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手扶在装饰的栏杆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了。大厅里的冷气吹到身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缓了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状态，惊魂未定地离开了这里。
下午13:35，穆青桐家门口。
穆青桐拿出衣兜里最后一粒牛奶糖，轻轻地把那层已经黏住了的包装纸撕下。但还没撕到一半，他就发现剩下的纸已经完全和发软的糖合为一体，叹了一口气后，仍然坚持把糖塞进了嘴里。
包装纸进入嘴里完全破坏了那股奶香带来的舒适感，穆青桐情绪低落，心中烦闷不已。时间拖得越长，希望似乎就越渺茫。
可当他抬头看清屋内的人后，瞬间僵在门口，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沙发上坐着一名大校。
“青桐你回来啦？”穆妈妈看上去很开心，眼角的皱纹在笑的时候尤为明显，“这是托卡斯军事学院的洛森大校，他是来给你面试的。”
穆妈妈以为他被这惊喜弄得说不出话，接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偷偷申请了军校招生还不告诉我！洛森大校等你很久了，我去做饭，你们谈。”
穆青桐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他点点头，把手轻轻搭在穆妈妈肩上说道：“没事儿，妈，您先去忙吧。”
待客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穆青桐的神色冷了下来，跨几步坐在了洛森对面：“大校您好。”
“你好穆先生。”洛森与普通的文职军官看上去明显不一样，穆青桐能非常直观地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他看上去不到40岁，坐在穆青桐对面的椅子上，十指交叉，手上有几道伤疤，右手虎口上方的皮肤也十分粗糙，颜色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有些许差异。尽管坐姿看上去随意，但背脊挺拔，带着军人的杀伐气，让人望而生畏。
穆青桐抠了抠鼻翼，盯着洛森的下巴，假装感受不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继而视线上移，改为直接凝视对方的眼睛，说：“大校，我想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向贵校提交过入学申请。”
洛森一言不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还有一张名为林恩的假身份卡复印件。
穆青桐脸色一沉：“进房间说。”
照片上是他这次去托卡斯科学馆的视频截图，其中包括他撞倒了教授和进入洗手间的瞬间，甚至还有一份访问军校数据库的记录。
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又是怎么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访问记录为什么这么快就生成好了？
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输得那么惨。他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成想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了下来，包括他引以为傲的反跟踪技术，在这叠照片面前都变成了笑柄。
但是洛森似乎没有要抓他的打算。
穆青桐看着洛森不说话，他摸不清对方的底，只能慢慢地周旋。房间的门已经被反锁，穆妈妈在厨房忙活，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这边。
如果军校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直接将他扣押便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他们居然还派来一名大校？
这背后有事。穆青桐心中了然。
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A班情报员招生计划。
招安。穆青桐想到了他以往经常使用的一个词。
说是两个，事实上他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招生计划上写着学员毕业后十年之内必须忠于帝国，为军队效命。毕业即授予上尉军衔，在校每月享有八百块补贴，每年还有奖学金若干。
逐条看完之后，穆青桐摇了摇头，笑着说：“洛森大校，我不明白。”
洛森淡漠地看着他：“哪一条不明确？”
洛森收好了计划书，又拿出了一份申请表格，一边说：“穆先生，通过我们这三天的观察，你有很强的职业素养。”
说完，他把表格推了回去。
洛森紧紧地盯着穆青桐，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洒在他脸上形成鲜明的阴影区，显得轮廓更深。极薄的嘴唇紧抿着，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骘，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将穆青桐轻易捏死。
洛森与他对望了一阵，穆青桐岿然不动，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还清理了一下指甲下面的倒刺。
二人沉默良久，洛森忽然移开了目光，过了几秒又拿出了一张纸。
还来？穆青桐都要吐血了，这死鬼佬的文件袋其实是哆啦A梦肚子上的异次元空间吧？
这些文字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资料，但很准确地描述出了他的生平，穆青桐如遭雷击。
穆青桐手脚冰凉，颓然地坐在床上，叹口气，问道：“您想说什么，大校？”
“穆青桐先生，关于您入侵数据库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记录。”洛森把他的智能手环取下，话筒处对着穆青桐，摁了一下录音的开关，“开始吧。”
“没有。”洛森回答得非常干脆。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说：“从一年前开始吗？”
洛森点头。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穆青桐理了理思绪，身体前倾，抬起头道：“我叫穆青桐，与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姓名一样，一年前29岁，曾就职于B国国家安全局反间谍情报处，任第二行动组组长。一年前执行人质解救任务后，申请了为期三天的休假。在家里睡了一觉，躺在床上忽然头痛，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幻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我起初以为是我遇袭了，照完镜子之后发现这孩子虽然和我长得很像，但他不是我。我醒来之后没有停止过查找资料，了解我目前身处何方，而且想尽办法与我的上级取得联系。但我没有成功。”
