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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斯理之66鬼混.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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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自序
很多喜欢看卫斯理故事的朋友都说:你的每一个故事之中,都有一定的想表现的主题。
答:是,多少有一点,虽然说一直在说:文可以不载道,但有载道的机会,不妨也载上多少,总以不妨碍小说的好看程度为准则。会看的,看得出门道来,不会看的,只看热闹可也。
那么,《鬼混》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什么呢,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讲述离奇的降头术的故事,紧张热闹,十分有趣,只是一个“纯故事”,并无主题。
可是,真是大有主题,而且一早就刻意安排,整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是:被实用科学认为绝无可能的一些异象,千真万确地存在着。中国异人张宝胜的种种异能,无一不把现代人类实用科学践踏于脚底,简直可以宣布现代实用科学的死亡!
这是地球人在所谓科学观念上的大冲击,所以借行之已久,但被科学认为荒诞的降头术,来发挥这一点。
还是囿于实用科学的观点,在写到史奈大师出现之际,不敢写他穿门而过,而张宝胜就有这异能。
幻想小说的内容,竟不及事实,算不算一大讽刺呢?
卫斯理
一九九六·六·六
三藩市修订本
第一部:重要人物被凶杀
这一件怪事,有两个人亲身经历。
可是,两个人所说的,却又绝不相同。
这就令得怪事变得怪上加怪。
不是想把事情拖慢来说,而是事实上,若不是从头说起,反倒不容易明白,只有愈看愈心急,倒不如从一开始说起,比较容易明白。
首先,从温宝裕离开说起。
不管温宝裕多么不满意,他还是陪着他的母亲,去了旅行。在临走之前,他一面愁眉苦脸,—面又兴高采烈,到处找人介绍目的地的熟人给他。其中包括要原振侠医生介绍史奈大降头师,要我介绍被我誊为东南亚第一奇人的青龙,等等。
虽然人人告诉他,他想见的那些人,都行踪不定,而且,不见得很喜欢见外人,而且,也提醒他,他和他母亲在一起,那些人,个个身分古怪,和许多诡异神秘的事联在一起,任何一个,被本来就性格大惊小怪、夸张臭名的温太太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只伯早超过了肥胖标准的温太太会受不了这种刺激。
可是温宝裕一意孤行,他大声抗议:“虽然说陪母亲去旅行,是做儿子的责任,但做儿子的至少也应该有权找一点快乐,不然,做儿子的在整个旅程之中都闷闷不乐,母亲怎会高兴?”
大家都很喜欢温宝裕,听他讲得那么可怜,自然也只好尽量满足他的要求。乎日一直和他在斗嘴的良辰美景,甚至在听他说得可怜时,提出来:“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跟了去保护你。”
她们的提议,令得温宝裕长叹一声:“不必了吧,一个女人已经够麻烦了。”
良辰美景本待大怒,可是温宝裕愁眉苦脸的神情,又十分令人同情,所以她们也就只好鼓了气不出声。
温宝裕一定,连带我的屋子,也静了下来,不然,他几乎每天都来大放厥词一番,也够吵耳的。
第四天,我和白素在闲谈,白索忽然笑了起来:“温家母子不知相处得怎样?”
我笑道:“放心,小宝其实很有分寸,不会做太过分的事,他想见的那些人,我看一个也不会见到,等他回来之后,多半可以听到他说他母亲见到了人妖就昏过去的故事,真要是见到了降头师、那会是悲剧了。”
白素忽然摇了摇头:“真可惜,温太太实在是一个美人,不过真的太胖了。”
(我们在这样说的时候,绝想不到,若不是温太太的体重,这宗怪事可能不是那样发生的。)
(我们全无目的地闲谈,却又和远在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有联系,说宇宙万事万物,都有看不见摸不着的联系,看来真有点道理。)
我想到最近一次见到这位温家三少奶的情形,也不禁摇头:“早几年,如果她肯下决心,还有得救,现在,看来她有决心争取成为中国最胖的女人了。”
正说着,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白素先拿起电话来听,一听之下,神情就古怪之极,我立时坐直身子——看到白素这种神情,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白素已把电话递给我,同时要压低了声音:“某地警察局打来的。”
我已吓了一跳,我们正在谈论温家母于,他们正在某地,某地的警局就来了电话,这说明了什么?
