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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歸賀蘭.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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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血色婚礼
北宋庆历年间,西夏大白高国天授十年。
兴庆城南郊太子别业内喜气盈门,往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西夏国太子宁令哥一身红色蟒袍,满面春风地站在喜堂门口招呼着众宾客。
身侧妆奁上的铜镜里映出的一个衣着瑰丽装扮华美的女子。头戴金丝镶宝石鎏金冠,两侧金凤钗衔着润泽的珍珠垂在俩鬓。青丝如墨,眉目如画,玫瑰色的胭脂更衬出苍白如纸的脸色。唯有那双漆黑的眼中闪动着点点晶莹,让雁影觉得这张脸还是跟鬼有些区别的。铜镜中那张脸美丽却苍白,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可那笑容苦涩中带着遗憾,根本没什么美感可言,白白浪费了这一身漂亮的衣裳和精致的妆容。
不是,不是他,不是她要等的人。雁影辨出来人是刚刚牵着红绸与她拜堂成亲的新郎、大夏国的太子宁令哥,心中失望闪现,紧接着另一个青衫儒袍的男子跟着撞开大门冲了进来。
雁影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用失去焦距的眸子歉然地望向面前的两个男人。
这时,门外乒呤乓啷地传来打斗声,雁影已经虚弱得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耳侧的呼唤声,喧闹声仿似离她好远了,但忽然间一声熟悉的低吼拽回了她的神智,门板被一阵旋风似地身影撞开,随即,一个身着紫衫头戴金镂银冠的英武男子甩脱想要阻止他的侍卫们,猩红着眼冲进来。
忽然间松了口气,雁影心中酸涩异常,嘴角却弯出一抹凄艳的笑。这样的笑容竟有着撼人心魄的力量,使得身侧的这两个男人愣怔怔的无法言语,而那个发狂的人突然间发不出一点声息。
往日盈盈水亮的眸子如今只剩下灰暗模糊的一潭死水,雁影喃喃的动了动嘴唇,仿佛是有话要说,但声音微不可闻。显淳急忙俯首将耳朵凑上去倾听。
雁影吃力的揽住显淳的颈项,苍白的唇瓣微微开阖几下,眼中微弱的光芒就如将熄的炭火般闪了闪,终又复灰暗。她缓缓地阖上了眼帘,搭在显淳脖颈上的手,软软的滑落下来。
“大夫!”
“御医!”
哀恸凄厉的嘶吼穿透云霄,刺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篇利用了历史为背景而衍生的故事。玉儿对于消失的古国西夏总是有着莫名的好奇,一日自报纸上看到关于西夏古国的报导,便浮生出写个关于西夏的故事。西夏在我眼中是神秘美丽的,但毕竟了解太少,也只能以自己的理解去写我想象中的西夏。于是跌跌撞撞地开始了写作。文中可能会有与历史不符或冲撞,对于西夏国情的描写也太少,人物的姓名称谓也大都汉化,务请读者不要要求太严苛。
☆、天定之命
事情起因还得从北宋,庆历四年初夏说起。
江雁影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外面的人声喧嚣,不觉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汴梁城里一片经济繁荣、百业振兴的景象,边关刚刚平息的战火似乎已经远离了大宋子民的心底,尤其年前他们的英明天子接见了西夏派来的使臣,同意两国恢复邦交,西夏皇帝李元昊与大宋谈和,重开沿边榷场贸易,恢复民间商贸往来。使两国不再兵戎相见,共享边关和睦。
似乎,这是一件令人高兴振奋的事情,殊不知却是大宋君臣多么的委屈才求来的安定,仅每年给西夏的岁赐就足以让原本空虚的国库再次面临财政危机。而这些对于只求温饱的黎民百姓来说似乎没无关紧要,充其量是在茶余饭后议论议论当朝君臣的懦弱、无能罢了。他们关心的是他们的生活是否安定充裕,至于什么国家大事,是哪些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王公大臣们该操心的事了,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眼中的英明君主既是能让他的子民们不受战火之灾、没有苛役之累的帝王就是好君主。而眼下当朝皇帝就符合了他们心目中的条件。 所以,在这表面上市井生平、安定祥和又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再赶上一年一度的庙会,汴梁城百姓们岂有不大肆庆祝的道理。
马车行至山脚集市下便走走停停,行速缓慢。雁影的贴身丫鬟玲儿耐不住性子扬声问驾车的福伯:“福伯,车子怎地这样慢?眼见这都快晌午了,我们再磨蹭下去就赶不上寺里的素斋了。”
前面驾车的福伯回道:“已经快到云碧山下,只是通往云碧寺的路都被摊贩沾满,行人多道路狭窄,马车甚是不好驾驭,所以才走走停停,请小姐莫要着急,老奴这就加快行速。”
“福伯,就在此停车吧,你在附近找个僻静处等我们。”雁影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若真擦碰了行人可不好了,我与玲儿下车步行,正好也看看这庙会上有何新鲜玩意儿。”
“也好,小姐逛逛也好,老奴就在这里候着小姐。”福伯刚将马车停稳,雁影身边的玲儿已经先一步撩开了帘子,一步跳下车去,将木凳摆在车下。
雁影知道这丫头心里早就跟长了草似的等不及了,也不说破,就着玲儿伸出的手下了马车。
车外果然热闹非常,街道上人头攒动,锣鼓声、笑语声、卖唱声、小贩的叫卖声,加之赶集的人潮声不绝于耳,热闹之极。将平日里冷清清的拢翠山给搅得热闹了起来。两人停停走走,一路上东看西顾,用了许久才走到云碧寺前。
这云碧寺始建于唐朝初期,规模不大,坐落于城北的拢翠山山腰,后因年久失修又地处偏僻,前来上香礼佛之人渐少,香火逐渐败落。如今寺里只有一名老主持和四五个小沙弥靠着平日在山后种些个蔬菜和附近村民捐助的少得可怜的香油钱维持生计。
这寺庙之所以还能支撑到今天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拢翠山。这山虽名不见经传却景色绝佳。山上草木葱郁,交柯接叶。每逢春季清晨,行至山腰就会有一团云雾伴着行人至山顶,云碧寺也由此得名。雾气散后,山顶草密树茂,风篁鸟语,空气清新,秀峰清幽。极目远眺,整座汴梁城皆收入眼底。偶尔会有哪个官宦人家的亲眷来到云碧寺上香,目的无非是出门散心,游山玩水一番。
