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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長歌.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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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这是。。。”杨秀不明所以的看着杨毓。
杨毓微笑得意道:“所谓狡兔三窟,聊城繁荣,日后胡兵定要大肆劫掠此地,这里的产业留也留不住,而益阳和南车郡,虽然偏远些,但是收成丰厚,民风极美,最适合在此乱世购置,以后不论如何田地,我们俩总有退路了。”说着杨毓略有些得意笑笑。
:“这祖宅,是留不得了,阿秀,我们要搬家了,以后可能没有杨府如此好的房子住了,你怕不怕?”
杨秀抿唇笑道:“只要有阿姐,阿秀都不怕。”
杨毓抬眼有些恋恋不舍的环顾雅致的暖阁中一器一物,咬咬唇对静墨和祺砚道:“明日辰时,召集府中所有奴仆和总管,到前厅。”
:“是。”二人伏身应下,退出暖阁。
☆、第六章 檀郎?谪仙!
杨毓并不是舍不得万贯家财,这是她的家啊!
有她的父亲,母亲,小弟,一起哭过笑过,吵过闹过,一起度过数十年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一砖一瓦,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溢满了回忆,代表着她的依靠,她的外壳。
从此以后,她不能再哭,因为已经没有人能够抚慰她。
从此以后,她要坚韧无比,因为她还有人要保护。
杨毓放下手中的鎏金碗,起身,微笑的对杨秀道:“阿秀,阿姐觉得有些闷,你好生休息,阿姐出去逛逛。”
杨秀知晓杨毓心中的悲哀,乖巧的点头。
杨毓又是温暖的笑笑,烛光中,玉脸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没有丝毫的瑕疵,只眉心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连耳垂都圆润可爱,眼中再没有白日里的锋芒,变得和暖,也包裹着许多说不出的悲哀。徐步出门,杨毓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又是流光溢彩的美丽:“静墨,给我一壶翠涛,我要在梧桐苑的小亭独酌。”
祺砚想要制止,刚要说话,静墨扯住了她的衣袖,祺砚回头,正看见静墨拧着眉缓缓的摇头。
静墨应声答道:“祺砚先陪着女郎慢慢的去梧桐苑,奴婢先去叫人准备。”
杨毓颔首同意,缓缓的向梧桐苑走去,静墨垂着头,转身招呼几个小婢。
初秋,杨家花园中的各色菊花开的正好,因着母亲爱菊成痴,父亲一掷千金为母亲购得满园形态各异,姿容万千的菊花。
白天风雨肆虐过的天空,显得清明澄澈,一轮明月散发出淡淡的银色的光辉,映照着满园的菊花,美的不可方物。
杨毓徐步行于其间,心间隐隐作痛,手指不自觉的拂过一株开的清朗的白鸥逐波,柔弱的不堪秋风的花瓣上散发着洁白的光芒,杨毓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常说,“白鸥逐波,最是醉人心扉,只一朵便足以言明秋色了”。
杨毓微笑着对身后的祺砚吩咐道:“这株白鸥逐波不能卖的,待会把它搬去我的卧房,我要带它一起走。”
祺砚笑意盈盈的道:“主母最爱这白鸥逐波了,女郎原先不是喜牡丹花儿吗?怎么想起它了?”
杨毓微笑,映着月辉的侧脸也覆着淡淡的光:“都言牡丹真国色,谁知秋菊傲骨香?”
