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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遙遠的過去.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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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遥远的过去
作者:谢楼南
【内容简介】
专制苛刻的程寒暮。
严厉挑剔的程寒暮。
宽大报纸后眼神淡漠的程寒暮。
她发誓再也不要想起的程寒暮。
午后阳光下的程寒暮,身旁有洁白的铃兰花开放。
一直到时光定格在多年后,才明白。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些无法再拼合的记忆碎片,无法再回头的过去。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主角:李黍离,程寒暮
【正文】
第1章
我只要一提起程寒暮,就会很不愉快。
程寒暮,小气、苛刻、易怒、专制、相当严重的洁癖、准确到以秒计算的作息、一年四季永远的黑色上衣和黑色裤子,和他相处的每一秒钟,我都要集中精力避免出现规定中的错误。
我曾经想过,只要能摆脱这种生活,我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我曾对程寒暮说过,希望他马上去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现在我终于可以把程寒暮当作一段永远的过去了,十分钟之前,我接到程寒暮律师的电话,他希望和我见面,以便详细告知我接受程寒暮遗产的事宜。
我碰巧今天很有空,于是我们约在我办公室巷口的饭店前,1个小时以后。
1个小时的时间很长,足够我回复了3个委托人的即时邮件,拒绝了其中两个,和另外一个保持联系以便做出下一步了解,继续看接电话之前我正在看的那个无聊的动作电影,等那个怎么也死不掉的吐血狂人总算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扫了一眼时间:AM10:55。
关掉所有窗口和软件,关主机,关显示屏,关电源,从堆满衣物的沙发上顺手捞起一件外套,跨过地上成堆的杂志和报纸,把放在窗台上的钥匙揣在兜里,顺手带上门,晃进办公室外的小巷里。
5分钟,可以让我很从容的穿过这条有阴沟和几个垃圾堆的巷子,躲开乱窜的猫狗,走到巷口的那家新疆特色餐厅门前去。
这家餐厅有个很搞笑的名字叫“穆斯林的婚礼”,有地道的拌面和抓饭买,缺点就是地面和桌面经常会黑的看不出原色,还有就是,苍蝇比较多。
穆斯林婚礼的门面前,烤羊肉串的熏烟冒着,电风扇嗡嗡的声音从店内传出来,哗啦一声,是一个店员随手将一盆洗碗水泼了出来。
水花溅在脚下,站在饭店门口夹着公文包的律师先生微微欠了欠身,皱眉。
几年不见,童律师发福了不少,灰色阿曼尼西服下小肚腩微显了出来,我溜达过去轻松的笑着和他打招呼:“童先生,好久不见。”
童律师脸上僵硬,微颔首:“李小姐好。”
他把手中的文件交给我,语速略快:“这是程寒暮先生书面遗嘱复印件和遗产的大致清单,只要李小姐不宣布放弃继承权,从遗嘱生效的时间开始,遗嘱所规定的各项财产,所有权都将归李小姐。”
我接过那份文件,飞快翻过,一项项核对应该属于我的财产:本市的两处房产,零零散散的股票国债和外汇,甚至还有一笔国外银行的存款。
数目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程寒暮就是那种人,他永远能把手中的钱变得越来越多。
“这些不用报税?”我把文件重新翻到第一页,遗嘱的复印件,的确是程寒暮的笔迹,比平时稍潦草一些,日期是一个多月前,签名的三个字依旧隽秀挺拔。我12岁的时候对着他的笔迹把这三个字练了一整天,结果发现我写的始终要比他丑一圈,只得作罢。
“报税会有专门的会计师负责,这些我会办好。”童律师很快答道。
很明显的不想跟我多谈,我只好耸肩:“那就委托童先生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不信任童先生的。”
童律师额旁的青筋微凸了一下,脸上的职业化表情没什么变动:“李黍离小姐,我来的另一件重要事情是通知李小姐,程寒暮先生已经于昨天下午3点20分左右去世,我应该说一句深表遗憾,不过我看李小姐的状态,说不说可能都没有关系。”
“说了也可以的,”我笑:“我没想到他还能活这么久,这倒是真挺遗憾的。”
童律师额上的青筋又突一下:“李小姐,程寒暮先生是你的监护人!”
