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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文豪:茅盾的一生.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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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文豪:茅盾的一生
作者:李广德
笔名 李雯
性别 男
民族 汉
出生年月 1935/12
会员分类 中国作家协会
个人简历:
作家、教授、学者。现任中国写作学会师专写作研究中心主任、中国茅盾研究会基金会监事、浙江省写作学会副会长、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湖州市作家协会主席、市文学学会会长。1954年7月参加工作。1956年发表处女作《开发新安江》(组诗)。1961年8月被批准为中国作协浙江分会会员。1961年于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南浔中学语文教师。1979年7月调入湖州师专任写作教员。1987年评为副教授。1991年10月29日被批准为中国作协会员;同年11月评为教授。长期从事文学创作、作家研究、文学组织和写作教学工作。曾参加中国写作学会成立大会,并四次参加茅盾研究国际学术讨论会。
一、长房长曾孙
在苏州、杭州之间的嘉湖平原上,星罗棋布地散落着许多水乡集镇。其中有一个中等规模的乌镇,就是本书主人公的故乡。
乌镇是一个水乡古镇,由乌镇和表镇合并而成。它位于浙江省桐乡县的北部,在京杭大运河的西侧,距县城十三公里。《乌青八景图记》说:“我乌青,左嘉禾而右苕,南武林而北姑苏,为浙之名地。”
这里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乌镇的水系四通八达,河道纵横,舟船如梭。一条宽阔的市河……车溪从南至北纵贯全镇。河上石桥、木桥如长虹飞跨,两岸房舍鳞次栉比,水街相依。每天清晨,集市上熙熙攘攘,人们摩肩接踵,交易着这里盛产的上等稻米、蚕丝、晒烟、湖羊,买卖价廉物美的河蟹、甲鱼、黄鳝、银鱼……
乌镇应家桥堍有一座修真观,观前有一条街,用青石板铺成。观前街十七号是一幢四开间两进的“走马楼”房屋。它的中间有一个小天井,四面是两层的楼房,每层各间屋子只用板壁隔开,可以互相通行,如同骑马能够走一圈,当地人称这种楼房叫“走马楼”。
清朝末年,这幢并不宽敞的“走马楼”里住着一户姓沈的人家。沈家的祖先原是乌镇近乡的农民,后来迁到镇上做小买卖,赚了点钱后,开了一爿经营晒烟丝的烟店。此后,这家的主人沈焕跑到上海、汉口等地经商,又捐了一个侯补道的官职。于是沈家,成了一个半官半商的家庭。沈焕带着妻子王氏、女儿和小儿子在广西梧州,担任税关监督;
他的两个儿子,分管着沈家在乌镇开的两爿商店,一爿上泰兴昌纸店,另一爿是京广百货店。负责纸店的大儿子沈恩培,是个秀才,他不愿经商,只知乐天逍遥,吹箫唱曲;
二儿子沈恩愿意经商,却又不善经营,百货店常常亏损。
沈家的长房长孙沈永锡,十六岁就中了秀才,但他厌恶八股文,订婚后去跟岳父……乌镇名中医陈世泽学习,满师后成了个中医“郎中”。
仲夏的一天,在广西当官的沈焕接到乌镇拍来一封电报,拆开一看,顿时眉开眼笑,奔进内宅,向王氏喊道:“大喜事!大喜事!我们沈家四世同堂,我做太公了!你做阿太了!”
原来这一年……1896年7月4日,即清光绪22年(丙申)5月25日亥时,他的长房长曾孙即大文豪茅盾诞生了。
沈焕心想,按照沈家的排行,曾孙这一辈应是“德”字辈,“德”字下面一字须是“水”旁。我家孙辈虽然都中了秀才,可是举业连连不成,经商又不善管理,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如今长曾孙诞生,他可要超过前辈,做个鸿儒,象鸿鹄高飞,为沈家兴旺大展鸿图!于是,他为长曾孙取了个大名:德鸿。他又想起,今年春天来梧州的燕子特别多,这是吉祥之兆,就叫长曾孙的小名为:燕昌。
家里人接到沈焕来信,都觉得“德鸿”这个名字意思好,又响亮,从此大人小孩都唤他“德鸿”。
由于德鸿是长房长曾孙,大家都把他当宝贝,百般宠爱。好的食品,祖父母先给他吃;
好的衣裳,也先给他穿。当他睡着的时侯,人人都屏声静气,说话低声细语,走路蹑手蹑脚,唯恐惊吓了他。几个小叔叔也把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给他吃,将自己的玩具让给他玩。
他的祖母高氏是一户地主的女儿,办事都依照农村风俗习惯。孙媳妇陈爱珠怀孕后,她天天烧拜求观音送子;德鸿出生第三天,她亲自下厨,向亲朋端“三朝面”、分红蛋。
满月那天,她又张罗着为德鸿摆“满月酒”。
德鸿的外公、外婆,给小外孙送来了缎子斗篷,四季衣裳、鞋帽,还有摇篮、坐车。
特地请人打制了“长命富贵”银锁、银项圈,以及银手镯、银脚镯,亲手给外孙戴上。
德鸿的祖父沈恩培,平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替儿孙做牛马。”从来不管家里的事,天天顾自己上“访卢阁”品茶,打小麻将,或练习书法。然而他对长孙德鸿,却是例外地喜欢,经常抱到手上逗着玩,或到街上转悠,这家商店柜台前站站,那家商店客房里坐坐。听到人们说他孙子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他便一脸是笑。
德鸿满周岁了。一天中午,一艘嘉兴航班的小火轮靠上乌镇码头。沈焕带着王氏、女儿、小儿子,卸任还乡,回到了乌镇。他一到家,不顾旅途劳累,就对家里人喊道:
“德鸿呢?快把他抱来,让我看看!”沈永锡急忙上楼,偕妻子抱了德鸿下来,向二位老人请安。小德鸿见了曾祖父、曾祖母,居然不怕陌生,伸出一双小手,按母亲的吩咐,脆声地喊道:“太公!……阿太!……”
沈焕和王氏把德鸿抱起来,宝贝、心肝地连声叫着。一家人都笑了。
德鸿的曾祖父晚年心情郁郁不欢,不愿和儿孙们谈话,而对长曾孙德鸿,一直很宠爱。
他对儿孙……包括德鸿的父亲,屡次不能中举感到失望、沮丧。心想,自己奋斗了一生,白手起家,创下了这份家业,而要使沈家成为真正的官宦之家,这愿望看来只能寄托在德鸿身上了。
“德鸿,快快长大吧!太公要靠你为沈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你不能使太公失望!”