祺砚听不大懂,却觉得女郎的话都是对的,秋菊最美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小脑袋不自觉的点头。
二人转过两个门庭,绕过从苍山引来的活水湖,来到了梧桐苑,一个琉璃顶白玉柱的精美凉亭,四周轻纱帷帐,杨毓提步进亭,脚下的木屐敲打着白玉地面,咔哒,咔哒的声音极为悦耳,亭中早有生好的暖炉,烧着一篓十片金叶子的银屑炭,暖烘烘的,又没有烟尘,隔着轻纱隐约看得到梧桐苑里的景致。
杨毓自斟自饮,静墨祺砚侍候在侧。
:“女郎,翠涛性烈,莫要贪杯伤身啊。”静墨轻声提醒道。
杨毓三杯下腹,已有些醉意,眼波如烟,蒙着雾气般,美目流转,映着眼下的美人痣,风情万千,玉指捏着小巧的暖玉杯,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滚过咽喉,使人脸颊升起一丝暖意,桓七郎不可一世的眼神,却在杨毓眼前一闪而过,她恨恨的啐了一口,咬牙道:“这病瘦郎君,专揭人之短,太也可恨!”说着努力的摇摇头,先把这将自己比作妖姬、妓女的可恨之人忘掉。
祺砚静墨二人相视一笑,罢了,罢了,毕竟郎主刚刚故去,女郎再沉稳经事,也才十四岁啊!二人静候再旁,不再多言。
:“静墨,祺砚,将我的七弦琴和宝剑取来,我要弹琴、舞剑。”杨毓发髻有些松散,索性直接扯掉头上的发饰,乌发如墨垂在胸前,显得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清明。
:“是。”二人俯身行礼,退去。
微醺的酡红映衬着杨毓的脸颊,一个黑影闪过墙头,赫然矗立在苑中金黄的梧桐树上,杨毓虽有些醉酒,却灵敏的感觉到了来自树梢的视线。登时眼光一黯,心中百转千回。
是谁的人?
杨公?
卢公?
亦或,盗贼?
杨毓后背有些细细的汗,晚风一吹,遍体生寒。暗自将刚刚扯掉的发簪,握于掌心,藏在宽大的袖口中。
:“杨氏阿毓?”语调清空高远,声音如同玉打冰凿般,让人不禁为之一颤,树梢上的黑影眼神淡漠,声音如同月影华晨般清冷优雅。
杨毓理理发丝,肥庾的小足踏着高齿木屐,咔哒,咔哒的来到树下,行云流水,举止优雅,没有丝毫迟疑,对树上人盈盈一拜:“不知君子是哪家郎君,怎会在此时路过杨家庭院?”
礼貌而疏远。
树上人勾起唇角,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脚下毫不迟疑的自树梢翩然而下。
淡雅如雾的月光笼罩着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金黄的叶片上斑驳的驳落着月光的华彩,只见一个宛若惊鸿的少年笔直的站在树下,一袭华研的月色长衫,一条远山色丝带松松的束着乌黑的秀发,只那样站着,就如同画中仙,让人不敢细看。
杨毓被这样光彩灼人的少年灼伤了眼眸一般,只看了一眼,条件反射似的将衣袖掩住半边眼睛。
少年向前踱了两步,声音清冷,又带着玩味,唇角一扬:“杨氏阿毓,为何不看我?”
杨毓衣袖掩面,声音如碎玉般清灵,带着些怯怯的意味:“唯恐这一对俗眼,浊了郎君仙人之姿。”这话说的风雅极了,让少年有些诧异。
传说中杨将军的女儿鲜衣怒马,艳丽张扬,甚是不羁,也被外人传为骄纵任性,今日一见竟是如此风雅的女子,如何让人不意外?
