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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亂點狼王上花轎.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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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乱点狼王上花轿
【作者】蔡小雀
【书籍简介】
妈呀!主子给的是什么见鬼的任务?
居然要她这个迷糊爱哭、胆子比蚂蚁还小的丫头
冒着生命危险混到大漠狼王身边充当卧底?
她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个够称头的金牌卧底
厚!狼王嚣张恶霸也该有个限度吧
要她白天当奴仆服侍人,晚上当马僮伺候他的马
还不时耍得她团团转,甚至惹她气得蹦蹦跳
可恶!他的威猛骇人气势只会用在她身上
看到绝世美女他满身的凶悍霸气就软掉了
再怎么说她可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哪能让奸角得逞
人的确被她扑倒,可她也连人带骨被他吃乾抹净
这下卧底卧到敌人床上,却连个消息也没探听到
更惨的是,她还傻到把一颗心送给了他…
第一章
明月夜,花廊下。
「姊姊,爹今儿个自宫里回来后,就心事重重长吁短叹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苏满儿雪白粉嫩的小手捧着只圆圆的豆沙包,才到嘴边,又忍不住放了下来,没了胃口。
爹是当朝宰相,一向甚为皇上倚重,究竟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能让他老人家如此忧心仲仲呢?
「什么事?」相府大千金苏福儿清丽无瑕的脸蛋掠过一抹冷笑。「不就是皇上病重,太子年轻,内有十九皇爷野心勃勃,外有大漠狼王虎视耽耽… … 总而言之,全都是一些男人祸水惹出来的坏事!」
「男人祸水?」在一旁帮忙斟茶的丫鬟小宝,满脸疑惑,怯生生地问:「大小姐,可小宝只听过『 女人是祸水』 耶?」
一提起这个,苏福儿不禁一阵火大。「小宝,妳听清楚,咱们女孩儿家金贵不输男儿,聪明伶俐更胜男儿,我这辈子最听不得什么叫『 生女不如男』 !男人又怎的?男人天生就了不起吗?还不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对啊对啊!」苏满儿也心有戚戚焉,不服气地道:「像爹爹说我们是他的掌上明珠,可还不是常常感叹为什么咱们俩是女不是儿,若是儿子的话,就能够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了。真奇怪,效不效力跟谋不谋福和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那个… … 」小宝夹在两个气愤填膺、满腹怒气的小姐中间,实在是好生为难。「别气别气… … 其实老爷也不是那个意思,而且传统本就是重男轻女… … 」
唉,谁教天生为女就是不值钱呢?
她若不是赔钱货,贫困的爹娘何苦会为了保住要传宗接代做大事的大儿子,不惜把她这个小女儿卖给人牙子?
幸亏是大小姐路过,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她,要不然她现下恐怕已经流落到比为奴为婢更加不堪的烟花地去了。所以素来认命的小宝,内心一直非常感谢大小姐的大恩大德。
「小宝,」苏福儿柳眉微皱,「妳争气些行不行?妳要记住,人人生而平等,不管是男是女,是老爷是奴婢,就算妳身子不自由,妳的心永远是!」
她话没说完,看着小宝腼眺陪笑,一脸茫然的表情,不禁气结。
苏满儿赶紧咬了一大口豆沙包,并对小宝使了个眼色。「小宝,妳这次做的豆沙包可真好吃,软绵带劲儿,馅香不腻… … 话说回来,姊姊,妳怎么会知道朝廷这些机要大事呢?」
「我刚刚一家伙灌了爹三斤二锅头,这才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苏福儿似笑非笑地道,「现在他老人家醉了,睡着了。这样也好,要不让他忧心到大天光,还怕不立时口吐白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小宝急了。
宰相老爷待她极好,他们一家都是她的大恩人,她实在不忍心看到老爷为了那些危急的国家大事口吐白沬、死而后已啊!