“18岁之前是,18岁之后我是完全行为能力人。”我很快反驳,微笑。
童律师僵住片刻,语气不好:“李小姐,我想如果是我的话,继承了这么一大笔遗产,会有心情去参加一下葬礼。”他从口袋里很快摸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递过:“地点还有时间。”
我笑着接住:“我看到时候有没有空。”
童律师再僵一次,径自收起公文包,抬腿。
“童先生,”我微笑着叫住他:“可以告诉我死因吗?”
略停了一刻之后:“心脏衰竭和大量肺出血引起的呼吸障碍,医生不能确定是哪一个原因。”
我点头:“我刚才看了一个电影。”
童律师皱眉。
“其中一个改邪归正的黑社会中了五枪死掉了,其中三枪都在心脏附近,看样子很像吐血吐死的。”我扣着下巴抬头,“他最后的状态,和那个黑社会差不多?”
童律师转身,一直走向街道对面停着的汽车,钻进去,关门的声音很大,从前窗里看到他把方向盘抡成个大圈,汽车发出尖锐的嗞响,接着油门上来,绝尘而去。
无奈的耸肩晃腿,我只不过是说了一部电影而已,这么生气干什么?
夹着文件到“穆斯林的婚礼”里点了一份过油肉拌面解决午餐,接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12点。
午休时间我从不看电脑,把那份文件随手丢到桌子上,扎进书桌的最底层抽屉里,翻了半天,终于从一大堆照片里抽出压得有些弯的一张。
照片上穿着宽大白色睡衣的人,坐在一大片盛开的铃兰花旁,头放在躺椅的背上,透进温室的阳光照着他,玻璃拼合线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阳光下的人眉宇舒展,闭着眼睛,面容很安详。他很年轻。
程寒暮很年轻,他只比我大11岁,他在我10岁的时候收养我,那一年他也只有21岁。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我14岁,刚刚拥有属于自己的第一架相机,鬼鬼祟祟的遛进午间阳光充足的花房,偷拍下程寒暮小憩的样子。我一直都认为程寒暮更适合白色,他穿白色的时候,脸上会少一些犀利的傲气,多一些清朗的温柔。
25岁的程寒暮,遥远的午间时光,相机后14岁的我,12年之久的过去。
我把那张照片用粘纸按在墙壁上的各种照片之间,在旁边用铅笔标上:lover。
写完之后扔掉铅笔,一屁股堆在沙发里,开始睡午觉。
第2章
狭窄的充满柴油味道的渔船底层,不断的颠簸,照在脸上的不连续的光线,潮湿的空气,嘈杂难懂的语言。
甲板的门打开,面目模糊的男人,伸过来的粗壮手臂,尖叫,反抗,粗大的巴掌扇在脸上,嘴里的咸腥味道,耳朵里持续的轰鸣。
不断落下来的拳头和脚,被人像抓小鸡一样的拎住胳膊和脚丢到岸上的黑暗房间里去。
最后无一例外的,会变成海一样的窒息,无边无际,直到睁开双眼。
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我张开嘴大口喘息。
沙发上方的空调依然在嗡嗡作响,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我躺在沙发上努力盯着天花板调整呼吸,等待这一阵惊悸过去。
被程寒暮收养的前一两年之内,我经常会做这样的噩梦,梦到我依然在那些人手中,被踢打,被咒骂,关在肮脏泛着臭味的房间中,等着调教得稍微听话一点丢给饥渴的嫖客。
程寒暮是在南方沿海城市的一个码头上捡到我的,按他的话说,就是他下了船经过码头,从某堆货物的角落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矮瘦的人影,无比迅速的冲过去贴在他身上。
那时候是我刚刚从那个地下的稚妓窝里逃出来,追来的人在身后咒骂着逼近,视野中只有离藏身之地不远的几个人匆匆走着,完全被恐惧控制,本能的冲向那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死死抱住那个人。
我到现在也说不上来,在那几个人中,为什么我没有选上其他几个看上去更可靠的,而是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走在中间,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昏倒的那个大少爷。
但是在那一刻,我只知道抱住程寒暮,仿佛松开他我就会死。
我抱的真是特别用力,后来那些追过来的人被闻风而至的巡警惊走,我还不肯送手,结果程寒暮气喘吁吁的拖着我连拉带拽地回到他的车上,惨白着脸说你再不松手我就昏倒了,我昏倒了别人肯定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鲨鱼,我才稍微松开一点。
