了一身粗布衣服带去下房。他成了一个下等仆役,被安排做最脏最重的活儿。起早贪黑每天只得一餐,半个馊硬的馒头。如果只是这样,他还能忍。
父亲,究竟犯了什麽罪?母亲从没对他说过。这里的人也没说过。只是一提起那个名字,一说他是穆天风的儿子,原本一息尚存的和善全都化作了吐在脸上的口水。
“呸!狗崽子!”
说话的一脚踢翻了他,对著他身前粗碗里的馒头把小便便在了上面。
“畜牲也配吃人饭!”
他满眼愤怒,扑上去就打。更多的人过来,他扎扎实实挨了一顿揍,末了被他们往阴沟边一丢,嘴里塞进了那个淋了小便的馒头。
爬起来,狠狠用井水冲了脸,按住伤痛的身体,居然满心冷漠。
忍耐,须得忍耐。除了忍耐,他没有办法。
晚夕仆役们睡在下房的通铺,他没有地方睡觉。
“谁把畜牲放进屋来?”他们说著将他踩在墙边,一盆洗脚水从头到脚淋下去。一整天没吃东西,想反抗,没力气反抗。二月春寒,他被推到门外,又饿又冷,蜷缩在房檐下,勉强算作一困。
忍耐,不得不忍耐。除了忍,他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
仆役房紧挨著兵营,几个当兵的抓住他就拖进了最角落的那间黑屋。不由分说一顿拳脚,然後剥了他的衣服。
旧伤又添新伤,饥寒交迫。他缩在地上,再也无力挣扎。
一个男人上来就按住了他,肮脏的手指沿著他的腿往上面滑。
“这小子倒鲜灵!”
另一个人说:“是虎爷带回来的人,动了他虎爷追究下来怎麽办?”
“说什麽傻话!虎爷把他丢来下院做什麽?摆明了,这可是穆天风的崽子!”
“唷,原来是贵公子!”
管事的说:“便宜了你们。虎爷吩咐教养乖了好送给沧王爷当玩意儿。王爷可喜欢会事儿的,你们不好好卖力,到时候他讨不得沧王欢心,虎爷脸上也无光。”
“放心吧管爷,兵营里缺的就是女人。这小子嫩得正好,兄弟们少不得疼著他,不出几日保管他上下都会。”
“怎麽办随你们,只不准弄伤他的脸。脸蛋是留给大人们解闷的。”
众人一阵哄笑,管事关上门,几个男人轮番摁住他。妓院那一夜的屈辱又再重现,牙口被人扳住,嘴里塞进男人的性器,身下同样被粗暴玩弄。拼命想要反抗,男人一脚踢在他胸口,所有的气息都被撞碎。他瘫倒在床脚,几乎无法呼吸,眼睁睁看著这些禽兽欺上身来。
“听说穆天风的老婆是青楼出身的豔姬,难怪这小子身子滑溜得紧。”
“你说的是他的妾。他老婆早疯了,听说送去做了尼姑。这小子是个妾出!”
“那就更贱了。妓女养出来的,沾上点官贵,哈哈,不就是天生的下流胚子!”
他流出泪来,大声吼道:“不许侮辱我母亲!”
“还敢顶嘴!”男人将他倒吊起来,拿来一只角管插在他後庭上,一边注水一边邪笑。“给你洗洗饱,收拾干净了爷们再拿你开心。”
如此折磨往往就是一夜。末了将他扔到门外,衣服往身上一砸算是怜悯。
他还能忍吗?趴在地上,恶狠狠在手背咬了一口。
忍!还要忍到什麽时候?他是个人,他,还只是个孩子。
日日如此。
白天被关在役事房,收拾打扫一样不能落下,稍有差池就是一顿打。晚上照样拖进角落那间房,门一关,野兽蚕食。
他绝了活念一心只求速死,他们偏偏不让他如愿。他无时不刻不被人监视,房里尖锐的器物都被撤换,饮食茶具都是结实的木制,他嘴里时常被堵著一块麻核,别说咬舌,想合拢嘴巴都难。他不喝水他们灌他喝,不吃饭他们扳著他的嘴硬塞。不管白天怎麽样,只要入夜,那些禽兽、那间小屋,永远逃脱不了。
──他再也忍受不住了。
男人压著他在里面进进出出,他满心麻木,胃部一阵翻涌,呕出来竟是满口鲜血。那些人吓了一跳,抓起他扔进先前的黑屋。身子冷透了,周围终於静下来。漆黑的世界,他忽然觉得异常安心。
现在可以解脱了吧?他闭上眼,就此昏死过去。
他没死。
待到再醒过来睡在陌生的床上,身旁大夫把著他的脉,那个女子守在一边,後面的窗檐下背著那个猛兽恶鬼般的男人。
“大夫,他怎麽样?”曼儿轻声问道。
“外感风寒,内瘀热毒,这位公子体质羸弱,是郁伤成疾。”
他恨眼看著那个男人,看著他回过脸来,冷若冰霜的脸,独有的那只眼睛傲若星芒。
灭念只问了一句:“死不了?”
曼儿急道:“只是什麽?”
