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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販藥指南.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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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胭脂有毒)为您整理制作
古代贩药指南
作者:添香御史
文案
除了每天早晨去老太爷处打卡,一天并没有什么正经事,不过是去日托班混混日子,组织个“五人奋发图强不考倒数名次学习互助小组”,或者以暴制暴打击校园霸凌,这日子也还满自在。只是随着年纪渐长,她这嫡孙“没把儿”的问题该咋解决?
注:本文另外一个名字叫《大孙子他没鸟了!没鸟了!他的鸟儿飞走了!》
内容标签:宅斗 甜文 种田文 穿越时空
主角:魏相思
第1章 这死法略别致27
若不是程馨此时身高不到一米三厘米,那老先生穿着古装长袍,她一定以为自己是在大学辅修课堂上。
二十四小时前,程馨非常不时髦地穿越了,穿越后她推测了一下自己的死因,有九成把握自己是心梗导致的猝死。作为一只学医狗,她当时已经连续一个月住在急诊室里,那几天就莫名胸闷。
在她穿越后的二十四个小时里,程馨从几个维度深度分析了自己为什么会英年早逝,然后惊觉自己的悲剧是从自己选了临医学专业开始的,但是接着程馨又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好像也悲剧地选了医学类的专业,这专业若是在现代,应该叫:《中草药学理论与应用》。
除了程馨外,这屋里还有二十多个学生,都是六七岁的娃娃,认真听讲的少,大多数交头接耳、埋头苦睡,那先生却根本不管,自讲自的,无论从哪里看,这分明就是个日托班,偏偏还起了个像模像样的名字,叫“启香堂”。
程馨也决定睡个晌觉,刚趴下却有个纸团飞到了桌子上,她歪头一瞅,看见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在对她笑,她展开纸条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思弟,下学一起去捉蛐蛐儿。”
是的,她现在女扮男装,原因暂不明朗。
想她刚醒来时,有丫鬟叫她“小少爷”,她当时险些吓尿,世界瞬间崩塌,好在后来发现这身体是个不带“把儿”的,只是一直假扮男孩罢了。
那扔纸团的男孩名叫魏相庆,是同族堂哥,程馨对捉蛐蛐儿这事儿没啥兴趣,把纸团随手塞进兜里,蒙头就睡。
再醒过来时,日已西斜,台上的老先生还在讲课,程馨半个身子都压麻了,忍不住“哎呀哎呀”地叫了两声,却得到邻桌一少年的白眼,这少年几乎是学堂里唯一认真听课的,虽生得十分好看,却少年老成,上课甚是严肃。
好在这时老先生终于讲完下课,程馨赶紧歪着半个身子站起来,又是跺脚又是跳的,总算缓解了,正要收拾东西打道回府,魏相庆却拉着她就往外走:“思弟思弟,快走吧,总算是下学了。”
“哥,带他去做什么!一天木头疙瘩似的,又笨又蠢,累尿裤子也捉不到一只蛐蛐儿!”说话的是魏相庆同父同母的弟弟魏相兰。
程馨翻了个白眼,挣脱了魏相庆的拉扯,斟酌着措辞:“庆哥你和兰弟去吧,我先回府里去,省得母亲担忧。”
“怕伯母担心就让下人回去报一声。”魏相庆说完就把来接程馨的丫鬟翠陌遣走了,程馨这下想回去也回不去了,只得与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去捉蛐蛐儿。
这捉蛐蛐儿的地方倒也不远,离学堂三箭之地有一块药田,药田旁边有一条小河,魏相庆和魏相兰俩人撅着腚在河边翻石头,程馨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小短腿儿悬空着,百无聊赖,这漫长人生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魏相庆和魏相兰在河边翻了老半天,并没找到半只蛐蛐儿影,魏相庆比魏相兰大两岁,耐性也好些,依旧翻着着,那魏相兰却不是个好性子的,累得满头是汗,却啥也没找见,又气又急,抬头却看程馨优哉游哉地坐在石头上,竟是一直没动过,于是把没找到蛐蛐儿的罪过都赖到程馨头上。
他小短腿儿迅速腾挪,翻山越岭好不困难地到了程馨面前,小胖手气指着程馨,气哼哼道:“娘娘腔你为什么不去找蛐蛐儿!”
“就说你是娘娘腔,哪有男的取名叫‘相思’,家里这些哥哥谁不说你是娘娘腔!”
