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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賴戰神.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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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战神》
作者:易刀
第一章 少年英雄梦 (1)
卧龙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
神州862年,魔人北来,第二次人魔战争爆发,想发战争财的精明商人聚集到这里,沿驿道两侧建屋筑铺,几年下来,竟已是颇有规模。最后龙州总督司徒崛下令准予成镇,并亲自赐名卧龙,意思是说镇上人人是卧龙,只待国家需要,立刻能龙飞九天,扬我神州气魄,显我大夏朝的威名。
但卧龙镇实在太小了,如果用大夏最神骏的云骑,从头跑到尾,大概也只是眨两次眼睛的时间。所以别说是龙,这里连蛇也藏不住一条。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极其接近龙州前线的边陲小镇,非但不见彪悍的民风,反是每至夜晚,月明时分,只闻笙歌处处,脂香浮动,呼喝欢笑之声相闻,一派温柔乡景象。这每每让那些龙州来的衣甲带血的信使欷歔不已,其中一个更是说了句酸不拉叽的话,叫什么“将士阵前半死生,美人账下犹歌舞”。只是最后这话传到京城的时候,却被当朝太师妙解为:“因为前线战士的不顾生死的牺牲,赢得了我们醇酒美人的歌舞升平”,很是流传一时。
不过这些都和卧龙镇的人没有半点关系,别说这句诗他们根本没有听到,即便听到了也仅仅是没心没肺地一笑置之。
如归楼是镇上唯一的客栈,同时也是一家不错的酒楼和茶社。镇上的闲人,平日里就聚在如归楼的二楼,喝几杯酒,顺便听听楼里的胡先生说几段书,梦游古今神魔,借此打发时间。
“对对,就说说这位大英雄的故事吧!”人群跟着呼应起来。
“那可不行!日已落山,大伙儿明日请早吧!”胡先生摇摇头,不肯答应。这时候,小伙计已经绕场一周,将各人的书钱收足,搁到柜台上,跟着起哄道:“胡老头,你就别装了,就再来一段又怎样?这两年我们一直被魔人压着打,难得这回打了个大胜仗,出了个大英雄,能说说他的故事,也是你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众人轰然大笑:“对对!谈宝儿说得好!胡先生,您老就再说一段吧!”
“好吧!那就再说一段!”胡先生架不住众人哀求,终于答应下来。“啪!”他用力一甩惊堂木,本是嘈杂的人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一时间偌大的楼里只剩下他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
“哟!不但姓和我一样,连年龄也一样!老胡,他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吧?”谈宝儿截口怪叫道。
“去去去!你要有这样一个兄弟,还不知光宗耀祖成什么样了!”胡先生很是不屑地摆摆手,“谁都知道你不过是谈老板从外面捡回来的,连姓名都是谈老板给你取的,你凭什么跟人家攀亲戚?再说了,那谈容身高八丈,目似铜铃,拳大如斗,通天文地理,会五行遁甲,挥手生电,呵气成云,吹一口气就将魔族百万大军吹得灰飞烟灭!你谈宝儿相貌平平,大字识不到一箩筐,通的是骰子牌九,会的是偷奸耍滑,你们俩要是亲兄弟,除非是羿神瞎了眼,和天魔结成了亲家!”
天魔是传说中魔族至高无上的信仰,而羿神则是人族所信奉的众神之王,这两人自然是水火不相容。众人听胡先生这么说都是轰然大笑,少不得附和着讥笑一番谈宝儿不自量力。
后者被嘲笑,顿时有了火气:“你们这些家伙,少在那狗眼看人低!说不定哪天机会来了,小爷我摇身一变,成为另一个谈容,也叫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英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脚踏在长凳的一头,斜倚着桌子,双眼忧郁中带点寂寞地望向楼外,整个人一副傲视天下的英雄气概。众人都是为之一震,一时竟都做声不得。
却听胡先生冷哼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哄堂大笑。
拍拍屁股,谈宝儿愤然站起,满脸杀气地怒视回去,身后却是一张比他杀气更盛的脸。谈宝儿脸上顿时冰雪消融,一把抓住那人尚未收回去的左手,很是卖力地呵了几口气,谄笑道:“老板大人,小的又做错了什么,值得您高抬贵手打我的头?打破我的头没关系,要是不小心伤了您的手,小的睡觉都会不安心的!”
那人正是如归楼的老板谈松,谈宝儿的衣食父母。虽然朝夕相处,谈松还是被谈宝儿熟悉的夸张语气给逗笑了,笑骂道:“滚你的蛋吧!你个小王八蛋,睡觉不安心,那是因为没有小皮娘陪你,和老子的手又有什么关系了?为什么打你?你去参军了,我这如归楼谁帮忙跑腿?还愣着干什么?我上来休息会,你先下楼去给我招呼着!”
“是是是,一切都是宝儿的错。来来来,您请上座,也听一回我们本家的威风事迹!”谈宝儿一面说笑一面让谈松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将抹布朝肩膀上一搭,唱着小曲,摆个夸张的王八步,噔噔噔朝楼下走去,身后自然又引来笑声如雷。
楼下除开另一个管账的小伙计张三,却再没有别的人。因为现在虽然日头落山,却还并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并没有客人上门。
张三正在看账,见谈宝儿下来,笑着搭讪道:“嘿,宝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一脸的晦气,谁又惹你老人家了?”谈宝儿虽然干着和张三一样的活,但却是谈松自小收养的,没人的时候张三就调侃他叫少爷,谈宝儿每次都是眉开眼笑,俨然自己真的成了如归楼的少东家。
但今天谈宝儿却没搭腔,径直到谈松的专用藤椅上坐了下来。和老胡插科打诨本是吸引客人的有用招数,刚才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谈容的故事老胡昨天已经和他说过,现在想起来,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一个月前,魔人集结百万大军再犯龙州,龙州总督司徒崛当场战死,三十万大夏军军心动摇,魔人乘势攻上城墙,眼见龙州便要沦陷。这个时候一名普通的弓箭手站了出来,以一己之力连杀十六名红衣魔将,将魔人赶下城去,之后孤身一人闯入魔人百万军中,摘下了魔人主帅厉天的头颅,魔人士气大落,被龙州军追杀出八百里,损了五十多万人,连失七座城池。这个弓箭手正是谈容。
谈容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纪,却已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人人景仰,而自己算什么?难道一辈子在这如归楼街着,看人脸色过一辈子吗?想到此处,谈宝儿重重叹了口气,对张三道:“小三,你有没有梦想?”