「大小姐,这样老爷好可怜啊… … 」小宝泪汪汪。那些男人,都是那些天杀的男人,没事净干些天怒人怨的蠢事,真是该被浸猪笼、滚钉板、泡水缸!苏福儿美丽脸蛋因神情深沉而显得阴侧恻,微微咬牙切齿。
「是啊,姊姊,妳素来聪明过人、足智多谋,快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爹吧?」苏满儿也着急不已。
苏-福儿自沉思中醒觉过来,挑眉一笑。「不成,我不过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女孩儿,男人的事就让他们男人自己去解决吧,咱们这些『 小女子』 在这儿能担什么事呢?」
不知怎地,小宝总觉得大小姐的笑容令人有些发毛,忍不住脱口而出:「大小姐,妳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不是说了吗?」苏福儿笑吟吟的,纤手拈起一只豆沙包。「女子无才便是德呀,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是-… 」小宝张口欲言。
「还问什么问?吃妳的豆沙包去!」她随手一塞。小宝被塞了满嘴的豆沙包,只能发出唔唔抗议声。苏满儿则是满脸骇笑地望着姊姊,识相地将自己手中吃了一半的豆沙包塞进嘴里,省得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唉!
其实那天呢,小宝只是去送豆沙包的。
然后呢,就莫名其妙给卖了… …
「什么?」小宝瞬间下巴掉了下来。「大小姐,妳、妳说要奴婢去做什么?」
她非常确定、肯定自己的耳朵绝对坏了,要不怎么会听见大小姐对她下了那么荒谬离奇的命令呢?
一定是她前几晚陪大小姐和二小姐吹了一夜的风,不小心着凉,这才会头昏眼花、喉哑耳塞,连话也听不清楚了。
「小宝,妳最近耳朵不太好使呢。」苏福儿啜饮了一口香炒面子茶,舔了舔唇道:「也罢,我就再重复一次。我对这个狼王伊格猛很有兴趣,所以我需要妳混进狼王府里,最好能够接近他身边,观察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平时最大的兴致除了杀人外是什么?」
「杀杀杀 … 」小宝结结巴巴。
「我都打听过了,狼王的皇表叔当年便是在胡汉联姻下,由皇四姑奶奶生下的亲子,身为名义上的『 姻亲』 皇族,狼王会在近日入京向皇上请安问好。」苏福儿轻描淡写地道,「太子已经将东城故世范王爷的豪邸拨给狼王来京时歇用,并起用了一批能干的奴仆迎驾,准备好好伺候狼王;而我,将会把妳安排进去当狼王的贴身侍女。」
小宝脑子轰轰然,眼前阵阵发黑!不!
大小姐居然对那个传说中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恐怖狼王有兴趣?
大小姐还要她这个胆子比蚂蚁还小的丫头,混到魔王身边充当卧底?
眼见小宝下巴快掉到胸口,苏福儿抿唇一笑,慢条斯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是不是身子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让蒙大夫来看看?」为什么大小姐还能笑得如此优闲自在?大小姐那天晚上不是还亲口说,那个可怕的狼王对中原虎视耽耽吗?她怎么还对狼王有兴趣?莫非… …
「大小姐啊,一定有别的法子的。」小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哇地哭了出来。「妳想帮老爷解决困难,也用不着真的委身下嫁给那么可怕的男人啊!大小姐 … 呜呜呜!大小姐,妳这样为国捐躯,老爷知道了也会伤心欲绝的呀!」
「呃?」苏福儿眼角微微抽措。
死小宝,平时叫她多读书就不听,说什么奴婢没有识字的福分,结果成语用了个乱七八糟,真是气死孔老夫子也!