当然,后来我看科普书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海域里都有食人鲨。
最初捡到我之后,程寒暮不是没有想过把我交给警方和政府处理,不过那时候我对于被贩卖前的记忆一片空白,除了胳膊上一个“李”字的刺青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我的身份,而且只要程寒暮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所以最后程寒暮只好用他父亲的名义领养了我,直到几年后他的父亲去世,程寒暮才正式成了我的监护人。
刚被程寒暮领养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说话的能力,只要睡觉,就会在噩梦里尖叫,精神性的呼吸困难,只有当程寒暮把我抱起来放到腿上搂住安慰时才会平静。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13岁之前,每天都和程寒暮睡在一起。
到13岁那年,我有了初潮,那之后程寒暮才不再跟我同床。
不过那会儿我也早就不再做那种噩梦了,从12岁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做过。
逐渐回忆着,呼吸总算平静了下来,身上的冷汗也差不多被空调吹干了。
这个午休真不愉快,我不是刚刚继承了一大笔足够我挥霍大半辈子的遗产,要做梦也该梦到躺在钱堆上打滚打到笑死,怎么又做了一个已经快要被遗忘的噩梦?
耳朵边的电话铃“叮”的响起来,我条件反射的一巴掌拍在免提键上,隔着几千米的电话线和几米的空气,常文心的声音依然精气十足传出听筒:“谁叫你随便回人家邮件的?谁叫你回的?上线!快给我上线!”
常文心是我整个学生时代唯一的同性好友,她爸爸是我的大学老师,大学四年我几乎天天在她家蹭饭吃,就差扛着铺盖去入她家的户口了。
常文心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吼道:“少给我贫嘴,快上线!”
我不敢怠慢,举着话筒爬起来快手快脚的打开电脑。
那边常文心快嘴快舌,已经把事情说出了个大概。
她原来是在骂我早上回绝掉的一个委托。
我干的是类似私人侦探之类的活计。
大学毕业后,我懒得去找工作蹲办公室,就索性注册了一个执照,仗着大学时在某都市娱乐小报里跑腿历练出来的那点狗仔精神,干点帮富婆追踪老公的零活。原意不过是想图个自在,混个温饱。就在三四年前吧,我无意间接到了一个归国老华侨寻找一幅几十年前的老照片的活儿。
说起来我这个人有点恋物癖,不但把自己那堆破烂抱得死紧,而且一旦有什么东西丢了,拼了命也要找回来。
记得大学的时候,有次我不小心把一本用过的笔记本当作垃圾扔掉了,结果硬是从学校追到市郊的垃圾场,一头扎在垃圾山里翻了几个小时给翻回来了。
我一身臭气的抱着那个本子一路傻笑着回宿舍后,我们宿舍的姑娘们都以为我精神错乱了。
根深蒂固的恋物本质一发作,简直就像爆发了小宇宙,那次我的工作做得无比快速高效,激动地老华侨热泪盈眶,连连说从来没想到国内的私人侦探职业素养这么好,我就此得意了好一阵。
可能是印象太深刻了,后来那位老华侨热心,又给我介绍了几宗类似的工作。
口口相传的力量就是大,不知不觉地,有越来越多的人委托我寻找多年不见的失物,我在网上为自己的侦探所开的网站上,委托此类工作的帖子也多了起来。
这么一两年之后,我在这个圈子里也算是有了点小名气,不知道是谁,封了一个“失物狩猎者”的名头给我,挺动漫也挺拉风的,我不反对。
由于本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懒人,我接受工作的时候一般都不和委托人见面,跟别人说好听点就是互相信任,隔着网络交换资料联系。
常文心作为我的死党之一,间或会介绍些熟人关照一下我的生意。
我没想到那个委托人是她给介绍的,要不然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不敢回绝。
“是死人!”常文心快嘴快舌:“总之这个委托你一定要给我接着,你不接就是不给我面子!咱们一刀两断,往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自己给我看着办!好了,我到公司了,不跟你说了。你快回邮件跟对方联系!就这样了,拜!”
