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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饲养计划》
作者：辰冰
第一章
滴答，滴答，滴答。
他的双腿已经沉重，双手已经发颤，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喧着痛苦，手中的剑早已脱离他的控制，只是凭借着长久以来锻炼的经验在机械地战斗着。莱恩每一瞬间都怀疑自己下一瞬间会倒下，后槽牙几乎被咬碎，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全世界被各类勇者们杀掉的魔使、大魔使将全部复活，魔王的力量重回巅峰时期，魔王之塔复原，在四个方位的四个魔印及魔王之塔的守护封印恢复，世界上所有勇者的努力前功尽弃，一切从头再来。
然而，随着周围不会思考的魔物和魔精灵越来越多，而莱恩他们的体力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越来越力不从心。
剑士，大力士，两名魔法师。
想到无法打败魔王的可怕后果，莱恩只能咬紧牙关，期望奇迹能在最后一刻到来前出现。他并没有听到其他同伴的声音，大概是大家都已经无暇说话，只能凭借长久以来的默契配合着行动。
然而，时间无情地流动着，女神似乎没有听到这群踏在绝路上的勇者的祈祷。
终于，莱恩听到魔王之塔塔顶的钟声开始敲响，最后一个午夜已经来临，等钟声敲完第十二下的时候，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世界将被浸泡在可怕的黑暗之中。
“莱恩，”团队的智囊，另一位年轻的魔法师杰斯异常冷静地开口，“能够和你一起讨伐魔王到这种地步，我很开心。”
“莱恩！遇到你，还有你们，我、我也很荣幸！”高大健壮却不善言辞的乔治，也在这时飞快地吼道。
没等艾丽娅说完话，几只长着大口的魔物就越过莱恩和杰斯飞到了她眼前，艾丽娅无暇说话，赶忙挥动起魔杖。
莱恩听到了第九下钟声，可同时，他听到了自己最珍爱的同伴的声音。
奇迹依然没有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回头再看最后一眼他一直以来珍爱的同伴们，但他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牙齿几乎要被咬碎。
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打败魔王的话，他们也会被恢复的魔王之塔吸收，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吧。
和这些人在一起，也不错。
到此为止了吧。
莱恩闭上了眼睛。
……
最后一下钟声没有响起，预想之中的痛苦也没有到来。
等了远远超过十秒钟以后，莱恩才困惑地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潮水一般涌出的魔物、魔精灵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劣迹斑斑的地板和台阶。
不出所料，其余三人都形容狼狈，就连平时最注重仪表的杰斯都满头魔物毛，乔治抓着后脑勺一脸不明所以，而艾丽娅则双手放在膝上，弯着腰不停地喘气。
不过，他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听到莱恩的问题，杰斯推了推眼镜，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计时停下来了。”
他们虽然是被选中的勇者，但为了防止有其他能人志士没有被浪费才能和热血，国家没有限制其他勇者讨伐魔王。魔王之塔的道路错综复杂，有别人走了其他道路而没有和他们遇上，也是有可能的。
进入魔王之塔，首先要解开塔的守护封印。这个封印是他们解开的，他们一解开就有别的勇者团队跟进来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是说，魔王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摔死了之类的？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意见，反正他们无论如何肯定要到塔顶去确认过的。于是，确认过各自的伤势以后，四个人彼此搀扶着往塔上走。
没有魔物的阻挠，上塔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塔顶。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魔王住处真实的样子，比想象中要整洁得多，不过，和他们上来的走廊一样，空荡荡的。
艾丽娅将魔王的卧室、洗手间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魔王的身影。
杰斯推了推眼镜，解释道：“魔王死后，身体会消失不见。没有魔王魔力的支持，城堡里的魔物、魔精灵也就都消失了，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
“喂！你、你们来、来看这个！”力气很大的乔治说话有点结巴，而且越紧张激动就越结巴，此时，他正站在窗边，满头大汗地招呼他们。
另外三人疑惑地走过去，接着，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尽管是夜晚，外面却一片明亮，所有的勇者都知道，这是女神之光。
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蓝天白云了。
笼罩着全世界的乌云已经散去，环绕着魔王之塔的阴森的魔气也消失了。魔王之塔外原本荒凉、贫瘠的原野在刹那间开满了粉色、黄色、白色的花，绿草和树丛同样破土而出，放眼望去，都是生机勃勃之意。
艾丽娅激动地哭了出来，杰斯和乔治也望着新天地擦起眼角。
忽然，莱恩的视线一闪，他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看见地却依然是美丽的草地和鲜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刚刚好像有一个十分娇小的少女，一晃而过。
……
几个小时后，女神之光散去，真正的黎明到来。货真价实的阳光间隔十二年后头一次清晰地照在大地上，再过一会儿，全世界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会为崭新的时代欢呼沸腾。