沈焕叮嘱着才两三岁的曾孙。小德鸿仰着脸,忽闪着眼睛。他此时怎能听懂曾祖父的话呢?
不久,德鸿的外祖父因病去世,母亲带他回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
1900年,德鸿四岁了。他的曾祖父沈焕病逝于乌镇。而他的弟弟来到了这个中医兼小商的家庭。父亲按沈家的排行,给他弟弟取名“德济”,就是日后曾任中共鄂豫皖中央分局书记的沈泽民。
德鸿的父亲在维新变法的高潮中,成了一个拥护君主立宪,赞成“西学为用,中学为体”的维新派。然而“百日维新”的失败,使他想进高等学堂、然后考取官费赴日本留学的美好计划全落空了。
他三十岁时患病,一年多以后病情加重,卧床不起。
这时,德鸿已进入与他家仅一墙之隔的立志小学读书。每天下午三点放学回到家里,母亲就叫他坐在床沿,双手拿着书本,坚在他父亲胸前让父亲看书时的专注神情,他想:
什么有趣的书,使父亲这样入迷呢?待父亲疲倦睡着时,他便悄悄地打开父亲的书来看。
哎呀。这是何等难懂的书呵!他一页也看不懂。不过,他对父亲能读懂这样的“天书”,是十分钦佩的。父亲即使在病中仍好学不倦的精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培养了他对书籍的爱好。
有一天,德鸿正拿着书让父亲看。忽然听父亲说:“不看了,拿刀来!”德鸿知道,这“刀”是指他们房中那把长方形、半尺长的切瓜果的钢刀,便去拿了来,问道:“阿爸,你要刀做啥呀?”
“手指甲太长了,刀给我。”父亲迟疑了一下,对他说。
德鸿听了有点诧异:手指甲怎么能用刀削呢?但他还是把刀递给了父亲。
沈永锡朝刀看了一会儿,又把刀放下,叫儿子拿走。德鸿问父亲还看不看书,他说不看了,要德鸿去瞧瞧妈妈衣服洗完了没有。
德鸿走下楼,看见母亲已把衣裳洗完、晾好,便说:“阿爸想剪指甲。”母亲应道:
“哦,我去给他剪。”转身就上楼。
晚上,等他父亲睡着了,母亲悄悄告诉德鸿,父亲叫他拿刀,是想自杀。德鸿吃惊地“啊”了一声。母亲说,经过劝说,父亲答应不自杀了。但是她不放心,反复叮嘱儿子:
“德鸿,你以后把刀藏藏好,剪刀也要藏好,都不许再给你阿爸了。”从这以后,德鸿担负起了监督父亲的任务。
他外婆得悉女婿想自杀,很着急,特地派人去邻镇南浔,请来镇西医院的一位日本女医生。诊断后,确定女婿患的是“骨痨”。
这是一种骨结核病,当时人们还不懂,在中国也没有特效药。陈爱珠忧虑地问丈夫:
“你知道什么叫骨痨?”沈永锡想了关天才说:“中国医书上没有这个病名。痨病虫子是土话。我看过西医的书,说肺痨西医名为肺结核,这结核是菌,会移动。想来是移动到骨髓里去了。看来我这病是没法治了。东洋医生给的药,吃也无用。”
德鸿看到父亲说话时心气平静,而外婆却哭了。父亲笑着说:“原来说是请东洋医生来看看,弄个清楚。如今知道了是不治之症,我倒安心了。但不知还能活几天?我有许多事要预先安排好。”
从此之后,德鸿就再见不到父亲看书了,却见父母两人低声商量着什么事。过了两天,看见他父亲说着什么,母亲在笔录。他站在一旁,虽然能听得那些话,却不解有什么意义。只见母亲一边笔录,一边流泪,笔录完以后念了一遍。
“就这样吧。”父亲说。
母亲想了一会儿说:“这桩大事,我写了,人家会说不是你的主张,我看,应当请公公来写。”
“你想得周到。”德鸿的父亲苦笑道,便对儿子说,“去请你爷爷。”
德鸿把祖父请父母的卧室里,听见父亲又说了一遍,让祖父录写下来。这时,他听懂了最后两句是:“沈伯蕃口述,父砚耕笔录。”晚年他在回记录中写道:“后来我知道这是遗嘱。要点如下:中国大势,除非有第二次变法维新,便要被列强瓜分,而两者都必然要振兴实业,需要理工人才;如果不愿在国内做亡国奴,有了理工这个本领,国外到处可以谋生。遗嘱上又嘱咐我和弟弟不要误解自由、平等的意义。”
立遗嘱后的一天,德鸿看到父亲叫母亲整理书籍。他父亲把小说留给妻子,声、光、化、电等“新学”书籍遗给两个儿子,将医学书都送给别人,又指着一本书对德鸿说:
“这是一大奇书,你现在看不懂,将来大概能看懂的。”
沈永锡指的“一大奇书”是谭嗣同的《仁学》。
他不再看自己喜欢的数理化书籍之后,就和妻子天天议论国家大事,叙述日本怎样因明治维新而成为强国。
德鸿坐在一旁听着,大部分不懂。病中的父亲常常勉励他:“大丈夫要以天下为己任。
鸿儿,你知道什么是‘以天下为己任’吗?”德鸿摇摇头,父亲便反复说明这句话的意思。他父亲是多么希望他成为“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丈夫”啊!