少年更觉得好笑,声音却陡然变得冷峻,周身的气息也凌厉几分:“抬起头来。”
杨毓感觉到了对方刻意释放出了威压,手微微一抖,遮着面容的衣袖却没有拿下来。
:“放下衣袖。”少年的声音变得绵软了几分,带着一丝的诱惑,让人没有丝毫抗拒的能力。
晚风清冷,拂过杨毓的每个毛孔,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颤,缓缓的,缓缓的,素色衣袖放弃了替主人遮掩眼眸。
梧桐树下长身而立的少年,生生的撞进了杨毓的眼里。
☆、第七章 散财(1)
那眼角含着一丝风情,那鼻畔携着一分清冷,那唇角勾着一点薄情,便叫人堪堪的无法移开目光。
乌黑的秀发如同上品绸缎被远山色的丝带束在脑后,圆润的耳垂边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调皮的拂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眉头不宽不窄,刚好的令人舒心的距离,眉梢微微上扬。那双眼,眼窝很深,目光深邃的望不到底,眼中似有万千光芒,能直射到人的心窝里。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边,勾着一抹狷狂的、任性的浅笑。虽着普通的素袍,却令人觉得超凡脱俗,清高志远,仿若坠入凡尘的谪仙。
杨毓微微有些愣住,樱红的唇里缓缓溢出:“玉树兰芝。譬如谪仙。”
少年含着笑,步履优雅至极,周身的雍荣闲雅,从容不迫的气度,让杨毓不禁心间突突。
他缓缓的走近杨毓,杨毓的心便随着他的步子,咚咚、一步,咚咚、两步,咚咚、三步。
直到两人的距离只有两步,少年停下脚步,细细的端详着杨毓的脸,似乎在考量,在质疑,半晌,薄唇中吐露芳香的青盐味:“女郎目光灼灼似贼也。”
杨毓现已知晓来人并不是盗贼,惴惴不安的心也放下几分,她低敛蛾眉,清艳中带着羞涩:“如此檀郎,即已见了,何不观个够?”说着眼光更是紧盯着他,心中却已经笑得几乎忍俊不禁。
少年再看向杨毓,原本清冷的眼神中多了一分和暖,不禁扬唇,粲然一笑。
这一笑,杨毓心间停跳,又是一愣。
少年却毫不迟疑,一个漂亮的旋身,离开院落,带起一阵金黄的落叶。
杨毓缓缓的踱着步子,思量着此人,身份,来意,心下有了一丝的清明,她并不是个急智的人,很多事情要有时间细细思量才能明白。
:“女郎,怎么不再亭子中等候?”祺砚静墨一人抱琴,一人捧剑姗姗而来,祺砚俏脸微红接着道:“女郎,外面风凉,快回亭中。”
杨毓摇摇头:“算了,叫辇来,回去歇着吧。”
静墨有些奇怪的道:“女郎不抚琴舞剑了?”
杨毓慵懒的道:“已没了抚琴的心境,又何必搅了这良辰美景?”她的唇角化开了悠长的笑意,是他?
清晨的阳光透过浆纸木窗,来往的脚步声,窃窃私语声,一个,两个,三个,让整个杨府变得逐渐嘈杂起来,人间的烟火味,缭绕在鼻间,令人心间和暖。
:“女郎,起榻了吗?”门外响起静墨的声音。
:“起了。”杨毓起身,跪坐在榻边,等着众人的服侍。
木门应声而开,四个年纪尚幼的奴婢跟在静墨,祺砚身后捧着青盐,花露,绸巾等物,几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为杨毓修容,洁面,上装,忙活了足有半个时辰,几人才退去。
杨毓敛襟起身,容色有些严肃,双手藏在宽大的袖中,暗自握紧秀拳,深呼一口气,对身边的静墨吩咐道:“静墨,叫阿秀在房中念书,不必出来。”接着转头对祺砚道:“戚老板可来了?”