而此时，离魔王之塔不远的河边，带来这一切的女孩正摊靠在树桩上，她身上布满血痕和可怕的伤口，一只手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她有一头蓬乱地深棕色长卷发，这头恣意乱长的卷发裹住了她的大半个身体和大半张脸，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长脚的奇怪的茧。她穿着盔甲，手边放着一把剑和一只透明的水晶苹果，苹果里有一条青黑相间的蛇扭动着身体。
这个女孩名为米莉森特·尼尔斯，一般就被称作米莉。她在大陆东方的一个小镇被一个奇怪的老头养大，今年十五岁，是个勇者。
那条蛇就叫做蛇，是老头给她的引导者。
“喂，你没事吧？还有气吗？”蛇扭动着身体，在水晶苹果里问道。
米莉动了动，勉强支起身体。
“没事。”她回答。
“不要逞强啊。刚才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魔王还特意设置了那么多钉子，你身上应该有很多伤口吧？”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
“你的手腕不是还骨折了吗？”
“还有额头上被魔王魔法弄出来的烫伤。”
“要是舔得到的话，你就舔给我看看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类的舌头可以舔到额头呢！”
“不过，如果把我放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舔舔。”蛇继续扭动身体，低哑地说道，那一双暗红色的蛇眼隐隐发光，“怎么样？合作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该信任我了吧。”
老头给她苹果的时候，叮嘱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无论这条蛇说什么，都绝对不能把它放出来。
于是米莉认真地考虑了几分钟，将苹果举起来，准备扔掉。
蛇吓得身体都在苹果里弹了起来：“等等等！停下！停下！不要冲动！我们来聊点别的话题吧！说起来，虽然你大概不会像其他被国王委托打败魔王的勇者那么有名，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为人知，但你确实杀死了一个魔王，以后就是货真价实的‘传说中的勇者’了。刚才，你也看到女神降下的祝福之光了吧？”
蛇顿了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每位杀死魔王的勇者，都会得到女神的祝福。他们将会不老不死，直到在更强的对手面前陨落，或者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前往凡人触及不到的地方。
魔王大约是一千年前第一次出现，之后一百年左右复活一个，米莉正好是第十个传奇勇者。而在上一个传奇勇者和上一个极其强大的魔王同归于尽之后，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传奇勇者了。
米莉看了蛇一眼，愣了愣，然后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心。
“你是说，我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再也不会死了吗？”
“不是。”
蛇一本正经地道。
“我是说，你将永远停留在这个身高，再也不会长了。”
第二章
几分钟后，蛇所在的水晶苹果被卡在了水流湍急处的两块岩石中间，苹果卡得并不稳，被哗啦啦的水流冲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冲走一般。
蛇在里面放声尖叫，米莉则准备开始清洗伤口，于是撩开了自己的头发。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拨开后，清澈的水中印出了她的脸。
虽然沾了血迹，却意外的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只不过皱着的眉头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米莉和水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秒，便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她烧伤的额头上。
洁白的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六芒星魔法阵若有若无地闪动着，要是当时魔王完成了这个魔法的话，她现在大概就不会活着了。
不过，她现在虽然活着，这个魔法阵却留了下来。
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尖叫了，它在苹果里打量了一下对方额上的魔法阵型灼伤，评价道：“看上去还挺像中二精神病的嘛，很适合你啊。”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那个魔法阵型的烧伤，感觉到毛骨悚然的疼痛，吃痛地松了手。
米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那个伤口，并小幅度地调整着头发的角度。
她动作一顿，杂草般的头发又掉下来，遮住下一秒就隐隐泛红的脸。
“这样啊。”蛇愉快地晃了晃细长的尾巴，“那么，你检查完了的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小米莉。”
“别这么叫我！”
恼羞成怒地瞪了蛇一样，米莉才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
魔王还没死的时候，一直是蛇告诉她该怎么做，现在换蛇问她了，米莉忽然有些迷茫。
四周阳光明媚，景色优美，但却不是米莉所熟悉的样子。魔王在她两三岁时候就复活了，老实说，她并不习惯眼前明亮的色彩。
迟疑了好久，她才作出决定。
……
魔王之塔位于大陆的正中心，由于魔王时不时会复活一下的关系，那周围几百公里都是个没有人居住的真空地带，相当特殊。尽管王国声称那也是属于国家的领土，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那属于魔王。
米莉的家乡名为阿尔西亚，是王国东方的一个很普通的小镇。
它坐落于富饶的星光平原，人口大约三万上下，距离海洋只有几公里远，大部分居民以畜牧业为生，还有少部分人则从事渔业，曾经人们都在这里过着生活有余而奢侈不足的生活。
时隔三年重返故乡，米莉有点陌生。周围仍是一片萧条，荒无人烟，和她童年的记忆已经一点都不像了，魔王刚刚复活的头五年，人们虽然害怕，却还是乐观努力地在生活，谁都没想到这一次魔王会强到整整十二年都无法打败。