若逢盛世,这么有特色的地方不至于落魄至此,但遇上乱世,朝廷昏庸无道,百姓哪有闲功夫来这么远上香参佛,达官贵人们亲眷也都嫌这云碧寺庙小破败,上不了台面。离此不远有座佛光寺,那里的佛大庙新,是官眷们常去上香的地方。
今日庙会,摊贩游人竞相前来,平日香火不旺的云碧寺也沾了光,拜佛的、游山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地进出往来,摆在寺庙门口的功德箱也在一日之内填了个肚满肠圆。雁影进了寺门来到大殿,对着佛祖恭恭敬敬的磕头许愿,上了香,退了出来,见门口有个茶摊,便要了两碗茶水。
云碧寺门前有一块很开阔的空地,往来的游人很多都在这空地上歇息,一些个小本生意人就借机在这空地前摆起摊子,招揽游客歇脚。有卖茶水的、卖小吃的、冰糖葫芦,芝麻糖,甜饼、桂花糕和有各色小玩意儿;耍把式的、变戏法的,零零总总都在庙前支起摊子摆开阵势卖力的吆喝着。寺里的老主持也摆了张桌子为游人拈签卜卦,赚些个银资好维持庙里的香火。
“小姐,你也求个签问问姻缘吧。”玲儿满脸兴奋地扯着雁影的衣袖摇晃着。雁影正将茶资递给茶摊的大娘,闻言转头。见玲儿葱绿色的袄子衬着那双明亮的双眼,额头略有薄汗,两颊绯红,阳光照在她脸上,闪亮闪亮的,眸子中的热切与期盼让她的表情更加可爱。真是个单纯的丫头!雁影微微摇头,心下不以为然。虽然她是来上香拜佛,但并不是很相信这些,只是因为母亲信佛,初一十五的必来上香,但这两日母亲染了风寒,不便出门,她便替母亲来上香许愿。
“别闹了,怎能把命运寄希望于一支小小的竹签和别人的几句话上,你快些喝了水,咱们到后山看看。”雁影低声斥道。刚巧老和尚送走了一位老妪,因离茶水摊很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捻须道:“女施主此言差矣,命乃天定,相由心生,万物皆有因果循环,绝非老衲胡言乱语。女施主不信没关系,不妨求个签让老衲一解,今日老衲不收相资,只与女施主做个约定,如若解的不准,女施主权当作玩笑娱人;如若老衲侥幸解得一二,他日女施主可为小寺多捐些香油钱,以助本寺从新翻建可好?”
雁影这一番话原本是为了打消铃儿的念头,不想让老和尚听了去,倒惹出这么一些枝节来,不由得面上一红,倒也不好扭身便走了,颔首欠身一福道:“小女子信口妄言,不意得罪了师父,望请见谅。香油钱必是要捐的,至于这解签就不敢劳烦师父了。”
老和尚笑着拈须一笑。“女施主不必急着捐资,看施主的面相乃福贵之相,何妨求一签让老衲一解?”
人家的话都这样说了,雁影也不好扭身就走,无奈只得走近坐下,拿起签筒随便摇了摇。自签筒里掉出一支签,她捡起来一瞅,只见签上画了一龙一凤相互环绕游于云际,栩栩如生,形态逼真,一旁还刻有两句诗词,也未曾细看,递与老和尚。
老和尚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道:“女施主可否将生辰八字告诉老衲?”
她略一迟疑,但想到既然已经让老师傅解签了,也就不必要隐瞒生辰了,伸手拿起桌上的狼毫沾包墨汁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老和尚拿着八字,掐指算了算,再次仔细端详了雁影一番后,神色凝重地开口道:“此签乃姻缘中的上上签,女施主近日姻缘将至。看你的面相和八字与此签甚符,乃大富大贵之命,此签所现应是与皇室有缘;只是你命带坎坷,怕是姻缘之路不太平顺。这其中还有些玄机连老衲也解不通,奇怪呀,奇怪!”
雁影听到此处心中暗笑,就知道这解签是不准的,想她一个小小京官之女,且早有婚配在身,如何能与那皇室扯上关系?
“你可是说真的?”铃儿忍不住插嘴:“我家小姐真的能嫁到皇家?
“铃儿!”雁影低声呵斥玲儿的多嘴,随即起身一福道:“多谢师父,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山上游赏,这是相资,请笑纳。”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起身拉着铃儿向山上走去。不经意间回头一望,见那老和尚的视线仍然盯着手中那支画着龙凤的竹签。一阵微风吹过,她隐约听到老和尚的喃喃自语:“怪哉!龙凤本乃万乘之相,却低浮掩于云下,此乃何解?”
雁影弯唇一笑,心道自己都不曾在意了,那老和尚反倒是比她还想要求解,真是好笑。
老和尚望着那支画着龙凤的竹签良久,又将视线调到不远处的窈窕身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郊游遭调戏
这时从山下走来一行人,皮制服饰,及肩的长发披散着,高挺得鼻梁,挺拔健硕的身材卓绝不凡的气势,独特的装束相貌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观看。这些人由一个蓝巾儒袍的青年男子陪伴着,那男子淡笑着,儒雅的风度与身边的异族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那一行异族人正站在庙门前观望着。就听青衣男子开口道:“将军,这便是我所说的云碧寺了,你别看它破旧,却历经百余年,而且,这拢翠山的景色秀丽妖娆,在关外可是看不到的。”
那异族为首之人态度倨傲冷淡,鹰隼般的利眸环扫了庙宇一周,鼻端哼了一声代为作答,跨步绕过庙宇向山上走去。身后八名壮硕的侍卫紧跟其后,落在后面的青衣男子神色为之一僵,面带尴尬地跟上前去。
这一行异族人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游人的瞩目。雁影听得旁侧有人询问,缘何大宋都城会出现异邦之人?有知情者告知此乃西夏国国君派来叩谢皇恩的使节,因近一年时间宋赐给大夏国的银两、锦帛、茶叶等物数万担,而今又近中秋,本国对夏国的年节恩赐又到了,夏主李元昊为了感谢皇上的恩典,特派使臣前来谢恩领赐。
雁影心中冷嗤一声,暗道: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其实说白了,西夏人此举明里是领赐谢恩,暗里却是西夏国君派了使节来提醒大宋国君不要忘记该给的岁贡。眼见那些人走来,雁影便拉着一双眼睛都不够使唤的玲儿朝着山上走去。
因上山只有这一条大路甚为平坦,大多数人都从此路上山,那一行人行走甚快,不一会儿便越过雁影。雁影带着玲儿边走边观赏山上风景,倒也解了上山的疲乏。沿途不时有人谈论那西夏使臣一行人,一些言语便落入雁影耳中。她听到人们谈论那伴在西夏使臣旁侧的青衣男子是太子伴读,年纪轻轻就极受皇上器重,官居礼部,是个年少有为的人。
雁影看着那一行人行至前去,心里暗暗轻叹,国力衰弱受人欺辱,如今一个边远蛮族的使节也能对大宋官员如此倨傲无礼。她不耐烦再听到看到这些,便扯了玲儿,寻了条岔道行入后山。
这拢翠山的景色果然与他处不同,满岭林木葱郁,绿荫环绕,曲径通幽,雁影正自赏得自在,忽听一男子不无得意地声音传来:“将军,我大宋江山秀美,山河瑰丽,想来在贵国是难以见到这样的景色吧?”
