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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後.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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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骄后
作者:丁丁冬
【文案】
青鸾是偏僻小国失父丧母的没落郡主,
于男女感情方面分外迟钝,
在元邕眼里,
她人美嘴利,胆大包天,毫不矜持。
元邕是行为乖张放浪形骸的失势皇子,
青鸾觉得他聪明绝顶,
青鸾怀疑,
他是为了自保,装的.......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甜文宫廷侯爵宫斗
主角:青鸾,元邕┃配角:从嘉,南星,芳菲,金定,元英
☆、1. 青松
深冬的子夜,屋外起了冷风,透过窗缝袭进屋中,带起料峭的寒意。青鸾忙探身将弟弟的被子掖得更紧些,手覆上弟弟额头,惊喜得舒展了蹙着的眉头。
轻唤一声肖娘,外屋有人低应一声,轻手轻脚掀起碧纱橱的隔帘走了进来,青鸾看她一眼,手又探上弟弟额头,疲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瓒退烧了,肖娘过来摸摸看。”
“太好了。”肖娘奔到床边,手覆上瓒的额头,触手温热热的,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落了下来,絮絮说道,“老天垂怜,菩萨保佑,王妃在天有灵,可算是有了转机。”
青鸾看着瓒,因高烧通红的脸蛋这会儿回复了白嫩,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翕动,嘴唇在睡梦中糯糯得咂摸着,定是做美梦了,青鸾手指轻抚上弟弟的脸蛋,笑说道:“肖娘,是瓒自己争气。”
肖娘在地上坐了会儿,力气渐渐回转,站起身看着青鸾,青鸾正俯身看着瓒,两眼一眨不眨得看着,一瞬也舍不得离开。瓒高烧三日三夜不退,青鸾守了三日三夜,一刻也不曾合眼,向来乌亮的发辫有些乱,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美丽的眼眸没了平日的清亮,布满了血丝,清瘦的身形似乎一碰就倒,却又若青松一般,任狂风吹袭大雪压顶,笔挺得站着,不曾示弱,更不会倒下。
肖娘心疼不已,她只有十二岁,也是个孩子啊,就是这个孩子,七岁时母亲难产去世,她谨守着对母亲弥留之际的诺言,寸步不离守护着因早产先天不足的弟弟,硬生生将弟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刚生下来的瓒,只有小猫一般大,就连呼吸也是微弱的,王府中众人都觉得这孩子活不长,可他活了下来,并在青鸾的呵护下,越来越漂亮结实。
当年王妃骤然离世,王爷伤心欲绝,守在灵前一言不发,疏忽了向来宠爱的女儿,更想不起刚出生的儿子,王府众位管事下人因王妃丧事忙做一团,除去肖娘,无人真心关切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孩子,当初如何做到的,肖娘迄今都觉得疑惑,
瓒两岁的时候,楚王要续弦,青鸾平静接受,嘱咐肖娘与大丫鬟秀竹用心操持,秀竹愤愤不已:“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王爷疼爱姑娘,姑娘何不求过王爷,不要续弦?”
青鸾摇头:“父王正值盛年,续弦乃是人之常情。”
秀竹道:“万一这续弦凶悍,压在姑娘头上,将来姑娘连门好亲事都寻不着。王爷盛年,大不了纳房妾室,再怎么,是姑娘压着她。”
青鸾一笑:“续弦还是纳妾,还不是一样,该来的总会来。”
秀竹忧心忡忡:“姑娘想一想瓒,瓒是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续弦进门后,新王妃生了儿子,容不下瓒,王爷又长年戍边不在府中,届时谁替姑娘和瓒做主?”
提到瓒,青鸾长眉微蹙,想了一想笑道:“我找爹爹去。”
楚王祖上随太/祖打下江山,曾风光显赫,与齐王并肩,号称西齐东楚,各自麾下统兵百万,乃是大昭护国柱石,到了青鸾高祖父一代,因野心勃勃觊觎皇位,被当时女帝打压,削兵权留爵位,楚王一脉领着俸禄做了闲散王爷。
青鸾的父亲不甘平庸,少年时入了行伍,从十夫长做起,靠着浴血奋战赢取军功,终至三军统帅,奉皇命长年戍边。疆场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统帅,不懂内宅妇人间的争斗,也不会理解。青鸾也不多说,直言道:“没有王妃不成王府,女儿赞同父王续弦,可有一样,女儿为瓒忧虑,求父王上表皇上,册封瓒为世子。”