逃难的人们似乎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了。米莉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米莉的家在小镇的最东面，远离集市的边缘地带里的一栋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这栋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墙面早已斑驳，红色墙漆掉得七七八八，花园里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藤爬架上的藤蔓干枯已久，四处长满杂草。
这幅荒凉的景象让米莉不禁怔了怔。
接下来几天，米莉一直在打扫房子、清理庭院。要将闲置了三年的房子重新弄成能住的样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把上下两层楼都打扫了一遍，修补破陋的屋顶，拔掉花园里的杂草，并且找来了新的木枝制作藤爬架。
这些事她以前就经常做，因此十分熟练。
这天，米莉在仓库里找到一袋积了灰的种子，便拿到花园里播种。
“米莉，是米莉吗？”
忽然，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米莉是少见的独行勇者，没有任何同伴，好久没有听到蛇以外的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禁愣了愣，这才回过头。
只见一对头发里夹杂着白丝、满面沧桑的中年夫妇站在她家的篱笆外面，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以及两只羊、一只牛，看到米莉的脸，两人都有些惊喜的样子。
认出是老邻居波尼夫妇，米莉绷紧的后背放松下来。
他们是阿尔西亚原本的居民，由于自己没有孩子的关系，过去很是疼爱被老头收养的米莉，经常照顾她。不过，他们还是在米莉十一岁时随大流离开了小镇，当时老头还没有死。
跟阿尔西亚的其他镇民一样，波尼夫妇并不知道米莉和老头的关系比起爷孙更像师生，也不知道米莉其实是个勇者。
米莉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四年前死了。”就在镇里的其他人都离开不久之后。
波尼夫妇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他们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米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其实除了最后的魔王比较难打，别的不算辛苦。
如今她身上的伤都好了差不多了，只剩下额头上那个诡异的魔法阵不知道怎么消除。
米莉一怔，埋在头发底下的脸烧了起来。
离家久了，外人对勇者的尊敬和崇拜她多少都知道一些。但她和大多数勇者不一样，她并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才冒险杀魔王的，也没有别的勇者那么高尚的品德和自我牺牲的心胸。要说她为什么会踏上征讨魔王的道路的话，大概只是为了完成抚养她的老头临终前的遗愿而已。
她从小就只接受过勇者的训练，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虽然自知有愧于评价，听到波尼夫人这么说，米莉心里还是稍微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嘴角似乎扬起了一点，米莉赶紧用力把它压了下去。
这时，波尼太太看了看天色。
“抱歉呀，米莉。”她歉意地道，“今天我们刚回来，天黑前必须要收拾好几个房间才行，等空下来我再送牛奶给你吧？”
犹豫片刻，米莉还是点了头。
波尼太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便告辞和丈夫一起匆匆进了隔壁的房子。
与他们告别后，米莉很快撒完了剩下的种子，也进了屋内。
“有人回到镇里来了？”蛇不知什么时候一路将苹果滚到门边的，米莉一进门，它就发出了声音，“是姓波尼的那户老邻居？”
米莉有些惊讶蛇竟然认识波尼夫妇，但还是承认了。
蛇扫了扫米莉。
“你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啊，他们说了什么吗？”
“是吗。”蛇并不意外回答地又吐了吐信子，“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引导者啊。”
它的意思是即使米莉不说，它也知道。
大部分勇者并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打倒魔王，因此他们需要引导者指点方向。引导者一般是知识渊博的学者、能得到神谕的祭司或者天生的预言家。指引一个勇者需要耗费非常大的精力，因此大部分指引者只会专注于一个勇者或一个勇者团。一般来说越是杰出的勇者，就能得到越有名望的引导者的垂青。比如国家派遣的官方勇者团的四个勇者的引导者，是整个国家最受尊敬的大祭司。
米莉出发那年才十二岁，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引导者的引导的。于是老头就给她了这个水晶苹果，让里面的蛇当她的引导者。
事实证明，这条蛇意外地是个智慧博学的引导者。它对世界上的知识了若指掌，好像还懂得观星来预测未来，米莉问它的问题它暂时还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米莉至今不清楚抚养她的老头是怎么得到这条蛇的，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条蛇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不吃不喝没有空气也不会死。蛇果然时不时就会提出“放它出来”的要求，只是即使相处了很久，米莉仍然会常常觉得这条蛇很诡异，所以对它保持着警惕。
“你只不过是被夸赞了一下而已，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蛇似乎没有察觉到米莉对它的戒备，继续悠哉悠哉地道。
“我最近夜观星象，又得到了一个预言。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米莉下意识地抬头。
蛇的这种问法，就是根本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而已。以前遇到危机的时候，它就常常用这种方式说话。
怀抱着困惑，米莉皱眉道：“坏消息。”
“说重点！”
“你失业了。”
无法反驳。
米莉深呼吸了一口，问道：“那么好消息呢？”
蛇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晃了晃尾巴。
“但是这一次的魔王，是双子。”