那个被称为将军的男子似乎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这就是中原所谓的美景么?这等弱柳嫩枝怎能与我白高大夏相比。我大夏,南有贺兰物产丰美,北有大漠雄浑广阔,岂是此等矮树低山可相提并论的。此等景致只适合妇孺赏玩,大漠风光才是铁血男儿汉恣意纵情的地方!想我大夏子民驰骋浩瀚大漠,金戈铁马,何等的襟怀开阔,那种快意豪放苏公子是无法体会的了。”
即使没见到人也可听出其言语间的轻蔑,雁影不由得看向声音来处。只见刚才那伴随西夏使臣的青衣男子脸上青白交错,面色尴尬,却又极力隐忍,想必是碍着这些人的身份是朝廷贵客,得罪不起,也只能忍气吞声不作辩解。
那西夏人说完早已走远,并不理会落后的青衣男子。那男子立在那里,脸色沉沉。
“少爷,这番人也太猖狂了,在我们大宋地界竟这样的目中无人,不把您放在眼里,您何必这么的忍让他,倒灭了咱苏府的威风了。”跟在身后的一个家丁趁着那一伙西夏人走在前方,不平地说着。
“国家大事岂是你这厮多嘴,退下!”男子低声呵斥制止随从的不满,压下心中的恼火,再抬脸已然是心平气静,气度风雅。
雁影远远见那青衣男子肤色白皙,眉目清俊,也是一个斯文风流的仕子,隐约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待要细细寻思观看,那人恰好扭转头看过来,她心不由一慌。须知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这样打量陌生男子是多么的不何体统,慌忙垂了头敛了眉目拉了玲儿走开。
走出林子,玲儿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道:“小姐,小姐,你看,那里有一座亭子呢,咱们去坐坐歇歇脚吧,玲儿脚都疼了,小姐也定然累了。”
雁影点点头,随着玲儿寻路往凉亭走去。忽听后面一串杂沓脚步声,扭头见身后有十几个人簇拥着一男子走来,她朝边上让了让,那些人一来到她身侧。
“呵,这小妞真真够味儿。”为首的一个紫衣男子忽然出声,紧接着几个随从便轰然起哄:“是啊,公子,的确样貌不凡呢。”
雁影听这些人的言语轻浮神情猥亵,心中一沉,忙拉了玲儿就走。
“诶,别走啊妹妹。”紫衣男子一步上前挡住了她。
雁影也不理会,转身向山下走,又被男子手下团团围住。
雁影见走不脱,冷脸斥道:“青天白日之下,当道拦截,你们眼中便没有王法了么?”
众家丁哄笑,紫衣男子道:“王法?我李骞便是王法!”
李骞?雁影忽然想起某日曾听父亲回家与母亲说起过这个李骞。他是当朝兵部侍郎李靖赫之子,素日名声就不好,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仗着国舅的身份与其父的势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无人敢管,没想到自己今日竟遇到这个霸王。
明了了对方身份,知道与之讲理也是无用,拉着灵儿便想找个空挡逃离。怎奈那些仆众是跟着李骞惯了的,这种事情想必也是没少做过,怎能让她脱了身,将她与玲儿团团围住,还不时地动手动脚,吓得玲儿尖声呼叫起来。
好多游人远远躲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上前来阻止,因此也使得往来上山下山的游人越聚越多。
李骞走上前来,伸手便去拉雁影,雁影向后躲避,又被身后的恶仆推到李倩跟前。那李骞竟然不顾众人围观,扯住她的衣袖就要强吻。雁影羞愤至极,扬手给了李骞一耳光。李骞与众家丁均一怔,须臾回过神来,嘴中叫骂着将她与玲儿围得更紧,已有家丁扯住了玲儿。玲儿被一众恶仆押着,急得直呼喊着,早已是泪流满腮了。
“放开她!”
“放了她?你想得美,白白打了我一巴掌,这便轻易算了么?”李骞手捂着被打的脸颊,恶狠狠地道。
雁影见铃儿被抓,又急又怕,但知晓此时软弱无用,便强自镇定道:“你们青天白日当道拦截,公然欺辱妇女,如此不顾众口悠悠,不惧大宋律法,便是侍郎大人的教子之道吗?”
雁影一番话义正词严,不禁斥责了李骞的行径,连他父亲兵部侍郎李靖赫也一并骂了。李骞一听恼羞成怒。
“给我把这两个胡言乱语乱放厥词的疯女人带回府里去!”说罢就欲上前拉扯雁影。
“李兄。”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拦住了李骞的动作。雁影慌乱中看去,原来是刚才陪伴在西夏人身边的青衣男子。
那男子紧走几步迎上前一抱拳,貌似行礼,却有意无意的挡在雁影身前。那李骞正恼羞成怒,见有人阻拦,越发的火气上升,正欲口出不逊,却发现是苏孝伦,顿时缓了口气,皮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太子伴读苏大人。”
苏孝伦冲他拱手道:“李兄,犯不上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此地人多嘴杂,宣扬出去有损侍郎大人威望;且又有西夏使节在旁,莫让外邦人看了咱们笑话去。”
这李骞也长了张俊俏的皮囊,只是眼中流露出一股淫邪之气,损了三分人品。他嘴一撇,睨着苏孝伦道:“这事苏兄开口求情,我本该给你这个面子,可这女子太无理,不但辱骂本公子,还将我父一齐骂了,我岂能饶她。今日定将她带回府内问罪不可。”说着一挥手,众家丁拽着雁影与玲儿便走。苏孝伦拦阻不及,她俩人已被拉出丈远,围观人群虽都面带愤怒,却也看出这些人不是好惹的,纷纷避让,不敢出头。
雁影拼命挣扎,惹得李骞恼怒起来,反手一挥,“啪”地一声打在脸上。
李骞还待再打,忽然间一条黑色的鞭子似闪电般射过来,如灵蛇吐信,瞬间缠上李骞的手腕。李骞一愣,历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这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根本没有细思量对方是谁,手一翻去拽鞭子,未果,双手用力,依然扯不动对方。
“妈的,你吃了豹子胆了敢阻拦老子?”李骞骂骂咧咧,一把甩开鞭子,欺身上前举起拳头就打。紧接着众人眼一花,那李骞已然飞了出去,撞在一棵树上。
那些家丁眼睁睁地看着少爷飞出去再落下来,竟然没人看清是怎么飞出去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定睛一看,只见那几个异族为首之人手中正握着一条幽黑闪着幽暗冷光的皮鞭。为首家丁赶紧跑过去扶起李骞,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冲上前去欲为主人报仇,不料举手间就被异族人身边的随从踢了回来。