「大小姐,妳听我说,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可以解决老爷和朝廷的天大难题,妳真的犯不着为了国仇家恨就这样牺牲自己的清白之身,便宜了那可怕的狼王。」
苏福儿略挑一眉,索性将计就计,叹了一口气。
「谁教我生就这副侠骨柔肠、从容就义的性格呢?小宝,妳听我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如何国是咱们的国,家是咱们的家,没有国哪里会有家,这是千古不变的话。」
「大小姐:-… 」小宝听得感动不已,可只要一想到大小姐慷慨赴义的举动,不禁又哭了个唏哩哗啦。「大小姐不要哇!奴婢听说那些蛮人凶得很,平时没事就打老婆练身体,大小姐,妳身子骨这般纤弱,怎么禁受得住啊?」
苏福儿好整以暇地挖了挖嗡嗡作响的耳朵,闲闲地道:「唉,可自古以来,和番是最快巩固两国和平的方法。而且我对自个儿的美貌和头脑大有信心,若是能顺利嫁予狼王为妃,相信我自然能对他的野心产生极大的掣肘作用,妳说是吧?」
「可是大小姐… … 」
「这是我为国家、为咱们苏家所能做的最大奉献。」苏福儿微微加重语气,「我心意已决,妳不用再劝我了。」
「大小姐… … 」小宝眼圈泛红地望着自家大小姐,再次被感动得喉头发紧,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丝毫不怀疑大小姐美丽无双的容貌和精明过人的脑袋,若说这世上有哪个女子是能将狼王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必定就是大小姐无疑了。
可是一想到像朵鲜花似的大小姐要去和番,从此成为那个恐怖蛮王的新娘,小宝就悲从中来。
暴殆天物,真是暴珍天物啊!
皇宫。
御花园里,牡丹初绽,富贵袭人。苏福儿跷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嗑着兰州瓜子,既没兴致欣赏御花园里百花怒放的丽景,更对坐在自己眼前那黄袍金灿、英俊尔雅的男人视若无睹。
要是一直装作没看见他的话,或许老天垂怜,有可能他就会自觉无趣而挥袖离去吧?
「没想到妳会主动来找我。」男子笑意温柔。
啧,运气不好。苏福儿嗑瓜子的动作一顿,鸡皮疙瘩纷纷冒了出来,眼神里满是戒备。「且慢!请搞清楚,我是来向皇后娘娘说事,可不是来找你的。」少臭美好吗?还有,那一脸温柔荡漾的笑意是怎么回事?
很抱歉,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压根不像他外表那样温驯尔雅善良。
更别提她不可能再次被他营造出的假象所欺骗,变成过去那个连她自己也瞧不起的白痴。
「是吗?」他微微一笑。「我真伤心。」
苏福儿嗤之以鼻。
伤心?就凭他那一颗铁石铸就、群芳争拥的心?
不,不对,他最好是真的有「心」啦!
「福儿。」他低低叹息,笑意里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可奈何。「妳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承认妳我之间― 」
苏福儿浑身倏然僵硬,方才刻意装出的吊儿郎当和满不在意剎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冰冷的神情。「太子殿下,既然福儿已对皇后娘娘求禀过,也该告退,请恕福儿不多逗留了。」不管对太子无礼是吃罪不轻的,她霍然起身,转头就要离开。
「妳怕我吗?」太子尔善清朗含笑的嗓音自她背后飘来。
怕你个乌龟!
她一震,随即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随便你怎么想。」
苏福儿气冲冲地抬脚走了,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脚步急得像是在逃难。
尔善双眸灿亮,唇畔扬起一丝得意愉快的笑意。
她以为逃离他的世界,就可以逃离他的身边?
错了,她一直都在他手心里,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而且她以为他不晓得她亲自入宫,所为何事吗?
请求母后暗地里向他说事,要他安插她的一名心腹丫头进狼王府当贴身伺候。
虽不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他偏不让她称心如意。
尔善微微一笑,翩翩儒雅里却带着一丝令人不敢错认的邪恶。直到奔出御花园老远,苏福儿才气喘吁吁地靠在长廊下,顾不得路过宫女和太监好奇的目光,一屁股跌坐在栏杆上,小手紧紧捂住左胸突突剧跳得像快要蹦出的心脏,嘴里狠狠低咒了一句淑女不宜的粗话。
「我干什么要趟这一淌浑水?我是脑子坏了不成?」她低咒连连。「去他的皇权旁落!去他的王朝危殆!我何必要替他操心这么多?」
最好他将来的帝位被狼王并吞、被十九皇爷霸占,最好让他从高高的太子之位摔得奇惨无比,这样就可以让坐拥一切的他尝到失去所有的痛苦滋味!