“梦想啊?”张三认真想了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我想明天一觉醒来,天上给我掉下大把的银子,然后自己开一家如归楼,然后娶小翠做我老婆,生他十来个白胖小子。”
“十来个?当种猪就是你的人生梦想了吗?没志气的家伙!”谈宝儿不屑地摆摆手。
“这还叫没志气?”张三不服,“那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得了吧,宝少爷!你大字识不到一箩筐,打架要不是耍赖出阴招,连我都打不过,文不行武也不行,凭什么去率领你那些天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雄的雌的英雄们?”张三冷笑道。
“你智慧太低,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谈宝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眼光望向门外出神。张三看他似又陷入英雄大梦中,苦笑着摇摇头,低头又去看账簿。
谈宝儿想了一阵,却发现自己终于和谈容相距甚远,无聊至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三粒骰子,咕噜朝桌子上一扔,正是三个大红六点,顿时大笑:“哈哈,满堂红!好彩头!”
张三笑道:“你五岁那年就已经能把把三个六,这会又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你要去赌场就只管去,这里我给你撑着就是。”
“哈哈!要说还是三哥够意思!”谈宝儿大喜,飞快收起骰子,就朝门口跑去。身后张三摇头苦笑:“臭小子,有了好处就叫三哥,没有好处就叫小三!”
却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却传来一阵奇特的马蹄声。马蹄落到青石地面,蹄声本该清脆,但这阵马蹄声却是淡而薄,那感觉好似马蹄上包了厚厚一层棉花奔行在软软的草地上。
云骑!谈宝儿条件反射一般停住了脚步。大夏国最神骏的马叫云骑。这种马通体雪白,四蹄上各生有一圈如鸟羽似的长毛,奔跑的时候,几乎是足不沾地,落地声音极轻,只如包了棉花一样,而万马驰骋的时候,远远看去像极了天上白云奔流,并且无声无息,因此得名。
从龙州来的信使清一色的骑着云骑,天长日久,谈宝儿对其蹄声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但下一刻,当他看到门外的“云骑”时却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匹马通体黑如墨炭,四蹄之上都包着一层黑布,但由于长途的奔驰,黑布已有些松散,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却从黑布里挤了出来,赫然正是棉花!
马的主人是一名少年书生,年纪和谈宝儿差不多,但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一身青衣,背上斜背一个灰布包着的细长包裹。现在他已经下了马,见谈宝儿望着自己的马目瞪口呆,一点羞愧之色也没有,反是轻拍马头微笑道:“小二哥,我这匹黑云骑怎么样,还过得去吧?”他本来生得俊雅,这一笑更是温和至极,只如三月里拂过柳枝的春风一般,给人说不出的好感。
谈宝儿愣了一下,笑道:“真是好马!我看即便是真的云骑,也未必比得上公子你的坐骑。来来,您请里面坐。这马你交给我,包管给你伺候得妥妥帖帖的。”
书生笑道:“不敢劳烦!我这马脾气相当的古怪,认生得很。”他说话的时候,谈宝儿却已伸手去摸马背,不想那马一声嘶鸣,前蹄一扬,作势就要踹过来。谈宝儿吓得脸色大变,踉跄着朝后退了好几步,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黑墨,不可无礼!”书生用力拍了拍马头,那马鼻里喷气,对着谈宝儿哼了几声,才算作罢。书生苦笑着摇摇头,对谈宝儿道,“不好意思,这家伙被我宠坏了!你没事吧?”
“知道了!”张三答应。谈宝儿领着书生绕过前楼,朝后院走去。
如归楼的后院,一面紧贴前面的主楼,其余三面都是由大块整齐的青石堆砌起来的五丈高的围墙。从一道高墙下的小门进去,就看见院子的左边墙下有一个茅棚搭就的马厩,将马拴了进去,上好清水饲料,书生拿出一颗小金锭,塞进谈宝儿手里,笑道:“小二哥,麻烦你给我安排一间上房,要幽静些的。”
“公子你真是太客气了,这叫小的怎么好意思呢?”谈宝儿嘴里客气,手上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地将金锭笑纳了。
“公子这边请!”两人向前楼走去。谈宝儿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滔滔不绝地吹嘘起来:“公子您放心,我给您安排的房间,环境清幽得没话说,更重要的是干净,相当的干净。您看看这青石铺就的地面,绝对的一尘不染。镇上最干净的地方就是我们这里了!”
“是吗?那没有老鼠吧?”书生英挺的剑眉陡然竖了起来,两只耳朵微微耸动。
“别吵!”书生冷冷的一声低喝,随即谈宝儿就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前者抓着左臂向上飘了起来。同一时间,无数只老鼠,像箭一样从地上猛地蹿了起来,张开嘴露出老虎一样的獠牙,朝空中的两人猛扑过来。眼前满是黑色的鼠毛和黄澄澄的鼠牙,谈宝儿全身寒毛倒竖,胃里说不出的恶心,想吐却又怕失了英雄好汉的风度,喉咙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们追得倒快!”却听书生一声冷哼。然后谈宝儿便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刺得眼睛再也睁不开,紧随其后就是一片惨叫,跟着双脚已着了实地。他一口气尚未缓过来,紧随其后,便听得“嘭嘭嘭”,一阵重物坠地声,脚下跟着颤抖起来。
好半晌,听到四周再无动静,谈宝儿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四周景象,胸口一阵恶心,终于哇啦哇啦地吐了起来。
原来以他们两人为中心的一个大圆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百多具鼠头人身的怪物尸体,而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喉咙都已被划破,鲜血正汩汩地向外流。
“这是魔人八族之一的鼠人。”书生淡淡解释道。
后院的石墙高五丈,但两人才飞起三丈,便听上方有一好听的女声笑道:“现在才发觉,不嫌迟了吗?”黑光闪了一闪,一道无形压力已是朝两人当头压下。
“果然!”书生轻叹一声,倒吸一口真气,飘然朝下落去。但双足才刚沾到地面,谈宝儿便觉得全身一热,身体被一股从书生身上传来的巨力一牵扯,人已转到了三步之外,这次却也是足尖刚触地,身体又被带到七步之外,正不明所以,眼光瞥见地上,猛然才发现刚才立足的两个地方,坚硬的青石地面上,已各多了个直径大约七尺左右的圆形凹坑!