程馨现在的身体名叫魏相思,当年魏家老太爷给她取了这名字的时候,魏相思的父亲魏正谊险些抽过去,吓得以为魏老太爷知道了这孩子是个女娃,可后来多方打探才知,原来是魏老太爷前晚做梦,梦见了已故魏老夫人,思念难忍,于是把这个正房“嫡子”取名叫相思。
“你才娘你才娘!我一点都不娘!”魏相兰急急分辩,小胖手气得上下挥舞。
“你们快来看!我找到一只蛐蛐儿!”那边魏相庆在喊。
魏相兰这货立马忘了方才的事,拉着程馨跑过去,果真看见一只通体碧绿的大蛐蛐儿,魏相庆正蹑手蹑脚地靠近它,眼看就要捉住时,那蛐蛐儿竟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蹦跳出包围圈,三下两下跳远了。
这下魏相庆和魏相兰两兄弟再顾不上程馨,屁颠屁颠地跟着那蛐蛐儿跑,程馨转头找那两兄弟的看管妈妈,却见她躺在草丛里睡得鼾声震天,自己只得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那蛐蛐儿竟跑到了田地里,它趴在陇台上一动不动,那两兄弟蹑手蹑脚地从两边合围,这田里不知种着什么药材,已经长出青苗来,那俩娃却不留心,专往青苗上踩,程馨忍不住提醒:“别踩人家的苗!”
魏相兰却呲牙瞪眼地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眼看那蛐蛐儿成了瓮中之鳖,却忽然听得一怒气冲冲的男人声音:“这是谁家的娃!踩坏了我多少药材!你家大人在哪里,陪我药材!”
声音惊了蛐蛐儿,那蛐蛐儿飞身一跃没入青苗不见了。
程馨一回头,见从土路那边快步走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穿着粗布短打,脚上趿着一双草鞋。男人几步就到了跟前,一双倒掉三角眼先是看向程馨,见她只站在陇边上,鞋袜干净,于是没理她,径直奔着地里吓傻的两人去了。
这人专挑有青苗的地方踩,分明是打定主意要狠狠讹上一笔啊。
那男人趿着一双破草鞋,眨眼就到了魏相庆、魏相兰两兄弟面前,恶声恶气问:“你们是谁家的娃,平白无故来祸害我的药田?”
这两人见到这样凶狠的人本来就怕得要死,加上魏家素来家教严,哪个肯说。那人见此,一手拎了一个,像是拎着两只鸡崽子般往回走,回程顺便又踩了两陇青苗。
到了地头把两人放下,他又看向程馨,问:“你和他俩是一起的不?你们是谁家的娃娃?”
魏相庆看着她直摇头,魏相兰却吓得哆哆嗦嗦,面前这男人分明想狠狠讹诈一笔,他们仨兜儿比脸干净,不满足这男人的要求,他是根本不可能放人的,于是程馨指了指那看管妈妈的方向:“喏,大人在那边呢。”
男人听了,拎着两人便过去要钱,程馨小短腿捣腾过去的时候,看管妈妈
正赔礼道歉,那男人却张口闭口的“赔钱”,这本是那妈妈玩忽职守惹出的祸,她自然也希望能息事宁人,忍痛从荷包里拣出几块碎银塞进男人手里,陪着笑:“合该是我们的错,这位老爷也别真动气了,这些银子您拿着,这事情就算了吧。”
那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把银子塞回看管妈妈手里:“你也不去看看我的药田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花这点银子就想了事?”
那看管妈妈姓刘,是个出名的铁公鸡,便是这几块碎银也是她咬牙拿出来的,哪里还肯再掏钱,又想魏家在本地也是名门大户,他一个佃农怕是不敢惹,于是硬气道:“不过几陇青苗,尚未长成,陪这些银子已经不少,你还想靠赔的钱发家不成?我们魏家的人素来讲理,这事儿便是让谁评理,也需按具体情况赔钱,哪有你要多少赔多少的道理?”
那男人家里排行老三,人称田三,偏是个不怕大户的人,听刘妈妈一说,就问:“是城东开药材铺的魏家?”
那刘妈妈只当唬住了田三:“除了城东魏家,还有哪个魏家是大户?”
田三一听竟扭头拎着相庆相兰两兄弟便走,刘妈妈这下可急了,“哎呦哎呦”叫了两声,就要去追田三,转头却见程馨傻愣愣站在边上,只得抱起程馨便去追,一边追还一边喊:“我的爷,我赔钱还不成!千万别去家里闹事啊!”