我接过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相当急促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我是陈耳,曾经见过你,育龙介绍过我。”
我迅速转着念,立刻想起了这个人来——和这个人的相识过程,是另外一个故事,和这个故事全然无关,反正不必提起。陈耳是一个高级警官,在该地的警界的地位相当高,曾有一个时期,是该国皇室要人的卫队的负责人。
他高大,黝黑,漂亮,在枪法和武技上,都有过人的造诣,而且精明灵活,是最值得相识结交的一类人,我只见过他一次,就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我忙道:“陈警官,有什么事?”
陈耳立即道:“有一个育年人,叫温宝裕,他说是你的朋友?”
我在接过电话的同时,按下了一个掣钮,所以白家也可以听到陈耳的声音。一听到陈耳那么说,我和白素互望一眼,神情苦涩,心中所想到的是:糟糕,小宝闯祸了。
在那个国家那种地方,有许多风俗上的禁忌,在别的地方,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在那里,就可能是弥天大祸,所以我和白京都十分焦急。
我忙道:“是,是好朋友,他……怎么了?”
陈耳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又道:“那么;他说的话,可以相信?”
我呆了一呆,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我和温宝裕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毫无疑问,但是那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相信温宝裕所说的话,温宝裕有时,胡说八道起来,简直是谁相信了他所说的一个字,谁都会倒霉。
我迟疑了一下,陈耳已急不及待:“他说的话,不是很靠得住?”
我叹了一声:“那要看什么情形。不过他不论做了什么,或者你们认为他闯了祸,他都不会是一个故意破坏法律的人。”
陈耳沉吟了极短时间:“事情有点怪,这位温先生和一个极胖的女人在一起,在事情发生之后,警方有需要温先生协助之处,那个胖女人却在警署尖叫,她要是再叫下去,我们这里所有的玻璃,都要被震碎了。”
陈耳才讲到这里,在电话中,就传来了一下刺耳之极的尖叫声——我一点也不以为陈耳的形容夸张,因为我也要以极快的反应,把电话的耳筒拿开,以免这种尖叫声,伤害到我的听觉器官。
我心中又是焦急,又觉得十分滑稽,母子二人旅行,竟然会演出大闹警署的活剧,唯恐天下不乱的温宝裕,这时应该大感刺激了吧。
我急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简单明了告诉我,同时,我建议,给温女士服食,或注射适量的镇静剂。”
陈耳苦笑:“卫先生,事情真的无法在电话里说得明白,最好你能来一次。”
我闷哼一声:“这算什么要求?”
出乎意料之外,我突然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先对我说:“求求你,你真的要来一次。”然后,他又提高了声音,当然是在对她母亲说:“妈,你别再尖叫好不好?再叫下去,我们伯一辈子也离不开这里了。”
情形十分紊乱,可以推测的是,温家母于,都在警局,而且看来并没有失去自由,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霄要他们留在警局,温女士是托大惯了的,自然用尖叫表示不满和抗议,为了这种情形,我自然没有必要去见他们。
正当我要一日拒绝时,陈耳又道:“卫先生,温先生目击了……或者说经历了一宗凶杀案,案中的死者,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而且还有这个人的头衔。
我一听之下,就呆了一呆,向白素望去,看到她和我一样,皱着眉,在那一刹那间,我们都知道,事情十分麻烦了。
那个人的名字和头衔,不是很方便照实写出来。而且,就算写出来,在别的地方,人家也未必知道这是什么人。只有在指定的环境、特殊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个人才是头等重要人物,离开了这个特殊环境,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豪富而已,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势力。
总之,这个重要人物出了事,必然会有很多人;跟着奠名其妙倒霉。陈耳刚才说什么?说温宝裕“经历了一件凶杀案”,这事可大可小,看来我真得走一次了。
由于这个死者的地位是如此特殊重要,温宝裕的母亲看来除了尖叫之外,不会有别的办法,那里的文明程度,在世界各地排榜,大抵不会在前三名之内,弄得不好,真可能如温宝裕对他母亲所说的那样,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我一想到这里,不禁紧张起来,忙道:“陈警官、温宝裕会被怀疑和凶杀事件有关?”
