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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就嫁羽林郎.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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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 sunfei-妮妮 整理
嫁人就嫁羽林郎
作者:衣青箬
文案
《大魏律》规定:女子二十不嫁,其父母有罪。
然而有一种人却不在其中。
承平元年,二十五岁的宫女清薇被恩放还家,走出了生活十五年的皇宫大内。
举目无亲,前路渺茫,她要做的,是重新适应平淡却陌生的民间生活,以及,把自己嫁出去。
于是,三十岁的大龄未婚男青年、羽林中郎将赵瑾之,就这么进入了她的视线。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美食 甜文 宫廷侯爵
主角:清薇,赵瑾之 ┃ 配角:我就是路过打个酱油 ┃ 其它:甜文,1V1,HE
作品简评:
清薇的出宫之路十分艰难,但是她别无选择。 离开了生活十五年的皇宫大内,但清薇心里不慌,因为她掌握着许多种谋生技能,足够自己生活得很好。但是首先,她要解决的是那位并不肯干脆放过她的皇帝,然后,她要解决的是那位想把她娶回家的羽林中郎将。文章节奏紧凑,行文细密,女主角在波澜起伏的宫廷与京城之中步步为营,幸好,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能力,将这条路走的很稳。而且在这条路上,还有人与她为伴,去过她想要的平淡如水的民间生活。
第1章 宫女清薇
承平元年,西宫。
自文帝年间,乃于此营建宫室为淑慎太后居所,至今凡三十余年。
当今太后周氏为皇太子妃时,每日由东宫往来此间,路途遥远,不知费了多少脚力奔波。一朝成为这所宫殿的主人、端坐堂上时,方有扬眉吐气之感。
而现在,这西宫之主面色沉沉的歪在窗前软榻上,说话的声音仍旧柔柔的,却带着某种难言的意味,“你可考虑好了?”
跪下地上的清薇不敢抬头,闻言伏身磕了个头,“奴婢只有这一个心愿,恳请太后娘娘成全。”
头碰在汉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上,“咚咚”作响,周太后转过头来看了清薇一眼,轻轻叹息,“你这又是何苦?难道这宫里不好?还是哀家对你不好?”
这个问题本不必问,所以清薇也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力的磕头。
当年她初至东宫时,周太后怕她教坏了皇太孙虞景,一直心存芥蒂。是清薇跪在地上叩头,再三表明心迹,演说自己唯一的心愿便是将来能出宫,周太后这才释怀。
那时情景,倒与如今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时过境迁,那时周太后不愿她留在虞景身侧,而今,却不愿她走了。
非是她小小一介宫女有多紧要,不过因为这些年来跟在他母子身侧,知道太多隐秘,怕她离宫之后不受节制,又平添出许多事端罢了。
这些,清薇自己心里知道,所以今日来时,就已抱定决心。
或是出宫,或是死。
“好了,做出这幅样子做什么?哀家亦未曾说过不允,不过陛下那里,你也知道,哀家如今哪里能做得主?”周太后眼见着清薇额头已经磕红了,这才开口,“起来吧,让陛下瞧见,又该心疼了。”
清薇便止住了叩头,却也并未起身,依旧垂手跪着。刚才磕头时她没有留任何力气,这会儿额头上火辣辣的,脑袋也有些微眩晕之感,只是强自压抑着。
身着蓝袍的内官脚步匆忙的步入,看了清薇一眼,低声道,“太后,陛下来了。”
话音才落,年轻俊美、身着黄袍的帝王便被人簇拥着大步迈入了殿内,见清薇跪在地上,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更仿佛凝霜,“这是在做什么?”
“这丫头也就那么一件心事,还能是为什么?”周太后叹息一声道。
虞景上前给太后请安,而后在她身侧坐了,这才转头看向地上的清薇,问出了跟周太后一样的话,“就这么想出宫?朕待你不好?”