第三章
“没错。”蛇点头，“就是说，这次的魔王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不过就算是一起出生的孪生兄弟，生长速度也不一样。哥哥成长得快一些，于是率先长成魔王复活了；弟弟发育速度比较迟缓，目前还没有长成魔王。不过，算算时间的话，距离第二个魔王复活也差不了多久了。”
米莉仍然很吃惊。
被说中了，米莉将头扭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蛇毫不客气地大笑，笑得整条蛇在苹果里抖，“不要害羞嘛，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小米莉。”
“滚！”
“你现在脸红得像虾一样，很可爱，让我很有食欲。”
“闭嘴！”
米莉泄气地将苹果端正地摆回桌子上，蛇扭了扭身子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戏谑地看着她，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怎么？不砸了？我刚才可是认真地很期待呢。”
看着蛇相当轻松的样子，她感到一阵烦闷。
她连魔王都能干掉，难道还怕奈何不了一条比苹果还小的蛇吗？
有一瞬间，米莉确实是这样想的。然而就在她真的想将苹果砸掉的一刹那，脑海里的警铃疯狂地响了起来，甚至比踏上魔王之塔第十层最后一节台阶时的反应还要厉害。
米莉知道，对危险的直觉，是她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老头还没死的时候，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她的直觉比她的脑子好使，连蛇都说过她敏锐得简直像条狗。
于是，她放弃了把蛇拽出来打成蝴蝶结挂在墙上的念头，哪怕这让她极为憋屈。
定了定神，米莉皱着眉头让自己身上的高温冷却下来，再睁眼，已经重新变得镇定。她道：“所以，下一个魔王什么时候会复活？”
它轻快地甩着尾巴。
米莉站起来，将剑从墙上取下，拿起苹果。
见米莉出乎意料地没有炸毛、没有脸红、没有生气，眼神一片沉静专注，蛇无趣地咂咂嘴。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个孝顺的好学生，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它吐了吐信子。
……
由于蛇说得魔王复活时间很近的关系，米莉来不及做充足的准备，想到什么就拿了点什么，只记得穿上破盔甲、佩上剑、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匆匆再次离开阿尔西亚。
米莉家门口的这条河被镇里的其他人称为“月明河”，是贯通大陆东西的一条大河的支流，与之相对的还有另一条名为“星暗河”的支流，通往相对而言更靠南的平原的地区。由于这两条河分流前流经魔王的领地，在魔王复活时期受黑魔法腐蚀很严重，差不多整个星光平原都无法继续居住了。
现在，河水重新恢复澄澈，原本住在河边的居民也陆续归来。米莉沿着河向魔王城堡前进的时候，看到了不少正在复苏中的村庄。
水网密集、水路发达的星光平原原本拥有大陆上最先进完备的贸易网，是王国最繁荣富裕的地区，如果不是魔王复活的话，本来绝不会落魄萧条到今天这幅景象。
米莉跟着看了看周围，没有接话，但她知道蛇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条蛇，到底多少岁了啊？
……
日夜兼程几天后，米莉终于再一次抵达了魔王之塔。
魔王之塔实际上是魔王城堡的一部分，也是魔王庞大的住处中最高耸的一部分。它被城墙、城堡和花园包围着，古老斑驳的旧式墙面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息，看起来相当厚重。
米莉抵达的时候恰逢黄昏，她从东方而来，正好迎面望着夕阳渐渐沉入古堡之中，将橙红色的光辉映满天霞。城堡周围草地上的草叶都隐约垂下头，刚开出来的花朵微掩花瓣，将整个无人的城堡衬得愈发空寂慵懒。
魔王死后，环绕着城堡和魔王之塔的黑气都消散了，也不再有盘旋于头顶的乌云团，在这种氛围下，这里简直不像是魔王的住处，反而更像什么鲜为人知的隐逸之所。
米莉的脚步顿了顿。
蛇感觉到她的迟疑，疑惑地问：“嗯？你怎么了？难道说你还是决定等魔王重新复活以后再来？”
之前在路上，他们曾经讨论过到底是将新魔王在复活前解决掉比较好，还是等他全面复活以后再解决比较好的问题。
米莉想要尽快完成老头子的遗愿，当然是站防患于未然的。但是蛇从各个方面分析后坚定地认为等魔王复活以后再杀才是比较划算的选择。
听蛇提到自己手上的那根魔王本命羽毛，米莉愣了愣。
就像魔物和魔使一样，魔王死后也是会有羽毛掉下来的。这种死后掉落的羽毛叫做本命羽毛，相当珍贵，就算是魔王也只掉一根。
所有魔王都有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死亡后掉落的羽毛自然也会黑亮柔顺有光泽，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眼就能看出是魔王的羽毛。除了第一位魔王的羽毛因为年代太久远而遗失，此前被打败的其他魔王的本命羽毛如今都在王城的国立博物馆内展出。
当然这些和米莉并没有什么关系，酬劳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可能得到。
并不是因为“做好事不留名”或者“我是一个风一样的神秘勇者”之类的高尚正直理由，而是因为米莉的本命羽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那根羽毛是白色的。
每年都有很多人在魔王死后不要脸地冒充传说中的勇者，因此国家设有专门的魔王研究机构，每根换取赏金的魔王羽毛都必须经过重重鉴定。毫无疑问，米莉这一根从颜色上就根本无法满足魔王羽毛“如同新月之夜一般漆黑”的要求了。
正因如此，蛇才会在她离开魔王之塔后，立刻就说她可能“永远难以为人所知”。
米莉将盯着蛇的视线收了回来。
为了让蛇闭嘴，米莉大步地继续往里走，蛇“哎呀哎呀”了几声，就不再挑剔什么了。
第四章
第二次进入魔王之塔，米莉比第一次熟门熟路了许多。没有塞满走道让人犯恶心的魔物团，塔里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会有响亮的回声。这种容易暴露行动的声音无疑让米莉的神经变得更紧张了一些，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将下面九层都象征性地搜索了一遍之后，米莉终于到了第十层。然而，出乎意料地，即使她将第十层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发现一点新魔王出现的痕迹。
深深地皱着眉，米莉一把把装着蛇的苹果举到眼前，用犀利的眼神表达她的质疑。