第2章 沈庄讹人小霸王27
哪知刘妈妈越是喊,那田三跑得越快,直直奔魏家去了,等刘妈妈和程馨到了门口,哪里还看得见田三的影子。门口看门的小厮与刘妈妈本相熟,不等她发问就天呀地呀地叫起来:“我的奶奶呀,你怎么没看住这俩小少爷,糟尽了谁的地也不能糟尽这祖宗霸王的地啊!”
刘妈妈一听白了脸:“那人当真找上门来了?”
“那还有假?那田三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我拦他不住,还惊动了老爷,现下正在前厅回话呢!”
“我的天,这还了得!”程馨感觉到刘妈妈虎躯一震,下一刻她就被塞到那小厮怀里。
“你先把思哥儿送回章华院去,我去含翠院找四奶奶去!”刘妈妈口中的“四奶奶”正是魏相庆魏相兰的亲娘,有名的精明泼横,只望她能杀杀那讹人小霸王的威风。
又说这田三见了魏正谊竟完全换了副嘴脸,全然没了与刘妈妈耍横的狠劲儿,进门便扑倒在地,一边捶地一边号哭:“我的爷啊,小的辛辛苦苦头拱地才种得那几亩地,全家老小都指望到秋儿田里的药材成了,掉交租,若是还有余钱儿再买些粮食糊口,如今全教两位小爷给糟蹋了!我的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
魏家礼义传家,魏正谊当家后未敢有一刻违背,见田三哭得惨绝人寰,急忙上前扶起,问:“这位兄弟快起来,你且仔细说说到底怎么个缘由,若是真因顽童胡闹,魏家自会赔偿。”
那田三一听“赔偿”二字,当下收了哭声,却依旧十分委屈:“这两位小爷今儿下学后在我地里捉蛐蛐儿,我种得一亩半的知母,竟有一半被踩坏了,那知母本就十分娇贵,这么一折腾哪里还有收成!”
“你撒谎!是你自己踩坏了!”相兰相庆两兄弟此刻终于回过神来,这喊冤的却是魏相兰。
那田三本以为两个六七岁的娃娃不懂什么事,到时随他怎么说,没料到这娃娃胆儿还不小,当下又耍起泼来:“大户人家欺负人了啊!踩了人家的药田不赔啊,我的天啊!”
魏正谊扫了两个侄子一眼,神色颇厉:“你们闯了祸还有理了不成,去墙角站着,一会儿再与你们算账。”
平日这两兄弟便害怕魏正谊,哪里还敢再说话,乖乖站墙角去了。
田三这才消停了,伏低做小道:“魏家老爷,不是我田三非抓住两位小爷的错处不松口,实在是药田毁了没了活路,老爷若是心善便赏我几个银钱,我出去了保管把嘴封得严严实实的,不说府里一句坏话。”
魏正谊平素都和一些有头脸的人打交道,如今遇上了这小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认了:“你且说需赔多少才合适?”
田三倒掉的三角眼滴溜溜转了转,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魏正谊问:“五吊钱?”
田三摇摇头:“五两雪花银。”
“五两银子!”魏正谊还有点不信。
“五两银子,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魏正谊这才知自己这是被讹上了,却一心与田三争辩出个道理来:“你说你种的是知母,即便我两个侄子顽劣踩坏了一亩青苗,一亩的知母也不出五两银子,你又凭什么要五两银?”
田三是个讹人的老手,他讹人有一三字金诀,哪三字呢?
不讲理。
此时田三也不伏低做小了,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魏老爷说的是别人家的知母,我种的知母与别人家不同,一亩的收成比别人两亩还多些,损失自然就大。”
知母即便再丰收,一亩也绝对不出五两银,魏正谊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时却听得一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五两银,你要了回去买寿材不成!”
“五两银,你要了回去买寿材不成!”
这话说得阴损,田三脸都气白了,恶狠狠地瞪着刚进门的妇人。这妇人穿着一件海棠色百褶如意月裙,上着琵琶襟上衣,挽着云近香髻,颈上挂着八宝连珠项链,发上簪着赤金红宝石蝴蝶花簪,明丽贵气非常。只那一双眼似种了刀子般,一看便知不好相与。
这妇人正是魏家四房正位夫人冯氏,她进了门却不和田三强辩,先是行至魏正谊面前规规矩矩行个礼,唇齿伶俐:“弟媳给大伯请安。”
“四弟媳来得正好,相庆相兰两个孩子顽劣,踩了人家的药田,正不知如何处理呢。”
“大伯怎知不是这刁农自己坏了田地,来府上讹诈,弟妹听说他可是讹诈的惯犯,周遭邻居都绕着他家田地走。”冯氏冷哼一声,也不拿正眼瞧田三。
那田三一听恼了,拍着桌子喊道:“我是个讹诈惯犯?谁嚼的舌头根子!这位夫人也不去打听打听,我田三祖祖辈辈都是沈庄上的佃户,家里全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沈庄上下哪个不知道!”