说完立刻挂电话,我连一句插嘴的余地都没有。
发送时间:2007年10月7日 15:16:56
阁下:
欲委托寻找一位去世女性遗骨的下落,有意请回信详谈。
Yours,苏
那时候我一看,就觉得麻烦,立刻回绝了。
叹了一口气,重新回了信:
发送时间:2007年10月8日 13:20:03
苏:
我现在不能确定,需要更多了解。
李黍离
不到一分钟,马上有一封新邮件回过来:
发送时间:2007年10月8日 13:23:26
李:
请提供详细地址和邮编,资料会在一天之内寄到你手中。
Yours,苏
Ps:看过资料之后,你依然可以拒绝委托。
微微的愣了一下,这个人,我还没说要接委托呢,回信已经是一幅笃定的口气了,末了才加上一句“依然可以拒绝”来表示我还是尊重你意见的。
和程寒暮说话的风格颇有些像,他总是开口就给我一堆安排,最后才想起来这还是在民主国家,加一句:你也可以有别的意见。
不会也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主吧?
回信过去,先不说地址:
发送时间:2007年10月8日 13:25:35
苏:
我可以得到的酬劳是多少?

信马上回过来:
发送时间:2007年10月8日 13:28:17
李:
不会低于一般报酬。
Yours,苏
愣了一下,不低于一般报酬是个啥意思?不会让我干白工?还以为是个爽快的,没想到连私家侦探界先预付出差费用的规矩都不懂。
算了,不纠缠了,反正有常文心在,估计不会好意思给太少。
写了办公室的地址邮编回过去,等了一分钟,对方回复表示收到。
接下来就要等资料寄过来了,现在已经是下午,就算再快,东西也得要明天才能寄来。
因为作了噩梦,懒洋洋的不打想动,抓了一个靠垫塞到头底下,腿跷到电脑桌上,继续看片子。
还是香港枪战片,一群群人精力旺盛的跑来跑去,子弹乱飞,死人乱蹦,不知道这次还看不看得到吐血狂人。
第3章
时间回到很久以前的一个早上,我披头散发的拽着书包从房间里冲出来。
跑过客厅,抓起桌上的蒋阿姨做的三鲜包塞到嘴里,一跳一跳的还在穿鞋。
“豆浆。”路过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程寒暮时,他连头都不抬,指指餐桌上被我晾下的东西。
我回头捞起透明的玻璃杯子,一通猛灌。
再次经过程寒暮身旁时,我一反火急火燎的样子,停下来问他:“你知道吗?人死之后会去往哪里?”
他随手翻着对开的大报纸,大半个脸都看不到:“哪里都不去。”
我站到他脚边,接着说:“可是他们说有天堂还有地狱,有些人会上天堂,另一写人会下地狱。”
他依旧不抬头:“没有天堂和地狱。”
我站着不动,执拗的追问:“那阴间和轮回呢?不是说有下辈子吗?”