凹坑慢慢向上凸,地面开始变平,诡异的是,当地面恢复原状的时候,刚才落在地面上的鼠人尸体却被吞没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书生带着谈宝儿,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刹那,总是足一沾尘,便飞快挪移到另一个地方,而两人刚才所站的地方却又已多了一个凹坑。
片刻工夫,地上百多具鼠人尸体已被吞噬得干干净净,地面上依然不断有新的凹坑形成,和旧的凹坑平复。谈宝儿也从之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渐渐能从快如流光的挪动中看清楚眼前形势,他清晰地知道自己两人绝对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否则便会像那些鼠人一样被这妖异的地面所吞噬,但耳边书生的呼吸声却渐渐有些重了,他虽然不懂武术,却也明白这是真气衰竭之兆,暗暗焦急不已。
却在此时,先前那女子又咯咯笑道:“谈公子,你的蹁跹凌波术果然独步天下,难怪当日能于百万军中取了我军主帅首级。不过这个院子已被我布下了千山浮波阵,这头顶天空现在是千山压顶,苍鹰难渡,飞龙回头,而你足下地面则如浮波逐流,落羽可沉,青萍难渡,你虽然凭借凌波术而得以不落地,只不过你真气将竭,不知还能支持几时?”
“是跟我说话吗?什么翩跹凌波术,我好像不会啊!声音很好听的仙女姐姐你有没有认错人啊?”谈宝儿叫道。
“这不劳姑娘费心!”那书生哼了一声,强提一口真气,身法陡然又快了几分。谈宝儿这才明白那女子竟是来找这书生麻烦的,一时大感倒霉。
那女子笑道:“谈公子,你这样可不是办法。我要是你,就将身上的包袱扔了。这样至少可以多支持一阵,说不定你可以在这口真气竭尽之前找出破阵之法也不一定!”
“公子,大侠,英雄,你千万别听这妖女的,好兄弟有难同当的!”谈宝儿吓了一大跳。书生大笑道:“不错!大丈夫正该如此。妖女,危急关头抛弃同胞自己逃命,你以为谈某和你们魔族一样没有人性吗?”
一座和院子大小相若的小石丘凭空出现在院子的上空,并以泰山压顶之势落了下来!
“去!”青衣书生冷喝一声,谈宝儿立时发现一道臂粗的金色闪电从他背上的布包里飞了出来,朝空中射去。
“轰!”一声巨响,小石丘被金色闪电命中,刹时碎成粉末,随风散了个干净。但这一击却消耗掉了书生极多的真气,脚下有了一丝迟缓,谈宝儿立时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面蔓延上来,自己两人的身体竟不自觉地开始下陷,正又惊又恐,却听那女子轻轻叹道:“谈容,我敬你是个英雄。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这一步看来本是平常无比,但谈容跨出之后,谈宝儿立时周身狂风呼啸,雷雨倾盆,而自己在这一刻竟是孤身立在一处满是烈火的悬崖之上。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眼前景物一闪而逝,院子里一切又都恢复原状,地面也再无凹凸,而在此之前一直笼罩自己全身的热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不同的是,院子的中央多了一个长发披肩的白裙女子。
女子身材说不出的婀娜多姿,可惜脸上却戴着一副恶鬼面具,遮住了除嘴眼外所有部位,看不清楚长相,而现在她的身体似乎被无数条无形的长绳牵制住,任她用力挣扎,却怎么也脱不掉束缚。过了片刻,她终于放弃了挣扎,恨声道:“谈容,你究竟对本姑娘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谈容微笑道,“姑娘算准我要在这客栈落脚,就在这院子四周布下千山浮波大阵,又以一帮鼠人分散我注意力,好从容发动阵法。我知道仓促间是无法找出你阵法的破绽,所以我就想了另一个法子。刚才我所踏出的步法固然是杂乱无章,但其实早已暗自将一部分真气注入我身边这位兄弟身上,他所踏的每一步,都是八八六十四卦其中一卦。这套步法踏完,太极禁神大阵便已布好,呵呵,擒贼擒王,姑娘既然被我禁制住,那千山浮波之阵自然不攻自破了。”
“啊!”谈宝儿愣了一愣,回想刚才自己全身一直被一股热气包裹,而每一步落下,果然就有一道热气从足心流了出去,原来竟然是谈容借此布下了阵法,顿时鼓掌喝彩道,“精彩!太精彩了!谈大哥你太厉害了!难怪你能力挽狂澜,杀得魔族妖人望风而逃,你不愧是我的偶像啊!没说的,小弟谈宝儿以后就跟你混了!老大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着弯腰就向谈容行礼。
谈容淡淡一笑,道:“你我年纪相若,不必如此。先起来吧!”谈宝儿只当他答应,一时说不出的欢喜,翻身起来,站到谈容身边,顾盼间说不出的得意,好似自己已是谈容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在魔族军中身居何职?魔宗厉九龄是你什么人?说!”谈容收敛笑容,一步一问地朝白衣女子逼了过去。
“找死!”谈容冷哼一声,右手挟着一道劲力狂扫而出,同时左手一拍背上布包,金色闪电射出。
“啊!”两声闷哼同时发出。几乎是同一时间,碧绿光华穿透谈容的真气命中后者左手,而金色闪电则划破虚空正中谢轻眉的胸口,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身体倒飞而出撞到石墙上。
谢轻眉吐出一口血,挣扎着站了起来,很是惋惜地看了谈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裙带一展,如一只轻盈的白鹤一样飞了起来,越过高墙,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谈宝儿这才反应过来,几步奔到谈容身边,急道:“老大,你没事吧?”
“我没事!”谈容脸色惨绿,却摆了摆手,“没想到这妖女竟不惜自损心脉,用化血魔法强行破除禁制,是我低估了她!你去把马牵过来,我得赶快离开这里!”
谈容翻身上了马,见谈宝儿一脸期待神色,笑道:“我要上京城,此去长路八千里,你要是不怕凶险,就上来吧!”