“陛下和太后隆恩,清薇永世难忘,出宫后必定早晚祝祷、焚香诵经,为陛下和太后祈福,不敢稍有懈怠。”清薇说着,又磕了个头。
“也罢,你是个最滑头的,不想听的话,总能找到歪理来应对。”虞景哼笑了一声,“然而朕既为这天下之主,你的歪理,朕说是就是,说不是,那便不是。”
他的语气很轻,但这最后一个字落下,殿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针落可闻。
帝王之威,原本就不在声高。
“奴婢知道。”清薇道。声音平稳,竟像是丝毫未曾被帝王威严所震慑。
周太后微微皱眉。她的心情十分微妙,其实本来她也是属意将清薇留下,毕竟这么些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唯有清薇是最得她心意的,若没了这个人,便如没了半个臂膀。
然而自从知道虞景有意纳清薇为妃之后,这种意愿便淡了许多。不是她不愿意把自己身边的得意人给虞景,只不过她敏锐的察觉到,清薇对虞景的影响太大了。
帝王身边可以有知心人,却绝不能有弱点。清薇的聪明,周太后比谁都清楚,她绝不乐见儿子被清薇捏在手心。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她还是更愿意未雨绸缪,防微杜渐,而不是等事情到了那一步再去解决。
“何止陛下舍不得,哀家也一时离不得这个臂助。”周太后慢慢的开口,“只是说起来,从前是哀家亲自开口允了她的,如今虽舍不得,却也不好食言。”
虞景道,“此一时彼一时,况且,清薇的家人早就没了,出了宫也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太后又如何忍心?”
明明是清薇的事,但这两人却根本不问她的意见,兀自商量起来。
清薇只觉得膝盖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额头上火辣辣的,脑子里越发昏沉,就连皇帝和周太后的话,也隐隐约约似远似近。
这一个月来,先是先皇病重,储位争夺越发严酷,其后新皇登基又是许多忙乱,再有太后移宫之事也要她主持,清薇每日只能抽时间小睡一两个时辰。好容易撑到诸事都了结,却得知恩放出宫的宫女之中,并无她的名字。
那一瞬间清薇真有天塌地陷之感,若非多年来养成的心性城府,怕是早撑不下去。
但她还是跪在了这里。
太后和皇帝商量片刻,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太后看了清薇一眼,道,“哀家乏了,皇帝扶哀家到内室去吧。”
皇帝知道是有不方便当着清薇说的话,便依言起身,扶着太后进去了。
到了内室,太后坐下后,才看着虞景叹气,“也不是哀家不愿意让你纳新人,只是陛下再看重清薇,她毕竟出身低,只能封最低等的侍御。以她的心气,岂肯受这样的委屈?”
别看清薇如今的身份只是个宫女,却是陛下和太后都看重的红人,就是皇后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叫一声姐姐,遑论其余妃嫔。倘若真的做了侍御,却是见个人都要下跪。再者宫中女子的手段,太后自己再清楚不过,没了如今的地位,清薇只怕会受尽磋磨。
虞景闻言,沉默了片刻道,“那朕就封她才人之位。”
“胡闹!”太后轻斥道,“陛下既已登位,便该以国事为重。如今朝政还未尽掌,倒要为个后宫女子破例,朝堂上那班谏官岂肯干休?若是如此,便是哀家也不能留她了。”
这“不能留”的意思,自然不是不能留在宫里。
知道太后已经起了杀心,虞景只得妥协道,“明日朕便宣司礼监的周徽入宫。”
司礼监主祭天之事,善能占卜凶吉。这周徽更是幼年学道,十分精通此事。当年便是他卜出太孙命中有福星辅佐,不久之后陈妃便将清薇送到东宫,称她是个有福气的。而清薇到了虞景身边第二日,就帮他化解了一场劫难。其后她在周太后和虞景身边出谋划策,往往皆能出其不意、逢凶化吉,母子二人渐渐已经认定了她便是所谓福星。
虞景的意思很明显,既是他的福星,自然就要留下。但值不值得给出才人之位,却要看周徽如何说了。
太后沉默片刻,摆手道,“也罢,你去吧。”
虞景应了一声,然后便从内室退了出来。见清薇还跪在原来的地方,便走过去亲自把人扶了起来,“你这又是做给谁看?”
清薇站起身,身子便轻轻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虞景伸手来扶,却被她避开,后退两步站稳,低头道,“多谢陛下。”
“可怜见的。何必这般折腾自己?到底心疼的还是朕与母后。只是你这苦肉计既被看穿,也就没有效验了。”虞景见她额头上已经微微沁血,不由伸手去触碰。
清薇又后退了两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冷冷看向他,让人不敢造次。
虞景收回手,含笑道,“朕就爱你这个样子,好像谁也不放在眼里。倘若你留下来,想要什么没有,为何这般死心眼的想出宫?莫不是外头还有情郎等着你?”