沈永锡这个维新派知识分子,因骨结核病不治而于1906年病逝,终年三十四岁。
这年德鸿十岁,他的弟弟德济六岁,他们的寡母陈爱珠三十一岁。
二、知书达理好母亲
德鸿的母亲是当地著名中医陈世泽续弦夫人所生。陈老医生很喜欢这个女儿,视作掌上明珠,特地为她取名:爱珠。爱珠四岁时,她母亲的脑病仍不见好转。父亲想:女儿渐渐长大,总得有人教养。他想起了连襟王老秀才夫妻俩家道小康,无儿无女,若请他们代为教养女儿,可以放心。于是爱珠长住王家。姨夫姨母待她象亲生女儿一样。她跟王老秀才学会了读书、写字、珠算,还念了不少古书;她向姨母学会了烹饪、缝纫,不但能缝制单衣夹裤,会翻丝棉衣袄,而且会缝制皮衣裘裳。
她十四岁那年,陈世泽来接她回去,想让她替自己管家。王老秀才知道他亲自教的这个十四岁女孩子知书达礼,能写会算,便说:“不是我夸爱珠,朝廷如开女科,我这个姨甥女准能考取秀才!不过,你要她管那么大个家,她能不能管得了,我可没有把握。”
陈世泽也有点担心,女儿才十四岁,能挑得起管家这个重担子吗?谁知爱珠一回到家里,就开始整顿家务。不过一个多月,家里就变了个样:女仆和男厨师不再吵架了,学医的门生感到伙食改善了。连陈世泽也察觉出:家里仍是那么多人,却秩序井然,内外肃静,吵闹、调笑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妻子的脑病也居然好了。他对来访的姐姐和王老秀才说:“想不到爱珠比我还能干!”
爱珠十九岁与沈永锡结婚。陈世泽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为她办喜事。当听说沈焕从广西汇来两千两银子给长孙作结婚之用时,他又添上五百两银子,这样就与男家相当了。
他为爱珠置办了各种各样的嫁妆。虽比不上官僚、巨商嫁女的排场,但在乌青两镇也是够体面的。
她与沈永锡结婚后,丈夫问她过去读过什么书,她说读过四书五经、《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列女传》、《幼学琼林》、《楚辞集注》。沈永锡见她对这些书还能解释,很是高兴。但他觉得这些书不切实用,便让妻子读《史鉴节要》,接着又读《瀛环志略》。前一本是简要的中国通史,陈爱珠顺利地读完了,而后一本是关于世界各国历史地理的书,她太生疏了,读起来困难很多,沈永锡就给她解释、说明,直到她懂了为止。
小德鸿五岁时,陈爱珠与丈夫商量,想叫儿子进沈家塾读书。丈夫不同意,说是家塾的老师是他父亲(沈恩培),教书不认真,而且教的是《三字经》、《千家诗》一套老古董。他说:“还是让德鸿学点科学知识,将来有用。”陈爱珠觉得丈夫说得有理,可是由谁来教儿子呢?