谈宝儿大喜,叫道:“不怕,不怕,跟着老大,再大的凶险我也不怕!”谈容笑笑,伸手微微用力一带,将他拉上马来。
黑墨一声长嘶,扬蹄奔了起来,谈宝儿只觉耳畔生风,慌忙抱住谈容,再不敢放开。两人一骑,出了后院的小门,奔出卧龙镇,一直向南,朝京师大风城而去。
卧龙镇向南不过十里,便是神州七大名山之一的昆仑。昆仑山绵延八百里,主峰倚翠高一千八百丈,巍峨雄壮,山陡崖直,飞鸟难渡。
前往大风城的古栈道从昆仑山脚绕过,本已是曲曲绵绵,又加年久失修,更见坎坷,过客行此,无不缓慢小心。此时已是晚上,虽有明月如盘,清辉夺目,却依旧比白日险阻不少,但黑墨到了此间,速度却非但不见减少,反是更加奋蹄如飞。
谈宝儿初时见前方黑影倒逝,而绝壁刀崖如恶鬼迎面扑来,只吓得惊叫连连。谈容一面柔声安慰,随手却松了缰绳,任黑墨自己驰骋。谈宝儿只吓得魂飞魄散,但过了一阵,却发现胯下平稳如常,甚至连颠簸都是难得见到,慢慢定下心神,由衷赞道:“小黑啊小黑,你虽不是云骑,但比之真的云骑可是强了太多!”
黑墨似乎能听懂人言,闻言长嘶一声,足下更如生云一般快捷。路边飞鸟只见一阵疾风扫来,随即一片黑影从路间掠过,一时只当见了山魅,急急躲避。
谈容将目光从崇山峻岭间收了回来,回头笑道:“这畜生不经夸,你再夸它,它说不定飞上天去。对了宝儿,刚才我们聊了这么久,你尽问我在前线杀敌的事,我还一点都不知道你的事呢,比如你总叫我老大,我还不知道咱俩到底谁大呢,你几岁了,什么时候生的?”
“怎么回事?”谈容大奇。
谈宝儿黯然道:“我父母在我两岁的时候就都死了,我是我们老板收养的,他将收养我的日子,也就是每年的三月初十,当做我的生日。”
第一章 少年英雄梦 (2)
谈容笑道:“英雄不怕出生低。我看你聪明伶俐,若肯随我从军,来日立下大功,也可告慰父母在天之灵。另外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今年三月初十满十七!再过七天可就是我们的生日了!”
“真的?”谈宝儿又惊又喜,“咱哥俩竟真的一般大!不过,老大你杀的魔崽子比我多,我叫你老大那是绝对错不了的。但你放心,小弟现在虽然还没有开张,过不了多久,一定会赶上你的!哈哈,想想每次战役结束,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将魔崽子的人头摆出来,看谁杀得多,那该多爽!”
谈容摇头道:“宝儿,杀得人多可未必就是英雄。古时候有位哲人说得好‘苟能制强敌,岂在多杀伤’。”
谈宝儿诧异道:“老大,这狗能制伏强敌,就是要多咬敌人,对方伤得越重对自己越有利啊!怎么这人却说不要多杀伤呢?”
谈容失笑,想起这小子一副无赖模样,显然不通文墨,耐心解释道:“我说的不是黄狗黑狗的‘狗’,而是‘苟’。这句诗的意思是,只要能够制服强大的对手,并不在于杀伤敌人的多少。”
“哦!”谈宝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谈容苦笑着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奇`书`网`整.理提.供]脸色陡然一变,一拍背上布包。一道金色闪电立时疾射而出,划破寂寂夜色,落入路边草丛里。
“吱!”草丛里响起一片怪异的惨叫声,接着是一声闷响,初放的野花被搅得漫空飞舞。同一时刻,谈容飞身而起,双足在花瓣上顺次疾点而过,挟带着那道闪电,似一道金色旋风,从草丛上方卷过,阵阵闷响和惨叫声在草丛里此起彼伏。
月光下花落如雨,谈容在花瓣上轻轻一点,飞身回到马上。而他做这一切的这段时间内,黑墨却是速度不减,疾驰如电。
“是敌人吗?”因为黑墨的速度太快,谈宝儿根本没有看清楚草丛里的东西。
“是魔族的蛇人!”谈容淡然答应,脸色却忽然一阵惨绿,身体摇晃着,便要朝马下倒去。谈宝儿大惊,慌忙出手将他抱住:“老大,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黑墨通灵,闻言四蹄疾奋,如一道黑色的旋风,顺着栈道狂飙。谈宝儿只觉劲风扑面,刮得脸颊如刀割似的疼,眼睛再也睁不开一丝缝隙,过了一阵,忽然感觉到谈容倒在了自己怀里,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紧紧将其抱住。
夜色里,只听见风声如箭,身体开始随着黑墨急速驰骋而起伏,犹如身处汪洋大海。谈宝儿心中害怕,不敢睁眼,一手将谈容牢牢抱住,一手抓住缰绳,如抓着一根随时都会沉下去的救命稻草。
奔了一阵,入耳渐渐有了巨大的轰鸣声,又过一阵,大雨当头浇了下来。谈宝儿只觉那每一滴水珠竟都是说不出的冰寒,打在脸上竟如疾箭一般,说不出的疼痛,一时只疑是魔人伏击,更添风声鹤唳。他一个小镇上的寻常少年,何曾有过这样经验?只觉一生之中,自己从未如此害怕。谈容初时尚有重重喘息,此时却似没了呼吸,身体慢慢变得冰冷无比。谈宝儿感觉怀里竟是搂了一块寒冰,他说不出的惊恐,出声想呼叫谈容的名字,才一张嘴,立被一股恶风灌进口来,便是启齿也难。
雷雨里,黑墨速度不减。
渐渐地,谈宝儿耳里除开轰鸣声再没有了别的声响,脸上头顶,被风雨侵犯,只如刀箭加身,又痛又冷,生平种种便在此时如走马观花似的在眼前晃过。死了,死了!他曾听老胡说如果一个人在一瞬间回忆起以往的事,那就是离死期不远了。奶奶个熊,老子不过是做了几个时辰大英雄的跟班就挂了,老天爷,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一念至此,泪水便要夺眶而出,但他随即想起谈容随时会醒,被他看到未免显得太过脓包,只得强自忍耐。
这漫漫的长夜,却不知何时是尽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也再不见颠簸。谈宝儿听见耳畔风声再没有那么急,缓缓睁开眼。立时便有一道红光射来,眼睛微微一丝刺痛。入目是一片翠绿草原,前方茫无边际,红日从天地相接的地方露出半个身子,映得天地一片生机勃勃。回首向来之处,大雨初收,远山如黛,峰峦影影绰绰,这一夜驰骋,竟已走出了八百里昆仑山,踏上了葛尔草原。
谈宝儿重重吐了口气,只觉得这过去的一夜,竟似比以往十年还漫长,如果不是想到身后有魔人追兵,只怕自己早已坚持不住掉下马来。他伸手抹去脸上雨水,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疲倦,正想伸个懒腰,忽觉怀中一空,随即便是“嘭”的一声,似有重物坠地。他愣了一下,忙叫道:“小黑小黑,快停下!”