祺砚点点头,有些担忧。
杨毓满意的点点头,指指身边的金丝楠木匣子道:“将戚老板带到前厅,房契地契在匣子里,叫所有府中奴仆前厅听话。”
二人相视一眼,暗自蹙眉:“是。”
杨毓眼神果决,唇角勾起一抹释然,或可以说轻松的微笑,独自来到前厅。
没有了悲秋感怀,没有了眷恋不舍,唇边的苦笑,也逐渐掩去。摇曳着腰身,似媚似幻。
杨毓来到前厅时,已有大半奴仆等候一旁,他们蹙着眉,各自低着头,等待着杨毓的吩咐。
杨毓似乎没有觉察到一丝一毫的紧张,优雅万分的跪坐在榻上,细品着手中的香茗。
不一会,厅中满是杨府的奴仆,静墨来到杨毓身边,俯身行礼:“女郎,府中奴仆七十五人,管事十二,总管二,已尽数候在一旁。”
:“嗯。”杨毓满意的点点头。
:“祺砚,去将府门大开!”杨毓放下手中紫砂茶杯,声音有些清冷。
静墨领命,前去将府门打开,谁知,府门前早已聚集许多人,人群中有百姓,有士人,有兵将,纷纷候在一旁。
:“这,这。。。”祺砚有些迟疑的回头看向杨毓,杨毓不着痕迹的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祺砚见状,视若未见般,将两扇红木大门大开,回到杨毓身侧。
门边一个暗紫衣角飘进杨毓的眼中,步伐稳健的进入前厅,面如冠玉,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只是一双鞋,却一黑一白,恁的可笑。
晋有一律:“侩卖者皆当着巾白帖额,题所侩者及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不仅是晋对商人有此律,汉律:贾人勿得锦绣,乘骑马。北魏:工商皂吏不染清流。由此可见,商人低微,由来已久。
即便是杨毓这样落魄的世家女,也是不愿行商贾事的。
此人正是买下杨府府邸和田地的聊城首富戚老板,听闻戚老板身世成迷,生意做得极大、极广,人脉手段更是一流,几天前静墨放出口风要卖屋,戚老板马上遣人前来,说定价格便就等着今日交纳房契了。
院子中是戚老板带来的五十车米和绢纱,满满的堆了一院子。威风堂堂,让人看着眼晕。
:“戚老板。”杨毓起身行礼,不亲不疏,却让人感觉随意自在。
戚老板拱手回礼道:“见过女郎。”
二人分榻而坐,戚老板捋捋须髯,微笑道:“女郎为何不要黄金,却要用米、绢纱交换?”
杨毓眼光流转,微笑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最需要的不是米而是黄金?再说...”说着不经意般道:“现在聊城周边的城镇,粮价已经涨到三片金叶一斗米,再过些时日,恐怕就不止了。”
杨毓挑挑眉,状似自言自语般悠悠的道:“哎,也不知胡人哪日会踏足聊城。”她抿唇而笑道:“戚公,现下聊城卖房卖地的多,买的却极少,戚公这买卖不会亏了吧?”
戚老板神色微微一顿,眼中探究着杨毓,半晌,他扬声笑道:“女郎多虑了,戚某人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杨毓抿唇一笑,举起茶杯:“那小女就安心了。”说着戚老板也举杯,二人略踫了一下杯,相视而笑。放下茶杯,杨毓自祺砚手中,拿过沉甸甸的木匣道:“戚公所要都在这里,请戚公过目。”
戚老板抚抚美髯,接过木匣道:“女郎行止有度,胸有绸缪。”他又笑了笑,接着道:“戚某信得过女郎,便不多打扰,明日,戚某来收屋。”说着拱手一礼,杨毓重新起身拜别。
见戚老板走远,杨毓眸光微敛,声音清冷带着几分豪气道:“府中众仆听令!”气势骤然而起。
:“请女郎示下!”众奴仆跪地,额头触底。
☆、第八章 散财(2)
杨毓抿抿唇,深吸一口气,道:“胡人侵我河山,郎主亡于阵前,不日,我杨家将要南迁金陵,愿意同去者,一人五匹绢、五斗米。愿意离开杨府,自寻出路者,一人十匹绢、十斗米,去静墨处拿回卖身契,各奔前程。剩下的米和绢尽数充作军资!”
此言一出,府门外的人群嗡嗡的响起议论声,一个青年郎君怒目而视,几步踏进府门,直冲进了院子,手指杨毓道:“杨氏阿毓,你怎可如此!生逢乱世,南迁金陵,无钱财傍身,你要如何生存?”
杨毓眸光微闪,此人正是她的未婚夫婿,卢家二郎,卢柬。
杨毓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很快就掩去:“钱财,阿堵物也!”接着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清脆的道:“卢家二郎乃是聊城青年才俊,何不静候一旁为阿毓指点一二?”