那个男人冷笑道:“我还当是什麽,原来是要得太多。”
他咬紧了牙,牙龈都在冒血。
大夫一把年纪听了这话倒也汗颜。达官显贵好男风者不居少数,男宠娈童他也诊过不少。被搞成这样的倒少见,既不得疼惜,养著还有什麽用。人人都说鬼虎骁勇,这虐童的怪癖也不知是否嗜血的疫症,简直造孽。
开好药方递上,程曼儿双手接下道了声“劳驾”。
大夫走了。灭念走到床前,仇人相见,一个是傲慢的野兽,一个是负伤的狼犬。
灭念冷冷一笑:“你这小子倒招人喜欢,两次三番有人替你求情。”
他开不了口,想要爬起来,稍微一动,胸口剧痛,又是一顿猛咳。
曼儿赶忙上前拉住灭念道:“好了,你何苦这样虐待他!”
“谁叫他是穆天风的儿子。”
又是这句话。仿佛是个魔咒,每念一次,暴行成了合理,他就是活该。
“灭大人,冤冤相报何时了?穆天风都死了,你就不能放过他的孩子?”
“可怜他?”
曼儿不语,灭念低声一笑。
“也罢。男人的味道他也尝到了,你就留下教教他讨人喜欢的法子。叫他学些南北小曲,免得将来木孜孜的,沧王看了不喜欢。”
“你要把他献给王爷?”
灭念笑道:“不然你以为我养著他干嘛?亏他长了一张能看的脸,要是生得丑也不那麽麻烦了。”
曼儿咬咬牙,道:“好,我就收下他。不过,我带著他的时候,你可不能再叫人欺辱他。”
灭念别开脸失笑出声,他伸手在曼儿额前,三瓣桃花,顿然片刻,竟没有抚下手去。
“月费我会送到风月楼,你只管在这里住下吧。”
那个男人从那天起果真没有再来。他终於有了喘口气的空隙。
这个叫程曼儿的女子是鬼虎的女人,却是如今唯一一个肯善待他,把他当人看的人。
曼儿端著药,匙羹在碗里轻轻荡过,慢慢吹凉了再送到他嘴边。
他不肯喝。头朝向床内只不作声。
“你这又是何苦?”曼儿收回匙羹,说:“你不肯喝,伤痛的难道是别人?受了罪,自己又不肯好,叫别人看在眼里,是要人可怜还是要人嘲笑?”
他怒起挥手扇落了那女人的药碗,直瞪的双眼满是不屈。
曼儿站起来就走。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得罪了鬼虎的女人,这一回总该给他个痛快了吧?可是曼儿又回来,重新熬好了药,依然慢慢吹凉喂到他嘴边。
他依然不肯喝,曼儿接近了,他抢过那碗药狠狠砸到墙角。
曼儿无言,去了又来,依然温柔,依然是先吹凉了再递给他。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哭了。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在妓院的柴房里,曾经想要救他。这是一个善女人,唯一一个对他施与援手的人。眼泪落下来,他赶紧别过头,用力擦掉。
“别强了。身子骨可是自己的。”曼儿叹了一口气,又再喂他。这一次,他慢慢张了嘴。苦口的药,咽著不知求生还是求死。只是眼角,慢慢又湿了。
得了这个女子的庇护,都统府的人也不再明目张胆的欺辱他。她虽是年轻夫人的年纪,却还是未婚装扮。府上的人对她很客气,虽然以姑娘相称,他猜她该是鬼虎的外室。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啊。”曼儿说。
“可我终究是他的儿子。仇人眼里罪大恶极。父亲死了,我须父债子偿。”
曼儿长叹一声,取过琴弦,一曲断肠,空幽无尽。
曲终了,他缩在床头,下巴枕著自己的膝盖。
“好听吗?”曼儿问。
他点点头。
“你要是愿意,等你好了,我教你。”
他没说话。
教他,是那个男人的命令,让他学南北曲调以对人献媚。就算家道衰败,他被贬为奴,要他恬不知耻去做男人的玩物,他做不到!
程曼儿是个善心人,却也是京都有名的红牌。
青楼是什麽地方他从前没去过。父亲在时,妻妾里也有风尘女子。照料他的顾娘就是红尘出身,偶尔听她说起过去,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因为顾娘,他眼里的青楼成了个奇幻的世界。这些女子被人鄙贱,却又莫名其妙的受人追捧。人道青楼薄幸,他看见的顾娘却是有情有义。他只道青楼是个买醉之处,遇上合意之人可终成眷属,何尝知道青楼的黑暗?他自己,竟是在那种地方受尽了屈辱!
那一夜,只是开启,不是结束。他的身体被人撕裂,连同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一切都被毁灭,除了这条命,施舍一样留给他的磨难。
顾娘,他视为母亲的女子,她可也曾经历过如此痛苦?顾娘念佛,教导他容忍淳善,过去他对这些教导从不质疑,可是现在他疑惑了。如果父亲是因为十恶不赦遭到报应,顾娘、後院的那些女子,她们又何罪之有?父亲一死满门抄家,这些女子不是被人强抢就是卖作奴婢。家破人散,他须父债子偿,可是他,又何曾恶待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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