沈永锡这时一边行医,一边忙着实现他做学问的计划。他想到家里是德鸿祖母当家,妻子有闲空,就要妻子在他们卧室里教儿子读书。两人挑选了上海澄衷学堂新出版的《字课图识》作为识字教材,又从《正蒙必读》里抄出《天文歌略》和《地理歌略》。
作为知识教材。没有合适的历史读本,陈爱珠就根据《史鉴节要》,自编教材。
楼下,家塾里不时传出诵读《三字经》的声音:“人之初,性本善……”;楼上,陈爱珠和德鸿母子在教读《地理歌略》和《天文歌略》:“高平为原,窈深为谷。山脊曰岚,山足曰麓。”;“云维何兴,以水之升,雨维何降,以云之蒸……”;“大地椭圆,旋转如球,东半西半,分五大洲……”这些全新的知识,开启了小德鸿心智,引他进入了宇宙、自然和社会的广阔天地。他后来说:“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我母亲。”
年轻母亲对儿子的要求很严,但是并不主张他一天到晚关在家里读书、写字。她经常给儿子讲历史故事,本地传说,家庭人事。家里的仆人也常领着德鸿游玩乌青两镇的名胜古迹,或去看修真观对面戏台的演出,或去乌镇将军庙,看人们烧香许愿。
陈爱珠对丈夫爱好的数学不感兴趣,她的爱好是小说。在她当姑娘时,已经读过许多古代小说,做了媳妇反比替父管家时空闲,她又一本接一本地读起小说来。德鸿的父亲那年赴杭州参加乡试,未入场前逛书坊,买了不少书,其中有特地为她买的《西游记》、《封神榜》、《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还有几本是上海新出的文言译的西欧文学名著。
她不仅自己爱读这些小说,而且还经常把小说中的故事讲给儿子听,这就无形中培养了德鸿对于小说的兴趣。而沈永锡对此却不了解,他常常纳闷,对妻子说:“我们这个儿子,怎么于数学如此地不近?一点也不象我。”
1904年,乌镇办起了第一所初级小学──立志小学,德鸿成了这所小学的第一班学生。
校长是德鸿的表叔卢鉴泉。校门的两旁是原立志书院留下的一幅对联:“先立乎其大,有志者竟成”,里面嵌着“立志”二字。这给童年的德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懂得了事在人为的道理。
这年德鸿八岁。他后来写道:“那时侯,父亲已卧床不起,房内总要有人侍侯,所以我虽说上了学,却时时要照顾家里。好在学校就在我家隔壁,上下课的铃声听得很清楚,我听到铃声再跑去上课也来得及,有时我干脆请假不去了。母亲怕我拉下的功课太多,就自己教我,很快我就把《论语》读完了,比学校里的进度快。”
立志小学的课程有国文、修身、历史和数学。他对数学虽比过去“近”了一些,仍然没有兴趣。但他觉得进了小学是个“解放”,他说:小学的“课程都比《天文歌略》容易记,也有兴味,即使是《论语》吧,孔子和弟子们的谈话无论如何总比天上的星座多点人间味。”
有一天,德鸿从家里堆放破烂什物有平屋里翻到了一箱子木版绣像小说,其中有《水浒》、《三国演义》、《西游记》。过去,他曾听母亲讲过《西游记》中的一些故事,此时看到这部书,就捧在手中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不久,沈永锡和陈爱珠都发现儿子在偷偷看小说。“德鸿看看闲书,也可以把文理看通。他要看,你就把那部石印的《后西游记》拿给他看吧。”父亲并没有训斥儿子,相反还关照妻子帮儿子挑选小说。陈爱珠明白丈夫的意思,那部石印的《后西游记》里没有插图,儿子不会因只看插图而不看文字,这样有助于他学习语文。
得到了父母的同意,德鸿便能够公开阅读小说了,渐渐成了一个小说迷。
德鸿的父亲去世经后,陈爱珠用恭楷写了一幅对联,贴在丈夫有遗像两侧:
幼诵孔孟之言,长学声光化电,忧国忧家,斯人斯疾,奈何长才未展,死不瞑目。
良人亦即良师,十年互勉互励,雹碎春红,百身莫赎,从今誓守遗言,管教双雏。
陈爱珠把全部心血倾注在德鸿、德济两兄弟身上。她常对德鸿说:“你要做个有志气的人。俗话说,‘长兄为父’,你弟弟将来怎么样,全在你给他做个什么榜样。”
她管教德鸿极为严格。听到隔壁放学的铃声,而儿子还没有回家,就要查问他为什么回家晚了,是不是到哪里玩耍去了。有一天,教算术的翁老师生病没有来上课,小德鸿急着回家。一个年龄比他大五六岁的同学拉着他,叫他一起去玩。德鸿不肯,向校门口跑去。那同学在后面追赶,不小心跌了一跤,擦破了膝盖,手腕上还出了点血。他拉着小德鸿,去找德鸿的母亲告状。陈爱珠安慰了那个大同学一番,还给他几十个铜钱,让他医治手腕。最爱挑剔他人的德鸿二姑母看见了,不冷不热地对孙爱珠说:“他爹不在了,你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真是!”陈爱珠一听,勃然大怒,把小德鸿拉到楼上,关了房门,拿起从前家塾中的硬木大戒尺,就要打下来。
过去她也打过他,不过是用裁衣服的竹尺打手心,而且只轻轻在打几下;现在竟然举起这硬木大戒尺来了。德鸿怕极了,开了房门,直往楼下跑去。
陈爱珠气愤在大声说:“你不听管教,我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听着母亲的骂声,小德鸿吓坏了,一直跑出大门来到街上。这件事惊动了全家。他祖母叫他三叔去找,却找不到;他祖母更着急了,可是又不能埋怨他母亲。
小德鸿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烦恼地想:又不是我的错,姆妈为什么要打我呀?走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应当到学校去,请当时看到那个大同学自己绊了一跤的沈先生替他说情。沈老师跟着他来到沈家,对他母亲说:“这件事我当场看见。是那个大孩子不好,他要追德鸿,自己绊了跤,怎么反诬告沈德鸿呢!这事我可以作证。”又说:“大嫂读书知礼,岂不闻‘孝子事亲,不杖则受,大杖则走’乎?你家德鸿做得对呀!”听到沈老师这么说,陈爱珠开口道:“谢谢沈先生。”说完就转身回进房中。德鸿祖母听不懂沈老师说的那两句文言,看见媳妇说了声“谢谢”就返身回房,以为又要打德鸿了,就带着孙子到楼上去。陈爱珠背窗坐着。祖母让德鸿跪在母亲膝前。他哭着说:“妈妈,你打吧。”母亲一听,泪如雨下,只说了一句“你父亲若在,不用我……”就说不下去了,伸手把爱子拉了起来。
过后,小德鸿问母亲:“妈,沈先生对你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唉!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爱子女的,管教他们是要他们学好。父母盛怒的时侯,用大杖打子女,如果子女不走,打伤了岂不反而使父母痛心么?所以说‘大杖则走’。沈先生是说……”
“哦,你要拿大戒尺打我,我跑了出去,是对的?”