:“指点?”卢柬原本温润的脸上那双眼却显得阴翳,神情也有些惊异。
杨毓小声对府中奴仆吩咐着,几人领命而去,不消一刻,十几个奴仆将杨府库房中的米粮,布匹,堆放在府门口,那小山似的财物晃得众人眼热不已。
杨毓眯眯眼睛,指指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软塌榻几,扬声对卢柬道:“秋老虎秋老虎,这天气竟比夏日还炎热。郎君何必立在这太阳下?便随我到一边饮茶歇息吧。”声音有些少女调皮的意味。说着,杨毓缓缓的,慵懒的起身,小巧的玉足踏着木屐,悄无声息,又让人无法转移目光,摇曳着不盈一握的纤腰,来到卢柬身边,敷上他的耳朵,呵气如兰道:“郎君,原本这些可都是阿毓的嫁妆,难道郎君不想看看阿毓败去了多少?”说着掩唇一笑。她便是要这人眼看着这些财物被她败光。
卢柬只觉得有一股热流涌进四肢百骸,抬眼望了望杨毓清艳的容颜,抿唇一笑,愣愣的点着头。
面对重逢的夫君,杨毓看着他不过十七岁的脸庞,心底消减的恨意,逐渐涌上心头。
杨毓掩唇笑的更加花枝乱颤,俯身行礼:“那就多谢郎君了。”说着,卢柬失魂落魄般来到那软榻,施施然坐了下来。他浅饮香茗,目光却追随着那逐渐变少的财物,卢柬的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直到最后,汗如雨下,面色苍白。
杨毓颔首,低低的笑了起来,她眼波流转,如婉风涌动,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道:“郎君,是那财物好看,还是阿毓好看?”
杨毓自小对卢柬便亲厚,却从未施展过这样魅惑风情,卢柬的脸颊微微泛起红云,那双带着阴翳的眼,逐渐化开,嘴唇半张着,看着杨毓。
杨毓以衣袖掩唇而笑,那双眼闪过一丝轻蔑,这一丝神色太快,几乎让卢柬觉得自己看错了,杨毓再看向卢柬,那双眼中尽是娇嗔。
:“阿柬,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愠怒的中年男声响起,众人抬眼望去,才看到卢公杨公二人气势汹汹的走来。
卢柬猛地抬头,诧异的道:“阿翁。”
卢公一听更是不悦,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抢过下仆手中的账册,狠狠的摔到地上:“我唤你来制止杨毓,你却来帮她一起做猴戏!”
杨公却不管其他,竟直接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越看越心惊,一张白面有些涨红,质问道:“杨毓!你,你,你......”想要出言,又碍于身边的众人,他以什么立场阻止杨毓呢?
杨毓慢条斯理的自软塌上起身,对着卢公与杨公俯身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放松自然,举止间却带着难掩的清高,杨毓行过礼,扬唇笑道:“今日真是黄道吉日,聊城名士竟双双而来,阿毓多谢二位大驾。”
若是杨毓和杨秀入了聊城杨家的族,那么财产自然归杨家公中所有,可现在呢?
杨毓事不关己般,只是端庄的站在一旁,没有丝毫的不舍和不甘。
:“杨氏阿毓!”杨公双眸一眯,声音阴仄仄的道:“你胆敢戏耍于我,你的胆子很大啊!”
杨毓偏偏头,侧目看向卢柬,双目澄澈如秋水一般道:“二郎,我戏耍何人尔?”
卢柬望着杨毓清澈的目光,对杨公道:“杨公,阿毓只是不懂事。”
杨公一听卢柬的话,顿时气的面颊通红,转眸气愤的对卢公道:“你当如何?”