李骞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里吃过如此大亏,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心性自是难平,被两个家丁搀扶起来,捂着被踹的胸口咒骂着。众家丁见主子吃亏,也怕回去后无法跟老爷交代,便一齐冲上来要替少爷讨回颜面。不料他们今日遇到的是在沙场上征战如同吃饭的勇士,这一帮恶仆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平日里仗势欺人,本就无什么真本事,这一交手,不待那西夏将军出手,他身边的两个个侍卫便轻轻松松地将那一干恶仆全数扔了回来。
李骞知道自己今日是遇上了硬茬,在这些人面前绝讨不了好去,加上围观人群里不乏有拍手称好的,面上狼狈又窝火。那些仆人也跟主子一样,平日里欺软怕硬,遇上硬茬马上灭了气焰,在李骞令下扶着主子灰溜溜地下山而去。围观群众鼓掌叫好,皆由刚才的惧怕异族人的心理转为敬佩。
苏孝伦走到雁影身边温言道:“小姐受惊了,没事吧?那些人虽然退了去,只恐还要挟怨报复,是非之地,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不知有家人跟随否?在下派人护送小姐回府吧。”
雁影抬起头来,盈盈水眸含怯,半边脸颊虽已红肿,却不减损半分颜色,反添楚楚动人的韵致。她敛衽一礼,身姿宛若风栖翠竹,娉婷婀娜,颜若芙蕖初绽,清雅动人。
“江雁影谢过公子与各位壮士相救,我父是京朝官宰执江离,今日小女与丫鬟铃儿前来游玩,路遇恶人轻薄与我。多亏几位壮士仗义出手,才使小女子得以保全清白之身,雁影感激不尽。那些恶人已散,不敢再劳烦公子,就此拜别几位恩公。”
苏孝伦的心为之一动。
原来江离与苏孝伦之父苏承是同窗,两人同时中举又同时在朝为官,两家人也走得很近,小时候还曾说过要做儿女亲家。后因苏承官居高位,而江离因太正直不屑于巴结奉承,至今还是一个小小京朝官,很不得志。又不愿人家说他趋炎附势,谄媚奉迎,巴结高官,再加上苏承财势渐大,有意与江离疏远,两家渐渐断了来往。但苏孝伦心里一直记着那个江家的那个女孩儿。虽说两家断了来往,苏父也不再提起这个约定,苏孝伦却始终未曾忘记过自己曾有过一个自小定过婚约的“未婚妻”。
江雁影在刚刚情窦初开的年纪与苏孝伦失了联系,对于儿时的苏孝伦记忆尤深。乍一听到是到眼前这个玉树临风般的儒雅男是父母亲许的未婚夫苏孝伦,水眸讶然微扬。只见面前男子清俊温雅,一身青衣,儒雅俊朗。温润如玉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瞬时颊上染枫。忽然觉得旁侧一道灼灼的视线压来,偏头对上两道毫不掩藏的目光。那异族人的视线太过狂妄霸道,隐含着掠夺的气息。刚硬的脸部线条,愈发彰显他的硬朗气势,浓眉鹰眸,薄削的唇紧抿。她被这样赤裸裸的目光看得心慌,忙别开眼,盈盈一福。
“雁影见过公子,多年未见,不知伯父伯母身体可安好?请公子代雁影向伯父伯母请安。时候不早,此地亦不敢久待,雁影就此拜别公子与众位壮士。”
“哦,也好,孝伦今日要务在身,不能亲送雁影妹子回府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见伯父、伯母。”
雁影回了礼,与玲儿走出数丈远,依旧觉得身后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跟随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宋夏联姻成定局
似乎,事情到这算是告于段落了,只是苏孝伦时常会忆起拢碧山上翠意掩映下那风姿楚楚的身影,那盈盈一顾的秋水临波。这日,他陪同西夏使节野利将军游览过汴梁城市集回到家,到书房给父亲请安。苏承也刚刚才从朝上回到家,见儿子进门来请安,示意他坐下。
“前几日李骞当街调戏女子又与夏国使节冲突,若真传入皇上耳朵里去还了得?此事幸未闹大,只是平白让西夏蛮夷看了咱们礼仪之邦的笑话去,也有辱我大宋国体。大夏使节还有三天即将辞别圣上返回西夏,这三天是关键,万万不可再出现什么纰漏。这些天你陪着西夏使臣确实辛苦了,往后几日更要多加小心,万不可再发生这样有辱我大宋颜面之事。还有,你一定要小心这个野利显淳,好生招待但也要随时注意,万不可掉以轻心。这人是西夏的将军,是李元昊倚重的心腹大将。李元昊派他来我大宋,怕是没安好心,切莫让他们接近兵部和城外驻军守地,严防他们刺探我国军情,但同时也不可怠慢了他。”
“父亲,儿子愚钝,这西夏使节本是一介莽夫,况野利姓也非夏国正统姓氏,何故圣上和您非要我如此小心翼翼赔笑照应?”
“你有所不知,那个野利显淳是西夏重臣野利玉乞的儿子,也是西夏皇后野利氏的侄子。野利族很多都是西夏权臣,如野利王野利旺荣,天都王野利玉乞,还有谟宁令(天大王)野利仁荣,这些人都是李元昊身边的得意之臣。那野利仁荣学识渊博,熟悉历史。西夏建国前后创制典章制度,多参与谋划。曾建议根据西夏境“蕃汉杂处、好勇喜猎”的特点,“顺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平以刑赏”,使“民乐战征,习尚刚劲”,对李元昊建国制定各种制度有重大影响。这个野利显存的父亲野利玉乞与更是手握西夏中兵权,他的伯父野利旺荣又是野利部落族长,掌握着西夏左厢神勇军司;他的姨母都罗氏也是李元昊的妃子。野利显淳年纪虽轻却因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契丹,女真,还有咱们驻守在边关的将士无人不晓。此人骁勇善战,治兵极严,西夏军中有名的铁鹞军和泼喜军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苏承端起耀州窑烧制的青瓷盖碗啜了一口茶:“李元昊素来多疑且知人善用,他怎会不知其中险恶。自他建都至今,对别姓部落一直存有戒心,他这样重用野利一族,也是无奈之举。西夏的各个部族都蠢蠢欲动,妄想做大,他若没有几个这样的权臣武将,李元昊那里坐得稳这个位子。如今之局势他只能先拉拢野利氏,依靠野利族的威望震慑其他部族。”
“哦,儿子明白了。”
苏承拈须颔首。“今日朝堂上,吏部侍郎李大人上折奏请圣上挑一名朝官的女儿送与野利显淳联姻,以示本朝与西夏交好的决心。”
“国之安定靠的是国力强盛,仅靠女子和亲能起到什么作用?”苏孝伦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这话万不可传将出去。”苏承低叱:“目前以我大宋国力确实无力应付边关连绵的战火,而今夏国主动求和,甘为宋臣,我大宋也不能失了风范。现如今和亲是目前可行的举措,一来让李元昊对我们放松警惕,二来也是平息战火的最和缓的方式了。”
“既为和亲,为何不在皇家公主中甄选一位,方能真正显示朝廷的诚意。再者,为何不与皇室联姻?却跟那野利将军结亲?”