楚王笑看着女儿,重重点头说可,妻子去世后,他伤心之下忽略了一双儿女,妻子丧事后去往边塞经年未归。此番归来,青鸾长高半个头,瓒粉白可爱,瞧见他怯生生躲到青鸾身后,青鸾鼓励着让他叫父王,他方叫了一声,楚王不顾瓒挣扎,抱着他将他高高举起,瓒慢慢笑了起来,搂着他脖子,小脸蛋挨蹭着他的脸,许久不肯放开,夜里瓒睡下,不肯让父王走,拉着他的手央求,楚王在儿子身侧睡了一夜,坚硬的心渐渐陷落一块。
青鸾小小年纪操劳王府事务,瓒睡梦中唤着娘亲,楚王想为一双儿女做些什么,略略思考后下定决心,娶新王妃进王府,代替妻子疼爱一双儿女。
新王妃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王爷,楚王刚提起瓒,新王妃忙忙说道:“妾知道,妾一定待孩子们如亲生,替姐姐恪尽母职,这就开始暗中留意好的人家,为青鸾日后议亲做准备,至于瓒世子,王爷放心,妾喝避子汤,终身不孕,没有自己的孩子,便不会有私心。”
她这样懂事,柔和顺从,楚王满意而放心。
新王妃娘家姓辛,青鸾私下里称她辛氏,辛氏待夫君柔顺,待继子女慈爱,对下人宽和,渐渐搏得贤名,成亲三月后,青鸾将掌家之权拱手想让,秀竹真心服辛氏,不做他想,肖娘心中隐有不安,青鸾捧着书笑道:“之前打理家事乃是不得已,书才是我的最爱,我也该静心读书了,便给她吧。过两年瓒开蒙,我便做那开蒙先生。”
肖娘试探道,“姑娘可是真心喜爱辛氏吗?”青鸾眼睛从字里行间移开,望一眼窗外,“她太仔细周到,太没有私心,反倒不得不防。”
辛氏过门一年多,府中风平浪静,肖娘悬着的心渐渐就放下了,防她什么呢?没什么可防的。尤其是辛氏坚守着对楚王的誓言,只要楚王回府,同房前定服避子汤,一直没有身孕,就连肖娘也对她心生敬服。
两年前的夏日,楚王回府住了一月,夏至夜里,阖府临水欢宴,席间辛氏突然一阵阵干呕,郎中把过脉,竟是有了身孕,楚王面有喜色,辛氏却惊慌失措,一把攥住王爷的手泪如雨下:“是妾不察,竟至身怀有孕,这就让郎中开打胎药。”
楚王摇头,“既来了,就留下。”辛氏坚持不肯,“妾曾对王爷发誓,妾必要遵守,否则妾宁愿一死。”
说着话推开王爷朝廊柱撞去,王爷一把拖住她硬声喝道:“听话,本王让留下就留下。”
辛氏一反柔顺,大力挣扎着,越挣扎王爷抱得越紧,辛氏房里服侍的下人们过来解劝,一时间闹作一团。青鸾似乎不察,低头安静坐着,仔细剥开一颗莲蓬,取莲子去莲衣,抽出莲芯嚼在口中,莲子递在瓒唇边,瓒不接,唤一声阿姊,指着父王与辛氏央求道:“阿姊说句话。”
青鸾笑道,“就你爱操心,将莲子吃了。”瓒依言吃进口中,青鸾笑问,“好吃吗?”瓒鼓着腮帮点头,“滋味清甜。”青鸾又问,“可还要?”瓒小手握住她手,“阿姊说句话,母妃为我们生个弟弟妹妹,府里不是更热闹吗?”
青鸾笑看着他:“是吗?瓒喜欢弟弟还是妹妹?”瓒笑道,“弟弟吧,跟我一起玩耍。”
青鸾说声贪玩,抬头看了过去,辛氏依然在哭,哭的气噎喉干,软倒在楚王怀中,楚王额头上急出了汗,听青鸾唤一声父王,求救看了过来,目光中含了丝央求,青鸾心中一颤,父王的双眸中从来都是刚硬坚决,即便母妃去世,也从未示弱,今日却含了柔软,青鸾知道,阻拦只会适得其反。
青鸾唤一声母妃,笑说道:“瓒盼着有个弟弟一起玩耍呢,母妃的慈爱人皆尽知,勿需刻意证明什么,母妃腹中乃是楚王血脉,母妃想要伤害他,我与瓒不答应。”
辛氏嚎啕大哭,且哭且说:“一双儿女这样懂事,妾定待他们好过亲生,否则的话,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楚王看着她,声音罕见得柔和:“回房歇息去。”
十月怀胎,辛氏诞下楚王次子,青鸾应辛氏所求,取名玹。辛氏如自己所言,待一双继子女一如既往得慈爱,有求必应,待亲生儿子反倒严苛。
楚玹如今两岁,正是满地乱跑的时候,瓒隔着书房窗户看见他进了后花园,瓒爱弟如命,生怕他有任何闪失,忙忙跑出书房跟了过去,一进后花园大惊,玹跑进了荷塘,站在冰面上舞动着双手转圈,跟着的婆子丫鬟连声叫唤:“二公子,快回来。”
玹不理会,故意在冰面上狠命跺脚,瓒眼看着他脚下裂开了细细的纹,喊一声弟弟伸手道:“玹,哥哥捉了蚂蚱,想看的话,就过来。”
玹笑着过来,瓒轻手轻脚迎了上去,手握住玹的手,脚下咔擦一声巨响,瓒抱住玹朝岸边一扔,两个婆子接住了玹,瓒却掉进了冰窟之中。
众人闻讯而来,辛氏一把拽过玹,拉起衣衫在屁股上狠狠责打,打得玹不住尖叫,青鸾顾不上理她,叮嘱肖娘几句,看肖娘匆匆而走,跟回院中守着瓒。
瓒高烧三日三夜,青鸾守了三日三夜,这会儿总算退烧,肖娘忙道:“姑娘这几日累极,回房睡会儿吧。”
青鸾摇摇头:“我不累,等瓒醒了,叫我一声阿姊,我再回去。”
似乎听到了她的话,瓒睁开眼,低低唤一声阿姊,青鸾答应着笑了,瓒握住她手:“阿姊,告诉母妃我醒了,免得母妃忧心。”
青鸾握着瓒的手一紧,笑道:“是啊,母妃惦记着瓒,在菩萨面前跪了三日,为瓒祈福。”
瓒笑了,“就知道母妃疼我,玹弟弟呢?可是挨了打?”青鸾一笑,“自然了,谁让他调皮?”