“陛下请自重。”清薇冷声道。
宫女入宫,就是皇家的人,终身之事是没资格自己决定的,何况是私下还有情郎?
“朕若不自重,你这会儿就该在承恩宫侯驾了。”虞景道。一宫主位之下,没有资格让皇帝驾临自己的住处,承宠时便只能由内侍驾车送到承恩宫中,沐浴更衣,等候圣驾。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问道,“朕究竟哪一点待你不好,你这样不甘不愿?”
清薇想了想,抬头看了虞景片刻,才微微笑道,“陛下龙章凤姿、才华出众、又广有四海,无论才貌权势,样样都好,世间女子见之必然倾心。然而清薇虽然身份低微,却是心比天高,这一世倘若要嫁人,必只为正妻。”她说着眸光一转,紧盯着虞景,颇有咄咄逼人之势,“陛下愿意立我为后么?”
“荒谬!”虞景险些被她的眼神惊住,一甩衣袖道,“一国之母,岂是儿戏?”
“那便是不能了。”清薇语气平淡的道,“既不能,为何不愿成全清薇?我样貌平平,身段也绝称不上多好,陛下素日所见俱是世间绝色,难道还不够么?”
原本他要留下清薇,是种种原因促使,倒未见得是自己有多喜欢。然而男人多半犯贱,清薇越是拒绝,他心里反而越是有兴趣了。
“奴婢自然是记得的。”清薇垂下头,缓声道,“不过今日,奴婢要对陛下说的是另一句话:世间之事,月满则亏。纵是帝王,想占尽一切好处,亦是不能的。”
然而此刻,初登皇位意气风发的帝王,还听不进这些道理。
“朕不能占尽一切好处,将你留下却是足够的。”
第2章 走出宫门
虞景离开之后,几个小宫女才跑进殿里。碧月走到内室,站在门口探头看了片刻,转回来低声道,“太后睡了。”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碧云拉着清薇的手,扶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见她额头上沁血,又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精巧盒子,打开取了淡绿色的膏药替她抹上,然后方问道,“清薇姐姐,陛下和太后不允么?”
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看着清薇。
这几个小宫女,都是在她之后才来了周太后身边的,受她调/教,自然也感念她的恩情。清薇聪明能干,一向得太后和皇帝看重,人人都看在眼里。在其他宫女眼中,是顶顶能干的一个人,仿佛世上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然而再厉害,又怎么能拧得过主子们呢?
清薇闭着眼,一只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微微摇了摇头。
几个宫女面上都露出担忧之色,最小的翠华道,“清薇姐姐,当真要走么?”
清薇想出宫这事,不论是从前在东宫和还是如今搬到西宫,都不算是隐秘。这也是其他宫女服气她的地方,皇宫是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就算是宫女,伺候的也都是顶顶尊贵的贵人们,那是几辈子换不来的福气,偏偏清薇就能舍得下。
舍得下也就罢了,她还能让太后开口答允。
须知虽然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均可出宫,但也不是年年都有这样的机会。有了机会,也不是人人都能走。
今年恰是新皇登基,恩赦天下,宫中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之前清薇说要走,大伙儿虽不舍,却也没人开口挽留过。这宫里的日子好不好,不过在自己心里罢了。清薇想走而能走,正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
谁知等内府出了名册,清薇却根本不在上面。
这种事,内府是不会弄错的,那就只能是太后这边拦着。主子要留人,清薇自然就走不了。所以她回来求太后恩典,众人自然都跟着担忧。这会儿听说果然未允,不免担心清薇心里过不去。
所以翠华这样一说,清薇还未开口,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起留下的好处,又个个都说不舍得她,留下与众人作伴正好云云。
清薇睁开眼睛,微笑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这就是不死心的意思了。
小宫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清薇又道,“各人手中都有差事,也别在我这里耽搁了,仔细待会儿嬷嬷们查问起来,无法交差。”
众人这才散去,只有碧月留了下来,低声在清薇耳畔道,“姐姐,张总管让婢子带话,陛下明日召司礼监周大人入宫。”