他终于从报纸上移开目光,看我一眼:“那些也是没有的。”
我还是问:“可是昨天我看书上说,人死之后会比活着的时候轻21克,这21克就是灵魂的重量,既然有灵魂,死了之后肯定要有个地方去吧?”
他放下报纸,抬头看我,脸上有些被缠久了的无奈:“就算是真的,也没人能证明那就是灵魂。”
我咬嘴唇,直直看他。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沮丧,他的语气温和了一些:“什么都没有的,人死了,就是没有了,再也不见了。”
那一刻他看向我的目光近似于温柔,说出的话却像往常一样,沉静到刻板。
我其实同意他的话,一个人死了,就是这个人不在了,再也不见,就这么简单。
在那个最终我迟到15分钟,被班主任臭批了一顿的早上,他逼我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人死之后,一切归于虚无。
张开眼睛,阳光铺洒在静悄悄的车厢里,耳边是车轨单调的咣当声。
动了动横在旁边座位上的背包,这种时候出门有个好处,火车上的人不大多,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一人独占一排座位,宽敞舒服很多。
昨天接到装“死人”资料的包裹后,我就买了今天这张去D城的火车票。
快递包里总共邮来两件东西,一份是一页打印出来的A4纸,一本旧日记本。
A4纸里主要说明了三件事情,1、我需要寻找她尸骨的那位女性,生卒年份大概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2、随同说明一起寄来的日记本是寻找她的唯一线索,3、只用追查出她的遗体下落,不一定非把遗体带回,就算完成了工作。
第三点简直是废话,我给他查出一个死人的坟地已经够可以了,难道还要我挖开坟头把骨头刨给他?
至于一同寄来的日记本,是一本很有些破旧的本子,二三十年前很常见的那种印着明星照片的软塑料皮本子,用线装订,红色的,因为时间久远,微微发黑。
打开封皮看,第一页已经快要从棉线上脱落下来,斑驳着岁月痕迹的纸页上没写名字,只有一行秀丽字迹写就的地址:D县城关镇北街村6队5号。
很明显的,这是80年代之前按生产队归属划分出来的地址,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别说那个6队早就不复存在,就连“城关镇北街村”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名字,再加上街道也可能早就翻新扩建的面目全非,这个20多年前的老地址里究竟住着谁,说不准要费一番工夫去找。不过说起来这个D城,我原来还真路过了一次,印象中是个一面靠山,空气干净的小城。
窗外中部地区特有的广袤秀丽风景不停的闪过,现在是下午3点钟左右,火车如果不晚点的话,会在晚上7点钟到达这个省份的省会,从那里转乘大巴到不通火车的D城,估计要用两个小时,顺利点,今天晚上就能在D城的宾馆里痛痛快快的洗个热水澡睡觉了。
火车咣咣的驶进一个过路的车站,这个站比较大,车厢里开始热闹起来,旅客托着行李上上下下。
手习惯的摸到口袋里,这才想起来车厢内不准抽烟。
我在家的时候不抽烟,每次出门的旅途中,却会抽些。
还在考虑着要不要等到待会儿火车开了,到车厢连接处去抽两支,耳边就响起一个很偎贴的声音:“对不起,打搅一下,这个好像是我的座位。”
我把落在地板上的目光顺着一双棕色的登山鞋,一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淡蓝的衬衫半敞,落到半蓬的亚麻色碎发下那张礼貌的笑脸上。
打住无休止打量下去的欲望,我笑笑,把放在那个座位上的背包拖过来,放在旁边另一个空位上,伸手作了一个手势:“请坐。”
帅哥笑了一下,看一眼除了我这里之外,两排都空着座位,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太拘泥座位号码了,露齿笑了一下,放下手上的行李,还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一眼扫到他手里不小的相机包,笑了笑:“专业?”