肖娘看着姐弟二人的笑容,心中一拧。
瓒高烧不退,青鸾不肯放弃,寸步不离得守着,辛氏听到郎中说准备后事,痛哭了一场,又责打楚玹一番,跪在菩萨面前祈福一日,次日见瓒病势更加沉重,已经吩咐下来,准备后事,棺木已经钉好,寿衣也已缝好,就等着世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辛氏满面急通,忍着伤心在府中操持,偶有闲暇就打骂楚玹,府中众人皆感其不易,就连肖娘也同情这位主母,都知道后母难当,辛氏如此实属难得。
昨夜里辛氏过来探病,手触上瓒滚烫的额头,低头拭泪的时候,唇角却依然翘着,肖娘无意中看个正着,心中惊疑,悄悄跟了出去,跟了许久,辛氏突顿住脚步,回头四顾无人,唤一声珍珠说道:“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见是天意。”
说着话轻笑起来,带出了藏不住的得意。
☆、2. 噩梦
青鸾喂瓒吃几口清粥,待他又睡过去,站起身对肖娘道:“我回屋歇息,让秀禾过来替肖娘。”
待要跨过门槛,身后肖娘说声等等,青鸾顿住脚步,回身轻倚着门框,不防肖娘扑通磕下头,郑重说道:“非是老奴挑拨离间,老奴所言句句属实。”
青鸾嘘一声:“站起身小声说话,勿要扰了瓒睡眠。”
肖娘忙忙站起,青鸾在窗下榻上盘膝坐了,静静听肖娘说起昨夜里所闻所见。
肖娘急道:“她如今是王府的主母,又生下二公子,王爷信着她,姑娘如何防着?”
青鸾微微一笑:“如今王府中大小事务虽归她掌管,可房契地契与一切贵重之物,依然在我手中,父王不管这些,她怕暴露自己的私心,不敢跟父王提起,是以,她忙着为我议亲,盼着我早日出嫁,我嫁出去,总不能带着娘家的财产,届时只能将一切交在她手中。”
肖娘更加着急:“她定要为姑娘议一门糟糕的亲事。”
青鸾摇头:“她要讨好父王,自然要为我议一门好亲,至少要表面风光令人称羡,她还会给我隆重陪嫁,较大昭王公嫁女都要丰厚,她是聪明人,知道陪嫁较之家产,不过九牛一毛。我出嫁后,她会慢慢对付瓒,她不会害死他,但会让他窝囊之极,令父王对他失望,而玹,会十分出息,如她自己一般,捏成父王喜爱的模样,去讨父王欢心。”
肖娘愣愣看着青鸾:“她惯会迷惑人,府中上下都为她所惑,姑娘如何能眼明心亮?”
青鸾笑了:“母妃弥留之际嘱咐我几句话,护住弟弟看住家产不要相信继母,我不听辛氏所说只看辛氏所做,是以不至于糊涂。”
青鸾提起先王妃,肖娘感叹着抹起眼泪,先王妃出身书香中文网,身子弱性情却要强,打理王府井井有条,闲暇时爱读书写字,王爷每回府中,王妃就与王爷谈论军国大事,王爷总夸王妃眼界开阔如男儿,心中自有河山。如今再看青鸾,小小年纪,得了王妃的真传,且有超过的架势。
青鸾笑着笑着突红了眼圈,低了头掩饰着站起身:“我回屋去了。”
青鸾抿一下唇:“她惧怕父王,不敢出手害人,也就偷偷扎两个小人,诅咒我们而已。”
青鸾咬了唇不再说话,肖娘过来抚一下抚青鸾的发辫,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孩子,先王妃在世时,爱哭爱闹爱撒娇,先王妃去后,再未见她哭过,总是淡淡笑着,脊背挺得笔直,大人一般。肖娘柔声道:“阿鸾回屋去吧,回去歇息会儿,瓒这儿有我,我守着,不用秀竹过来。”
阿鸾,只有母妃会如此唤她,母妃去后,只能在梦里听到,青鸾鼻子一酸,低了头紧抿了唇,半天吸一口气笑道:“有劳肖娘了。”
青鸾踏上回廊,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女跟了上来,其中一位为她披了披风,另一位扬声唤小丫头打灯笼,青鸾迈步走着,看着随风晃动的灯笼,又想起瓒掉进冰窟那日,她午睡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父王,父王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看着她笑,马突然受惊狂奔,父王摔落马下。
青鸾唤着父王从噩梦中惊醒,就听到秀竹在门外喊,姑娘,瓒掉进冰窟窿了,青鸾头皮一阵发麻,起身跑了出去。
兴许那个梦就应着瓒的这次重病,如今瓒退了烧,会慢慢好起来,梦只是梦而已,青鸾笑着回屋,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青鸾唬得从床上坐起,愣愣看着屋外天光大亮,唤一声秀竹,秀竹跑了进来:“姑娘放心,郎中来过了,瓒刚用了些早饭歇着呢,闹着要见姑娘,听到姑娘睡得正香,就老实等着。”
青鸾一笑吩咐道:“打发人去问问,父王近日可有信来吗?”