陈耳的回答,十分模糊,道:“他一直不肯讲实话,这使我们很为难。卫先生,他一说和你是好朋友,我已经尽量帮他。”
陈耳道:“可是你知道,死者的地位如此重要,就算我是全国警察总监,都没有办法一直帮他下去,他要是落到了军方的手里……”
我听到这里,更是感到了一股寒意,忙叫了起来:“喂,你们那里,应该有法律的。”
陈耳苦笑:“事关太重大,法律,怎能阻得住手握大权的人胡作胡为?”
陈耳说得再实在没有,我鼻尖不由自主沁出汗来——小宝这回惹的麻烦实在太严重。我看到白素向我作了一连串的手势,我忙道:“请你叫温宝裕来,我想和他讲几句话。”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下尖锐无比的叫声,和陈耳以愤怒无比的声音在吼叫:“这胖女人要是再发出一下尖叫声,就把她的嘴唇用钉子钉起来。”
同时,也听到温宝裕在抗议:“我当你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警官,你怎么能对一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这种野蛮卑鄙的恐吓?”
陈耳喘着气:“如果你能叫这位有身分有地位的女士,发出比较合乎她身分地位的声音,我就允许你和卫斯理通话。”
温宝裕叹了一声:“我不能,不过我仍然要和卫斯理讲话。”
这时,我不知道陈耳采取了什么措施,或许,他真的派人取了大针来,并且穿上了线,在温女士的身边伺候,因为接下来的时间里,至少在电话里没有再听到那种可伯的尖叫声。
我听到了温宝裕的声音,他一开口就道:“真倒霉,那个大胖子,就在我身边中了箭,谁知道他是那么重要的人物,这里的人。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大声叹气,我也可以听到他的重重顿足声(或许是一拳打在什么地方的声音),他大声道:“真的不明白,搅七捻三,一塌糊涂,事情复杂之至,求求你,还是来一次吧,这里有理说不清,我明明什么都照实说了,他们偏偏说我不合作。”
我迅速转念,我要去,最快要六七小时才能到达,在这段时间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已想了几个有势力和有能力保护温家母子的人物,我说得十分清楚:“小宝,你听着,我尽快赶来。在我没有到之前,你要坚持留在警局,要求陈耳警官保护你们的安全。要是军队方面,或是死者的私人卫队想要你到他们手里去,绝不能答应。”
我一口气说到这里,白素凑了过来:“如果有别方面的武装力量一定要抢人,让他们攻打警局好了,你也可以在混乱中逃走。”
白素一向遇事镇定,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这时,她显然十分清楚温家母子的处境,极之危险,他被牵涉在一椿那么重要的人物的凶杀案之中。
凶杀案可能有复杂之极的政治内幕和军事阴谋,小则和一个国家的政权军权的转变有关,大则和整个东南亚、亚洲地区的形势变化有影响。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情形下,若是幕后的那种势力,不想把事情扩大,那么,通常的做法,就是随便指一个人是凶手,然后再令这个“凶手”不明不白地死去,这种事,在西方,在东方,都曾发生过。
要是温家裕竞然成了这样的牺牲者,那真是可怕之极了。
白素的话才住口,温宝裕可能对他自己的处境之危险,还不是十分了解,居然还笑了一下:“我自己趁乱逃走容易,我母亲她老人家的体型,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令她在混乱中逃走。”
我叱道:“少废话,你立刻请陈警官和该国储君联络,一联络上了,再进一步联络史奈降头师,请他们保护你,真要是变生不测,能保护你的,只有他们两个了,你可以声称是原振侠医生的好朋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他也觉得事情相当严重了:“是,我知道.我身上还有原医生给史奈大师的信。”
在这时,我听得陈耳加了一句话:“天,你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天下的重要人物,你全都认识?”
我趁机提高了声音:“陈警官,在我赶来之前,请你保护他们母于的安全,并且告诉所有想有不测行动的人,史奈大降头师,必然会保护他们母于两人。”
白素对我的话表示同意,连连点头。我们都知道,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实行,抬出太子、皇帝来,都未必可以阻止得住,但是再凶悍的人,在那里,也不敢得罪一个降头师,尤其是史奈大降头师。
陈耳答应着,他又叮嘱:“你要赶快来,事情真的很怪,怪得很。”
我苦笑:“我也不是解决怪事的专家,别把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
陈耳叹了一声:“要是你也解决不了,那不知怎么才好了?”