“你这孩子……”母亲笑了。
从这以后,母亲就不再打他了。
陈爱珠就是这样一位从小受到良好教养,通晓文史,知书达理,卓识远见,性格刚强的中国妇女。她丧夫之后,含辛茹苦,抚养两个儿子成才,又深明大义,支持他们远走高飞,献身革命事业。
沈德鸿曾为母亲写有一首《七律》:
乡党群称女丈夫,
含辛茹苦抚双雏。
力排众议遵遗嘱,
敢犯家规走险途。
午夜短檠忧国是,
秋风黄叶哭黄垆。
平生意气多自许,
不教儿曹作陋儒。
三、作文名列前茅
1907年的春天,沈德鸿在立志小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接着就进入植材高等小学求学。
这年他十一岁。
还是在读初小的时侯,他看到高小的那些学生在学校住宿,平时出来,排成两列纵队,一律穿白夏布长衫、白帆布鞋子,走路目不斜视,吸引着满街行人的眼光,真是羡慕得很。如今他也成了“植材”的一个高小学生,在路上走时不觉挺起了胸膛。当时,“植材”的住校生和教师一同吃饭,伙食比较好。他母亲为了使他营养好一点,就每月替他交四元的膳宿费,让他住校读书。
“植材”教的课程除了国文、算术外、还有英文、物理、化学、音乐、图画和体操。
这些课程都使他感到很新鲜。上化学课时,从日本留不回来的张济川老师在教室里作各种有趣的实验,使沈德鸿和他的同学们大开眼界。科学的种籽在这个少年人的心田上孕育了。
德鸿的思想变得活跃起来。一天,中过秀才的周先生教《孟子》,错把“弃甲曳兵而走”一句解释成“战败的兵丁急于逃命,扔掉盔甲,肩背相磨,仓皇逃走”。他忽然站起来问道:“先生,”他指着《孟子》,“书上注释‘兵’是‘兵器’,不是‘兵丁’。”
他这么一说,同学们也恍然大悟,应声附和。“是‘兵丁’,不是‘兵器’!啊──你们小孩子,懂什么!我是中过秀才。”老先生硬着头皮坚持自己对。沈德鸿见这位老先生硬是不认错,下了课就去问校长。徐晴梅校长是他父亲的好朋友。他听后想了一想,对沈德鸿说:“可能周先生说的是一种古书的解释吧?”德鸿心想:校长大概觉得不能让周老秀才在学生面前丢脸,才这样说的。
当时教他们国文的先生还有三位,其中的张济川还兼教物理、化学。对于张济川先生布置的作文,德鸿最感兴趣。每逢写作文,他既紧扣题目,又独辟蹊径,文思敏捷,下笔成篇。
就是进入“植材”的第二年上半年,他参加了一次“童生会考”。这次植材小学同另一所高等小学的会考,由沈德鸿的表叔卢学博(鉴泉)主持。他出的题目是:《试论富国强兵之道》。面对这个试题,沈德鸿潜心构思起来。他父亲在世时经常与母亲议论的国家大事,什么“明治维新”啦,“变法图强”啦,“自由”、“平等”啦,“振兴实业”啦……此时,他都记了起来。边想边写,一下子写了四百多字。结尾处,他写上了父亲生前反复强调的那句话:“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
卢学博读了这篇作文,大为赞赏,拿起朱笔,在结尾处加了许多密圈,批语写道:
“十二岁小儿,能作此语,莫谓祖国无人也。”他还特地把这份卷子拿给小德鸿的祖父看,又在他祖母前大加赞扬。陈爱珠看过作文卷子后,笑着对儿子说:“德鸿,你这篇文章是拾人牙慧。卢表叔自然不知道,给你个好批语,还特地给祖父看。唉,你祖母和二姑妈常常说,你该到我家的纸店当学徒了,我料想你卢表叔也知道。他不便反对,所以用这方法。”德鸿领悟地点点头,听妈妈接着说:“去年祖母不许你四叔再去县立小学,卢表叔特地来对你祖父说:‘这是袍料改成马褂了!’他如今逢人就夸你会考成绩好,真是用心良苦!”听了这番话,他心想:原来母亲让我继续念书,受到了那么大的压力。如表叔到处宣扬我的成绩,是为了帮助母亲减轻一点压力,使母亲能按照父亲的遗嘱,把我培养成人啊!