秀竹答应着去了,青鸾起身,两位侍女进来伺候梳洗,刚换好衣衫听到院中肖娘的声音:“请王妃安。”
辛氏柔和答应着,声音里饱含着喜气:“阿弥陀佛,世子可算是大好了,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萨像前祈福。”
又听到瓒唤一声母妃,辛氏笑道:“来,让母妃抱抱,可吓死母妃了,知道吗?若是瓒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定要将玹活活打死。”
瓒靠着辛氏,“母妃瞧着瓒,便饶了玹弟弟吧。”辛氏叹口气,“瓒太懂事,我瞧着便心疼,玹若有瓒的一半,母妃便心满意足。”
玹奶声奶气喊着瓒哥哥:“那日的蚂蚱呢,我要看蚂蚱。”
辛氏拍一下手,啊呀一声笑道,“听听我这两个傻儿子,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蚂蚱呢?”众人凑趣都笑了起来,满院子和乐的说笑之声。
青鸾端详着菱花镜,有一下没一下梳着长发,凝神想着心思,突然间一声轻嘶,梳子绞住了长发,下意识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发疼,梳子举在眼前,雕花的桃木梳子,梳齿间咬着一绺头发,头发上竟染了血,青鸾手一颤,梳子掉落在地,急忙低头去看,噼啪一声,梳子断为两截。
是母妃留下的梳子,母妃去的那日清晨,青鸾为母妃梳着头发,也是如今这般,突然绞住了头发,青鸾拉不下来,刚要吩咐人拿剪子,母妃用力一扯,梳子绞下一绺带血的长发,傍晚时母妃突然就不行了,仰卧在床,下身血流不止。
青鸾想起往事,心中一阵惊慌,高声喊着秀竹,看到秀竹匆忙走进,蹙眉问道:“打发去的人回来了吗?父王可曾有信来?”
秀竹未说话,辛氏含笑走了进来:“说来奇怪,王爷已多日没有来信。”
这也是令辛氏介怀的地方,楚王给她与青鸾的信总是分开,且给青鸾的更频繁些。青鸾瞧见她冷静下来,笑道:“这便打发人到边塞探望父亲。”
说着话请辛氏坐了,笑说道:“母妃,不吉之物悉数烧了吧,免得瓒见了寒心。”
辛氏愣了一下,都是吩咐了人悄悄做的,也嘱咐了,任何人不得透露给青鸾,她在这院中三日三夜未出,如何知情?难道自己身旁有她的人?会是谁?辛氏沉吟着,眼角瞟一下秀竹,秀竹悄悄退了出去。
青鸾低头一笑假装不察,辛氏手中瓷盖一下下捋着盏中水面上的茶叶,良久抬头道:“是啊,瓒掉进池塘后,我就给你父王去了信,按理说,你父王记挂着瓒,当夜就该回来才是,难道边塞军务缠身吗?”
青鸾略有些急,“父王驻守边塞不易,我们应该报喜不报忧才是。”这是母妃在时总说的话,辛氏竭力敛住脸上不悦,和气说道,“若是玹,我做得了这个主,可那是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父王回来,岂不是要埋怨我?青鸾也体谅我的吧?”
青鸾一时语塞,辛氏心中有些得意,报喜不报忧?那是你们傻,听说你的母妃就因要强,临死都没见着王爷,自己死不瞑目,又害得王爷抱憾终身,何必呢?
瓒活了过来,虽有些遗憾,倒也不要紧,这青鸾再厉害,及笄后就让她出嫁,至于瓒,我一定会悉心溺爱他,王爷厌恶怎样的人,他就会长成怎样。
辛氏笃定想着敛了眼眸,不动声色观察青鸾,她面上再沉着坚定,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没娘的孩子,如今她用王府里的家产拿捏我,可又能拿捏到几时呢?假以时日,我永远是王府中的主子,而你,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
青鸾脑袋中嗡得一声,不好的预感令她手脚冰凉,辛氏斥道:“慌什么?有话慢慢说就是。”
肖娘闻讯而来,瞧着青鸾唤一声姑娘,青鸾不理也不动,瓒牵着玹的手跑了出来,玹跑到辛氏身旁喊着母妃,瓒过来摇着青鸾的手,惊慌问道:“阿姊,父王怎么样了?阿姊,阿姊倒是说话呀。”
青鸾回过神,松开秀竹低头看着瓒,慢慢蹲下身抱他在怀中,低低说道:“父王没事,父王很好,父王与咱们的母妃团聚去了。走吧,阿姊带你到大门外等着父王去。”
☆、3. 救星
看到楚王的尸身,刚醒过来的辛氏又晕厥过去,瓒与玹呼喊着父王啼哭不止,青鸾静静看着父王的遗容,刚刚牵着瓒的手候在府门外,心中一直企盼着,山洪中的尸身面目全非,一定是认错了人,父王千军万马中闯过来的,怎会在小小山洪中丧生?一定是讹传。
青鸾看着看着蹲下身,跪在父王面前,拿出丝帕为他清理鼻腔中堵着的泥沙,泥沙中混着血结成了硬块,青鸾仔细抠了出来,又蘸了水擦洗着父王的脸,英挺俊朗的五官,两眼轻阖若睡着一般,唇角松弛,面容平静而安详。
青鸾凝视着,翘了唇角微笑,微笑着轻唤一声父王,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他,周遭众人听不到,父王似乎听到了,睫毛微动,要醒了吧?身旁肖娘低声提醒:“姑娘,让王爷回府吧,正殿已收拾妥当,可以停灵了。”
青鸾嗯了一声,捏着父王的手跟着进了正殿,将众人轰了出去,殿门外帷幔放了下来,青鸾默然解下父王的铠甲脱掉衣衫,父王身上满是青紫,新伤叠着旧伤,几无完肤,青鸾蘸了清水一点点擦拭干净,为父王穿了洁净干燥的里衣,里衣是母妃亲手缝制。
寿衣还在赶制,青鸾为父王盖一床温暖的棉被,又看了父王许久,起身出了正殿问肖娘:“王妃可醒了吗?”