“周徽。”清薇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碧月也离开之后,清薇才放松下来,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进内室去,候着太后起身。虽然额头上的伤痕还在,但清薇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仍旧尽心伺候。周太后见状,不免一叹,“哀家也想放你出宫,只是陛下那里,着实为难。”
她虽然是太后,但皇帝已经成人,并且身登至尊之位,御宇天下,纵是生身之母,也管束不得。
“蒙太后垂爱,奴婢心中都记着呢。”清薇道,“其实奴婢要出宫,非但是奴婢想走,亦是不得不走。”
“这却是怎么说?”太后问。
清薇微笑道,“方今陛下登基未久,虽然有先帝留下的一班老臣辅佐,大事上不会有差错,但几位皇叔犹在壮年,朝中却仍是暗流涌动。是以如今最紧要的,乃是收服人心,并诞育皇嗣,如此朝堂可安。”
“理应如此。”太后不由点头,“你素来是个仔细的,这些事情上不会看错。”
“太后谬赞。”清薇谦辞一句,才继续道,“然而如今陛下潜邸旧人未及分封,便要赏奴婢天大的恩典,倘若此事当真成了,只怕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非是奴婢有多紧要,不过人人都正要看陛下如何行事罢了。”
清薇方才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可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细细思量这件事。皇帝的态度不必再提,但太后那里,却是十分微妙。
她不愿意让自己出宫,是怕没了辖制,但也不愿自己留下,怕皇帝受到的影响太大。
想明白了这一点,清薇便决定对症下药。所以方才这一番话,句句都暗合了太后心思,让她不由自主的产生“清薇不能留在宫里”的想法。这样一来,自己的下一步,方可实施。
第二日周徽进宫面圣。
他已年届五十,两鬓微白,留了几缕长长的胡须,身上穿的不是寻常官员补服,而是广袖长袍的水合服,脚踏芒鞋,头顶云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虞景虽然意气风发,但见了他,也不由端正敛容,亲手将周徽福气,又吩咐身边的内侍,“给周大人看座。”
等周徽落座之后,虞景便道,“今日请周大人入宫,是为朕的一桩私事。八年前,周大人曾为朕占卜,言朕身边有福星辅助。不知如今可有变化?”
周徽低头道,“请陛下恕臣冒犯之罪。”然后才抬起头来,细细打量虞景面相,一面轻捋胡须,掐指推算,然后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头紧皱,显然情况并不乐观。
虞景见状,不由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周徽放下手,道,“从前老臣便对陛下说过,世间祸福本是恒定。因有福星忠心侍奉,陛下自然也得可借得福气。只是俗语云,有借有还,如今怕是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了。”
“这是何意?”虞景问。
周徽细细解释,所谓的将福气还回,即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自身都会陷入低潮之中,诸事不顺,直到将这些福气尽数还清。也就是说,接下来继续将清薇留在身边,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可能会有坏处。
说完之后,周徽还安慰道,“不过陛下既是真龙天子,得天庇佑,想来就是将福气还回,也无大碍。”
然而虞景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这话听起来荒谬,他却不能不信。
毕竟先皇驾崩,虞景以皇太孙的身份登基,上头还有四五位年富力强的叔父在。这几位王爷各有心思,不可能甘心就这么被侄子辖制,加上手里也不是没有任何势力,要给虞景添些麻烦,是很容易的事情。
真龙天子得天庇佑,不会有大碍,前提是没人给他找麻烦。而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虞景赌不起。所以这件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原本是想用周徽的话堵住太后那边的异议,将清薇留下,未料却惹出了新的问题。虞景思量片刻,问道,“不知周大人可有化解之道?”
周徽道,“这却也简单。只需陛下将那福星远远送走,便可减缓福气逆回的速度。倘若能让福星潜心为陛下祈福,或许反能有所补益。”他半个字也不问福星是谁,只道,“老臣家中有杨一真人手书《五斗经》一卷,世受供奉持诵,颇有妙验,愿献与陛下。”
虞景只微微沉吟,便点头许了。
周徽离开之后,他并未立刻前往西宫,而是将今日奏折批复完毕,待心绪平复,这才起身摆驾前往。
太后已是等候多时,见了人,立时拉着他的手问,“周大人怎么说?”