最好… … 她是狠得下这个心啦!
「可恶!」苏福儿气愤填膺地起脚踹飞了地上一枚小石子。「统统都是该杀千刀的大祸水!」
大小姐都下定决心,为国家为朝廷为百姓,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她身为苏府的丫头,身受苏府厚恩大德多年,又怎么可以置身事外?这样她还对得起老爷小姐,国家朝廷,甚至是全天下的老百姓吗?但说是这样说… … 「大小姐,奴婢还是很怕啊。」打扮成小厮模样的小宝清秀可爱得像童子,可惜脸色发白、手脚岭抖,简直跟只待宰的羔羊没两样。「而且奴婢为什么是去当马僮呢?奴婢怕马呀。」
苏福儿亲手替她绑好了束胸― 虽然有束没束也看不出多大分别!理好了衣衫,绾好了发髻,拍了拍手道:「好,成了。妳放心,绝对没人看得出妳是女的,妳怕什么呢?」
唉,还不都是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一道密旨,说什么狼王不习惯贴身丫鬓伺候,若想混入府里,就只剩下马僮一职了。
害得她只能临时改变计划,让小宝再多冒「女扮男装」的险。
「奴婢怕的不是会露馅-- … 」小宝吞吞吐吐,诚惶诚恐的开口,「而是… … 」
她怕当卧底,怕被发现,怕被灭口,但更怕自己非但帮不了忙,反而给大小姐惹来大祸啊!
「吸气,吐气,放轻松。」甜美娇润的苏满儿则是帮小宝捏肩槌背,大加鼓励。「妳行!妳可以办得到的!」
「谢… … 二小姐… 」可小宝脸上依旧呈现惊吓状态。
真惨!苏满儿难掩满脸同情,忍不住祈求地望了像是慈眉善目,实际上却是-- … 呃,面善心恶的姊姊一眼。「姊姊,派小宝去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最不起眼的敌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苏福儿笑咪咪的。「别看小宝傻里傻气的模样,其实她才是个大智若愚的聪明人呢。」
「真的吗?」小宝张大嘴,茫然地听怔了。「原来奴婢很聪明啊?」
「是啊,所以妳千万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要不负使命,知道吗?」苏福儿笑得好不亲切动人,拍了拍她的头。
「是!」被主子赞美得飘飘然的小宝快乐得像只猛摇尾巴的小狗。
苏满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越发同情了。
唉!
第二章
可怕的狼王来了!怒龙卷云、汹涌如浪,在大漠狼王铁骑进城的那一剎那,全京师百姓噤若寒蝉惊惧不言,大街小巷甚至不闻儿啼犬吠之声。
虽然只有区区一百大漠铁骑,却不啻是千军万马蜂拥而至,气势撼动整座京师。
朝廷派出数名亲王和礼部大官亲迎于内城门口,焚香撒花备甜酒礼宴接王驾。
可是霸气昂然坐在乌黑骏马上的高大粗犷男人,只是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
只一眼,就有官员禁不住腿软地吓瘫了。
亲王们怒不可遏,可是就连他们也心头频冒凉气,颈项发冷,哪里斥喝得出声?当初朝廷文武百官为狼王进京一事分成两派,吵了个翻天,一派主张趁狼王进京「觐见龙颜」时痛下杀手,乘机斩除这关外越来越可怕的威胁。另一派则是深思熟虑,在狼王还对当朝皇帝有几分礼敬之心,暂且按兵不动,力保两国和平,否则要是激怒了狼王,到时候铁骑南下、踏破关阙而来,就算还指不定是谁胜谁负,但可以确知的是,整个国家和天下百姓必定会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两虎相争,伤的是谁?得益的又是谁?