“西夏国虽建都定居,但毕竟是以游牧起家的,还保持着游牧民族的淳风悍俗,听说那里的生活条件艰苦,环境恶劣,民风骠悍野蛮,皇亲国戚中哪个愿将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况且去了西夏,汉女不知会有怎样的命运,幸运了是做了妃子,夫人,不幸者为奴为婢也是有的,皇上自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受苦。自古两国和亲都得是皇室公主,若让李元昊知道我们送去的不是公主,必定会认为是耻辱,会越发让两国形势严峻,而赐婚于野利显淳,即讨好野利显淳,让他对大宋心存感激,又不用担心身份的问题,岂不是一举两得。”苏承捻须微顿,又道:“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李侍郎已经提到,宰制江离的女儿贤淑貌美,端庄温婉,建议皇上赐嫁给西夏将军野利显淳,你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了吗?”
苏承点点头。“那李侍郎与我同朝为官,一身冠冕荣耀不过是靠着女儿的裙带所得,他本无才,事事又喜好居功逢迎,许多官员对他不满,朝堂之上与我常有政见相左,明争暗斗的事也不少。所幸皇上圣明,对他的见解只听听而已,很少采纳。他素来心地狭小,被我压制不得施展手脚心机,早就对我有了嫌隙;那李骞素日里仗着其父官居高位,早养成骄纵的性子,那日调戏江离之女被你撞见,又被野利显淳被教训了一顿,面子里子都丢了,他父子岂会善罢甘休。他平素就忌恨你与太子关系甚密,那日你和野利显淳救了江离之女,愈发怀恨在心。他抓不住我的把柄,西夏使臣又不能得罪,此事皆由江雁影引起,又知晓我与江离曾定过儿女亲,故将私愤泄在江离女儿身上。哼,想借此举来打击我,真是可笑!”
“那父亲为何不向皇上谏言阻止?”
“难哪,皇上也有此意,此事怕是难以更改了。”
“明着同李侍郎唱反调是不智之举,他虽与我官阶相同,但他背后还有个娴妃娘娘在给他撑腰,得罪了他在朝中就会举步维艰。此事与我关系不大,犯不着为了这事去得罪李侍郎。”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少得罪一人就少一分危险。
“江伯父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您总不能看着江家的女儿被送到那种蛮荒之地,您就想想办法吧!”自那日他见过雁影之后一直念念不忘,原本打算等送走西夏使臣之后禀明父亲,去江家提亲。不料情势突变,让他没了主张,只得求助父亲。
“此乃国君已定之事,我哪有能力更改!”
“一派胡言!”苏承一甩袖子怒道:“男儿应以仕途为重,你怎可心心念念儿女私情。再者,以你的身份,匹配皇亲贵戚之女也不为过,区区一个小宰制的女儿怎能配得上做我苏家的媳妇!”
“父亲,孩儿只喜欢江姑娘,至于别的官家小姐孩儿不敢妄想奢求,求父亲成全孩儿!”
“荒唐!即便今日依了你,皇上那关你怎么过?江离之女和亲已成定论,岂是你我能改变的?我若在这时柬言劝阻,无非是自寻死路。你忍心看着老父被降罪吗?你不要命可以,你忍心连累全家吗?你怎地如此不知轻重!”
一席话说得孝伦羞愧难当,无颜再央求父亲,只能看着父亲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赐婚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透过窗棂,在屋子里形成一束束的光柱,那金光里漂浮着细微的浮尘,打着旋儿飞扬着,在金色的阳光里飞舞。雁影倚在半开的窗旁,望着一束束的光柱,伸出手去。那金色的光柱照在她素白的手上,给她的手也镀上了一层金色,越发地白皙透亮,指尖微微粉红,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也看得分外真切。她收回手,视线落在窗旁的几案上,那里一本唐诗选被翻开了几页,一行行楷书映入眼帘。
没想到那天庙会上竟让她遇上了苏孝伦。他与记忆中那个带着她玩泥巴教她读书写字的孝伦哥哥不一样了,比之前更加温文儒雅、斯文俊秀,听说还是太子的伴读。是了,孝伦哥哥定是承袭了苏伯伯的才情。常听父亲提及苏伯父年轻时是名及一时的才子,那孝伦哥哥必也有其父之风了。
“小姐,小姐。”铃儿清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转眼间已到了门口。“奴婢给您道喜了!”
“喜从何来?”放下手中的书,凤眼睨着冒失的小丫头,淡淡声音压下了心里的思潮。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就要做新嫁娘了。”
“你胡说些什么!”雁影低叱,颊边飞上一抹嫣红。
“我可没胡说!”铃儿急急地辩解:“刚刚府里来了客人,我去奉茶,原来是礼部侍郎苏老爷来访,正向老爷提及小姐。说小姐年已到了婚配年龄,他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小姐的婚事。铃儿奉了茶便赶着来向小姐禀报,你想啊小姐,苏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你与苏公子见面后到咱们府里来提及小姐的婚姻大事,一定是苏公子请求苏大人来提亲的。”说罢双手交握在腰侧一福,“铃儿先恭祝小姐如愿以偿!这下小姐用不着整天捧着书魂不守舍唉声叹气了吧?”语罢扭身就跑。
“死丫头,你讨打!”雁影又羞又窘,待她要追打玲儿的时候,那丫头早已经跑下楼去了,然而她的心湖却被铃儿的一番话搅得泛起层层涟漪,一波波的荡漾开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盼到了这一天!原本以为与苏孝伦姻缘无可续,却不料峰回路转,因祸得福。且喜且忧地心情让她坐立难安,喜的是苏家毕竟没有忘记这门婚约,忧得是父亲孤傲的个性会不会为了避嫌不应允这门婚事。
“雁儿。”江夫人的到来打断了她一上午的忐忑难安。她迎着母亲在外厅坐下,心里是又羞又喜,急切地想知道苏大人与父母如何商定婚事,却又佯装不知情按耐着小鹿似地心跳。
“娘有事对孩儿讲么?”她倒了杯茶递给母亲。
“今日苏大人到咱们府上来你可知晓?”