黑墨一声长嘶,果然定住身形。谈宝儿姿势狼狈地下了马,快步回跑,过去将谈容扶了起来,急道:“老大,你没事吧?”
谈容的脸色绿得像四周的野草,呼吸已经若有若无,但听到谈宝儿的话,他竟然缓缓睁开眼睛,微笑道:“本来阎神昨晚要收我的,但听你一晚上都叫我名字,还以为你是俺媳妇,怜惜我们夫妻情深,又放我回来了!”
“滚!你大爷才和你夫妻情深。”谈宝儿喜极而骂,鼻子却是一酸,眼眶里竟似有滚烫的水珠打转。他与谈容认识不久,却是一见投缘,同生死一夜下来,竟似已认识了一辈子的好兄弟,什么话也敢向外吐了。
谈容心下感动,却只是笑笑,在谈宝儿搀扶下站了起来。站在暮春清晨的草原上,抬眼望去,只见朝霞似火,春草如织,野花灿烂若锦,漫游整个草原的长风从远方徐徐吹来,惊起一片簌簌如松涛一般的鸣响。
两个人的心胸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填满。
“怎么了老大?”谈宝儿呆了一下,随即语声里竟带出了一丝哭腔,“你是不是觉得带着我丢脸,不要我跟你去京城了?”
“不是!”谈容摇摇头,“宝儿,昨晚交手的时候我不小心中了谢轻眉的碧蟾冰毒,费了一夜时间,依然无法将毒驱除。我所剩时间不多了,我下面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你那岳父可真是混账得可爱!”谈宝儿破涕为笑。
“可不就是!”谈容苦笑,“宝儿,我是回不去了,所以想请你帮忙代我去一趟京城,取消这门婚事。不过我那未来岳父一生最重承诺,说一不二。他说生死不改,那就是绝对不会变,即便知道我的死讯也是一样会将女儿扔过来做寡妇。所以,你只有扮成我的样子去取消婚约,那才有效。”
“这样啊!”谈宝儿沉吟起来,“我去一趟京城是没有问题了,不过你那么英俊潇洒,我可怎么扮也扮不像啊!”
谈容道:“要你扮成我,倒是一点也不难。只是魔族的高手从我出龙州开始就在追杀我,你要是扮成我的样子上路,会非常的危险。去与不去,你仔细考虑一下。”
谈宝儿顿时怔住。魔族杀手的狡猾和凶悍,这一路行来,他已多有见识。自己若扮成谈容的样子,那多半是未走到京城就会变成老鼠粪蛇粪什么的。只是若不去,自己刚刚才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未免就有了和放屁等价的嫌疑。
谈容见此叹了口气,道:“罢了!宝儿,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此事太过凶险,你没有必要为我丢了性命!”
“老大你这是什么话?”谈宝儿顿时大怒,“别说你我一见如故,承你看得起我,以兄弟之礼相待。就算你我素不相识,就凭你是为国杀敌的大英雄,我也要完成你的遗愿。再说了,大丈夫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那他怎知道姑娘如花年纪,我又怎忍心让她守一辈子活寡?”他话说得大义凛然,心中却想:“若不是你当老子是兄弟,我管你英雄狗熊,就算跪下来磕三万个响头,老子也不会上京城。”
谈容怔了怔,用力抬起双手,拍了拍谈宝儿的肩膀,双目含泪,却什么也没有说。谈宝儿哈哈大笑,用力握住他的手,却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男儿之间,有些话原不用说出来。
将手从谈宝儿手心抽回来,谈容伸手将背上布包解了下来,慢慢解开布条。一路上谈宝儿已多次见过这会放出金色闪电的布包的神奇,早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会更是凝神细看。布条解去之后,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非金非玉,也不知是用何物造就。
谈容神色肃穆,嘴里念道:“以孔神之名,乾坤宝盒,开!”说时右手食指按在盒子的正中央。盒子上一道金光流过,上下盒盖间立时多了一条细小的缝隙。谈容伸手揭开盒盖,千万道如蚕丝一样细的金色闪电从盒子里游了出来。
“妈呀!老大快闪!”谈宝儿吓了一跳,就地一滚,翻出五步之外。“你穷紧张什么,我还能被自己的东西伤了不成?还不快点回来!”谈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从盒里取出一件东西来。
这是一支大约三尺长的巨大毛笔,笔身比普通毛笔大了三倍不止,乳白色,有竹结,应该是一种奇怪的竹子。毛笔通体漆黑,光滑如锦,却不知道是何物造就,神奇的是上面隐隐有金光流动。
谈宝儿讪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原来是支笔啊!我还以为是把宝剑呢!”
“这是羿神笔,传说原为上古时羿神所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同其余三件神器一起流落人间。”谈容望着金笔,缓缓说道,“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书生,两年之前,我偶然得到这盒子和笔,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和神笔心意相通,从中学成无数法术。”说时他将笔放进盒子,硬塞进谈宝儿手里,“宝儿,我现在将此笔送给你。开盒之法,就是刚刚我说的那句咒语。”
谈宝儿捧盒在手,心头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望着谈容越发惨绿的脸和真挚眼神,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谈容轻轻拍拍他肩膀,笑道:“笔我虽然送给你了,但能不能发挥它的威力,就要看你是否能和它心意相通了。”
谈宝儿正色道:“老大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神笔!”