蛇不太有紧张感地晃着尾巴，道：“不要急嘛。仔细想想，魔王应该不会傻到把重要的弟弟放在这么容易被勇者找到的地方吧？要知道在正式复活前，就算是魔王也脆弱得跟小孩子一样，是不能乱打乱摔的。这里房间这么多，我们到城堡里去找找？”
蛇说得有道理，米莉半信半疑地暂时将苹果放下了，提起剑向城堡走去。
魔王的城堡，米莉还是第一次踏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且魔王城堡的窗户不多，光线相当低暗，难免阴森。米莉一步一步踏在城堡的石板地上，听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难免有种诡异的感觉。
《魔王饲养计划》
作者：辰冰
第一章
滴答，滴答，滴答。
他的双腿已经沉重，双手已经发颤，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喧着痛苦，手中的剑早已脱离他的控制，只是凭借着长久以来锻炼的经验在机械地战斗着。莱恩每一瞬间都怀疑自己下一瞬间会倒下，后槽牙几乎被咬碎，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全世界被各类勇者们杀掉的魔使、大魔使将全部复活，魔王的力量重回巅峰时期，魔王之塔复原，在四个方位的四个魔印及魔王之塔的守护封印恢复，世界上所有勇者的努力前功尽弃，一切从头再来。
然而，随着周围不会思考的魔物和魔精灵越来越多，而莱恩他们的体力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越来越力不从心。
剑士，大力士，两名魔法师。
想到无法打败魔王的可怕后果，莱恩只能咬紧牙关，期望奇迹能在最后一刻到来前出现。他并没有听到其他同伴的声音，大概是大家都已经无暇说话，只能凭借长久以来的默契配合着行动。
然而，时间无情地流动着，女神似乎没有听到这群踏在绝路上的勇者的祈祷。
终于，莱恩听到魔王之塔塔顶的钟声开始敲响，最后一个午夜已经来临，等钟声敲完第十二下的时候，一切都将回到原点，世界将被浸泡在可怕的黑暗之中。
“莱恩，”团队的智囊，另一位年轻的魔法师杰斯异常冷静地开口，“能够和你一起讨伐魔王到这种地步，我很开心。”
“莱恩！遇到你，还有你们，我、我也很荣幸！”高大健壮却不善言辞的乔治，也在这时飞快地吼道。
没等艾丽娅说完话，几只长着大口的魔物就越过莱恩和杰斯飞到了她眼前，艾丽娅无暇说话，赶忙挥动起魔杖。
莱恩听到了第九下钟声，可同时，他听到了自己最珍爱的同伴的声音。
奇迹依然没有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回头再看最后一眼他一直以来珍爱的同伴们，但他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牙齿几乎要被咬碎。
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打败魔王的话，他们也会被恢复的魔王之塔吸收，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吧。
和这些人在一起，也不错。
到此为止了吧。
莱恩闭上了眼睛。
……
最后一下钟声没有响起，预想之中的痛苦也没有到来。
等了远远超过十秒钟以后，莱恩才困惑地重新睁开双眼。
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潮水一般涌出的魔物、魔精灵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劣迹斑斑的地板和台阶。
不出所料，其余三人都形容狼狈，就连平时最注重仪表的杰斯都满头魔物毛，乔治抓着后脑勺一脸不明所以，而艾丽娅则双手放在膝上，弯着腰不停地喘气。
不过，他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听到莱恩的问题，杰斯推了推眼镜，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计时停下来了。”
他们虽然是被选中的勇者，但为了防止有其他能人志士没有被浪费才能和热血，国家没有限制其他勇者讨伐魔王。魔王之塔的道路错综复杂，有别人走了其他道路而没有和他们遇上，也是有可能的。
进入魔王之塔，首先要解开塔的守护封印。这个封印是他们解开的，他们一解开就有别的勇者团队跟进来了，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是说，魔王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摔死了之类的？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没有意见，反正他们无论如何肯定要到塔顶去确认过的。于是，确认过各自的伤势以后，四个人彼此搀扶着往塔上走。
没有魔物的阻挠，上塔的速度很快，没几分钟，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塔顶。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魔王住处真实的样子，比想象中要整洁得多，不过，和他们上来的走廊一样，空荡荡的。
艾丽娅将魔王的卧室、洗手间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魔王的身影。
杰斯推了推眼镜，解释道：“魔王死后，身体会消失不见。没有魔王魔力的支持，城堡里的魔物、魔精灵也就都消失了，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
“喂！你、你们来、来看这个！”力气很大的乔治说话有点结巴，而且越紧张激动就越结巴，此时，他正站在窗边，满头大汗地招呼他们。
另外三人疑惑地走过去，接着，都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
尽管是夜晚，外面却一片明亮，所有的勇者都知道，这是女神之光。
已经好多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蓝天白云了。
笼罩着全世界的乌云已经散去，环绕着魔王之塔的阴森的魔气也消失了。魔王之塔外原本荒凉、贫瘠的原野在刹那间开满了粉色、黄色、白色的花，绿草和树丛同样破土而出，放眼望去，都是生机勃勃之意。
艾丽娅激动地哭了出来，杰斯和乔治也望着新天地擦起眼角。
忽然，莱恩的视线一闪，他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看见地却依然是美丽的草地和鲜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刚刚好像有一个十分娇小的少女，一晃而过。
……