良臣在顾忌,弱吏在观望,怕的也是某些蠢蠢欲动的人趁乱起反。
可是此刻见大漠狼王伊格猛君临天下般地跨坐于高大骏马上,所有人不约而同闪过了一抹战栗的心思!
万幸此刻狼王不是领军挥兵而来!
「狼王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文亲王挤出笑容,上前一步,拱手为礼。
「本王代朝廷礼迎狼王― 」
伊格猛如狮的双眸冷淡地注视着文亲王,铁灰色半胸镜甲完全遮掩不了块垒分明的古铜色强壮肌肉,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宽肩后,额际环束着的黑色沉铸铁神兽族徽,显示着他在大漠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他不是那么高大强壮,远比在场所有男子还要高上两个头,如果他长年在风沙争战中晒得黝黑的脸庞稍微白哲一点,再如果他那两道斜飞的浓眉不是那样杀气腾腾,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
但是此刻,众人只顾着胆战心惊,就连推开一条窗缝偷看的姑娘们也吓得噤声不敢喘气。
然而,无可否认的是,伊格猛浑身上下充满着剽悍霸气的浓浓男人味,还是令所有女人双眼发亮,浑身燥热,脸颊悄悄红了起来。
文亲王在那儿几乎是陪笑地说完了一长串欢迎他进京的话,接着过分热切地引领着他前往范王府。
当晚,皇宫内大摆宴席为狼王接风洗尘,喧腾得热闹非凡,火树银花灿斓四射。
只不过太子温文儒雅的笑容里有着微微的冷漠,狼王深沉的双眸里燃烧着比火还炙热的烈焰,致意十九皇爷却是干脆恶意地缺席了。
蹲在马房里泪汪汪的小宝脸色煞白,瑟缩地偷偷瞄着那些一匹匹比她高,比她壮上不知百倍的大漠骏马,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似是灵性极高,全都不怀好意地冲着她喷气扬蹄,威胁恫喝之意表露无疑。
呜,她被马瞧不起了。
「你,你们觉得怎样?」
如果不是她实在没有师婆灵异的体质,就是那些马儿真的摆明了将她看得比身上的马虱还不如,因为牠们甚至发出了「呜呼呼噜」的耻笑声,继续摇头晃脑狂喷气。吓得小宝忙又蹲回原位,双手捂紧了耳朵。「哇!不要生气啦!」她不想壮志未酬就先被马踢死,这样就算她做了鬼,也没脸回去见大小姐啊!
狼讫国爱马如宝,尤其是战士,更是将马视为手足,此次随行而来的自然有专门照顾马匹的马夫,但那个在门口帮马儿准备饲料秣草的高壮粗勇马夫,他实在弄不清楚里头那个「号称」马僮的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一会儿对着马念念叨叨,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这就是他们汉人驯马的妖法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被分配到这儿来啊!」小宝喃喃自语,哀怨地拿着一根草在泥地上画圈圈。「为什么『 男的』 就不能进灶下干活儿呢?明明外头有很多大厨都是男人,为什么他们能,我就不能呢?」
进范王府!现今唤作狼王府!的第一天,不能下厨做她最爱做的吃食,得伺候这些一脚就能将她踹到北大荒去的「马大爷」,还被牠们瞧得扁扁扁,小宝原本就严重欠缺的自信更是直线往下掉,干枯见底了。
可以想见未来在狼王府里过的日子,将是度日如年啊。
就这样,小宝畏首畏尾,成天心惊胆战,深怕狼王府里突然有人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头大叫:「抓住这卧底!」所以她连晚上回到马夫专宿的偏僻小屋时,都裹着沉甸甸的硬被子蜷缩在门边角落、准备随时落跑。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过了五天后,却没人来抓她,其它仆人待她也很和善,一切彷佛跟在苏府里当下人没哈两样,小宝逐渐松弛了绷紧的心神,也开始习惯了当马僮的日子。
「小宝,快去提水来喂马。」狼讫国来的马夫毫不错失任何可以差遣她的机会。
「是的、阿琅哥。」她一向腿脚快。
「小宝,帮忙一下剪剪花、修修草。」就连原本范王府里干活儿的花匠也来插一脚。
「好的!老毛叔!」她向来好使唤。
「小宝,妳的马在石板路上拉了满地粪,脏死了,快去清!」扫地的大娘也顺口嚷道。「没问题!阿清嫂!」
「小宝!」、「小宝!」、「小宝!」
小宝忙得晕头转向,劳累如牛,再也没有机会胡思乱想、疑神疑鬼了。
累归累,小宝还是乖巧、认命而勤快地扮演着她马僮兼长工、花匠、打杂… … 的角色。
唯有辛勤流汗挣来的饭菜,才能够吃得又香又甜!小宝一直以来都抱持着这样的理念,因此倒也乐在其中。
这天晌午,她捧着装盛着老米饭配卤肉和萝卜干的粗瓷大碗,正扒得津津有味的当儿,猛然惊觉到自己原来混进狼王府是要干什么的!