“我相信你!上天让我在临死之前遇到你,实是一种最好的恩赐!”谈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又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金色的牌子,“这是圣上召我进京的金牌,你到了京城,虽然不必入宫面圣,但这金牌有莫大威力,沿途官员见了自当好生招待,能有很多方便。好了,我时间不多,你盘膝坐到地上。我帮你改变容貌!”
谈宝儿接过金牌收好,强忍悲伤坐好。谈容在他对面坐下,嘴里念念有词,末了忽然伸出一掌,重重拍在谈宝儿头顶,一股炽热至极的热流流遍全身。
“好了!”谈容吃力地将手掌收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谈宝儿大声叫了出来。但话一出口,他立时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他发现从自己咽喉发出来的声音,竟和自己的声音没有一点相似,但却和谈容的声音一模一样!
“不要怕,宝儿!”这个时候对面那个自己说话了,要命的是声音和自己竟然完全一样,“这是我从神笔里领悟出来的移形大法。顾名思义,这种法术能将两个人的五官、脸形、头发、指甲、皮肤和声音等一切体现于外的特征都完全对移,现在你的外貌声音是我谈容的,而我的样子声音则和你谈宝儿完全一样。”
谈宝儿目瞪口呆,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这样进京,自然是谁都不会怀疑自己不是谈容。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法术!
待了半晌,谈容全身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谈宝儿大惊,一把将他抓住:“老大,你怎么了?”
谈容笑着摇摇头:“我没事!你记住了,我那未婚妻叫楚远兰,她爹是当今朝廷的户部尚书楚天雄。移形大法自我死后,世上再不会有人能解,你要想恢复原状,就一定要和神笔心意相通,其中自有破解之法。”
“我都记下了!”谈宝儿点头答应。黑墨一直在旁边吃草,此时忽然将头伸了过来,马目之中,竟也是满含热泪。谈容摸摸马头,望着京城的方向惨笑着说了句什么,忽然用力将谈宝儿和黑墨推开,全身随即冒出阵阵绿烟。
当日龙州一战,谈容于百万军中力斩魔人主帅厉天,自己却也被厉天反击的魔气震伤内脏,养了半月,伤势却依旧没有全好,只是朝廷见召,却不得不动身入京。而昨夜谢轻眉发出的最后一道暗绿光华,正是碧蟾冰毒,谈容一时大意,被毒气通过手臂攻入心脉。这一夜之中,他凭借高深法力和坚强毅力将毒伤苦苦镇压,此时大事交代完毕,心中再无牵挂,那毒便再也压制不住,和着淤积的内伤一起爆发出来。
绿烟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恶臭,过得片刻,血肉化尽,原地唯余一堆白骨,方圆三尺之内野草尽数枯黄。一代英雄,没有洒血沙场,却埋没于荒烟蔓草间。
彼时北风萧萧,黑墨仰天长嘶,离离之草尽作呜咽之声。谈宝儿仰天怒吼道:“谢轻眉!老子绝不放过你!”一声吼完,却已是泪流满面。这一夜之间,他饱受惊吓,却生怕丢脸,强自忍耐,此时终于借着谈容之死全数释放出来,随即想起自己身世悲苦,一时悲从中来,哭声更不断绝。
也不知哭了多久,黑墨忽然将马头伸过来蹭他衣角。谈宝儿止住哭声,摸摸黑墨的头,目视前方,黯然道:“小黑,今后这八千里漫漫长路,就要你我一起走了!”黑墨闻言低低哼了两声,一人一马相偎一起,影子被阳光叠在一起,落在清晨的草原上,说不出的孤寂。
谈宝儿从马背上谈容的行囊里找到火石,于四周捡了些干柴堆在白骨边点燃,黑黑的浓烟直冲九霄。
不久烟熄火灭,白骨成灰,谈宝儿将装神笔的乾坤之盒腾空,正要去装骨灰,身后忽有一阵大风吹来,将骨灰卷得满天都是,散入草丛,竟是再也无法找寻。谈宝儿勃然大怒,回头骂道:“什么世道,连你这鸟风,竟也来欺负人吗?”骂完之后,却忽见后方狂风起处烟尘滚滚,隐有腥气和群兽嘶吼声随风送来。
“魔人追来了!”谈宝儿大骇,翻身便朝黑墨身上爬。但他在昨夜之前却是从来没有骑过马,并不知如何上马,昨夜爬上黑墨也全是靠谈容相助。此时摔了好几跤,竟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烟尘慢慢靠近,里面裹的东西却也看得更加清楚。不看还好,一见之下,谈宝儿几乎魂飞魄散。那烟尘里裹的却是上千只浑身绿皮的狼!