冯氏撇嘴嗤笑一声,转瞬却收了笑意:“你莫要欺负我妇人不知外面情况,沈庄上我也能找出认识的人,你若是不服气,咱们就好好辩辩!”
“就是,谁不知道你田三的德行!”这回说话的确实早先吃瘪的刘妈妈。
田三又气又怒,脸红脖子粗:“你们踩坏了我的地还有道理了不成!这钱你倒是赔还是不赔!”
冯氏此时已经把站墙角的两兄弟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见两人身上一点伤也无,暗中给魏相庆使了个眼色。这母子本就连心,庆哥儿与冯氏更是如此,当下福至心灵,理直气壮道:“我与兰弟从没踩过你的地,都是你自己踩的!”
田三这回算是遇上对手了,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你们分明是欺负我无权无势,我就不信这云州府还没王法了!”
“欺负你个阴损缺德的又如何,你便是告到哪里去,一亩知母也要不出五两银子来!”
“你就不怕我出去说你们魏家为富不仁!”
“爱说你就说去!我怕你作甚!”
“好好好!”田三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竟拧身就要往门外走,眼看形势就要收个不住,魏正谊忙拉住田三:“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田三冷哼一声:“我去沉香会找会长,我就不信会长也管不了这事儿!”
“这可使不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你们不是硬气得很吗,我倒要看看你们要怎么吃不了兜着走!”
沉香会专管这南方六州府的药事,不管是药商还是药农,都要听从沉香会会长的评断,平日常有药商因生意之争去裁断的,也有药农为田地边界去评判的,今天若因为这点小事儿惊动了会长,魏家丢脸可就丢大了。
魏正谊拍了拍田三的后背,好声好气道:“兄弟若是去了沉香会,不过是把事情闹大而已,便是会长亲自裁夺,也不可能让赔五两银子,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必呢?”
田三本也没想真去,只是吓唬吓唬他们,面上却不松懈:“费力不讨好也要去,本来我还想息事宁人,但你们仗势欺人,这口气我是万万咽不下去的!”
“呸!本就是个下流货色,还在这装什么风骨,别闪了舌头!”冯氏不依不饶。
“四弟妹少说两句罢,别再火上浇油了。”魏正谊出言。
冯氏扭头冷哼了一声,却是没再言语。魏正谊这才又转向田三:“两个侄儿毁坏了药田是我管教无方,合该是要赔偿的,不如就按照市价赔偿你一亩地的知母如何?”
“一亩知母顶多收六百斤,年景好时鲜知母一担不过三分银子,合该一两八分银,我让账房取两分与你,这事儿权当了了吧。”
“二两!太少了太少了!”田三直摇手。
冯氏却憋不住气了:“二两还嫌少,我看你是个不吃好草料的!你且去告,爱上哪告上哪告,大伯心慈你还当我们魏家都是脾气儿好的了!”
田三一看自己再讨不到什么好处,这事儿追究下去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于是一边服了软一边还要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来:“二两就二两,我不与你们计较,我这就去账房领银子去。”
魏正谊让刘妈妈领着田三去了账房,回身却见冯氏正抱着两兄弟嘘寒问暖,不禁咳嗽了一声,两兄弟立刻站回到墙角去,冯氏也直起身来。
“四弟妹,今日之事都是相庆相兰两兄弟顽劣,今后需好生管教,切不可再出这样的事。”
冯氏听了自然心气儿不顺,但对这个当家的大伯,她总归有几分忌惮,低声应了,却听魏正谊又道:“赔给那佃户的银子,下月从你们四房的月钱里扣出去。”
“为何要扣四房的月钱?”冯氏一听要扣月钱,哪里还按捺得住,魏正谊却不给她争辩的机会,说完便走了。