她自碗里抬起头,还黏着饭粒的小脸一脸错愕。「我还在这儿干嘛?不是该帮大小姐打探消息的吗?」
深深的愧疚感袭上心头,她顿时胃口全失,赶紧将吃了七七八八的大碗搁到一边,心情沉重地站了起来。大小姐寄予她厚望,她怎么能够每天在狼王府里混吃等死得好自在?「可是… … 我该怎么样才能打探到有关狼王的事呢?」她搔了搔脑袋瓜,一愁莫展。
她在下人堆里是很吃得开啦― ― 因为很好使唤― ― 但是若真要混进权力的核心,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
「参见大王!」
就在此时,阿琅哥恭敬的声音响亮而起,本来还在那边哀声叹气的小宝瞬间一僵,给活生生吓醒了。
狼狼狼… … 狼来了!
她嗖地抽了口凉气,二话不说倒退三大步,直到背脊紧紧贴靠在粗糙坚硬的墙面,这才发觉已退无可退。
于是小宝开始装死,假装自己是马房的背景之一,最好是不起眼到连被瞧见的可能性都没有。她暂时停止呼吸,听说这招对遇上强尸有保命效果,希望对「狼人」也有效。
伊格猛锐利如鹰集般的眼,怎么可能没有瞥见那个几乎僵黏在墙上的小马僮?「滚!」他面色一沉。
这汉人小子是几时混进马房来的?
他向来不准任何卑贱阴险无知的汉人的脏手,碰了他们大漠血统高贵的马,就算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也一样。
小宝不敢抬头,不敢呼吸,更不敢看那恐怖的狼王,深怕瞄了一眼就会惹来筋断骨折的可怕后果,所以他摇下的那个「滚」字对她而言不啻是仙纶神音。
「是,遵命,马上滚,没问题。」她大喜过望,低着头赶紧拔腿就逃,完全忘了该想方设法靠近「权力核心」的念头。
不对劲!
伊格猛浓眉一皱,二话不说大掌一抓,瞬间拎起了正要自身侧溜走的小马僮。
「啊… … 」原以为逃出生天,没想到下一刻却被人从后领提了起来,小宝吓得魂飞魄散,踩不到地的小脚拚命乱蹬。「救救救… … 命,求求求… … 狼王不要杀奴婢啊… … 奴、奴婢有好好地照顾这些马大爷,保、保证都是本着佛心来着 … 」
奴婢?他微一挑眉,将她拎近眼前仔细打量,脸色深沉冰冷。
尽管模样清秀小巧,举止打扮跟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没两样,可一细看,他仍旧看出了端倪来。
女扮男装混入狼王府里卧底,这种烂梗老招还敢使出来?中原人没其它好仗俩了吗?
「妳是谁?」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拎着她一阵猛甩。
「啊啊啊… … 」可怜小宝被甩晃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快翻白眼了。「狼王饶命… … 奴、奴婢是府里的马僮,府里的马僮就是奴婢… … 啊!不要再晃了,好晕哪… … 」
马僮自称奴婢?就算要当卧底,她也该把脑袋带出门吧?