看肖娘摇头,蹙眉道,“告诉珍珠,说是我的吩咐,遑论什么法子,让她清醒过来,她该忙着操持父王的丧礼才是。”说着话揉一下额角,“待她醒来,告诉她,我犯了头风,就不出屋门了。”
肖娘有些吃惊,王爷去了,瓒与玹幼小只知哭泣,那辛氏哭得死去活来,俨然也死了一半似的,府里就指望着姑娘,姑娘竟甩手不管了吗?想要劝慰,知道青鸾的脾气说一不二,劝也无用,低低应了声是。
青鸾回到屋中,断为两截的梳子静静躺在妆台上,其上长发与血迹已清理干净,青鸾捧起断梳,将两截用力拼在一起,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消除其中的细缝,青鸾咬了唇,抱着梳子仰倒在床,缓缓侧过身,身子蜷缩在一起,很冷,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埋头在枕中,头脑中一片空白。
空茫着,渐渐睡了过去,睡梦中下了雪,天地间一片洁白,眼前男男女女脸上没有五官,糊了白纸一般,青鸾推开他们,从人群中挤过去,看到了父王母后,父王母后穿着新衣,携手笑看着她,只不跟她说话,青鸾大声喊着,他们却在她的呼喊声中转身欲走,留给她一双背影。
有人大声说着话将青鸾从睡梦中惊醒,青鸾坐起身,手挨在枕头上,一片濡湿冰凉,青鸾诧异低头,枕上泪水斑驳,忙将枕头翻了过来,抹一下脸清清嗓子,问声何事。
辛氏冲了进来,散乱着发带着狼狈,盯着青鸾冷笑道:“好啊,吩咐郎中用针将我扎醒,你倒好,睡得安然觉,你父王去了,府里一片忙乱,这丧事,你便不管了吗?”
青鸾笑笑:“王府里管事侍从众多,王妃尽管指派,我是小小年纪的姑娘家,帮不上忙却也不添乱。”
辛氏鼻孔里快要冒出烟来:“小小年纪?姑娘家?这些年,府中那件事你不插手?管事下人们哪个敢不看你脸色?我算什么,我是主子吗?我不过是架着王妃之名的大管事。”
青鸾不接她的话,只说道:“府中忙乱,王妃且忙去吧,用不着跟我多费唇舌。”
辛氏瞪着青鸾,以前尚能面上客气唤一声母妃,王爷去了,她直接改口称王妃了,青鸾不看她,抻一抻衣襟下了床,绕过辛氏往外而来,辛氏说声等等,指着绣墩道:“坐吧,既然姑娘跟我生分,今日我们不妨将话说清楚。”
青鸾说一声好,辛氏坐了,又吩咐人备茶,茶盏捏在手中,不看青鸾,眼睛盯着墙上一副画,缓缓开口道:“如今王爷去了,青鸾的外祖家没什么人,日后只能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青鸾既知道自己是小小的姑娘家,就不应再把着府中家产,青鸾放心交给我,我不会亏待青鸾与瓒半分,依然会如王爷在时一样,待你们比亲生还要亲。”
辛氏明面上对青鸾与瓒十分慈爱,楚王族人说不出什么,青鸾的母妃是楚王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青鸾没有庇护她的外祖父母或舅父姨母,是以楚王一去,青鸾与瓒果真是无依无靠了。而辛氏的娘家虽非达官显贵,却也是富户大族,是以辛氏志在必得,她本不急的,失去了夫君,她也伤心,可是青鸾置身事外的态度激怒了她,既如此,不如早日说到明处。
青鸾看她一眼:“是啊,我与瓒,日后似乎只能依靠王妃了。”
辛氏扭头看了青鸾一眼,依然是冷静淡然的模样,不象一个孩子,辛氏心中没由来的厌恶,随即又被这样的厌恶吓了一跳,以前她不喜青鸾,却也隐隐有些怕,因王爷护着她,因她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滴水不露,辛氏诧异着,随即释然,今时不同往日,俱她何来?
青鸾笑了笑:“自然要交给王妃的,青鸾日后只安心守在闺中。”
辛氏心中鼓胀着,总算有这样一日,看到青鸾发间的白花,又颓丧开来,有这样一日却也成了寡妇,只能指望着玹了,指望着玹将来能承王爵,可瓒才是世子,辛氏正琢磨着,青鸾又道:“王妃这些日子安心操持父王丧事,丧事后就将一切交给王妃。”
辛氏咬了牙,还是要拿捏着我,不过,这是最后一次。说一声好站起身,到了门口顿一下脚步,身后青鸾道:“王妃不放心吗?”