冯氏哪是个能吃亏的主儿,看了看角落里的两兄弟,有一损计涌上心头。
第3章 以恶制恶27
程馨吃完晚饭,便早早睡下了,梦到自己中了大奖,正要伸手领奖之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醒了过来,一睁眼却是翠陌。
“小少爷,老太爷那边派人来了,说要小少爷去呢。”翠陌一边说,一边给程馨换衣服,刚刚穿完就有一妇人急急进了门来,也似刚穿备停当一般。那妇人穿着如意云纹衫子,生得一张圆脸,傅粉施朱,看起来十分亲善,正是魏正谊的正房夫人,程馨现在的亲娘楚氏。
楚氏方进了门,魏正谊也紧跟在后,那楚氏心中不安,问道:“都这个时辰了,老太爷叫我们过去能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快些去才是正经。”魏正谊回道,一边过来抱了程馨出了门去。
此时早已入夜,外面却并不凉爽,空气似是调了蜜糖一般稠腻,魏正谊抱着程馨,楚氏跟在后面,前后两三个丫鬟婆子掌灯,才走几步便生出一身的汗来。
魏老太爷统共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三个女儿早已出嫁,嫁的都是商贾人家,只一个女儿原先看中了个清贫书生,执意嫁他,家中无法只得依从了,但那书生竟是争气,前几年考中了榜眼,如今在京中做个六品小官。
另外四个儿子,嫡长子便是魏正谊这房了,三房取名魏正信,四房名唤魏正孝,都是从妾室许姨娘那里出来的,还剩一个二房同是庶出,只这二房生下来便有先天不足之症,虽尽心调养,到了十二岁年头上却早早没了。
如今魏老太爷仍在,三房四房也要仰仗着魏家祖业过活,所以未曾分家,只分别住了东南两院,魏正谊居北院,西院自然是魏老太爷住的。
这魏老太爷平日对府内人并无太多礼法规矩,但却最是重家人德行,只是自己的三个儿子除魏正谊稍平正些,三房不学无术,四房又懦弱没个主意,竟挑不出个能扛起门楣的,魏老太爷时常慨叹,却没个办法。
又说这魏正谊一行人才到了魏老太爷住的春晖院,就听见里屋传出女子的啼哭之声,却不知这个时间会有谁来这里哭,待进了门,魏正谊却傻了眼。
程馨也扭脸去看,见相庆相兰两兄弟都跪在地上,相庆正委委屈屈地掉眼泪,相兰却只皱着眉,旁边跪着这两兄弟的看管刘妈妈。屋内正位上坐着一年近六十的老人,这老人生得白胖干净,下巴颏圆圆滚滚,看着十分慈祥,只一双眼明亮非常,正来魏老太爷。魏老太爷旁边还立着个年岁与他相仿的老叟,正是原先府里的老管家魏兴。
座下还有一男子,正低着头不言语,旁边坐着一个妇人,薄唇抿着,正以手遮脸嘤嘤哭泣。
这妇人正是那四房正位,庆兰两兄弟的亲娘冯氏。
魏正谊与楚氏先给老太爷请了安,程馨也学着魏正谊的样子行了个礼,只是有些不伦不类。
魏老太爷本已经要就寝,四房的媳妇却带着两个孙儿来要他评理,他一听却是和大房有关的,于是把两边的人凑齐了,看看这理该怎么评。
“本来夜深了,平常的事明儿再说也成,只四房媳妇既然带了庆哥儿兰哥儿来,把事情早些弄清楚也安稳,所以把你们也叫来了。”虽四儿媳此时哭得有些扰人,魏老太爷却娓娓道来,并无一丝一毫急躁。
魏正谊纳罕,左思右想不过为了今日佃户索赔之事,左右都已解决了,虽扣了四房而两银子,冯氏总不值当为了这点月钱来哭扰老太爷,一时一头雾水,只口中答应:“父亲说的是。”
“老四家的,你也别只顾哭,如今人也齐了,你若有什么觉得冤屈的,便当众说了,若真有不公,我自会与你做主。”
冯氏闻言暂住了哭声抬起头来,程馨总算见到这妇人的脸,只见眉梢挂着半斗凌厉,嘴角含着一斛泼辣,不忿地横扫了三人一眼。
这分明是要开撕啊!
“老太爷,今儿庆哥儿兰哥儿下了学,被思哥儿拉去捉蛐蛐儿,孩童顽劣本没什么,只是思哥儿没个管束,踩坏了佃户的药田,被人找上门来索赔。”那一直低着头的魏正孝却没吱声,冯氏一张口就颠倒了乾坤黑白。
这事魏老太爷自然是听说了,只因不过是小事,且已处理妥当,便没过问:“下午我听人禀报过了,不是说是庆哥儿兰哥儿惹的事,怎么是思哥儿挑起来的?”