“三天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和我原来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在那里我们有一百多不同的国家，而这里只有一个联合帝国，科技也比我原来的世界发达得多。”
“后来我怀疑自己被人深度催眠了，我想尽办法地醒过来，每时每刻都在找这个世界的不合理性，我甚至自残过，但是没用。”
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摊摊手，继续说：“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这是不真实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除了催眠，我只能想到另一种可能，空间裂缝。这个解释似乎更为合理，所以我选择了入侵科学馆的数据库。”
“这就是我的动机。”穆青桐垂下眼睑，显得有些无助，“我想回家。”
洛森静静地听着他表述，并未再次摁下录音键。
而穆青桐则浑浑噩噩的，脑子被搅得一团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毫无反抗之力。在他眼前的不仅是交错的竹藤，还有一层层看不见的网，把他笼罩在内，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阴谋的触手在他身旁不断徘徊。
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洛森又是从何得知的？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过了半分钟，洛森确定穆青桐再没有下文后，才摁下结束录音的按钮：“穆先生，我们掌握着很多你想知道的信息，而你有两个选择。”
洛森说完把刚才那张表推了过去。
“一是军事法庭，二是军校。”洛森说，“按照帝国法律条例，如果你被以窃取国家机密罪的罪名起诉，你的母亲将会失去领取救济金的资格。”
穆青桐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也叫两个选择？
“包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穆青桐问。
洛森默认。
穆青桐追问道：“如果我去了军校，你们会给我答案吗？”
这下洛森沉默的时间更久，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思量再三，穆青桐最终接过了申请表。他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在双方信息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他所有的退路都被洛森堵死了，除了被招安以外别无选择。
他手心全是汗，签字笔握在手上滑溜溜的，差一点脱了手。
在穆青桐填写申请表的时候，洛森在一旁公事公办道：“明天八点你拿着申请表附件去医院参加体检，结果会直接发送到军校，通过审核后学校会寄给你一份录取通知书。相关注意事项在通知书都有，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给招生处发邮件。”
穆青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填完了表后，穆青桐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大校，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入学吗？”
“暂时不能。”洛森一口回绝。
穆青桐自讨无趣，把表退给了洛森。
穆妈妈显然对于穆青桐要去军校十分开心，这一年多以来穆青桐虽然沉默寡言了一点，但却比以前要懂事很多。
托卡斯军事学院是帝国最难申请到入学资格的大学之一，并且号称是帝国第一的指挥类军校，录取率不足10%，穆妈妈知道穆青桐要入学后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认识的人。
那天晚上穆妈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都是穆青桐小时候发生的趣事，穆青桐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由于害怕露馅，并不多言。
晚上穆青桐在暖黄色的台灯下写日记，理了理混乱的思路，厚厚的本子已经记录了一半有余。
我被招安了。虽然条件优渥，约束繁多，但他们却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似乎这里有太多的阴谋在悄悄逼近。
现在我最不明白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以前的身份，我又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
去了军校以后我会找到答案吗？
仔细想了想，整件事还是有其他蹊跷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招生的事情要由一个大校来完成，这是A班的特殊性还是另有隐情？虽然他们知道我曾经的职业，但这样的招安还是过于轻率和急躁，不合规矩。
他们为什么要招安？
招安最初的目的是要将不安稳因素归为己用。所以他们是急需人才还是为了稳定危险因素，或者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有关？在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操纵？
入侵数据库这件事似乎过于顺利，除了因为黑色失误暴露自己之外，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它前进。
而且普通的网络搜索不到洛森的资料，这让我很被动。
写下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穆青桐便关掉台灯躺下了，他蜷缩在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了起来。他的大脑一直超负荷地运转，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里面，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与判断力。
按照约定，一个月后他要去军校报到，他无法预知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机遇还是危险。
报到的那天穆青桐照常六点起床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银行卡里能取的钱尽数取出，然后回家给穆妈妈做好早餐便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指示，军校会发所有的生活用品，除了贴身的内裤一类的东西，他几乎不用拿什么。所以他的背包里放的都是牛奶饼干和小白兔牛奶糖，还有两个小小的密封收纳袋。
过了一会儿穆妈妈起床了，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叠大额钞票，奇怪地问穆青桐：“桐桐，这是？”