雁影点点头。母亲异样的神情令她心中更是忐忑,空气中散发着压抑沉闷,令人心慌意乱。
本来已经觉察到母亲情绪不对,又见母亲如此说,雁影心陡然一沉,忙扶住母亲。“母亲,皇上有何圣谕,让母亲如此伤心?”
“娘,我这就去找父亲,请求父亲上朝求情,女儿不想离开二老身侧啊!”雁影闻言心乱不已,饶是她再怎么沉着冷静此刻也没了章法。
“儿啊,”江母哭诉道:“没用的,你父左右推托,可苏大人说了,这是皇命,咱们做臣子的抗命不遵就是灭九族的重罪,你爹也是无可奈何。明日圣旨就到了,苏大人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提前来知会你爹一声,好让咱们有个准备,三日后你就得跟随野利将军回西夏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嫁?”
原来如此!这消息无疑是一道霹雳,震碎了雁影所有的希翼和期待。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脑中已混乱如麻。十七岁,这个年纪早已过了婚嫁年龄,但因与苏家有过口头上的婚约,虽心知苏家有意悔婚,但耿直的父亲也不愿自己成为先毁约的那一方,始终不曾答应众多媒人的提亲。前日在拢翠山与苏孝伦偶遇,她自然能看出苏孝伦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原本无望的心思又有了期盼,本以为自己终身有望,还期待着终能与孝伦哥哥仿效鸳鸯比目,却不料父亲的重诺守约却给了小人可乘之机,借此报复。
“儿啊!你这一去关山重重,咱们母女怕是这辈子也再难相见了!”江母也是越想越伤心,母女俩抱头痛哭。
这一夜全府哀叹,老少哭泣至天明。
次日一早,圣旨就到了。让雁影没想到的是,手捧圣旨而来的竟然是苏孝伦。她跟随爹娘来到中堂,看见身型修长,气度儒雅的苏孝伦站在一群同来的官员当中,神色端肃,出类拔萃。只是在与自己视线相交的时刻,雁影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这时跪在一旁的母亲扯扯她的衣角示意她接旨谢恩,她这才怔然回神,磕头、领旨、谢恩,木然地做着动作。在接过苏孝伦手中的圣旨的那一刻,她听道随同圣谕一道前来的一众官员纷纷向神色哀戚的爹娘道贺,其中不乏杂夹着对皇上生命决断的感佩与对江家女儿成为郡主的钦羡声。
众人脸上虚假的笑意与爹娘的悲戚神色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扫视了一遭,看着那些人,冷笑出声。如此羡慕别人女儿成为郡主被赐婚,何不让自家女儿也嫁到关外去和亲!将别人的女儿送到蛮荒之地求得一时的和平,这便是大宋国君的圣明?她的父母还得强颜欢笑,泪往腹中吞,这样轻易的决定了她的一生,竟然还要求她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感恩戴德。
伏地谢恩时,终是没能忍住泪落纷纷,面前的青砖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深色湿痕叠加渗入。双手交叠伏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可是她还得强忍着不能哭出来。道贺声陆陆续续传进耳中,父亲压抑着悲伤的应酬声音,字字句句都似钝刀割锯着她。
昨夜,她曾想过死,但看到父母伤心的模样,便立刻就否决了这个决定。她不能任性,更不能随意决定自己的生死,从圣旨宣读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年迈的父母承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朝廷也承担不起戏弄他国使臣的罪名。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已是无可转圜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竹马别青梅
蜿蜒曲折的黄土路通过城关一直向远方延伸而去。透过黄沙漫漫的风幕,一行车队从远处缓缓驶来。不时吹过的秋风夹着黄沙将车帘吹得扇动不止,帘幕开合间隐约可以看到车内坐着一名身着红色吉服的女子,喜帕盖头,显然是还没有行礼的新嫁娘。可是,除了车内人儿的衣着装束显示出这应是一支迎亲的车队外,车外一行人却没有半点喜庆气氛。
车外两队人马随行,一队人马汉人装束,为首一人青衫儒袍,安坐马上,面目斯文俊秀,眉间透出淡淡沉郁;另一队人马身着皮裘,头发披散在肩后,身材魁梧壮硕,剑眉鹰目,鼻直且勾,样貌长相不似中原人。
苏孝伦极目远望,遥遥看见远处城楼高耸,来往行人匆匆。他收缰勒马,扬手示意队伍停下。
“野利将军,现已出了汴梁城界,苏某只能送将军至此了。俗话说,千里相送,终有一别,苏某就此别过将军。”
“谢苏大人亲自相送,本当与苏大人把酒话别,但显淳要务在身,不能耽搁,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定当与苏大人畅饮一番!”野利显淳在马上右手抚胸,身体略弓,用党项人的礼节谢过。
雁影在车中听到苏孝伦的辞别,心头酸涩愈胜。许久,才压下心头的依依之情,稳了声音道:“苏大人一路辛苦,雁影就此拜别。”
车身再次颠簸晃动起来,车轮发出的刺耳单调的嘎吱声,伴着风沙一并压在雁影的心头。成串晶莹剔透的珠泪自大红的纱质喜帕下滴落,落在红色的喜袍上,瞬时沿着细腻的织纹晕染开来。青葱玉指将喜帕掀起一角,借着开合的帘幕向着车外眺望。
灰蒙蒙的天,昏黄一片的旷野,枝桠萧瑟摇曳,统统成了那一人的背景。
车子渐行渐远,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印在了她心底。雁影定定地凝望着,视线模糊。
*
那日辞别苏孝伦又走了半月余,这一日他们到了宋夏边界。
他们一行人的装扮长相若在南方非常惹人注目,但在这风沙连天的大宋边界,却不会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因这关外便是西夏国的领地,常有游牧民族往来关内外以皮革、猎物等物品来和汉人换取茶叶、布匹等生活必须品。这一行人的气势虽异于普通牧人,但在这人烟稀少又鸟不生蛋的宋夏边界,往来人等皆是长途跋涉带物品来易货的商贩或牧人,注重的不过是带来的货物会不会换到更多更好的钱财或用品,对于其他就不会太在意了。
雁影听着车外不时传来的人声,口音味道早已不是惯听的乡音,更多时候夹杂着的是从未听闻过的语言。
就要出大宋边界了!雁影掀开车帘回望家乡的方向。古时王嫱远嫁匈奴想必也是这番凄惶心境了。昭君出塞、文成公主西嫁吐蕃被载入史册,名垂青史,虽是无奈之举却也落得被后人称颂,且被封为公主风光远嫁。那阵势必不会像她今日这般简单草率。试想天下那个新娘出嫁会是她这样没有鼓乐吹打、没有亲人相送?虽不看重形式是否奢华,但这样的出阁也着实令人心酸。更何况这一去关山重重,前途渺茫;骨肉团聚恐怕只能在梦中了!