清薇立在太后身侧,低眉顺目,仿佛对此事一无所知,闻言立刻福身告退,好让母子二人说些私房话。
虞景眼神从她身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周大人言,祸福恒定,借用的福气难以长久,总要还回去。若要破解时,便需将福星远远送走。”
他说完这句话,清薇已退到门口,抬手将门扉合上,然后才觉得心跳略微平复。
皇帝是在疑心她了。
也是,她这里才想出宫,那边就这样凑巧,周徽偏相出了这样的结果。他这会儿过来试探一番,也是正理。
殿内周太后听到他的说法,也不由皱眉,“这样凑巧?”
“想来她也没有这样的能耐。”虞景哼笑道,“应是巧合无疑。事已至此,就算母后舍不得,怕是也只能放人了。”
周太后微微颔首,“也罢,既是天意如此,便不得不从。其实认真思量,如此也未必是坏事。陛下的心思,哀家都知道。让这丫头出宫去住几年,等这宫里宫外的事情都处置停当了,再让她回来,岂不好?”
虞景沉默片刻,起身道,“就依母后所言。儿子那里还有些公事未完,便先告退了。”
从殿中出来,见清薇守在门口,虞景站住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清薇本以为他会开口,但虞景竟只站了片刻,便拂袖而去。
她转身进入殿中,走到周太后跟前跪下。
周太后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苦了你了。出宫之后,也当小心行事。若有过不去的坎儿,便进宫来,哀家与你做主。”言辞恳切,极是动人。
清薇低下头去,轻声应道,“奴婢省得。”
在内心深处,却至此时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如履薄冰的日子,这要命的深宫生涯,终于结束了。
皇帝不会知道,清薇自然是没能耐制造这样的巧合。真正主导这件事的人,正是他的母后。
承平元年四月初三日,清薇携着个不大的包裹,过了安定门,便这般走出她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皇宫大内。
第3章 将来打算
安定门在皇城以西。出了此门,再往西便是鼎鼎有名的西市,京城绝大多数的货物在此交易,几乎从早到晚都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常。西市周围,则是普通百姓的居所,划分成各个里坊。
清薇在宫门口略站了片刻,往前看是一片熙攘热闹,往后看是巍峨高墙,重门深锁。
直到这时候,她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是真的离开皇宫了。虽然从十五年前入宫那日起,她就一直告诉自己迟早能出去,一直在为这一日做准备,但究竟能不能坚持到这一天,其实连清薇自己也不知道。
好在到底还是过去了。
皇城外每日都有羽林卫巡逻守卫,这会儿清薇站在这里,自然很快便有人上前驱逐。
清薇这才回神,转身一步步往前走。
她的脚步一开始有些沉重,但渐渐便轻快起来了。无论那深宫之中发生了什么,如今都跟她没有关系了。而崭新的生活,正在不远处等着她,让清薇心头不由雀跃。
既是早就决定要出宫,清薇自然也做过相应准备。她早托了人,在西市附近购置了一处小院子。地方不大,只得三间屋子,十几步远的天井种着一株高高的丁香树。这会儿正是花开时节,紫色的丁香花坠了满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香气。
清薇将这院子里外看了一遍,心中十分满意。虽然京城居大不易,这个小院子几乎花去了她大半积蓄,但都是值得的。
看完之后,清薇出门,上街找了个掮客,让他帮忙寻人来打扫院子。不一时掮客便领了三五个妇人过来,清薇同她们议定了工钱,给了掮客佣金,这才领着人回来,指挥她们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
这些妇人们也都住在附近,不过是为挣两个钱补贴家用,这才出来做活儿。清薇一面带着她们打扫,一面便问起附近的事。妇人们拿了工钱,自然也十分热心,不一时清薇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院子所在的里坊名叫长寿坊,坊中唯一的奢遮人物在羽林军中供职,就连里长也十分敬畏。有他镇着,这长寿坊中,连那些三只手和拍花子都是不敢来的,安宁得很。说来也巧,这人就住在清薇隔壁。
清薇独身一人,要入住这小院,妇人们自然也对她的来历十分好奇。清薇知道自己今日说的话,明日恐怕整个长寿坊都会知道,不过她也有借这些人的嘴的意思,便也不隐瞒,直言自己是才放出宫的宫女,因着家中早没人了,所以便留在城中讨生活,请众人往后多多照应云云。