一个孤女,我有何不放心的?辛氏捋一下头发挺直了背,出了青鸾的院子。
青鸾盯着眼前的茶,漂浮的茶叶沉了下去,一片片在盏底交织出图案,青鸾手抚着茶盏漾了一下,茶叶又浮了起来,浮沉间,图案不断变换。
过了许久,青鸾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入喉冰凉,青鸾唤一声来人,吩咐道:“备好马车,后门处等着。”
山林清幽红墙碧瓦,雄浑的钟声回荡耳畔,青鸾站在山门外松树下,仰望着眼前的石阶,一阶阶延伸上去,似乎直达天际。
望了很久,一位少年僧人拾阶而下,冬阳自背后洒下来,浴着光一般,行走间不徐不疾,宽大的衣袍随风翩然,青鸾迎头跑了上去,来到他面前唤一声南星。
南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眸光沉静:“女施主别来无恙?”
知道他的姓名后,青鸾每次见面,总固执得叫他南星,而他永远是无喜无怒的神情,客气称她为女施主。
青鸾低了头,“只剩了我和瓒。”南星微侧着头,“世子的病可好了吗?”青鸾松开了手,“大好了,多谢南星相助,若非南星送的药丸,我就连瓒也保不住了。我如今,只有他了。”
南星看着青鸾的眼,依然冷静自持,看得深了方能瞧见藏着无措与慌张,南星的目光里添了安抚,柔和而悲悯,想了想开口,唤一声青鸾,青鸾二字唤出,自己也吓一跳,一直是保持距离的,这样叫出来,添了看不见的亲密。
青鸾没有察觉异样,下意识应了一声,南星为难道,“楚王府的家事,我帮不上忙。”青鸾忙说,“我知道的,知道的,我是想,求见国师。”
南星眉头皱了起来,青鸾搓着手:“我知道,国师定不愿见我,可是南星,我走投无路了。”
母妃去后,青鸾守着孱弱的瓒,惊觉他的呼吸一辰比一辰微弱,青鸾握着他的小手,试图给他活下去的力量,可他的小手越来越凉,请了几位郎中,只是看着瓒摇头叹气,青鸾起身往外跑,她要去向父王求助,灵堂外听到有人一声喊,无为寺前来祭奠。
小沙弥说一声好,夜里小沙弥又来了,递给青鸾一盒药丸。
瓒奇迹般活了下来,以后每月初一十五,青鸾都要带着瓒到无为寺敬香供奉,常常见着那位小沙弥,青鸾打听到他乃是国师的大弟子,叫做南星。
有时候是远远一瞥,偶尔也会面对面,青鸾总无视南星的客气,固执唤他南星。几日前,瓒掉落冰窟,青鸾打发肖娘来到无为寺求助,肖娘带回了南星赠的药丸。
青鸾望着南星,南星是她与瓒的救星,南星不会让她失望,南星会让她见到国师。只要见到国师,国师定会给她指路。青鸾期冀看着南星,南星无奈摇头:“可是,师父前些日子云游去了,三月后方归。”
青鸾低了头心头升起失落,辛氏急不可耐,三月后,她与瓒会如何,青鸾不愿去想。
只一瞬又抬起头,竟对南星笑了笑:“只能靠自己了,会有办法的。”
☆、4. 出路
南星双手合十说声慢走,没再说多余的话,转身沿阶而上,青鸾望着他的背影,两手紧捏成拳头,如今,只能与辛氏放手一搏,用自己不屑的卑劣手段,必要时也许,会利用玹。
青鸾攥着瓒的手看着父王的棺木吊入墓葬,与母妃的并排放在一起,五年过去了,母妃的棺木依然是鲜艳的颜色,其上彩雕宛然,静静的,似乎一直在等父王。
送葬后回到府中,依礼要磕头谢过来客,青鸾拉着瓒与玹磕下头去,辛氏在旁福下身,抹着眼泪说道:“多谢各位宾朋前来相送王爷。”
几位堂伯母堂婶忙过来搀扶,青鸾看着扶自己起身的小堂婶,她的夫君在同宗同辈中排行最小,打小受尽宠爱,养成简单纯良的性子,娶的妻子为人热忱,夫妻两个十分恩爱,膝下只有一子,听说,小堂婶十分喜爱女儿,瞧见小姑娘就迈不动脚步,总要抱一抱逗一逗,可生了儿子后再无所出,求医问药多年肚子也未见动静,青鸾又看一眼小堂婶身旁的堂兄,圆团团的脸,正拉着瓒的手抹眼泪,嘴里絮絮说道:“叔父怎么说没就没了,别怕,以后有兄长顾着你。”
青鸾点点头低声道:“今日就要小堂婶为青鸾撑腰,小堂婶,让同宗的长辈们都留下,待旁的宾客散后,我有话说,小堂婶,拜托了。”
小堂婶满口答应,“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瞟一眼辛氏道,“怎么?他叔父刚走,她就欺负上你了?哼,装模作样,我不喜欢她。”
青鸾直起身子攥着小堂婶的手,又郑重说一次拜托,牵了瓒的手回到院中,吩咐肖娘道:“瓒累了,肖娘陪着他,睡着后也不要离开,若是他醒了,不许让他到前院客堂。”
青鸾这些日子十分沉默,有时候一日说不上一句话,可是暗中打定了主意?肖娘试探着问,青鸾总是摇头:“出殡那日就知道了。”
肖娘答应着,听到青鸾唤两名侍女:“告诉秀竹,我找她有急事。”
不一会儿秀竹匆匆进来了,青鸾正坐着喝茶,瞧见她问道:“怎么?又听辛氏差遣去了?”