就要出关了!这一出关,怕是此生再没有机会回转。家中父母年迈,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如今她远嫁异邦,此生再难以与父母相见,这样的生离怎不叫人心痛!临行时母亲百般叮咛,千般不舍,万种无奈,声声催人心肝。父亲只叮嘱她以大局为重,便也是眼中含泪,声音哽咽。她理解老父的苦衷,一生清高孤傲,忠心耿耿,心里对皇朝的忠心天地可鉴。可即便是忠心又有何用?到头来连最心爱的女儿也留不住,即便不情愿,不舍得,也无可奈何。
马车继续单调地晃动着、颠簸着。车轮沉重刺耳的声音在雁影听来极其空洞难受,仿佛这声音正将她的心一块块的撕裂,一块块的撒在她的故土上。
离家的那一日,府里聚集了亲朋好友,她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艳丽异常,跪倒在中堂。
玲儿哭得说不出话来,拼命点头。众人纷纷安慰。她环视周遭,一屋子老老少少,上至亲眷,下至仆妇,都目露哀伤。苏孝伦立于众人当中,神色沉重。她朝着众人深深行礼下去:“众位叔伯婶娘,雁影远嫁,不能在爹娘膝下尽孝,我爹娘年事已高,家中又无子顶立门庭,还请各位多多照应,雁影在这里拜谢了!”她此言一出,早有忍耐不住的妇人哭出了声来,江母更是哭得哽咽气堵。
苏孝伦忍着心头激荡难忍,对她道:“雁影放心,孝伦会常来探望伯父伯母的。”
雁影含泪对他一福,转身再次跪倒给父母磕头,起身不敢再耽搁半分,毅然诀别父母踏出家门。
这些日子这一队人马除了傍晚停下来休息之外,白天就一直不停地赶路。从热闹繁华的汴梁向西北而行,逐渐步入荒凉地段,一路上人烟渐稀,偶尔传来的人声也大多是陌生的关外口音,唯一熟悉的就只有车轮摩擦发出的“嘎吱”声,单调而凄惶。
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到达西夏都城,在这车厢狭小的空间内困了这么多日子,雁影揉着酸麻的腿脚,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跟她抗议。虽说是坐车,但总这么坐着不动导致血脉不循环,两条腿都已经水肿,全身骨节酸痛不堪。忽然车子停止了晃动,雁影才醒觉车厢内光线已经昏暗,又是一天过去了。
车子停在一片树林边,那些西夏人捡来枯枝在离马车约三丈处燃起了篝火,有四个人围着那个野利将军席地而坐,还有几人分散在四方不远处警戒。这些人高大且健壮,面部线条硬朗,光是身形就足以令人感到压迫。
雁影才用喜纱将口鼻遮住,车帘就被掀起,一个方脸的男子将干粮递进来。她向车厢角落里靠了靠。这些天总是这个男子送干粮给她,可她依然感到紧张。方脸男子冲她微笑着说着什么,她听不懂,但可以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安抚与温和。她接过冷硬的干粮,方脸男子放心的点点头,做了个往嘴里送的动作,又把腰间的一皮囊水放在她脚边。她往车厢角落里靠了靠,目光防备的跟随着方脸男子回到篝火旁边。方脸男子正好背对着他坐在那个野利将军旁边。那野利将军一身黑衣,肩上披着同色的披风,身材健硕,火光摇曳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明暗阴影。
雁影看不清他面目,只觉得在一众人中唯有他出类拔萃惹人注目。她远远的看着观察着他,不料他忽然转过头,两道目光如利剑一般直直向她射过来。好锐利的一双眼睛!即使离得那么远,那如刀锋般锐利的视线还是让雁影心砰的一颤,狂跳不止。
她慌忙别开脸,这人,就是自己今后的夫君吗?如此凌厉又冷峻的气势令人害怕,今后要如何才能与之相处?她低头将手中干硬的馍馍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干硬噎人的馍馍实在难以下咽。前些日子是在中原境内,即便赶路,她也还可以吃到温热的饭菜,而出关后,很少见到酒肆饭馆,每日的餐饭就只能用这种又干又硬适合游牧人长时间保存的东西果腹了。她看看手中这些干硬的食物,没有一点食欲。中午吃下去的食物还在胃里抗议,现下她不想再将这些送进去折磨自己的肠胃。只拿起水囊饮了几口,又怕如厕不便不敢多喝,只沾沾唇便又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晋江这里怎样才能让自己的作品有出头露面的机会,不过还是努力发文吧,只想着有人喜欢看,此文能得到肯定就好。只是看文的亲们能否多留言多点评啊,也好给我点动力加速写下去,哪怕是板砖儿呢,也给点动静好不?如果觉得此文还有可看之处,拜托向朋友宣传下。暂定每晚八点更新一章,基本在三千字以上。
☆、远嫁遇劫
夕色尽墨,北方的夜风此时更加的寒冷刺骨。雁影蜷缩在车厢角落里,车外不时吹进来的冷风将她冻醒。还有多久才能到西夏?连续走了半月余,越走人烟越稀少,道路也渐渐荒凉,却依然望不到有城郭。她缩进角落曲起双膝,裹紧了衣服,迷糊地睡了过去。
雁影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车外金戈相击的声音夹着嘶吼声、脚步声杂乱而清晰的传入耳膜。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掀起帘子向外看,外面已经一团混乱。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围着护送她的西夏人打斗,那些西夏人围成一圈护着他们的将军与外围的黑衣人打斗。那男子只是神色冷峻的站在那里看着当前的局势,并不出手。雁影可以看出黑衣人虽多,却不是这八个西夏人的对手,那些西夏勇士个个身手矫健,骁勇善战,只眨眼间,就又有两名黑衣人倒下,不一会儿,地下已经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
雁影望着一地的混乱和正在厮杀的两派人,意识到他们遭遇到了劫匪。她紧紧咬唇,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一瞬不瞬地透过帘隙注视着外面,不敢出一点声响。但看那野利将军神情镇定、心有成竹的摸样,料定局势已在他控制之中,心下安定不少。
黑暗中刀光剑影呼喝不断,雁影看不清楚他们如何厮杀,只听得车厢外金属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锐利划过皮肉,液体喷溅的声音夹杂着压抑的闷哼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的渗人。透过摇曳的火光,她看见血液喷溅在黄土地上,随即渗入,惨淡的火光照在黄土地上暗黑色的印记处处皆是。
一西夏武士一反手,寒光划过一个欲接近车子的黑人颈项,一道血红“噗”地一声喷射出来,喷溅在车厢上。雁影来不及躲避,几滴温热落在脸上。伸手一摸,触感粘腻,带着一丝腥味。顿时腹中翻滚,几欲作呕。忽然凉风卷入,惊悸抬头间,一黑衣人已经跳上马车,一伸手抓住她将她拖出车厢。她拼命地反抗,撕扯中面纱被扯落,那黑衣人恼了,扬手一挥甩了她一巴掌,冰凉的钢刀架在她颈中。
“都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金属冰冷的寒意从脖颈上一直传到她全身。她看到所有的人都停下手,眼光一致征询地看向他们的将军。就着火光望过去,雁影看到了野利显淳神情一怔,眼中错愕闪过。随即,他扬手示意手下停手,他的近卫们迅速护在他周围。他慢慢走过来,雁影看到他眼中的肃杀之气。
野利显淳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他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是沉稳而坚决,肃杀且狠戾,气势逼人。他每向前一步,雁影都可感觉到架在脖子上的钢刀多一分颤抖。
“站住!”挟持他的黑衣人将她拽起来挡在身前,利刃滑过她的脖颈,湿滑黏腻的感觉流入胸口。“别再靠近,不然我杀了她!”身后黑衣人扬声警告,声音中带了微颤。“将军也不希望大宋皇帝知道将军保护不力让悦宁郡主惨死边关吧?”