他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忽然又说了两句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他说:“回答乃璞少将,这件事由警方处理,再告诉他,三个在场的人之中,最主要的一个是游客,一个极不平常的游客,是史奈大师的朋友。”
在听他说了那几句话之后,电话已挂上,我和白家互望了一眼,都知道那个“乃璞少将”必然不是等闲人物,可知军方也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向楼上奔去,一面向白素道:“联络机场,要是有班机快起飞,请通过任何卑鄙的手法,让我可以搭上飞机,最快赶去。”
等我提着手提包下楼时,在白素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有好消息:“四十分钟之后有班机起飞,你不必太赶路,大抵不会迟到。”
我拉了她的手,一起向外走去,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都由她来驾车,以免我心急慌忙,会生意外。
一宣到飞机起飞,都十分顺利,当飞机在半空中时,副机长过来告诉我:“卫先生,你一到,就有高级警宫接你,他们要我先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那年轻的副机师又盯了我几眼,才试探着问:“你是大人物?”
我叹了一声:“小之又小,小到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不被一些蠢问题骚扰。”
副机师碰了钉子,红着脸走了开去。
我一直心神不宁,虽然表面看来,我像是在闭目养神,可是思绪翻腾,不能宁贴。我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情形究竟如何,虽然我已指出了史奈大降头师来——他的地位,相当于国师,要是小宝真的牵涉在内,一样麻烦之极。
我更不明白的是,温宝裕母子二人是游客,游客所到的地方,应该和军政要人所去的地方,泾渭分明,互相不发生关系的。以死者地位之显赫,出入至少有十个八个保镖在保护,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凶杀?
我又想到,事情一定才发生,因为新闻传播还未曾来得及报道,也或者是有鉴于死者地位显赫,所以要暂时封锁新闻?
而更使我忧虑的是,这种事,发生在理性文明的国度,虽然轰动,总还可以照现代文明的方式来解决,而在那个国家,传统的、迷信、怪诞的、军事的种种影响太本,事情会向哪一个方向发展,全然无法作出理性的预测和猜度。
才一下机,就有人高叫我的名字,停机坪旁的空地上,停着一辆警车,我的名字是用警车上的扩音设备叫出来的。我向警车走去,两个警官跳下车,迎向我,向我敬礼,态度十分恭敬。
等我上车之后,两个警官才向我道:“卫先生,似乎全世界的要人都在等你。”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们补充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光将军就有好几个,各种军种都有,还有特务系统的,有的直接来自皇宫,好家伙,每一个人都有手下带来,要不是来了猜王,看来这些人会把警局掀翻了。”
这两个人讲话有点无头无脑,我又问:“猜王又是什么人?”
他们吸了一口气:“猜王是降头师,是大国师史奈的得力助手。”
我一听得他们这样说,就大吁了一口气,知道温宝裕的求救已经生效,那个叫猜王的降头师,当然是史奈派来的。
史奈派出了他得力的助手,看来原振侠医生的面子不小。
我心定了一半,顺口问:“那么多人集中在警局,目的是什么?”
一个小伙子道:“都想知道案发时的情形怎样。”
我挥了一下手:“不是说,至少有两个目击者吗?”
警官回答:“是,可是怪就怪在这里,两个人在场,说法却全然不一样。”
我听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这句话,很难使人理解,这也正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提到的两句话——是不是要从头说起才能明白?现在,故事已经渐入佳境了。
我想了一想,才道:“我不是十分明白,两个人在现场,看到的情形,必然是一样的,除非有人故意说谎,想隐瞒事实。”
两个警官道:“是啊,事情那么重大,又有在现场的目击者,结果两个人说的话不同,叫警方如何向上头交代?陈警官头痛极了。”
我一扬手:“他不应该头浦,他应该相信我的那个小朋友的话。”
两个警官听得我这样说,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望定了我,分明表示我的提议不可靠。
我有点恼怒:“你们别看他年纪轻,他有极丰富的神秘生活经验,而且,他和贵国一点关系也没有,根本不知道死者是谁,没有理由胡说八道。”
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这……我们也不敢肯定,只是……事情有点怪,唔,卫先生,你的大名,我们久仰了,你听了之后,或者会有确当的结论。”
我心中大是疑惑,因为看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话,竞像是温宝裕作为一个目击者,所说的话,是全然不可信的,怎么会有这种形。
我又问:“不是说有两个目击者吗?另外一个人是什么身分,他们又说了什么?”