秀竹一凛,青鸾搁下茶盏看着她:“我五岁的时候,秀竹就在我身旁伺候,万没想到会存了异心。”
秀竹从呆怔中回过神,一头跪了下去:“姑娘,奴婢没有,奴婢死也会忠心姑娘的。”
青鸾笑笑:“辛氏如何收买的你?给你银子还是许你婚配?又或者,秀竹看我失母丧父没了依靠,决定投靠新主子?”
秀竹大声争辩着:“奴婢没有,奴婢一片忠心。”
青鸾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吵醒了世子,可是要打板子的。秀竹,你这些日子在我房中悄悄翻找,可是在找房契地契?你隔三差五跑到账房,可是想看看王府的家底?你又总去库房转悠,是想瞧瞧王府里的宝贝吗?”
秀竹小声辩解着,王爷去世前,辛氏就找上了她,时不时给些恩惠,让她禀报青鸾言行,她觉得也不会害了姑娘,便答应了。王爷去后,辛氏将她唤过去,软硬兼施,说赏她的东西可以说是她偷的,又说青鸾身旁伺候的人该换换了,暗示要将她赶出王府,看她犹豫,许诺说每月给她双份的月例,打发王府的郎中给她娘看病,并说将她许给王爷身旁的颜校尉。
秀竹想着颜校尉挺拔的身形端正的脸,终于点了头。她也怕青鸾那双锐利的眼,拖延了两日,看青鸾终日木呆呆的,方才着手按辛氏的吩咐去做。
青鸾站起身,“你认与不认的,并不重要。”唤一声来人指指秀竹,“塞住她的嘴,绑了,锁入南厢房,等我的吩咐行事。”
客堂中坐满了人,有的人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小堂婶伸手拦住,大声说道:“在座的哪个没受过王爷与先王妃的恩惠?楚家这几代,就王爷出息,想做官了缺银子了管不了孩子了,都来王府求助,如今王爷去了,留下两个苦命的孩子,想对同宗的长辈们诉诉苦,都不能够?”
小堂婶说一声青鸾来了,辛氏掩了口瞧着她,眸光有些发沉,青鸾这些日子一直沉默,辛氏顾不上理会她,面上忙着张罗王爷丧事,暗地里嘱咐秀竹仔细打听,青鸾虽答应了将家产悉数给她,可她得摸个底数,以防她藏奸。本想着明日去找青鸾,可今日,这些同宗族人不走,她想做什么?
青鸾行了个礼,站着面向众人,细瘦的身子披麻戴孝,美丽的脸上一双坚定的眼,声音清亮说道:“青鸾走投无路,还请各位长辈为青鸾做主。”
辛氏变了脸,青鸾又道:“辛氏进门后不久,我看她慈和,将王府掌家之权交付,又获父王首肯,一应房契地契田契,还有贵重之物,在我手中保管。”
辛氏的长兄腾得一下站起:“这不是欺负我妹子吗?”
旁边一位脾气暴躁的堂伯瞪他一眼,“楚王的家事,能让你旁听已是客气。”辛氏的长兄瞪了回去,其余几位兄弟也站起身,一时间颇有些箭拨弩张,小堂叔温和一笑,“稍安勿躁,听完青鸾的话才是,青鸾,接着说。”
青鸾点点头:“父王上次回府,我已与父王商量过,将一应家产交于辛氏,父王说下次回来再说。谁想父王突然去了,父王尸身回府当日,辛氏到了房中,对我说,我和瓒没了父母,又没有外祖,日后只能靠她,向我索要家产。”
小堂婶大声道,“王爷尸骨未寒,就急着争夺家产,恁地心急。青鸾早晚要出嫁,还能霸着不给你不成?”辛氏脸色白了一白,温和唤一声青鸾,“王爷骤然离世,这孩子伤心之下有些疑神疑鬼,那日是青鸾先提起家产之事,我说在她手中也是一样,一家人,何来你我之分?青鸾再仔细想想?”
家产本就是王府的,是王府的就是她的,就算青鸾跟族人告状,他们也不过说几句狠话出气,又能如何?辛氏打定了主意,一味得贤良淑德,话只拣好听的说,青鸾若执意数落她的不是,只会让人觉得不可理喻。
青鸾没有看她,只望着小堂叔与小堂婶:“父王与我本就有此意,我便应下了,答应辛氏,父王丧事一过,就都给她,我早晚是出嫁的女儿,她对我好坏我不在意。我只担心瓒,瓒才五岁,需要有人疼爱呵护悉心教养。”
青鸾朝辛氏看了过来:“既如此,我倒想问问,你房中枕下藏着两个小人,上面刻着我与瓒的生辰八字,每日睡前用针狠狠刺下去,又是为何?”