京城脚下的百姓对朝政更加敏感,何况是新皇登基这样的大事,哪怕是市井妇人,也有耳闻。新皇登基之后,按例大赦天下,宫中亦得蒙恩典,更是近来京城百姓都会议论的新鲜事。何况出宫的宫女不独清薇一人,因此纷纷恍然,不再多问。
心中对清薇便多了几分说不明的敬重。哪怕是个宫女,在宫中那也是侍奉贵人的,无论眼界还是能力,都非一般人可比。自然跟她们这些普通人不太一样。
忙忙乱乱,总算将院子收拾停当,清薇又请其中住得最近的一位妇人领着自己去采购各种日用品。这些东西,倘若清薇一个脸生的大姑娘自己去买,说不定就会遇上欺客的。带了熟人前去,既能挑到好的,还可以请她帮忙杀价。
饶是如此,等这些东西买完,清薇囊中便也不剩多少钱了。
她抓了一把铜子递给帮忙抬东西回来的妇人,“刘嫂子,真是多谢。若不是你,我一个人还不知怎么好。这些钱拿回去给孩子买糖吃,可不要嫌少才好。”
“这怎么好意思?”刘嫂子推辞两句,到底接了,面上便现出几分赧然,“你一个姑娘家,往后一个人过日子,要花费的地方多着呢!”
清薇点头,“正是想问刘嫂子呢,附近可有什么我能做的活计,还望刘嫂子替我介绍一番,也好设法谋个生计。”
刘嫂子说,“能做的事情倒是不少,最差如我这般手脚粗笨的,还能替人浆洗洒扫,清薇姑娘这样伶俐人,自然更不必愁的。我听人说,大户人家都愿意请宫中出来的姑娘们到自家坐馆,教给姑娘们规矩礼仪、针织女红等事。清薇姑娘若有意,回头我替你打听去。”
“说出来不怕刘嫂子笑话,我在宫中做的是端茶倒水的活计,其他诸事一样不通的。怕是做不好这女教习的差事。”清薇道,“可还有别的?”
刘嫂子的脸色就有些变了。宫女也分三六九等,她自然知道,听清薇这样说,便问,“不知姑娘侍奉的是哪位贵人?”
“虽说是在太后娘娘身边当差,不过这端茶倒水的,也不独我一人你,算不上什么,也不入太后娘娘的眼,不敢用她老人家名号招摇。”清薇状似随意的道。
“乖乖!”刘嫂子惊叹一声,心底才冒出来的一点轻视当即消失,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和蔼,“是我眼拙了,姑娘既能得太后娘娘看重,想来必有不凡之处。咱们能与你比邻而居,说不得沾些仙气,说出去都面上有光。去给人做女教习,反倒是误了你了。”
侍奉过太后,那就不是什么人家都有资格请她去做教习的了。刘嫂子想着,回头就告诉外头那些人,对这位姑娘还是敬着些为好。虽然清薇说是不入太后的眼,但刘嫂子怎么会信?只当是她的谦辞罢了。
就不说能在太后跟前说上话,宫中随便哪个人随口一句话,他们这整个长寿坊,怕是都担待不起。
这么一想,心中自然就不敢再有别的念头了。
清薇也不是真的要寻差事,不是她自夸,若要养活自己,随便做什么不成?之所以要起这个头,不过是想借这张嘴将自己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其他人心里有数,别贸然来找茬。
她以前看话本故事里,对那些有能耐的人大隐于市十分不解,你不露出你的厉害之处,又怎么能怪别人不长眼上来冒犯?毕竟世上多的是凡人,看不透高人的伪装理所当然。
尤其她一个姑娘独自居住,倘若真的神神秘秘,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被流言蜚语淹没了。而且又容易引来那些闲汉和登徒子,摆明了身份,才没人敢随意招惹。
清薇跟刘嫂子定好了明日治一桌席面请今儿过来帮忙的妇人们暖灶,让她帮忙去通知各家。刘嫂子很高兴的应了。今日来了那么多人,清薇独留下她帮忙,多赚了一注钱,已经是好事了。现在清薇又请她帮忙,自然比别个更亲近,想来往后总有好处。因此她还主动提出明日一早就带人过来帮忙准备。毕竟清薇一个身娇体弱的姑娘,肯定是做不来这些的。
清薇再三道谢,送她到门口离开,心想这些新邻居倒也不算难以相处。
她在宫中,不知见过多少难缠的人,自然不惧与这些市井妇人们周旋,但若能和睦相处,她也乐得少费力气。
关上了院门,清薇走到那株丁香树下,仰头看着满树紫色的花朵,心情也跟着轻松明快起来。
等这一口气吐尽,清薇睁开眼睛,却冷不防撞进了一双深邃黑沉的眸子之中。
就在丁香树前面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由清薇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个身子,想来应是站在墙那一侧的梯子上。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抓着个坛子,目光沉沉,带着几分审视的盯着她。
骤然看到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若换了别的小姑娘,怕是要忍不住失声尖叫。但清薇虽然吓了一跳,却不过后退两步,立刻回过神来。
第4章 羽林将军
刘嫂子方才提过,她隔壁住着的,就是那位长寿坊唯一的大人物,在羽林军中供职的,听说还不是普通侍卫,算是个小将军。至于具体是哪一等级的军衔,平头百姓哪能说得清楚?