两个警官神情犹豫:“卫先生不必心急,到了警局,自然知道了。”
我闷哼了一声,心中充满了疑惑,也无法作任何设想,因为究竞情形如何,我一点也不知道,所以只好生闷气,索性不再问。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车子驶达目的地。
那是一幢相当大的建筑物,车子才一停下,就可以感到气氛的特异,可以知道在建筑物中,正有极不寻常的事在发生。
除了警员和警官之外,有穿着各种不同军种制服的军人在来回巡逻。在围墙外的街角上,甚至赫然有两辆褪了炮衣的坦克车在。
在这种国家里,两辆坦克车,有时,可以轻而易举地造成一场政变了。
我在下车的时候,忍不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部:温宝裕经历凶杀案的经过
照这阵仗看来,只要其中有一方面沉不住气的话,立时可以发生巨大的灾变。
我和两个警官一下车,就引起了一阵紧张,两辆军用吉普自不同的方向迅速逼近,几乎没有撞上我们,车上各有军官在叫:“可是找到了新的证据?”
那两个警官大声回答:“不知道,请让开些,卫先生是重要人物。”
车上的军官都不怀好意地斜眼望着我,我不和他们的目光接触,迳自进了建筑物。
一进了建筑物,情形更乱,不少军官在和警官发生争执,到处全是乱哄哄的人,温宝裕曾在电话中形容为“一群热锅上的蚂蚁”,算是十分贴切。有时,在满是人的走廊中,我们要侧着身子挤进去。
一直到了一个会议厅中,混乱情形,非但没有改善,而且更甚。
会议厅中有不少人,文官和武官都有,一眼望去,已可以看到五六个将军,其中一个,正用力拍着会议桌,对着一个高级警官怒吼:“限你十分钟之内,把凶手交出来。”
高级警官看来十分愤怒,但还保持着镇静:“没有找到凶手,乃璞将军,我把什么交给你。”
我向那个盛怒的将军看了一眼,他的名字,我听陈耳在电话中提起过。这时,这位将军脸色铁育,连声冷笑:“这种话,只要一公布,军队上下,都不会答应,会形成大乱。”
乃璞将军在施行威胁,那高级警官却十分老练,冷冷地道:“控制军队的行为,正是将军的责任。”
乃璞将军一时之间答不上话,转过身,恰好看到了我,向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绝无礼貌地用手宜指我:“你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我倒也决不定用什么方法对付他才好,而就在这时,另一扇门打开,陈耳现身出来,见到了我,发出了一声欢呼:“你终于来了,快来,快来。”
有几个人,在陈耳打开那扇门的时候,想趁机冲进去,但又被几个警方人员阻止,难免推推撞撞,拉拉扯扯,再加上各人都直着喉咙在叫嚷,场面混乱,可想而知。我忙向陈耳走去,陈耳急不及待,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将我拖进门去,立时把门关上。
门后又是一条走廊,门在关上之后,有急骤的敲门声传来,我回头看了一下,不禁道:“那些人要是想冲进来,这扇门只怕抵挡不住。”
刚才,在会议室中的那些军人,不但都有佩枪,他们的副官卫士,更有火力十分强大的手提武器,一扇薄薄的木门,当然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耳苦笑了一下,抹了抹汗——他满头满脸都是汗:“他们不会……应该说,他们不敢,狩王降头师曾宣布过,谁要是强行通过这道门,谁就是他的敌人。”
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猜王降头师的名字,自然知道他的身分和权威,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来请史奈大降头师出面的做法对了?”
陈耳又抹了一把汗,点着头:“对极了,别看外面乱得可以,但谁都不敢乱动。”
我对整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想问什么,也无从问起,只好道:“温宝裕和他母亲呢?”