打这以后,懂事的小德鸿更加用功了。在他的作文本上,国文老师屡次写下不同寻常的褒奖他的批语:
“堂堂之阵,正正之旗,确是史论正格。”
“好笔力,好见地,读史有眼,立论有识,小子可造。其竭力用功,勉成大器!”
“慨祖生不遇其主,壮志莫酬,确有见地。行文之势,尤蓬蓬勃勃,真如釜上之气。”
“扫尽陈言,力辟新颖,说理论还必须,两者兼到。”
“生于同班年最幼,而学能深造,前程远大,未可限量!急思升学,冀着祖鞭,实属有志。”
“慷慨而谈,旁若无人,气势雄伟,笔锋锐利,正有王郎拔剑斫地之慨!”
“目光如炬,笔锐似剑,洋洋千言,宛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国文至此,亦可告无罪矣!”
对他作文中的不足之处,老师也在批语中予以指出。如在他写的《富弼使契丹论》后面就批道:“简则简矣,而警策语尚少。”而《张良贾谊合论》的批语是:“人物合论,不可竟重一面,使旗鼓不能相当。作者论贾生甚详,论留侯则略,未免犹有此弊。”
在张济川这位善知人又善知文的国文老师的奖励和指导下,少年沈德鸿的作文在全校名列前茅,月考、大考常有奖品带回家。有一次,奖到了两本童话──《无猫国》和《大拇指》,他便送给了弟弟,让母亲讲给弟弟听。
一天上国文课,张济川老师抚着沈德鸿的背说:“你将来是个了不得的文学家呢!
好好地用功吧!”听了老师这种奖励的话,他学习更加奋勉,以未来的文豪自期,曾对同学沈志坚说:“我能著作一种伟大的小说,成一名作家,于愿足矣!”
1909年,是沈德鸿在植材高等小学即将毕业的一年。那年他十三岁,已经胸怀大志,决心报国救民,常常在作文中运用历史观点和科学眼光评古论今。除写作史论之外,他还写下了多篇议论生动、鞭辟入里的时论,如《西人有黄祸之说试论其然否》、《青镇茶室因捐罢市平议》、《学部定章》、《学堂卫生策》、《论陆静山蹈海事》等等。
沈德鸿还是一个多情善感的少年。面对萧瑟的秋风,飘零的黄叶,他情不自禁地挥笔写下一篇《悲秋》的抒情散文:“紫燕去,鸿雁来,寒蝉互噪,秋虫凄切,衰草遍野,木叶尽脱。悲夫!何秋声秋色之伤怀欤?忆夫!艳李红桃,芳草绿荫,春光明媚,藻丽可爱之际,忽焉秋风萧萧,荔丹蕉黄。曾几何时,万物肃杀之秋至矣。呜呼!人孰无情,谁能遣此!而况万里长征,远客他乡,又何能禁秋雨之感其怀抱。伤矣哉!秋之为秋也。
……”
国文老师给他的眉批是:“语可动人”,总批为:“注意于悲,言多寄慨。”
四、志在鸿鹄
1910年春节过后不久,沈德鸿告别母亲,同一个姓费的表叔乘航船到湖州中学求学。他原想插进初中三年级,因为几何题目完全答错,只好插进二年级。但是就这样,他也跳过了初一年级。他在给母亲的信里写道:“教国文的先生姓杨名笏斋。他教我们《古诗十九首》、《日出东南隅》……之比我在植材所读的《易经》要有味得多,而且也容易懂。
杨先生还从《庄子》里选了若干篇教我们。他说,庄子的文章如龙在云中,有时见首,有时忽现全身。夭娇变化,不可猜度;《墨子》简直不知所云,大部分看不懂;《荀子》、《韩非子》倒容易懂,但就文而论,都不及《庄子》。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先秦时代有那么多的‘子’。在植材时,我只知有《孟子》。”
在体育课上,老师训练同学们“走天桥”、“翻铁杠”,还要同学们扛上“能装九颗子弹”的真枪操练。沈德鸿身材矮小,走天桥时腿发软,翻铁杠又攀不上,扛上枪走不隐,踢足球只六七尺,常常惹得其他同学发笑。体育老师见他如此,就例外地准他免学。
他这个体育场上的弱者,在学习其他功课上却是个佼佼者,尤以国文和英文成绩卓越,为同学们羡慕。他讲的那些小说故事,也使同学们着迷,不管大小同学,常爱围坐一起,听他讲述。
学校曾组织学生自愿去南京参观“南洋劝业会”的展览。沈德鸿这次南京之行,大开了眼界:不仅第一次看到和乘坐了火车,而且第一次见到了大城市的建筑、人物,对“劝业会”展出的展品十分惊叹,真正感到我国地大物博,发展工业前途无限。
湖州中学沈谱琴校长是同盟会的秘密会员,大地主,在湖州很有名望。他聘请的教员大都是有学问的人,而他却从不到校。他购买真枪训练学生,用“远足”训练学生适应“急行军”,都有深意的。自然,沈德鸿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在晚年写道:“浙江出过许多人材。……仅仅民国以来的仁人志士、革命先烈就可以列出长长的名单。……还有一些现在也许不为人所知的志士,在我记忆中却保留着深刻的印象。这就是湖州中学校长沈谱琴和嘉兴中学校长方青箱。沈谱琴和方青箱都是同盟会员。
在辛亥革命时,他们把学生武装起来,占领了湖、嘉两座府城……”“湖州光复,却全仗湖州中学的学生军。沈谱琴也担任湖州军政分司。这是费表叔从湖州回来说的。”
那天早晨,学生集合,听校长讲话。沈德国鸿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沈谱琴。只见他陪着一位矮胖的老人来到肃立的学生们面前,亲切地对大家讲话:“我沈某做校长多年,但对教育实在外行。今天,我特地为大家请来了钱念劬先生。钱先生是湖州最有名望的人。他曾经在日本、俄国、法国、意大利、荷兰等国做外交官……”
嗬,到过这么多国家!德鸿惊讶地伸了一下舌头,更认真地听沈校长介绍:“钱先生通晓世界大势,学贯中西。现在钱先生回湖州来暂住,我以晚辈之礼恳请钱先生代理校长一个月,提出应革的方略……”