几个小时后，女神之光散去，真正的黎明到来。货真价实的阳光间隔十二年后头一次清晰地照在大地上，再过一会儿，全世界都会明白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会为崭新的时代欢呼沸腾。
而此时，离魔王之塔不远的河边，带来这一切的女孩正摊靠在树桩上，她身上布满血痕和可怕的伤口，一只手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她有一头蓬乱地深棕色长卷发，这头恣意乱长的卷发裹住了她的大半个身体和大半张脸，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长脚的奇怪的茧。她穿着盔甲，手边放着一把剑和一只透明的水晶苹果，苹果里有一条青黑相间的蛇扭动着身体。
这个女孩名为米莉森特·尼尔斯，一般就被称作米莉。她在大陆东方的一个小镇被一个奇怪的老头养大，今年十五岁，是个勇者。
那条蛇就叫做蛇，是老头给她的引导者。
“喂，你没事吧？还有气吗？”蛇扭动着身体，在水晶苹果里问道。
米莉动了动，勉强支起身体。
“没事。”她回答。
“不要逞强啊。刚才你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魔王还特意设置了那么多钉子，你身上应该有很多伤口吧？”
“这种小伤，舔舔就好了。”
“你的手腕不是还骨折了吗？”
“还有额头上被魔王魔法弄出来的烫伤。”
“要是舔得到的话，你就舔给我看看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人类的舌头可以舔到额头呢！”
“不过，如果把我放出来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舔舔。”蛇继续扭动身体，低哑地说道，那一双暗红色的蛇眼隐隐发光，“怎么样？合作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该信任我了吧。”
老头给她苹果的时候，叮嘱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无论这条蛇说什么，都绝对不能把它放出来。
于是米莉认真地考虑了几分钟，将苹果举起来，准备扔掉。
蛇吓得身体都在苹果里弹了起来：“等等等！停下！停下！不要冲动！我们来聊点别的话题吧！说起来，虽然你大概不会像其他被国王委托打败魔王的勇者那么有名，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不为人知，但你确实杀死了一个魔王，以后就是货真价实的‘传说中的勇者’了。刚才，你也看到女神降下的祝福之光了吧？”
蛇顿了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每位杀死魔王的勇者，都会得到女神的祝福。他们将会不老不死，直到在更强的对手面前陨落，或者能力到达一定程度后，前往凡人触及不到的地方。
魔王大约是一千年前第一次出现，之后一百年左右复活一个，米莉正好是第十个传奇勇者。而在上一个传奇勇者和上一个极其强大的魔王同归于尽之后，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已经没有传奇勇者了。
米莉看了蛇一眼，愣了愣，然后看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心。
“你是说，我将永远停留在这个年纪，再也不会死了吗？”
“不是。”
蛇一本正经地道。
“我是说，你将永远停留在这个身高，再也不会长了。”
第二章
几分钟后，蛇所在的水晶苹果被卡在了水流湍急处的两块岩石中间，苹果卡得并不稳，被哗啦啦的水流冲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冲走一般。
蛇在里面放声尖叫，米莉则准备开始清洗伤口，于是撩开了自己的头发。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拨开后，清澈的水中印出了她的脸。
虽然沾了血迹，却意外的是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只不过皱着的眉头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米莉和水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秒，便飞快地移开视线，看向她烧伤的额头上。
洁白的皮肤上，一个硬币大小的六芒星魔法阵若有若无地闪动着，要是当时魔王完成了这个魔法的话，她现在大概就不会活着了。
不过，她现在虽然活着，这个魔法阵却留了下来。
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尖叫了，它在苹果里打量了一下对方额上的魔法阵型灼伤，评价道：“看上去还挺像中二精神病的嘛，很适合你啊。”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那个魔法阵型的烧伤，感觉到毛骨悚然的疼痛，吃痛地松了手。
米莉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那个伤口，并小幅度地调整着头发的角度。
她动作一顿，杂草般的头发又掉下来，遮住下一秒就隐隐泛红的脸。
“这样啊。”蛇愉快地晃了晃细长的尾巴，“那么，你检查完了的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小米莉。”
“别这么叫我！”
恼羞成怒地瞪了蛇一样，米莉才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
魔王还没死的时候，一直是蛇告诉她该怎么做，现在换蛇问她了，米莉忽然有些迷茫。
四周阳光明媚，景色优美，但却不是米莉所熟悉的样子。魔王在她两三岁时候就复活了，老实说，她并不习惯眼前明亮的色彩。
迟疑了好久，她才作出决定。
……
魔王之塔位于大陆的正中心，由于魔王时不时会复活一下的关系，那周围几百公里都是个没有人居住的真空地带，相当特殊。尽管王国声称那也是属于国家的领土，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那属于魔王。
米莉的家乡名为阿尔西亚，是王国东方的一个很普通的小镇。
它坐落于富饶的星光平原，人口大约三万上下，距离海洋只有几公里远，大部分居民以畜牧业为生，还有少部分人则从事渔业，曾经人们都在这里过着生活有余而奢侈不足的生活。
时隔三年重返故乡，米莉有点陌生。周围仍是一片萧条，荒无人烟，和她童年的记忆已经一点都不像了，魔王刚刚复活的头五年，人们虽然害怕，却还是乐观努力地在生活，谁都没想到这一次魔王会强到整整十二年都无法打败。