辛氏一愣,小堂婶在旁道:“这是恶毒的诅咒,咒人早死,听说前几日瓒高烧不退,难不成是被诅咒的?还有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
辛氏豁然站起指着青鸾道,“信口雌黄,你给我捏造这些罪名,意欲何为?”辛氏的兄弟们也站了起来,“一个小丫头,欺人太甚。”
小堂叔笑笑,“楚家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说话,要么听着,要么滚出去。”看向青鸾问道,“青鸾,可有凭证?”
青鸾说一声有,唤一声珍珠,珍珠捧着两个小人走了进来,小堂叔接过去一瞧,皱眉头看向辛氏,辛氏指指珍珠:“青鸾给了你怎样好处?你听她的指使陷害于我。”
珍珠掳起了袖子,手臂上遍布红点,咬牙瞧着辛氏:“你口蜜腹剑,每日装着慈爱柔和装得辛苦,夜里便虐待我出气,不用姑娘给我好处,只要能让你露了原形,我就心满意足。”
珍珠是辛氏贴身的丫鬟,一日受了辛氏虐待在后花园哭泣,被青鸾撞见,青鸾问她,她只说是思念家乡,她自小被辛家老太君收留,一心报恩,辛氏出嫁时奉命陪嫁,依着老太君嘱咐忠心事主,即便受到虐待,也不肯出卖主人。
王爷在世的时候,辛氏只是偶尔为之,事后还会送珍珠首饰银两以示愧疚,王爷骤然离世,辛氏成了寡妇,心中不平,夜夜哭着用针刺珍珠,一边刺一边骂:“我做了寡妇,你这辈子也别想嫁人,一辈子陪着我。”
珍珠绝望的时候,青鸾找上了她,问起辛氏房中的小人。
辛氏自不肯认,这时秀竹从门外冲了进来,一头扑到她脚下哭诉:“王妃要为奴婢做主,奴婢听了王妃的吩咐查探家产,被姑娘知道了,姑娘会打死奴婢的。”
众人议论纷纷,辛氏一声冷笑,大声道:“我是皇封的诰命,此处是钦赐的王府,你们算什么?有与没有,真与假,你们想要如何?”
议论声低了下去,青鸾看着辛氏:“我与瓒跟着小堂叔小堂婶,父王与母妃留给我的陪嫁都有账册,我随身带着,瓒的俸禄给小堂叔小堂婶,做日常开销教养之用,其余的,都留给你,你做的事,便不再追究,否则,我便到皇后娘娘面前讨个说法。”
皇后娘娘也是你能见的?用皇后娘娘来吓我,可见你不过是个孩子。辛氏看着青鸾,陪嫁占家产份额不会很多,倒也划算。至于王爵,瓒生来体弱又灾病不断,应该不能长命,到时候免不了兄终弟及。自己又不用终日对着他们姐弟两个,在这王府中随心所欲,岂不是美事一桩?
☆、5. 进宫
辛氏对着众人福身下去,“我知道青鸾的心思,她是防着我,既如此,就遂她的意,她们姐弟两个,我不会不管,只是恳请各位同宗看着我,我对她们姐弟,会比亲生的还要好。”又对小堂叔与小堂婶福身道,“如此,就拜托堂弟与堂弟妹了。”
小堂婶痛快说一声好,笑看着青鸾,这样娇花一般的女孩儿,又好看又聪明,要做我的女儿了。小堂叔瞧着青鸾,温和得笑,王爷堂兄是他心中的英雄,这辛氏不慈,自己来照顾他留下的一双儿女,理所应当。
看过账本,辛氏不由肉痛,先王妃与王爷将几乎一半的家产给青鸾做陪嫁,再转念一想,就是剩下的一半,也超过辛家家产一大截,全仗先王妃持家有方。
似乎皆大欢喜的时候,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都愣住了,晨起时宫里已派了人前来祭奠,都出殡了,皇后娘娘为何会来?青鸾率先醒过神迎出去,敛衽下拜。
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青鸾依言抬起头,眼前站一位贵妇,红罗绡金长衣,外罩青色鹤氅,没戴暖帽,高髻间金凤分十二钗,缀着色泽柔和的明珠窜,柳叶眉斜飞入鬓,一双明眸无波无澜,顾盼时闪过凌厉,探究瞧着青鸾,微微点了点头:“我见过你的母妃,美丽大方,青鸾象她。”
辛氏随后冲了出来大礼参拜,皇后嗯了一声,径直往屋中而去,居中坐了摆摆手道,“茶免了。”看着屋中众人皱一下眉头,“闲杂人等都去院中候着。”又唤一声青鸾:“楚王府的家事,处置得如何了?”
青鸾细细禀报,辛氏大气也不敢出,皇后听完,唇角挂一丝笑意:“艰难之中最好的选择,看来青鸾同时秉承了你母妃的聪慧。”
皇后瞟她一眼笑了:“辩解这些还有意思吗?太子缺一个伴读,我今日特意前来带青鸾进宫。青鸾,便封鸾郡主吧,瓒世子袭楚王爵,送往云台山无为寺,由国师的大弟子教导。至于楚王府的家产,青鸾的陪嫁还是交由堂叔父打理,他们夫妇为人热忱,城南有一所独孤园,主事乃是从七品,便让他去吧。其余家产,能变卖的由宫中造册代管,瓒世子成年后交给他处置。辛氏将王府看好了,留一处田产供养她们母子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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