伊格猛瞇起了双眼,怀疑地盯着手里这名说话颠三倒四,像是快口吐白沫的小卧底,究竟是哪个天才派来的?是那位莫测高深的十九皇爷磬硕?还是那个看似温文优雅得不值一提的太子尔善?无论如何,假若对手的眼光和心计只有这么一点点,那么他将会非常非常失望。
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满狂肆霸气。
伊格猛原想随手就将这个烂透了的小卧底给扔出墙外,忽又停住了动作,深思地注视着手里缩成了一团的小老鼠。
「妳说自己是马僮?」
原以为惹火狼王,非死即残的小宝紧捂着脸害怕了半天,却没想到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字,不禁一呆。
「本王问,」他挑眉重复,「妳真是马僮?」
她如大梦初醒,急忙点头。「是,奴婢是!」
「那好,跟本王去遛马。」伊格猛哼了哼,不由分说地抓着她飞身跃上自己的爱马「烈火」,马鞍也不用,就这样双腿一夹马腹,怒叱一声:「驾!」电光石火间,小宝惊恐到无法动弹的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她死定了… … 早知道就先把那碗饭吃光。
伊格猛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要带她共乘快如闪电、性烈如火的烈火,故意策马狂奔在城郊的旷野上,故意让她吓得三魂走了七魄,颠得筋离骨散,最好摔得跌断脖子… … 这算是给她胆敢卧底的一个小小警告。
他不介意有个精明可怕的敌人,只怕挑中的对手弱得不堪一击,更痛恨被当猴儿耍。
可是就在怀里的「小马僮」沿途哀哀惨叫的当儿,他却发觉那双小小的手紧紧钻住了他背后的衣角,小小脸蛋深深埋在他的胸口,一缕不容忽略的甜甜幽香窜入鼻端。
不若狼讫国豪爽健美女子们身上沙枣花的浓郁香味,而是某种柔软的香气,奇异钻过了男人心头强悍钢铁般的防卫,悄悄沁入心底深处。一种甜甜的、糖一般的滋味。可惜他最讨厌甜食。
「看前面,妳死巴着本王胸口不放,哪能体会出策马奔驰的快感?」伊格猛浓眉一挑,如铜钵般大的手掌将她抓离自己胸口,强迫她抓紧马鬃,迎着阵阵迅然咻咻划过的狂风。
「啊啊啊!」小宝忍不住惨叫,一张小脸被扑面而来的疾风刮得扭曲变形了。「不要哇!」
还快感,她都快吐了。
「不过这么一点速度就吓破胆?」他恶意耻笑。「妳真的是马僮吗?」
虽然被风刮得耳朵刺痛、脑子嗡然巨响,小宝还是听见了他的话,登时心下一凛。
对啊,她现在的身分是马僮,还是个男的,怎么可以像个娘儿们一样鸡猫子鬼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论如何国是咱们的国,家是咱们的家,没有国哪里会有家,这是千古不变的话。大小姐沉痛激昂的话犹在耳边,小宝心口一热。
是啊,大小姐都不惜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就是为了要掣肘这个恐怖的狼王,她身为丫鬟怎么可以畏头畏脑、贪生怕死呢?
想到这儿,小宝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一股勇气,死命抓住马鬃,咬牙憋住了在喉头乱窜的惊恐尖叫声。
嗯?怎么没声了?
伊格猛故意一夹马腹,烈火撒蹄奔得更急更狂。
小宝只觉得自己就快要摔下去、飞出去,心脏惊惶地在胸腔里猛烈撞击,可是死都不肯再尖叫出声。
他注意到她沉默的小小倔强,挑高一眉。
有意思。
他刻意驱策烈火往崎岖不平的地势狂奔而去,不信吓不死她。疯子… … 他是疯子… … 小宝甚至听见了他狂野放肆的大笑,策马奔得更狂,显然满满乐在其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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