卢公一咬牙,眸光带着阴翳,对杨毓道:“你与阿柬有婚书在身,此间事你尽管做去,三月后,我卢家来迎你入门。你若聪明便不要将事情做绝,否则。。。”卢公顿了一顿,冷哼一声道:“想想你下半生要依附于谁,好好想。”最后几个字已经几乎是自牙缝中生生的挤出来一般,语气极重。
这么直白的威胁,杨毓听了唇角却化起毫不掩饰的笑意,她抿抿唇,低下头认真的思索一瞬,接着扬起更加张扬艳丽的笑容道:“我杨氏之人,从不依附他人,卢公的话,阿毓半点都不懂。”说着她微微的挪动脚步,刺眼的阳光洒满屋顶,也将杨毓笼罩在耀眼的阳光中,仿佛将她周身罩上一层光晕。她长身而立,扬起笑脸,周身却散发着冷意道:“我弘农杨氏,无论嫡系庶支,皆是清贵之门,二公请谨记!再说些威胁恐吓之言,我们便城主府见!”她的腰背挺直的似松似竹,清傲的令人不忍侧目。
一直站在人群中的长须老者看着杨公和卢公的样子,不悦的摇摇头,出言道:“杨氏阿毓不愧是杨家女,不为钱财所动,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怒气冲顶的卢公这时才注意到这长须老者,声音有些颤抖,讷讷的道:“孔老,您怎么来了?”
被称作孔老的长者,杨毓有所耳闻,那是聊城的清谈首座,晋人中名声赫赫的鸿儒,是王公贵族,世家大族都争相拜见的清流名士。曾在金陵为高官,后因上了年纪,才急流勇退。他开堂授课,许多世家子弟都是他的外门弟子,这个人说的话分量够重。
杨毓姿势极其标准的膝盖微蹲,身形端正,双手交叉,声音清脆道:“见过孔老。”
孔老微笑着捋捋长须,和蔼的道:“杨氏阿毓,视钱财如阿堵物且不畏强权,有我辈风采。”
这个时代的人,最喜给他人下评语,长者,名士的一句评语可以毁掉一个贵族女子的一生。也可以成就她的一生。
前世的杨毓可是连一个真正的名士也没见过的,更别说在这样分量的人口中,得到一句这样有分量的评语了,杨毓宽袖中的小手手心微潮,略有些颤抖。脸上却云淡风轻:“多谢长者言。”
只听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一个中年妇女道:“听到没有,孔老言杨氏阿毓有我辈风采呢!”
一年老者道:“听得真切!杨氏女果不寻常。”
众人皆如是。
☆、第九章 散财(3)
孔老微笑的想再说些什么,杨公却上前来,拱手一礼:“孔老神清气爽,比三年前苍山清谈更加精神矍铄啊!”
孔老面容突然凝固,鼻尖冷哼一声,眼睛没有看杨公一眼,仿佛杨公是什么脏物般不屑,半响,声音无比响亮的道:“三年前杨解还是聊城名士中的佼佼者,曲水流觞宴上清谈有无,今日一见,却令人嗟叹,今年的苍山清谈你与卢符(即卢公)就不必去了!”
这话说的极重,卢公和杨公显然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孔老,更没想到孔老会因这细枝末节的小事厌恶自己,卢柬看在眼中,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如此软糯艳丽,清高淡雅,卢柬上前拉住杨毓的衣袖想要说话。杨毓身形没动,静等着卢柬失态。
:“谁!是谁!”卢公爱子心切,一边扶住卢柬的身子,一边警惕的看向四周。
此时,一位身着鸦色长袍,肤色略微黝黑的搞到男子自正门而入,威风堂堂,披靡天下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定是个久经沙场的军人。
大汉走路带风,行至卢公几人身边,目光炯炯的看着卢公,周身的杀气丝毫没有压制:“是我!”
众人再次愕然,这是铁焰军的校尉黎仲啊!
铁焰军是一支铁骑,若说在这乱世之中,还能真正与胡人正面一战的汉军,真是寥寥无几,而这支仅五万人的军队便是其中赫赫威名的。
一个月前,羯人与鲜卑狼狈为奸,用阴诡手段占领距聊城只有二十里地的要塞“南阳城”,铁焰军奉命夺回南阳城,故而来到聊城驻守,伺机而动。
:“黎校尉,今日微服巡防?”杨公面容发白,带着难以掩饰的谄媚道。
这一下,原本府门外有些同情卢柬的百姓,脸上也显露出一抹厌弃,真是不要脸!