逃难的人们似乎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还会不会回来了。米莉的脚步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米莉的家在小镇的最东面，远离集市的边缘地带里的一栋老房子。因为年久失修的关系，这栋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墙面早已斑驳，红色墙漆掉得七七八八，花园里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藤爬架上的藤蔓干枯已久，四处长满杂草。
这幅荒凉的景象让米莉不禁怔了怔。
接下来几天，米莉一直在打扫房子、清理庭院。要将闲置了三年的房子重新弄成能住的样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把上下两层楼都打扫了一遍，修补破陋的屋顶，拔掉花园里的杂草，并且找来了新的木枝制作藤爬架。
这些事她以前就经常做，因此十分熟练。
这天，米莉在仓库里找到一袋积了灰的种子，便拿到花园里播种。
“米莉，是米莉吗？”
忽然，不远处有人喊她的名字。
米莉是少见的独行勇者，没有任何同伴，好久没有听到蛇以外的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禁愣了愣，这才回过头。
只见一对头发里夹杂着白丝、满面沧桑的中年夫妇站在她家的篱笆外面，他们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以及两只羊、一只牛，看到米莉的脸，两人都有些惊喜的样子。
认出是老邻居波尼夫妇，米莉绷紧的后背放松下来。
他们是阿尔西亚原本的居民，由于自己没有孩子的关系，过去很是疼爱被老头收养的米莉，经常照顾她。不过，他们还是在米莉十一岁时随大流离开了小镇，当时老头还没有死。
跟阿尔西亚的其他镇民一样，波尼夫妇并不知道米莉和老头的关系比起爷孙更像师生，也不知道米莉其实是个勇者。
米莉沉默了几秒，回答道：“四年前死了。”就在镇里的其他人都离开不久之后。
波尼夫妇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他们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米莉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其实除了最后的魔王比较难打，别的不算辛苦。
如今她身上的伤都好了差不多了，只剩下额头上那个诡异的魔法阵不知道怎么消除。
米莉一怔，埋在头发底下的脸烧了起来。
离家久了，外人对勇者的尊敬和崇拜她多少都知道一些。但她和大多数勇者不一样，她并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才冒险杀魔王的，也没有别的勇者那么高尚的品德和自我牺牲的心胸。要说她为什么会踏上征讨魔王的道路的话，大概只是为了完成抚养她的老头临终前的遗愿而已。
她从小就只接受过勇者的训练，别的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虽然自知有愧于评价，听到波尼夫人这么说，米莉心里还是稍微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嘴角似乎扬起了一点，米莉赶紧用力把它压了下去。
这时，波尼太太看了看天色。
“抱歉呀，米莉。”她歉意地道，“今天我们刚回来，天黑前必须要收拾好几个房间才行，等空下来我再送牛奶给你吧？”
犹豫片刻，米莉还是点了头。
波尼太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便告辞和丈夫一起匆匆进了隔壁的房子。
与他们告别后，米莉很快撒完了剩下的种子，也进了屋内。
“有人回到镇里来了？”蛇不知什么时候一路将苹果滚到门边的，米莉一进门，它就发出了声音，“是姓波尼的那户老邻居？”
米莉有些惊讶蛇竟然认识波尼夫妇，但还是承认了。
蛇扫了扫米莉。
“你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啊，他们说了什么吗？”
“是吗。”蛇并不意外回答地又吐了吐信子，“不过，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引导者啊。”
它的意思是即使米莉不说，它也知道。
大部分勇者并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打倒魔王，因此他们需要引导者指点方向。引导者一般是知识渊博的学者、能得到神谕的祭司或者天生的预言家。指引一个勇者需要耗费非常大的精力，因此大部分指引者只会专注于一个勇者或一个勇者团。一般来说越是杰出的勇者，就能得到越有名望的引导者的垂青。比如国家派遣的官方勇者团的四个勇者的引导者，是整个国家最受尊敬的大祭司。
米莉出发那年才十二岁，自然是不可能得到什么好引导者的引导的。于是老头就给她了这个水晶苹果，让里面的蛇当她的引导者。
事实证明，这条蛇意外地是个智慧博学的引导者。它对世界上的知识了若指掌，好像还懂得观星来预测未来，米莉问它的问题它暂时还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米莉至今不清楚抚养她的老头是怎么得到这条蛇的，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条蛇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不吃不喝没有空气也不会死。蛇果然时不时就会提出“放它出来”的要求，只是即使相处了很久，米莉仍然会常常觉得这条蛇很诡异，所以对它保持着警惕。
“你只不过是被夸赞了一下而已，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蛇似乎没有察觉到米莉对它的戒备，继续悠哉悠哉地道。
“我最近夜观星象，又得到了一个预言。现在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米莉下意识地抬头。
蛇的这种问法，就是根本没有好消息，只有坏消息和更坏的消息而已。以前遇到危机的时候，它就常常用这种方式说话。
怀抱着困惑，米莉皱眉道：“坏消息。”
“说重点！”
“你失业了。”
无法反驳。
米莉深呼吸了一口，问道：“那么好消息呢？”
蛇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晃了晃尾巴。
“但是这一次的魔王，是双子。”
第三章
“没错。”蛇点头，“就是说，这次的魔王应该是一对孪生兄弟。不过就算是一起出生的孪生兄弟，生长速度也不一样。哥哥成长得快一些，于是率先长成魔王复活了；弟弟发育速度比较迟缓，目前还没有长成魔王。不过，算算时间的话，距离第二个魔王复活也差不了多久了。”
米莉仍然很吃惊。