“妈妈呀!”谈宝儿连声大骂,急忙又朝黑墨身上爬。但他越是慌乱,却越是不能爬上马去。狼群却在此刻发现了他,当先一狼怪叫道:“谈容就在前面,大伙儿上啊!谁能杀了谈容,圣女和天狼大人重重有赏!”群狼齐声鸣叫相应,脚下更是奔走如风。
正焦急无比,脑后忽有迅疾风声传来,谈宝儿不明所以,却是本能地一弯腰,便觉一阵凉风从头顶掠过,插入地面,细看时,却是一支狼牙箭。他大惊失色,回头看去,本是四足着地的群狼忽然立起来,除开狼头依旧外,身体各个部位竟和人并无两样,人人手持一把长弓,正搭箭朝这边射来。
“妈呀,竟然是魔族的狼人!”虽然早有明悟,但真的看见群狼变身,谈宝儿依然吓得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地”却忽然动了起来,谈宝儿猝不及防下,又被反摔了跟头,大惊失色下,双手去抓地面,入手却是毛茸茸的一片,身边景物飞逝,细看时,却发现自己竟已身在黑墨背上。
原来黑墨通灵,见他搞了半天怎么也上不了身来,索性自己屈下身来。谈宝儿不解其意,竟以为它脚软,但刚才他这一倒退却无巧不巧落到了马背上,黑墨立时飞跑起来。
狼人见了纷纷吼叫,各自张弓射来,但黑墨其速之快,如风卷光逝,一人一马与群狼距离迅疾地拉远了。
谈宝儿倒趴在马背之上,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有心叫黑墨停下让自己换个姿势,却生怕被身后紧追不舍的群狼赶上。
过了一阵,眼前渐渐看不到群狼踪影,他趴得难受,尝试着坐了起来,只觉得这样子面马尾而坐,比之面向马头却是少了逆风之苦,黑墨通灵,并不需自己驾驭,这样坐法,竟然是最舒服的姿势。他暗暗得意,也不再换姿势,累了就倒躺在马背上,一路竟是没有出过任何的意外。
草原的三月正值草长莺飞,青草绿油油的,正是疯长的时候。越深入草原,天空越发的蓝,白云也越发的白,草木清香混合着野花和泥土的芬芳钻入鼻孔来自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谈宝儿想起谈容死后尸骨无存,魂散异乡,固然可惜可叹,但能埋骨于这草木间,尘归尘,土归土,植根于大地,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念至此,他心头悲伤稍缓,整个人竟似在一夜间长大不少。
向着草原纵深处行走,渐渐开始遇到牧人放牧的成群羊马。因为深怕魔人追来,除开大小便,他日夜都不下马,渐渐和黑墨混得好似兄弟,骑术日渐精熟,在马背上待着和在平地上竟无任何不同。只是他大多时间依旧倒骑着马,平躺在马背上。放牧的牧民见这少年倒背骑马居然如此平稳,又惊又奇,纷纷模仿,却没有黑墨这样通灵的宝马,人人摔得鼻青脸肿。谈宝儿见此哈哈大笑,心头悲伤渐渐淡消。
过了两日,他发现魔人并未追来,渐渐放心。他日里纵马如飞,晚上找些枯草,就地而卧,路上遇到牧民,也上去攀谈几句。只是这些胡人说的是当今神州通用的夏语,甚是拗口,一开始他听不太懂对方说什么,说得多了,连比带画下,渐能通意,说及自身目前景况,牧民们都是诧异至极,连连摇头。
原来从昆仑山出来后,本有两条路去大风城。其中一条就是经葛尔草原,过天河,经历南日关,过云州城最后到京城。另一条则是从昆仑出来后走关中繁华之地,经凤、桂、桐三州之地,最后过天河到南日关下。经葛尔草原到南日关要二十天,但另一条路则是捷径,只需十天便能到达,最重要的是草原上常有马贼劫掠,而另一边却治安太平。
谈宝儿闻言先是不解,细细一想下,却叹了口气。原来当夜谈容身负重伤,之所以选走葛尔草原,正是因为想到魔族杀手多半以为他会走另一条捷径,会在前方埋伏。反是走草原的话,等他出草原的时候功力已然恢复,自不将任何敌手放在眼里。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有料到自己还没有走出草原已是归天。
想明道理,谈宝儿继续上路。他对马贼的传闻并非无动于衷,只是想起后方有魔人追兵,回头已是不及。反是黑墨极是通灵,每每能察觉猛兽袭击等危险,并且奔速极快,而大草原纵横甚为开阔,想来即便遇到马贼也可远远逃开吧。
谈容留下的包裹里清水干粮充足,金银颇丰,谈宝儿路上遇到草原部落也偶然向牧民买些烤肉肉干之类,草原上民风淳朴,见他生得斯文儒雅,也多是友善接待,一路上饮食并无忧虑。谈宝儿见谈容这张脸颇能引人好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从包裹里找出一套书生服穿上,果然更添几分文弱,予人人畜无害的良好印象,一路行来很是得了些方便。
闲暇时候,他将神笔拿出,仔细琢磨,却始终无法与笔沟通,参透其中玄机。谈容包裹里本有几卷兵书,可惜他识字有限,看得似懂非懂,翻了几次便被放进包裹。他离开卧龙镇时身上原带了三粒骰子,无聊时候便双手互赌,奈何他两只手赌技都一般的高明,想要什么点子简直是随心所欲,赌了几次便意兴索然。
一路之上再不见魔人来找麻烦,想来黑墨神速,他们想追也追不上吧。只是路上听说黄天鹰最近似乎异常活跃,他不敢大意,处处留心,就是夜晚之时,也是和黑墨轮番睡觉。
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渐渐已至葛尔草原的最深处,人烟却渐渐稀少,一路却连马贼的汗毛也没见一根,渐渐放松警惕。
这日黄昏,眼见天色将黑,前方隐隐出现一片栅栏围着成百上千个大蘑菇似的帐篷,绵密相连形成连营,知是有部族聚居,心想奔波多日,今晚就在这里借宿好好睡一觉吧。
走得近了,却奇怪地发现帐篷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四周唯一听得见的就只有风吹草低声。“这里人难道都出去放牧了?”谈宝儿莫名其妙。他斜倚在栅栏边,正不知如何是好,迎面忽有一道疾风猛扑过来,他不及反应,那道疾风呼啸着从头顶掠了过去,只刮得头皮阵阵发疼。谈宝儿愣了一下,随即摸着头顶哇哇乱叫。
“呵呵,你们这些夏国人中的读书人果然没用,箭从头顶过就吓成这样!”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紧随其后,一名手持弯弓的红衣胡族少女从最近的帐篷里掀帘走了出来。
少女站定之后,向着连营深处叫道:“各位阿婶阿姨,大家都出来吧,来的是个汉族相公,不是马贼!”她似怕谈宝儿误会,用的却是夏语,随即立时又用胡语叫了一遍。她话音刚落,各个帐篷里探出一个个人头,每人朝谈宝儿看了一眼,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脸上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色。
谈宝儿恍然。之前他曾听牧民说葛尔草原上有一股很强悍的马贼,首领就叫黄天鹰,只是这一路行来,却连马贼的毛都没有见到一根,反是自己凭借谈容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很是受了些优待,没想到了这里却被人误会成了马贼的探子,真是啼笑皆非。
他正想措辞解释,却忽然发现这些人虽然人人手持弓刀,但却不是老人妇女就是小孩,并没有一个壮丁,正莫名其妙,却见红衣少女跟众人低语几句胡语,笑着朝他问道:“喂,那夏国人,你真不是黄天鹰的探子吗?”
谈宝儿哭笑不得,心道:“你这样问,我真是马贼的探子也不会告诉你啊!”口中却忙道:“不是,不是,千真万确的不是!我刚从边关过来,要回南方去,本来打算在各位这里借宿一晚,看大家这个样子似乎不太不方便,那就不打扰了。”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开。草原人多数好客,众人看他长得斯斯文文,又听红衣少女说他刚刚被箭射得哇哇乱叫,一时敌意尽消。红衣少女笑道:“既然来了,还走什么走?莫非你要我们胡戎人被整个草原耻笑连一个好朋友也留不住吗?”