陈耳向前指了一指,急步向前走去。他身子又高又瘦,在急步向前走的时候,身子向前倾,看来像是一条急速前冲的飞鱼。
陈耳虽然瘦削,可是精神奕奕,面部线条很有轮廊,双眼有神,和这种人合作,是相当愉快的事,我紧跟在他的身后,到了一扇门前,他吸了一口气,伸手推开门来,那是一间会议室,门才一打开,我就看到了从滕椅上直跳起来的温宝裕。
温宝裕大叫:“你终于来了。”
我一脸焦切的神情,我苦笑:“除非我自己会飞,不然,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快的方法来这里。”
温宝裕叹了一声:“人类的科学太落后了。”
我已进了会客室,又看到了温宝裕的母亲,和一个又矮又胖.神情相当滑稽,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的中年人,正盯着温太太,温太太神情极怒,也极惊,也回瞪着那中年人。陈耳走前几步,向我介绍中年人:“这位是猜王降头师。”
我呆了一呆,这个中年人,看来像是一个小商贩,他的外型,和降头师这种身分,无论如何,都难以有什么联系。
陈耳一介绍,猜王就站了起来,向我含笑点头,温宝裕已抢着说话:“猜王降头师神通广大,至少他一来,我母亲就不再尖叫了。”
温太太的声音仍然相当高:“快让我们离开这里。”
陈耳连连抹汗:“外面的情形我不是不知道,只怕你一现身,乱枪就把你射成……射成……”
他一时之间想不起一个那么胖的女人在道到乱枪扫射之后的情形,该用什么来形容比喻,所以他的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看温宝裕的神情,像是他想到了该用什么来形容,可是一张口,却没敢说出来,神情古怪,多半是他想到的形容词不是十分恭敬,所以才临崖勒马,未曾说出来。
(后来,在一切事情都过去之后,我曾问过他,当时他想到了什么形容词,温宝裕回答说“忘记了”,当然他在说谎,那形容词和伟大的母亲,多半绝不能放在一起。)
我不知道猜王降头师对温太太做了些什么,也没有兴趣追问,因为虽然有降头师在座镇,可是局面不一定可以控制,看情形,温宝裕大有被当作是凶手的可能,不早早澄清,事情会十分糟糕。
我伸手在温宝裕的肩头上拍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吧。”
温宝裕皱着眉,他平时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可是这时,竞有难以开口之苦,我耐着性子等他开口,他的神情愈来愈是为难。
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他才长叹了一声:“不能快说,还是得从头说起。”
我大喝一声:“那就快从头说。”
陈耳在这时,按下了一具录音机的录音掣钮,温宝裕道:“我说了三遍,你也录了三遍了。”
陈耳淡然道:“多录一追,没有坏处。”
温宝裕的神情极不满:“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所以想在一遍一通的重覆中找破绽。”
陈耳不置可否,温太太又愤怒地叫了一句:“我家小宝,从来不说谎话。”
这种话,几乎是一般母亲对儿子的真正看法,可是世上哪有从来不说谎的人?