“票友。”他笑了起来,浅褐的眼睛眯起来,深邃之外更多的是明朗,“你好,我叫舒桐,舒展的舒,梧桐的桐,要到D城去,旅途愉快。”
灿烂耀眼抵过地中海的阳光,这阵势叫我怎么抵抗得了,笑着先伸出手去:“李黍离,木子李,彼黍离离的黍离,也是到D城去,相处愉快。”
“好名字,”伸手和我轻轻相握,他低头微笑,“很高兴认识。”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程寒暮给的名字,这么彷徨凄清的意境,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诚的说好。
“谢谢。”我笑着道谢。
原本空荡的车厢进来了不少旅客,对面坐上了一个带着小孩的夫妇,奶瓶和零食堆满桌子,大包的行李塞在座位之间。空间顿时逼仄起来。
如果是从来没有乘火车旅行过的人,可能还会对这种交通工具产生过幻想,比如我,我从小就一直认为火车轨道的尽头一定会是一个花园一样美丽的地方。
可惜程寒暮绝对不会挤火车,他连机票,都不买头等舱之外的。
所以我平生第一次坐火车,是在十八岁那年拿着通知书去大学报到的时候。扛着三十多公斤重的行李,一个人挤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途中赶上列车换车厢打乱了座号,我从一节车厢上扛着东西慌慌张张的跑下来,再接着跑上另一节车厢,在车厢的连接处蹲了六个小时。那之后半年,我一想到火车厕所里那种潮潮的腥臊味道,就想吐。
可能是想到了不愉快的经历,我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皱起来。
“我们换一下座位吧。”耳边响起一个悦耳的低沉声音,舒桐站起来,笑着看我。
我愣了一下:由于那包塞在桌子底下的东西,我的这个位置已经根本伸不开腿了,坐在这里久了,一定挤得脚麻。反倒是舒桐那里,要宽敞舒服很多。
“我比较喜欢坐在窗子边。”舒桐笑着补充了一下。
“好的。”我也笑起来,站起来和他换座位。
“对了,”坐好了我从包里摸出手机晃晃,“现在是旅游季节,D城的酒店很紧张,我有熟人在那里,要不要我先帮你订个房间?”
“万分感谢。”舒桐笑。
接下来十分自然的互相留了电话号码,开始攀谈。最后索性在下了火车之后,又一起买了去D城的大巴票。
短短的旅途里,也能相互了解很多东西。晚上一同到宾馆住下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舒桐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师,这次来D城的目的是休假放松,顺便拍一拍D城风景区著名的红叶。舒桐也知道了我是个小私人侦探,那个我所谓的在D城的熟人,就是一个我曾经的顾客,只是那个顾客碰巧就是我们住的这家四星级宾馆的总经理而已。
第4章
“黍离!黍离!”
……
那是十三岁的时候,程寒暮从学校追里出来,一路跑着叫我。
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谁没有一点自以为是的骄傲?
当时正上初二,课间操后趴在课桌上打盹,被恰好进班的班主任看到,训斥了两句,于是就愤怒了。认为非上课时间他管什么,拍桌子跟老师就扛上了。吵了几句之后,索性潇洒的拂袖而去,还挺英雄得把教室的门摔得山响。
结果很自然的,被停课,勒令叫家长。
只觉得委屈,凭什么我连在自己的课桌上趴一趴的权利都没有,还是在下课时间。
而且班主任说的话实在难听,开口就是一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校服还穿不整齐。”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就算脸皮厚,我可是个女生!
等程寒暮急匆匆赶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教导室里关了快2个小时了,拧劲儿上来了,死活不写检查。
班主任开始还气得脸通红,后来居然哭笑不得起来,一圈老师围着我一个人,个个一脸无可奈何,我只坐在教导室正中的凳子上翻白眼。
正僵着,外面传来喧哗,教导室的门打开,程寒暮和校长一边谈着话,一边互相让着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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