魏正谊接话道:“确是庆哥儿和兰哥儿踩坏了人家的药田,那人是沈庄上的佃户,下午拎着他们两兄弟进的门。”
冯氏冷哼一声:“大伯叔自然向着自己的儿子说话,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这房泼。”
“下午那佃户确实是和庆哥儿兰哥儿一起来的。”冯氏这倒是没否认,转而却道:“只是那毁坏药田的事却全怪不得他们两个。”
“下午大伯叔在跟前儿,庆哥儿胆小不敢说,这才平白让人污蔑了,回院子我一问,原不是这回事。”冯氏打断魏正谊,一副早已胸有成足的模样:“庆哥儿说原是思哥儿要捉蛐蛐儿玩,见那蛐蛐儿进了田里,就要他们两兄弟去捉,庆哥儿劝说不能踩了人家田地,思哥儿却偏要他们捉,说不然回家去大伯叔处告状,我这两个儿子惯怕大伯叔的,这才被胁迫着下了田里,不然也没有后面替人受过的冤枉事了!”
程馨目瞪口呆,深深敬佩冯氏颠倒黑白的天赋,感情方才哭得那一场,是赛前热身?
冯氏牙尖嘴利,魏正谊本没看过什么《吵架的艺术》或是《撕x技巧》,一时竟哑口无言,眼见就要败下阵来,却是楚氏找到了冯氏不合逻辑之处:“思哥儿尚不足六岁,最听话本分不过,庆哥儿已八岁,兰哥儿也只比思哥儿小两月,这两兄弟哪个不比思哥儿机灵,怎还能叫思哥儿教唆去做出格的事?”
“思哥儿虽然比他们两兄弟小,我们四房却哪里能和大伯叔、大伯嫂平起平坐?只怕在叔嫂眼里我们提鞋都不配,庆儿兰儿自小便仰仗着大房,思哥儿说的话他们哪个敢不从?若是惹恼了叔嫂的心肝宝贝,我们四房还怕没了饭吃要喝风去!”这冯氏嘴皮子厉害,愣是把白的说成黑的,魏正谊如今虽是魏家的主事儿人,但从未苛责亏待过三房四房,今儿说扣四房月钱,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晚间回房便觉得自己处置得不妥当,想着明早再处理,哪知因这小事,他那四弟媳今晚就撒开泼来。
“老爷何曾慢待过你们,若说府里事多繁杂,相互之间走动少倒是真的,可吃穿用度从未俭省苛刻,四弟媳这么说,好没有道理。”楚氏纵然动了气,说话却依旧柔柔弱弱的,一时竟冤屈得险些垂下泪来。
冯氏看了看程馨,心中暗自恼怒,若不是大房生了这嫡孙,魏家的祖业还不都归了三房四房,话中自带了恨意:“大伯嫂自是向着自家说话,可凡事总要讲个道理,总不能平白冤屈了我的两个儿子,既是思哥儿挑起的事端,总归要让思哥儿担着,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才是!”
她正颦眉苦思该如何应对,一直没开口的魏老太爷却看着自己的嫡长孙,心中微微纳罕,怎么感觉今天这孙子和以前不太一样?眼里好像有贼光呢?
“既然四房媳妇说是思哥儿教唆的,思哥儿你自己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老爷发话了。
第4章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27
程馨目瞪口呆,她本想着大人吵一吵,老太爷再训诫一番,就各回各家了,哪知老太爷竟不按理出牌,让她说缘由。她无从知晓这身体本主儿的行为模式,说话措辞习惯,生怕说错了让别人觉得她精分。
她踌躇为难,不知该怎么说,神色全然落在冯氏眼里,她冷笑一声,她之所以敢这么明着赖,还不是因为大房的宝贝疙瘩是个见了生人就要躲,人多处不敢说话的怂包蛋!老太爷问他,倒不如去问问自己的脚趾头!