雁影看到已走至对面一丈的人眼中阴鸷突闪,握着刀的手青筋暴突,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威胁我?那你就试试看,我会不会惧怕汉人皇帝!”流利的中原话带着些许口音自他口中传出。
这些天来雁影第一次听到熟悉的语言,却是在这种生死交接的时刻。四周静寂无声,她甚至能听到树枝燃烧爆出的“噼啪”声。一股压力破空气逼近,身后的人明显的恐惧战栗促使她睁眼望向野利显淳。暗夜中,他一步步的走来,一双炯炯双目似虎狼狂狮般的凶狠锐利,周身充满了凛冽的杀意,似乎并未听进去黑衣人的威胁。
“站、站住!”挟制她的黑衣人更加用力的扭紧了雁影的手臂,雁影可以感觉到一阵颤抖从扭着自己手臂的手上传来。她再次看向对面一步步坚定走来的野利显淳,看到了那人眼中迸射出的坚定与狠戾。
雁影忽然有了了悟,自己对于西夏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有价值的人质。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已,他野利显淳,西夏国的第一将军,自然不会因她受胁迫抛掉兵器让自己陷在危险中。
在这样生死交关的时刻认清了这点,雁影心里寒凉之极。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有常人无法想象的爆发力,求生的本能反倒让她忘记了害怕,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刻,她突然冷静了下来。
那黑衣人拉着她向后倒退,却被马车挡住去路。黑衣人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可以退身的道路,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雁影拼尽全力狠狠向后一跺脚,正跺在黑衣人脚面上。黑衣人突然吃痛,挟制她的手臂稍微松了点,雁影趁机双手托住黑衣人拿刀的手臂,与他抢夺手中的钢刀。她知道,若是偷袭了黑衣人马上跑的话,那只能是自寻死路,反应过来的黑衣人一定会追在自己身后给自己一刀。所以她只能拼着危险与他夺刀,只希望野利显淳会在这样的时候能出手帮她。其实心里明知道自己这样就是赌博,或者说是一场基本无胜算的赌博,可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她都得搏一搏,如果就这样放弃了自救,那么她必死无疑。当初曾经想过死,但真正到了生死关头,才知想得轻松,做,却并非容易。
这瞬间发生的一切令在场所以人均是一愣,只有离他们最近的野利显淳反应迅速,如一条暗夜闪电般的冲过去挥刀砍向黑衣人。黑衣人见状急忙松开雁影,一把扯住她的长发使得她不得不向后仰,另一只手同时举刀格挡显淳挥过来的长刀。显淳的刀却跟长了眼睛一般斜斜削过,忽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朝着黑衣人面门劈过来,犹如闪电般夹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之声。黑衣人无可躲避,眼看着明晃晃的利刃已到眼前,慌忙中只能推出所挟持的雁影挡刀。
这些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雁影来不及思考,更无法闪避,眼睁睁的看着一道白光砍向自己。不由自主惊呼的同时下意识的闭紧双目。下一瞬,她只觉得一只手将她大力一拽,刹那间,阳刚气息钻入鼻端,她跌入一个强健的胸膛里。
睁眼一瞅,只见野利显淳身后的方脸护卫随即迅速出击,与那个黑衣人混战在一起。自己正在野利显淳怀中,他一只铁臂圈自己在怀中退了几步静观手下打斗。
厮杀中又有两名黑衣人倒地,忽然一声呼哨响起,那些黑衣人不再恋战,边打边退。野利显淳看出他们要撤退,扬声交代手下:“宿鲁,抓个活口。”
“是!”雁影看到应答的人正是每日给她送干粮的方脸侍卫。只见他将手中的弯刀使得凌厉迅捷,将与他对战的黑衣人锁在刀风之内。黑衣人手忙脚乱的应付着,想走也走不了。这时呼哨声越发尖利急促,那些黑衣人皆虚晃一招扭身撤走,行动迅速,只有那个被宿鲁缠住的黑衣人脱不开身。宿鲁长刀一挥,黑衣人下意识的举刀抵挡,却不料是一个虚招,待他反应过来已为时已晚,长刀带着破空的啸声已然到了他的胸腹间。他本能的向后退去,还未站稳,宿鲁趁势紧逼而上,明晃晃闪着寒气的刀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
黑衣人被带到野利显淳面前。蒙面黑巾已被扯下。“谁派你们来的?”
“我等在此地落草为寇,不过是想劫些个银钱罢了,并非有人驱使。”黑衣人道。
“一般草寇怎会知道她是悦宁郡主?”野利显淳怎会让他糊弄过去。“你们各个身手不凡,行动进退有致,衣着穿戴也非一般山野莽夫可比。而且开口便道出我西夏将军的身份,显然是知道我的底细的。”他剑眉一挑:“这就更有意思了。目前最想杀死我的应该是契丹人,当然,汉人虽表面上礼遇,暗地里也照样恨我狠得牙痒。谁派你们来的呢?是大宋的皇帝?明着赐婚,暗地里派人伏击?不过依目前的情势来看,夏刚向宋称臣,又重开延边榷场,汉人皇帝应该还没有那么不理智到此时袭击我惹来战事。难道是我的宿敌契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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