黎仲却连一个轻蔑的眼神也懒得给他,转过身,对杨毓道:“杨氏阿毓,王靖之唤我来护着你的。”
此言一出,连孔老都有些震惊,片刻便笑着捋捋胡须:“阿毓,此行大善,连琅琊王氏的靖之都托黎校尉来相护。”
王靖之乃是铁焰军中客卿军师,被晋人称为芝兰玉树。
听听,芝兰玉树。
由此可见此人是何等披风抹月、宽宏超脱的惊世之才!
而他的出身,更是高贵的不可言说。这样的人竟对杨毓侧目,也难怪连孔老这样的鸿儒也要惊叹几分了。
杨毓容色不改,耳中听见这名字,逐渐与昨夜爬墙的神仙少年相重合。只袖中的指甲狠狠的摁了摁手心的嫩肉,这黎校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人的名字,是想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么。心下恨恨,行色从容大气,仿若未闻般自然,双手一拱:“多谢黎将军大义,请黎将军替阿毓谢过王郎。”
黎仲很是受用的点点头。
杨毓看了看身边血流不止的卢柬,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神情依旧的软糯安雅,仿佛刚才那言之凿凿,语气冰冷之人从未出现,她恬静的道:“天色已晚,卢家二郎请到软塌上歇息吧,莫要耽误时辰。”
这是借孔老与黎仲之威,威胁卢柬继续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钱财散去,偏偏这小姑眼神没有一丝算计,言语又温柔和顺。
卢柬双眼带着些不可思议,带着质疑的盯着杨毓,似乎能凭借这目光在寻找这一切的答案。右手捂着颈子上的伤口,容色惨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半张着唇,喃喃道:“阿毓。”
孔老见状,暗自摇头,沉声道:“你们卢杨二家自诩名士,见这杨氏小姑子大义之举,却行止僵僵,容止恹恹,成何体统!”说着,他冲着杨公伸手。
杨公不明所以,僵持着身体,面色煞白,他苦心经营的名声啊,费尽心机跻身名士之列,却在今日因这等微末小事被赶出苍山清谈,他眸光瞥向沉静似水的杨毓,微微蹙眉。
孔老见状养生到:“将杨家账册还来!”
:“是。”杨公埋下眸子,双手奉上那长长的账册。
孔老接过账册,再懒得瞧杨公一眼,转身将那账册交给杨毓,连看也未看一眼,对杨毓道:“阿毓你继续。”
杨毓青涩中带着妖艳瑰丽的脸庞,染上三分喜悦,更是光彩袭人:“阿毓谢孔老仗义出言。”
杨公卢公带着血流不止的卢柬,在众人忙碌的目光不及时,悄然离开。
杨毓素手而立,微微低着头,掩去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恬静,眼角瞥到三人落荒而逃,心下觉得无比畅快,如此卑劣之人,终于得到一些教训,不知今日过后,他们又会如何花样翻新了。
不消一个时辰,府中奴仆都拿到了所得财物,离开留下的人数各占一半。
孔老和黎仲本是受人之托来协助一二,如今经此一事,也对这百姓中传言的骄纵俗物重新看待,当真有人能在如此家变之后还维持这等风度难道不是天之骄女吗?
杨毓感受到来自孔老善意的眼神,回身垂首,对孔老和黎仲分别盈盈一礼:“阿毓不才却得长者良言,今日之恩,阿毓五内铭感。”
黎仲连连摆手,刚毅紧绷的面容,略略透出一丝和善道:“当世女子若都如杨氏阿毓这般宽怀大度,我晋人江山岂会如此被胡人侵吞,阿毓此举,比肩须眉!”
杨毓微微颔首垂眸,不禁又是抿唇一笑。
杨府的家丁将剩下的五十车米粮装好车,随着黎仲的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驱车前往铁焰军的练兵场,祺砚秀美的小脸容光焕发,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这是我家女郎散尽家财送给裴将军的粮草呢!我家女郎可是刚刚故去的虎贲中郎将的女儿杨氏阿毓!”一旁的数十个家丁荣光与共,不自觉的腰杆也笔直笔直的。
一旁的百姓大惊失色,喧哗声四起。
☆、第十章 卢家之主
一老妪惊到:“整整五十车的米粮呢,现下三片金叶子才能买一斗米,就是聊城的大家族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呢!”