这位钱念劬先生,是沈德鸿一生中见到的第一位大人物。在两星期一次的作文课上,钱老先生竟然不出题目,而是说:“你们大家就自己喜欢做的事,或想做的事,或喜欢做怎样人,写一篇作文。”
沈德鸿过去养成了一种粘着题目作文的习惯,钱老先生这种教法,今天头一次遇到,因而一时感到茫无边际,不知从何处写起。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杨笏斋先生教过的《庄子·寓言》,他高兴起来了:我何不用“言于此而意寄于彼”的方法,也写一篇?
于是动笔。大意是:一队鸿鹄在天上高高地飞翔,嘲笑下边仰脸看的猎人。这象是一篇寓言,有五六百字。写完后,凶加上一个题目:《志地鸿鹄》。因他名德鸿,意在借鸿鹄自诉抱负。“我这篇作文不知写的怎样?钱老先生会满意吗?”他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过去从未有过。不论是在立志小学做沈听蕉先生布置的史论,或者是在植材学校做张济川先生出的题目。但他仍然第一个把作文卷子交上去。
第二天作文卷子发下来,沈德鸿的卷子上加了很多红点、朱圈。有几个字,钱老先生认为不是古体,给他勾了出来,又在旁边写个正确的。在卷子后边写的批语只有一句“是将来能为文者”。
够了,这样的一句赞语足够了!沈德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一个星期日,钱老先生邀请全校学生去他借住的“潜园”游玩。他拿出了许多欧洲国家的彩色风景画册,让同学们欣赏。还讲了他在国外见到、听到的一些趣事。少年沈德鸿心中的又一扇窗扉打开了。
还是在植材小学时,他在作文中就流露出远大志向。“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是父亲留给他的警语。而他自己写的则是:“我党少年,宜刻自奋勉,”为使“我国民可以脱离苦海,而跳出专制范围,享自由之福,”必须“挽时艰,振国威,”“如能力行新政,以图自强,将驾欧美之上,为全球之主人翁矣!”
写《志在鸿鹄》的这一年,沈德鸿十五岁。
他为了实现自己“以天下为己任”的宏大抱负,孜孜不倦地读书读报,接受爱国、自由的精神熏陶,吸取科学、民主的思想营养。
他还跟着钱老先生的弟弟钱玄同(代国文教员),读史可法的《答清摄政王书》,念黄遵宪的《台湾行》:“城头蓬蓬擂大鼓……”背梁启超的《横渡太平洋长歌》:“亚东大陆有一士,自名任公其姓梁……”抄出文天祥《正气歌》中的句子帖在宿舍中的床头,引吭高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三年级上学期,沈德鸿向一个四年级的大同学学会了篆刻。一天,学校里的一些纨绔子弟组织一次会议,为保密起见,会前印了门票。一些思想进步的同学,要和他们斗争,但苦于无票入门。这时,德鸿想出了一个办法,仿照他们的门票刻了枚肖似的图章,印出了不少票子。进步的同学拿了闯入会场,展开斗争,把他们的会场搅散了。
放暑假后,他回到家里,用父亲遗留下的旧石章,自己治了十几方印章,除刻了“德鸿”、“雁宾”、“T·H”、“沈大”等姓名章外,还刻有“醒狮山民”、“志在鸿鹄”等言志印。
他把这些印章,或镌在书籍封面,或盖在《文课》(作文本)扉页,当作一面面镜子、一方方磨石,警醒、砥励自己上进、奋飞。
五、除名
德鸿在1911年秋初转学到嘉兴府中学四年级读书。原来已在那里上学的凯崧,比他小一岁,因为是四叔祖的儿子,德鸿叫他“凯叔”。这一对叔侄,是一对要好的同窗学友。
德鸿之所以转学到嘉兴,是因为听凯崧说起嘉兴府中学英文教员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比湖州府中学的英文教员强得多,而且,嘉兴中学教员与学生平等,师生宛如朋友。校长方青箱是革命党,教员大部分也是革命党。师生之间民主、平等,也是嘉兴中学的校风。
四年级第一个学期,是在辛亥革命的热烈、兴奋、激动中度过的。一放寒假,他们两个人便结伴反回了乌镇。
一天上午,雪后初晴,德鸿到镇上去看一个同学。他母亲见邮递员投进一封信,接过一扑克,是德鸿学校寄来的。她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纸,一张是德鸿的大考成绩单。
看到儿子门门功课优秀,她脸上浮现出了微笑。另一张纸是什么呢?她一看,大吃一惊:
“啊!‘除名通知’。怎么,德鸿被学校开除了?”因为生气,她拿信的手也颤抖起来,又感到一阵眩晕,站立不稳,赶忙转身坐到一把太师椅上。
这时,德鸿从门外进来,见到母亲脸色难看,急忙上前问侯。母亲问道:“你,你说,你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坏事?”这使他象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说自己在学校没有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
“没有?那学校为什么把你开除了?”陈爱珠说着把学校的“除名通知”递给儿子。他接过一看,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在心里骂了一句:“陈凤章这个坏蛋!”