被说中了，米莉将头扭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蛇毫不客气地大笑，笑得整条蛇在苹果里抖，“不要害羞嘛，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小米莉。”
“滚！”
“你现在脸红得像虾一样，很可爱，让我很有食欲。”
“闭嘴！”
米莉泄气地将苹果端正地摆回桌子上，蛇扭了扭身子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戏谑地看着她，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怎么？不砸了？我刚才可是认真地很期待呢。”
看着蛇相当轻松的样子，她感到一阵烦闷。
她连魔王都能干掉，难道还怕奈何不了一条比苹果还小的蛇吗？
有一瞬间，米莉确实是这样想的。然而就在她真的想将苹果砸掉的一刹那，脑海里的警铃疯狂地响了起来，甚至比踏上魔王之塔第十层最后一节台阶时的反应还要厉害。
米莉知道，对危险的直觉，是她为数不多的长处之一。老头还没死的时候，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她的直觉比她的脑子好使，连蛇都说过她敏锐得简直像条狗。
于是，她放弃了把蛇拽出来打成蝴蝶结挂在墙上的念头，哪怕这让她极为憋屈。
定了定神，米莉皱着眉头让自己身上的高温冷却下来，再睁眼，已经重新变得镇定。她道：“所以，下一个魔王什么时候会复活？”
它轻快地甩着尾巴。
米莉站起来，将剑从墙上取下，拿起苹果。
见米莉出乎意料地没有炸毛、没有脸红、没有生气，眼神一片沉静专注，蛇无趣地咂咂嘴。
“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个孝顺的好学生，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它吐了吐信子。
……
由于蛇说得魔王复活时间很近的关系，米莉来不及做充足的准备，想到什么就拿了点什么，只记得穿上破盔甲、佩上剑、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就匆匆再次离开阿尔西亚。
米莉家门口的这条河被镇里的其他人称为“月明河”，是贯通大陆东西的一条大河的支流，与之相对的还有另一条名为“星暗河”的支流，通往相对而言更靠南的平原的地区。由于这两条河分流前流经魔王的领地，在魔王复活时期受黑魔法腐蚀很严重，差不多整个星光平原都无法继续居住了。
现在，河水重新恢复澄澈，原本住在河边的居民也陆续归来。米莉沿着河向魔王城堡前进的时候，看到了不少正在复苏中的村庄。
水网密集、水路发达的星光平原原本拥有大陆上最先进完备的贸易网，是王国最繁荣富裕的地区，如果不是魔王复活的话，本来绝不会落魄萧条到今天这幅景象。
米莉跟着看了看周围，没有接话，但她知道蛇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这条蛇，到底多少岁了啊？
……
日夜兼程几天后，米莉终于再一次抵达了魔王之塔。
魔王之塔实际上是魔王城堡的一部分，也是魔王庞大的住处中最高耸的一部分。它被城墙、城堡和花园包围着，古老斑驳的旧式墙面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息，看起来相当厚重。
米莉抵达的时候恰逢黄昏，她从东方而来，正好迎面望着夕阳渐渐沉入古堡之中，将橙红色的光辉映满天霞。城堡周围草地上的草叶都隐约垂下头，刚开出来的花朵微掩花瓣，将整个无人的城堡衬得愈发空寂慵懒。
魔王死后，环绕着城堡和魔王之塔的黑气都消散了，也不再有盘旋于头顶的乌云团，在这种氛围下，这里简直不像是魔王的住处，反而更像什么鲜为人知的隐逸之所。
米莉的脚步顿了顿。
蛇感觉到她的迟疑，疑惑地问：“嗯？你怎么了？难道说你还是决定等魔王重新复活以后再来？”
之前在路上，他们曾经讨论过到底是将新魔王在复活前解决掉比较好，还是等他全面复活以后再解决比较好的问题。
米莉想要尽快完成老头子的遗愿，当然是站防患于未然的。但是蛇从各个方面分析后坚定地认为等魔王复活以后再杀才是比较划算的选择。
听蛇提到自己手上的那根魔王本命羽毛，米莉愣了愣。
就像魔物和魔使一样，魔王死后也是会有羽毛掉下来的。这种死后掉落的羽毛叫做本命羽毛，相当珍贵，就算是魔王也只掉一根。
所有魔王都有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死亡后掉落的羽毛自然也会黑亮柔顺有光泽，高端大气上档次，一眼就能看出是魔王的羽毛。除了第一位魔王的羽毛因为年代太久远而遗失，此前被打败的其他魔王的本命羽毛如今都在王城的国立博物馆内展出。
当然这些和米莉并没有什么关系，酬劳不管是什么她都不可能得到。
并不是因为“做好事不留名”或者“我是一个风一样的神秘勇者”之类的高尚正直理由，而是因为米莉的本命羽毛拿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那根羽毛是白色的。
每年都有很多人在魔王死后不要脸地冒充传说中的勇者，因此国家设有专门的魔王研究机构，每根换取赏金的魔王羽毛都必须经过重重鉴定。毫无疑问，米莉这一根从颜色上就根本无法满足魔王羽毛“如同新月之夜一般漆黑”的要求了。
正因如此，蛇才会在她离开魔王之塔后，立刻就说她可能“永远难以为人所知”。
米莉将盯着蛇的视线收了回来。
为了让蛇闭嘴，米莉大步地继续往里走，蛇“哎呀哎呀”了几声，就不再挑剔什么了。
第四章
第二次进入魔王之塔，米莉比第一次熟门熟路了许多。没有塞满走道让人犯恶心的魔物团，塔里空荡荡的，每走一步都会有响亮的回声。这种容易暴露行动的声音无疑让米莉的神经变得更紧张了一些，她忍不住拧起眉头。
将下面九层都象征性地搜索了一遍之后，米莉终于到了第十层。然而，出乎意料地，即使她将第十层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发现一点新魔王出现的痕迹。
深深地皱着眉，米莉一把把装着蛇的苹果举到眼前，用犀利的眼神表达她的质疑。
蛇不太有紧张感地晃着尾巴，道：“不要急嘛。仔细想想，魔王应该不会傻到把重要的弟弟放在这么容易被勇者找到的地方吧？要知道在正式复活前，就算是魔王也脆弱得跟小孩子一样，是不能乱打乱摔的。这里房间这么多，我们到城堡里去找找？”
蛇说得有道理，米莉半信半疑地暂时将苹果放下了，提起剑向城堡走去。
魔王的城堡，米莉还是第一次踏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且魔王城堡的窗户不多，光线相当低暗，难免阴森。米莉一步一步踏在城堡的石板地上，听着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难免有种诡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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