“老太爷也莫要为难思哥儿了,打小起就胆子跟兔儿似的,话都说不利落,不如让庆哥儿说说事情原委。”冯氏递给魏相庆一个眼神,魏相庆赶紧接过话头。
只见他端端正正跪着,目不斜视,朗声道:“今儿下学,我和兰弟本要回家温书的,思弟说听见外边有蛐蛐儿叫,让我们捉两只拿回府里养,我本来不想去,但又害怕思弟自己去危险,这才跟着去了,哪知道后来蛐蛐儿跑到了田地里,思弟就让我们去田地里捉。”
看着演技爆表的魏相庆,程馨感觉自己友谊的小船儿翻了。
“哦?那相思倒是说说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魏老太爷哦了一声,虽因皮肤松弛而生出一对比眼睛还大的眼袋来,却并不影响他那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看世情。
程馨方才已想好了,这锅不能背,一是因为这事儿闹到了老太爷跟前儿,若是冯氏那一番说辞被听信了,只怕老太爷对她会有些想法,显然老太爷虽然不管家,却依旧是魏家最有话语权的人,若他对自己有看法,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第二是因为冯氏,这一场闹下来,程馨已大概了解了冯氏为人,牙尖嘴利自不必说,颠倒黑白的诬赖事情只怕也没少干,若是这次被她得逞了,更要以为程馨是个趴窝鸡,以后定要变本加厉,让程馨成为背锅小能手。
程馨这幅皮囊生得招人喜欢,粉白的脸蛋儿,一双眼睛也水灵,她只无辜地眨眨眼,就十分呆萌:“今天下学本来就是庆哥哥要去捉蛐蛐儿,非拉了我同去,我说怕家里人着急,庆哥哥就让翠陌先回来禀报一声,这事儿可以问翠陌去。”
此时翠陌正在屋里,事情原委听得清楚,立刻上前回禀:“今儿我去接小少爷,确是庆少爷打发我先回来的。”
“你自然向着自己的主子说话,怕是来之前已串通好了的!”冯氏冷哼一声,不慌不忙驳道。
冯氏被问住了,什么是串通呢?当然是事先知道要干什么,于是几个人合计合计,统一口径,这不是说她自己呢么!
这时一直跪在一边的刘妈妈说话了:“老奴可以作证,当真是思小少爷教唆庆小少爷和兰小少爷踩药田的,老婆子劝又劝不住!”
这刘妈妈自有小算盘打,她寻思魏相思的丫鬟翠陌早早回府了,魏相思又不过一个六岁娃娃,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他们几个的,是故才敢这样大胆。
程馨睁着无辜的双眼看向白白胖胖的魏老太爷,不无纳罕:“爷爷,方才四婶婶说翠陌说话向着我,不能信,那刘婆婆是庆哥哥和兰哥哥的看管婆婆,她说的话是不是也不可信呢?”
冯氏气闷,只觉自己本已攒好的局儿,忽然被打得七零八落,眼前这豆丁儿似的小娃娃,怎么三言两语就让自己占了下风,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娃娃有这样的能耐?
她正思忖着,忽然看见一直未开口的魏相兰,竟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兰哥儿平时从不撒谎,兰哥儿你快与老太爷说出实情,不要让你们哥俩儿替人受过!”
唉唉唉!程馨友谊的小船儿又要翻了么?
屋内的目光都落在魏相兰身上,他自从进屋后一个字也没说过,如今所有人都等着他说话,他会说什么呢?
答案是,什么都不说!
他只气鼓鼓地跪在蒲团上,嘴撅得能挂油瓶,却无论冯氏怎么催促,魏相庆怎么规劝,魏老太爷怎么询问,他都一言不发。他似是跪得有些累了,后背弯成一个弧度,脑袋也耷拉着。
程馨本不甚喜欢这个嘴欠的,可如今一看,心中竟生出几分钦佩来,决定事后把两人友谊的小船加固一番。
此时天色已晚,程馨上了一整日的课,早已乏了,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于是小短腿儿捣腾两步凑到魏老太爷近前,小胖爪子抓住了魏老太爷的袍襟儿,稚声嫩气道:“爷爷,我还有个能证明这事儿原委的东西,等我把那东西拿来,保准儿您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魏老太爷圆滑丰润的下巴一颤,竟是被程馨憨态可掬的样子逗笑了,忙应:“那你快去取来。”
程馨得令,立刻遣了翠陌去取,众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魏正谊与楚氏更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儿,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困惑。不多时翠陌回来,手里拎着个四四方方的竹编小箱回来,正是程馨上学用的书箱。
她撅着腚在书箱里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颠颠儿地双手呈给魏老太爷,魏老太爷一看,之间上面写着:
“思弟,下学一起去捉蛐蛐儿。”
魏正谊和楚氏抻着脖子瞧,奈何离得太远啥也看不到,冯氏也翘着脚,想看看魏相思葫芦里的什么药,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行字,具体写的什么却不知道,就连一直眼观口口观鼻魏正孝,此时也抬起头去瞧。
魏老太爷清了清嗓子,看了魏相庆一眼,和颜悦色地朗声读了出来:“思弟,下学一起去捉蛐蛐儿。”
早在魏相思拿出那纸条时,魏相庆便白了脸,如今竟把头低了,不敢看魏老太爷。
“庆哥儿,这纸条又是怎么回事?”魏老太爷发问。
魏相庆怯怯去看冯氏,希望从冯氏那里得到些援助,但这情势早已超出了冯氏的预料,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接,却又听魏老太爷说:“我问你话,你看你娘做什么?怎么?要你娘教你圆谎吗?”