所以,连温宝裕自己都不禁皱了皱眉,他母亲对我一直有偏见,这时,又用极不友好的目光,向我望过来。我摊开手:“这次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几千公里之外。”
温太太显然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责备我,只好鼓着气,她满脸胖胖的肉,一鼓气,自然看来更胖更圆了。
温宝裕又叹了一声,开始叙述。
以下,就是温宝裕经历那件凶杀案的经过。
到目的地第三天,早上,温宝裕和他母亲从升降机下来,才一步出升降机,温太太就发出一下惊呼声。温宝裕自小就对他母亲的大惊小怪习惯了,自然不以为意,这种程度的惊呼声,算是平常事——如果把温太太的惊呼声照地震的分级法,那么这一下惊呼声,至多不过是二点四级。
可是,别人却已经都吓了一大跳,酒店升降机附近,静了约有三秒钟之久。
温太太在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立时转过身,又向电梯中挤去——那时,电梯中已经有了不少人,温太太才一踏进去,电梯就响起了过重的警铃声。
于是,电梯中所有的人,都望向她,她也望向所有人,一点也没有退出的意思。
温宝裕尴尬之极,用力去拉他的母亲,温太太怒道:“干什么?我忘了带抹汗纸,上去拿。”
温宝裕叹了一声:“妈,我替你去,你在大堂等我。”
温太太这才肯跨出电梯,推了温宝裕进去,电梯减了接近六十公斤的负荷,自然顺利上升。
以后一切的事,全从这件看来平常之极,温太大忘了带抹汗纸,温宝裕上楼去拿开始。
温宝裕的房间,在酒店的十一楼,由于他母亲的行为,不是很有公德心,所以他向电梯中所有的人,发出抱歉的微笑,电梯中人显然接受了他的歉意,电梯停停开开,人进进出出。
到了十一楼,温宝裕快步走向房间,找到了一大包抹汗纸——那里天热,温太太肥胖,要是没有抹汗纸,游览的乐趣,自然大减。
出了房阿,来到电梯前,电梯一列横排,一共有四架,可以称之为一二三四号。
等电梯,哪一架先到,事先很难知道,也无关紧要,温宝裕等了一会,第二号电梯到了,“叮”地一声之后,门打开,并没有人。
温宝裕走进电梯,按了“G”字,电梯开始下降,至此为止,温宝裕的想象力再丰富,也难以想到接下来的几分钟之内,会有什么事发生。
电梯在八楼停下,门打开,温宝裕觉得眼前陡然广亮,一个身形娇小,皮肤极白哲,面容十分俏丽,那一只大眼睛有着迷路的小鹿一样惘然的女郎,先走了进来,还伴随着一阵十分清淡的幽香。
那女郎看来才二十出头,穿得很薄,进来之后,也不看温宝裕,一进来,就转过身,背对着温宝裕。接着,又进来了一个极胖的、肤色十分黝黑的胖子,只穿短夸、背心,满面油光,样子看来十分威武,颇有大亨的样子,可是样子粗俗之至,看了令人无法不皱眉,温宝裕也未能例外,而且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胖子的大手,已老实不客气地按在女郎曲线玲瑰的臀部上。
那胖子右手粗大的手指上,戴着三只戒指,一只红宝石,一只翡翠,一只钻石,都极大,大得和他手指粗壮相配合。温宝裕对各种宝石的常识相当丰富,一看到了那三枚宝光夺目的戒指,他便忍不住伸了伸舌头,知道那个看来如此伧俗的胖子,一定是一个超级大亨。
接下来,胖子的手,在女郎的臀部,动作渐渐不雅起来,女郎并没有反抗,反倒偶得胖子很紧,像一头受了惊的,或是驯服的小鹿一样。
温宝裕本来也无意去研究这一男一女之间的关系,而且,他也看出那胖子敢在电梯中就有这种过分的动作,一定有他的特殊势力,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为了表示不满,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听来十分古怪的咕咕声。
(这本是温宝裕的一个习惯,一直不觉得他这个习惯有什么坏处,可是在这时,却引发了许多意外。)
他一发出声响,那胖子就立即转过头来,用十分霸道、凶恶、专制的眼光,瞪向温宝裕。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可是发生的事却极多,非得一椿椿来叙述不可。必须注意的是,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究竞多短呢?
具体一点说,是电梯停下,电梯门打开。又合拢,合到一半,再被人按钮,令门再度打开,一般来说,是十秒钟之内的事。
胖子一转过头来,狠瞪着温宝裕,温宝裕也不客气,立时现出十分卑夷的神情,叫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胖子的行为,表示鄙视。
就在这时,电梯停了,电梯只下了一层,停在七楼,电梯一停,门就打开,门外有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在门一打开的时候,他正准备跨进来,可就在这时,那胖子却陡然向温宝裕暴喝一声,反手指向电梯的门:“滚出去。”
胖子反手一指,手指几乎戳到了要进电梯来的那个人的鼻子上。那人头向后一仰,他显然一下于就认出了那胖子是什么人,所以立时现出十分惊惶的神情,退出了电梯。
直到那时为止,温宝裕仍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严重,只觉得滑稽,所以他还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留意到了那中年人的惊惶神情,而且,也从那中年人的笔挺的西服上,判定他是酒店的高级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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