另议路人惊呼:“天呐,杨家女真是将门虎女!”
:“早就听闻裴将军有琅琊王氏的王靖之做军师,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将胡兵退散呢!”
一时间本被战乱搅的人心不宁的聊城,竟然有几分昂扬的斗志。
到达练兵场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却足以让全城震动。
黎仲拱手对祺砚道:“我替我家将军多谢杨家女郎了。”
祺砚小脸微红,连忙摆手大声道:“黎校尉不必多礼,我家女郎说了,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乃是晋人的光荣,我们只能以此为谢,望将军再打胜仗,替晋人雪耻。”
黎仲黝黑的脸庞没来由的红了红,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不掩饰的拍马,听的人心里暖和又不好意思。
祺砚说完,便招呼众家仆离开,临走还道:“我们快些走,女郎交代了,不可因这点小事耽误我们百战百胜的铁焰军练兵,他们可是晋人的希望。”一边说一边催促着:“快走,快走。”
一旁的士兵们不禁脸红,却又不自觉的兴奋起来,那杨家女郎说他们是晋人的希望呢。
望着祺砚一行人渐行渐远,黎仲不禁哈哈大笑,这小姑子甚是有趣,心想着,脚步不停的赶往他家的大将军裴良的帐篷,定要将这小姑子的事都讲给裴良和王靖之听,这两人会否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想到这里,黎仲露出洁白的牙齿憨厚的笑了笑。
静墨消无声息的来到正在饮茶看书的杨毓身边,轻声道:“女郎,府中仆从还有三十八人,米二十车,绢布三十匹,书简五车。”
杨毓垂着头,不言。
静墨上前一步,扶着杨毓的手臂道:“女郎莫要伤心。”
杨毓仰起头,放下书简,脸上竟是神采飞扬的笑容,释然的道:“我很高兴。”
没有了钱财算什么?今后不必担忧他人的觊觎,难道不值得高兴?
:“静墨,我们此行不便带太多人手,南街也住不久的,只需留下十五人调遣,其余人安排到益阳和南车郡的铺子和庄子上去吧。”
静墨点头道:“女郎安排的极好,这时候留下的人都是忠心至极的,定能为女郎打理好两地的产业,那么多良田我们的人也种不了,不如就还佃租给当地人如何?”
杨毓望着夕阳西下的光景,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乱世求生不易,杨家的田租子要比别家少三成,若是年景不好,索性便免了租子,店铺一类的现在不必理睬,赚不得什么钱,就派人常去打扫修缮,莫要荒废了就好,别庄就让家生子住在里面,也是一样不要荒废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那些人分散开走,别人问起也不要说是我和阿秀的产业,此事只有你和祺砚知晓,再不能告诉其他人。”
静墨含着笑,听着杨毓徐徐的吩咐着,心中很是暖和,女郎另外置产只有她和祺砚知晓,女郎是拿她们俩当作可信赖的亲人的,这叫静墨如何不高兴?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女郎处变不惊,思虑周全,静墨对未来的日子很有希望。
杨毓又从头想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了,放下心来,笑着道:“其他的细枝末节你拿主意吧。去叫人将箱笼整理妥当,我们去南街吧。”
:“是。”静墨微笑着退出房门。
卢府中的气氛却远没有这样的和谐,一个紫砂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热茶溅在被白布裹着脖子的卢柬衣角上,绽开朵朵茶痕。
卢柬眼神顿时溢出一丝狠辣,对端坐在正堂上的父母道:“阿翁莫急,儿定会要那小蹄子后悔!”
卢公气的七窍生烟,站起身,双手背后在堂中踱步道:“大郎就要问斩了!府中银钱差不多都为了他打点出去,若不是如此,我何必要你赶紧娶她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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