程馨看得真切,魏相庆是生生被吓哭的。这就像考试考了零蛋,于是自己用笔在前面添个10,成了100分,结果却被家长看出来,一时又怕又羞,忍不住就要哭。
当然,程馨的成绩一向不错,这事儿她是没做过的。
看魏相庆哭了,魏老太爷便也没再逼迫,转向这事儿的始作俑者,问:“四房媳妇儿我问你,这事儿究竟是庆哥儿自己和你说的,还是你让庆哥儿这么说的?”
纵然冯氏牙尖嘴利,此刻也像拔了牙的老虎一般,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这问题本也难回答,若说是魏相庆自己个儿说的,这么一个小孩就会诬告人,只怕老太爷以后看他都带着想法,若说是自己教唆的,她一个大人竟这样心怀不轨,老太爷怕是不会轻罚。
魏老太爷稀疏的眉毛挑了挑,余光看见魏相思正拿自己的小短脚在地上画圈,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奈何屋里人多,他又不能发问,只得移开目光转向魏正孝:“孝儿,这事儿你知也不知?”
“当真不知?”
“儿的确不知道。”魏正孝看了魏老太爷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一副生怕魏老太爷吃了他的模样。
“既是这样,事情便都清楚了,原不该思哥儿的事,全是老四媳妇儿的错儿,我这样说,可冤枉了你?”魏老太爷看向冯氏,不怒自威。
“庆哥儿兰哥儿尚小,孩童顽劣些本不必深责,但你身为人母,却教他们推脱污蔑,实在不应该,好在这次有实据,不然真真假假如何能分辩。”魏老太爷顿了顿,转而道:“也正因为这样,此事不能轻易算了。”
冯氏张嘴欲辩,碰上魏老太爷的目光却忽然萎了,终是没有开口。
第5章 十级老司机27
“大房掌家不久,待人亲厚,我从未闻他苛待三房或四房的风言风语。”魏老太爷馒头般白胖的手捋了捋自己稀稀拉拉的胡须,看着魏正孝道:“我这么说,你们肯定要想我偏颇,但我是不是故意偏向大房你们心中最清楚。”
魏正孝忙道:“儿不敢,父亲说的极是。”
魏老太爷继续道:“大房掌家宽厚本是好事,但却也有坏处,就是心慈手软,有犯了错的下人只稍微责罚,有些本不该的事情也得过且过,这本是不对的。”
听自己的父亲这样说,魏正谊竟是恍然若惊,如梦初醒一般,忙上前请罪:“是儿子没能掌好这个家,请父亲责罚。”
魏老太爷摇了摇头,面有欣慰之色:“你自小便这样,我清楚,且你从未掌管过这么多事情,疏漏是难免的,慢慢学习便是了。”
“儿子谨遵教诲。”
魏老太爷又转向魏正孝,道:“你兄长管家,你本应该在旁帮衬,但你从来不闻不问,自己媳妇儿挑事胡闹不拦着,竟跟着一起来胡闹。”
魏正孝自小怯懦,娶了冯氏之后偏又添了惧内的毛病,被老太爷训了也只唯唯诺诺说“儿子以后会注意”,竟不敢说冯氏一个不好来,也不曾做出什么保证之类的话。
魏老太爷摇摇头,终于转向了冯氏,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失望之意:“魏家人丁淡薄,大房只思哥儿一个男孩,三房有学哥儿玉哥儿,四房有庆哥儿兰哥儿,这几个哥儿以后长大少不得要为魏家出力,与思哥儿一起撑起家业来,你这做娘的不但不教他们兄弟和睦的道理,反而要他们反目,若兄弟情义就此毁了,日后兄弟睨墙指日可待矣!”
“是媳妇一时糊涂。”
“你若只是一时糊涂也便罢了,我只怕你不知悔改。”
冯氏连忙认错:“媳妇儿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魏老太爷端起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且不说话,急得冯氏热锅蚂蚁一般,连程馨这个在旁看热闹的都忍不住去瞅那老爷子,好一会儿,魏老太爷才喝完了茶,悠悠道:“我也信你是真心悔改的,只是你拉着庆哥儿思哥儿到我这告状,我自然要把这事儿处理妥帖了。”
“媳妇全听父亲的。”冯氏忙应。
“按道理说,如今大房掌家,我本不应该插手家事。”
魏正谊忙道:“父亲且别这样说,儿子还要请父亲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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