想来就是他了。
既然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不是不明不白出现的陌生人,清薇自然也就镇定下来,福身施礼道,“这位将军,小女今日才搬来此处,往后还要请将军多多照拂。”
“你认得我?”男人沉默的看了她片刻,才将手中坛子小心放下,开口问。
清薇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但今日来帮忙的嫂子们都言,这长寿坊多赖将军看顾,才能如此安定。”
高帽子谁会不喜欢?反正只是不要钱的好听话,清薇并不吝啬。
老实说,之前听说是羽林军中的将领,她本以为会是个有家有口的中年人。毕竟能入选羽林卫的平民子弟很少,能被擢拔提升者多半都是靠熬资历。现在见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心里自然也有些忐忑。
所以,多说些好话,将对方架在道德制高点上,能最大限度的保证自身安全。毕竟被人看成大英雄和保护神,自然会不由自主的往这个方向靠,不会轻易做出不符合这种“人设”的行为。
比如调戏民女什么的。
清薇很高兴的发现,站在墙上俯视着她的这个男人,也未脱离这个范畴。听闻清薇的话,他似乎有些赧然,忍不住抬手在颈后抓了抓,“姑娘谬赞,都是近邻,互相帮衬罢了。”
顿了顿,又说,“在下姓赵,赵瑾之。”
清薇笑了,“这可真是凑巧了,我也姓赵。”虽然这个姓,自入宫之后便再未用过。其实清薇也不是她本来的名字,是已故陈妃娘娘赐的名。不过清薇觉得比自己从前那个好听,倒更喜欢这个。
赵瑾之面上也露出几分意外,接着就放松了许多。在这时人的眼中,天下同姓之人,若细细推敲起族谱来,往上数几代,说不准都是一家。如此一来,原本因为单身男女对话所带来的拘束和不自在,就消散了许多。
“原来是赵姑娘。”赵瑾之道,“不知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清薇垂眸道,“不瞒赵将军,小女子家中已是无人了。”
“那你怎么孤身一人到京城来?”赵瑾之有些吃惊。毕竟要住在京城,开门七件事,足以拖垮一户人家。就是他这个单身汉,羽林卫俸禄虽不低,但每个月所费颇多,其实也是没什么结余的。若不是自己还有些手段,恐怕连家底都攒不起来。他尚且如此,何况清薇一个姑娘家?
所以如果清薇一个人,自然是住在小地方更好,搬到这里来,却是令人不解。
清薇道,“非是从别处搬来。我自幼便进了宫,今年蒙陛下恩典,方才出宫。只是在宫里时已经托人打听过,我家里已是一个人都没了。既然家中已经无人,回去也没意思,索性就留在京城度日。”
毕竟从小住在当地,和忽然搬回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小地方的民风保守,一个单身的姑娘想要住的安稳并不容易,尤其是周围没人帮衬的时候。倒还不如留在这里。
但赵瑾之听了这番话,第一个念头竟不是这些,而是吃惊的看着清薇,“你今年有二十五岁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瞧着这般不像么?”
“不像。”赵瑾之老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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