看见他不吭声,陈爱珠催问道:“你怎么不说话,还想瞒我吗?”
“我没有做坏事。不信你问凯叔好了。”德鸿对母亲说。“好,我就叫人去找凯崧来。”
她说着便唤人去喊凯崧前来。
不一会儿,凯崧跟着沈家的佣人走来了。还未等陈爱珠开口,他就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陈爱珠一看,原来也是一张同样的“除名通知”。她着急地问,这一对叔侄、同学究竟因为什么被学校开除呢?
德鸿和凯崧便把他们被“除名”的原委说了出来:
11月初,德鸿、凯崧同时接到学校通知:嘉兴已经“光复”,因学校临时放假返家的学生,着立即回校上课。他俩结伴返校后,才知道教员中的几个“革命党”(同盟会会员)
已离开学校,或参加革命军,或到军政府工作。老校长方青箱已经出任嘉兴军政分司的官职,校务无暇顾及,目前的校务由一位新来的学监陈凤章负责。这位新学监一反方青箱的做法,把嘉兴府中学师生之间民主平等的校风抛到一边,按照旧的一套教育方法管理学校,只准学生埋头读书,不让学生过问政治。德鸿在后来回忆时写道:“这位学监说要整顿校风,巡视各自修室,自修时间不许学生往来和谈天。我觉得‘革命虽已成功’,而我们却失去了以前曾经有过的自由。”
一天晚上,凯崧到德鸿的自修室来,拿着一张刊和革命军光复各地消息《申报》,指着对德鸿说:“你读读这一段!”德鸿接过报纸看了起来,几个同学闻声也围拢在他俩身旁。这时,猛然传来大声的喝斥:“自修时间不准谈天!你们知道吗?”
他们往门口一看,学监陈凤章铁青着脸正举着手杖怒视着教室里的学生。几个围在一边的学生赶紧溜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只剩下德鸿和凯崧。陈凤章此时已站在两人面前,抓起课桌上的那张《申报》撕成破纸,扔在地上。
“你怎么撕掉我们的报纸?”德鸿不服,起身问学监。
“不准读报!”陈凤章想不到这个学生竟然敢质问他,便说:“自修时间要做功课!”
“我们功课都做完了,看报不行吗?”凯崧问。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陈凤章专横地大声说。
“方校长让我们读报的!”“也允许我们自修时间往来和谈天!”德鸿、凯崧不服,和陈凤章争吵起来。这时,不少学生围了过来,也帮他俩跟学监讲理。还有一个学生把陈凤章的手杖悄悄拿走藏了起来。陈凤章讲不过学生,又找不到手杖,气急败坏地说:
“好!你们不服我学监管教,居然如此捣乱,看我不处理你们!”一边说一边离开了自修室。
第天,陈凤章就挂出布告牌,对德鸿、凯崧等几个学生给予记过处分。
德鸿、凯崧和其他被记过的学生都不服,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捣乱校纪”,是陈凤章故意刁难他们。一个同学说,“他是拿我们开刀,杀鸡给猴看!”另一个同学说,“去找方校长,告他!”
恰在这时,德鸿收到家里母亲的来信和汇款,嘱他好好复习功课,把期终的大考考好。
又叮咛他:“一人在外,要处处谨言慎行。”汇来的钱作他寒假回家的路费。于是他对凯崧和另几个相好的同学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算了!”
凯崧说:“等大考完了再跟他讲话!”
紧张的大考考过以后,德鸿、凯崧和几个同学去郊游。他们在南湖划船、赏景,还在烟雨楼中喝酒,又谈起学监给他们记过处分的事情,都愤愤不平。德鸿没有喝酒,对于同学的气忿之情,也抱有同感。他们回校后,几个同学趁着酒兴就去找学监陈凤章,质问:
“凭什么记我们过?”
“你们捣乱校纪,目无学监!给你们记过处分,这是轻的。看你们还敢再捣乱!”陈凤章说完,“砰”一声关上门,不再理他们。
有两个年岁大的学生,听了这话更加气愤,经过布告牌时,拾起两块石头,打碎了布牌。
德鸿和凯崧看了,也说砸得好,也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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