谈宝儿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客气,忙道:“谢谢!谢谢!”
那少女回头用胡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胡戎族人各自散去。少女回头对谈宝儿道:“兄弟请跟我来!”
第二章 一梦英雄 (1)
进了栅栏向里走不过二十丈,便看见一顶巨大的帐篷。通过这些日子的历练,谈宝儿见识已颇有长进,见这帐篷的布料虽然只是最普通的帆布,但帐篷的位置却在连营的中央,联想起刚才她指挥妇孺的气概,显然这少女在族中地位颇高。
谈宝儿不敢多问,将黑墨拴在账外的拴马桩上,进门一看,见帐篷里陈设虽然不多,但却件件精致,更难得的是一尘不染,非但没有草原上常见的膻味,更隐隐有一股不知名的清香,心中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
红衣少女替谈宝儿倒了一杯奶茶递了过去,笑道:“这是我的房间,你放心安睡。晚上我去阿妈那边就是。”
谈宝儿吓了一跳:“姑娘,这个不怎么好吧?”
“没什么了,我们胡戎人可不像你们夏国人那样讲究。”红衣少女豪爽地一摆手,“我叫桃花,胡戎族当今族长是我阿爸。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就是,我就住在隔壁的帐篷。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谈宝儿想了想,道:“我叫谈容!”
也许是边关战况尚未传到草原,桃花却似没有听过这个威震边关的名字,闻言笑道:“你们夏国人有句话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谈兄弟你这名字不错啊!”
谈宝儿大字认不到一箩筐,自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口中却道:“一般一般!你的名字更好。桃花,桃花,不过我看你本人却比真的桃花还漂亮!”
桃花脸颊微红,嗔道:“你们夏国人果然是油嘴滑舌!”说完之后她才发现有些失礼,掩饰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吃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谈宝儿忙道:“等一下!桃花,我想问一下,你们这的男人都哪里去了?你们刚刚说的马贼又是怎么回事?”
桃花神情微微有些紧张道:“男人们都和我爹出去杀马贼去了。这些年黄天鹰的势力是越来越大,搅得大草原不得安宁,我们四大部族都被他劫掠过。这次莫克族侦察到了黄天鹰今晚要夜袭我们的消息,两族就联合起来去路上埋伏。希望长生天神保佑,这次能将马贼全歼!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谈宝儿吓了一跳,自己今天晚上若是继续向前走,多半能遇到他们,到时候堂堂抗魔大英雄谈容被流箭射死,那可对不住老大临终托付。一念至此,对桃花暗暗感激不已。
谈宝儿看她双眉轻锁,显然是担心她爹和族人,笑道:“桃花姐你放心。你爹他们明早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桃花奇道:“你怎么知道?”
谈宝儿嘿嘿笑道:“因为小弟我人送绰号‘无敌幸运星’,我走到哪里就会给那里带来超级好的运气!你看我都住进你的香闺了,你们家运气能不好吗?”
“没想到你这家伙除开油嘴滑舌,还挺会安慰人的!谢谢你了!”桃花展颜欢笑,径直掀帘出去了。
桃花既走,谈宝儿百无聊赖,打开谈容的兵书翻了一阵又扔进包裹里。想了想,他将乾坤宝盒拿出,念动咒语取出羿神笔来。这一路之上,他已多次研究这支笔,只是这笔除开体积比寻常毛笔大了几倍,笔毛与众不同外,并无任何奇异之处。有时候谈宝儿甚至怀疑这支笔根本不是什么神笔,只是之前他亲自见过谈容利用这笔克敌,这个念头转了一转才又被抛之脑外。
躺在床上研究一阵,却依旧毫无头绪,这些日子来奔波劳累,日日紧张,此时一沾软枕,竟然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身体忽然飘了起来,睁眼看去,身周白云缭绕,仙鹤成群,四处高峰林立,自己竟是在天上飞!谈宝儿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脚下竟是踩着一只巨大的笔,依稀正是羿神笔模样!
怎么会这样?他正百思不得其解,耳边忽有人道:“谈兄弟,开饭了!”睁开眼来,桃花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原来方才竟是做梦啊!谈宝儿摇摇头。老胡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自己是想神笔想得厉害,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吧。桃花见他睁眼,神情呆滞,只道他没有睡醒,便又笑道:“谈兄弟,可以吃饭了。吃完再睡吧!”
“好!”谈宝儿答应,伸伸懒腰起身站起,一件东西却掉了下来。桃花帮忙拾起,一边递过去,一边奇道:“这笔怎么这么奇怪?”
谈宝儿接过,笑嘻嘻道:“这支可是神笔!只要我蘸些胭脂轻轻在你脸上一画,啧啧,包管你从胡戎族第一美女变成草原第一美女!”
“少骗人了你!”桃花不信,却又不敢把话说死了,“如果真有那么神奇,你先把自己变成天下第一美男子再说!”
“我早已是天下第一帅哥了,还用得着变吗?”谈宝儿哈哈大笑,掉头出门而去。帐篷里,桃花撇撇嘴,心中却想:“他真的挺俊的!说不定真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随即她轻轻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哎哟桃花,你不是见了英俊的小伙子,动了春心吧?”耳光打完,一张脸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桃红,却不知是被打的还是害羞害的。
晚饭吃的是烤全羊。谈宝儿已经好几日没有看见熟食,吃得完全没有风度,左手羊腿右手大碗的烈酒,丝毫不见客气。胡戎族人对此是大加赞赏,觉得这少年长得虽然文弱,但吃东西却大有豪气,有草原男儿的风采,对他好感大增,纷纷上前敬酒。谈宝儿吃得高兴,酒来碗干,来者不拒。好在他自小偷谈松的酒喝,很是练就了一副好酒量,饮了十来碗,竟丝毫不见醉意。桃花看他酒量甚豪,也过来向他敬酒。
不想草原上的烈酒后劲十足,喝了一阵,谈宝儿渐渐支撑不住,忙向众人说要休息,胡戎人自然不允,他脱身不得,只能一碗一碗地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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