“妈，这是军校发的奖学金，专门给A班学生准备的。”穆青桐解释着，“录取通知书里不是有一张银行卡么，我今天把钱取出来了。”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穆妈妈看上去不太高兴，蹙眉道：“你这孩子，自己拿着用呗，取出来干什么？”
“我就担心您不收，所以今天才告诉您。”穆青桐无所谓道，“反正军校每个月还会发补贴，吃饭也不用钱，我拿着干什么？还不如放家里呢。”
穆妈妈正准备把钱退给他，穆青桐又道：“您别舍不得用，多添两件衣服，我放假回来会检查的。到时候如果我发现您没用的话，我也会帮您买很多东西，只多不少，毕竟我一个月也有八百的补贴。”说完，穆青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穆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穆青桐的头。
走之前穆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他很久，让他在学校好好和同学相处等等，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穆青桐抱着她安慰了好一阵，保证会时常给她打电话，耽误半天才出发。
托卡斯军校位于这座城市的边缘，人烟稀少，没有专门的公交路线。
穆青桐拦了一辆出租，付钱的时候一阵肉疼。
他银行卡里的钱几乎全转给了黑色，加上早上取了一部分，现在余额只剩下四十多。他把钱包里所剩无几的两张纸币全部翻出来反复数了几次后，又不甘心地开口朝下对着地面抖了抖，掉出来两个钢蹦。
一共二十一块三，还不够他两顿的饭钱。穆青桐叹口气，忽然也庆幸他来了军校，至少不用为了生活费发愁。
学校周围全是沙漠，军校的大门相当威武，立高十多米，上面刻着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的字样，门口两侧站着警卫，旁边插着帝国的国旗，前面立着一块军事管理区的牌子。湛蓝的天云层稀薄，远处有秃鹰飞来，穆青桐看着这景象竟有种苍茫感。
校门外并没有穆青桐想象中新生报名的热闹景象，反而冷冷清清，穆青桐皱了皱眉。校园里不时传来训练的口号声，极有气势，让穆青桐有种自己的胸腔产生共振的错觉。
是老生在训练？
所有的事项在通知书上写得一清二楚，穆青桐还是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小士官笑得特别灿烂，把通知书退给他，敬了军礼：“欢迎来到托卡斯军事学院，祝你好运！”
穆青桐回礼。
校门一进去就是操场，空地上站着几个方队，有的在教授搏击，有的则在站军姿，还有一些在进行体能专项训练。
学员们清一色的古铜色皮肤昭显着他们老生的身份，有一部分已经脱去了上衣，壮实的肌肉上全是汗水，反射着阳光，强壮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筋，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彰显着力量。穆青桐背着单肩书包顺着旁边的树荫走廊慢慢地挪着脚步，看得津津有味。
还挺养眼的。穆青桐想，这大概才是军校最好的福利。
因为不赶时间，他干脆站在了树荫底下，顺便打量了视野范围内校园全貌。
他逗留的时间太久，吸引了一旁正在休息一些学员的注意，穆青桐看到他们的臂章上绣着军校的校徽，下面还写了年级。
穆青桐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并不打算和他们继续深度交流，准备转身去新生报到处，但抬脚的一瞬间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嗤笑。他回头一看，刚好有一名学员在斜眼看他。
穆青桐：“？”
所以是怎么回事？
毕竟刚来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穆青桐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自地往行政大楼走去。
军校虽大，但步行二十分钟后穆青桐便到了目的地。行政大楼门口站着两个和他一样穿着休闲服的人，想来应该是报名的新生。
按照通知书上的指示来到了三楼，走廊上站着一名正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他臂章上的花纹和操场上的那群学员有些许不同，校徽上面还有一个A的字样。
是A班的老学员。穆青桐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不仅身材高大，而且面部轮廓较为欧化，具有非常明显的混血特征。
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一名穿着军装的棕色卷发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在和负责人冾接事宜。
刚好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疑惑地回过了头。
随即这个动作让疾步行走的穆青桐收了脚步，他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林恩！”
男人看着眼前呆愣的少年，不解地问道：“林恩？”
只是面前的人穿的是军装，林恩没有军籍。
见穆青桐不说话，顶着中尉军衔的男人走上前，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通知书，伸出另一只手道：“你好，我是莱尔，第16届A班新生，主修作战指挥。”
穆青桐猛地回过神，直视莱尔的双眼并与他握手，呆滞的表情已经无影无踪，略为尴尬地回答说：“你好，我也是A班新生，我叫穆青桐，主修军事情报。”
他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曾经熟悉的痕迹，但却无功而返。
他不是林恩。
两年前的收网行动让林恩的名字刻在了国安局大厅的石墙上。
那人是自己的导师，从他高中毕业开始，就手把手地将他带上了道，一步步引导，一步步培养，直至他能独当一面。
以至于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无可避免地对林恩产生了另外的感情。
但林恩却始终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还有组织的硬性规定不予回应。一直到林恩牺牲，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那种大脑要爆炸的感觉又来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与林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究竟认不认识自己，他是否在这次招生中起到了某种作用，这两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穆青桐面色发白，莱尔看他不太对劲，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穆青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不，没有，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刚刚是我认错人了。”
“是么？我还以为你认识我。”莱尔看上去十分健谈，他比穆青桐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形了大了一号，让人有种安全感，“他叫林恩吗？”
“嗯。”穆青桐拿着通知书走到办公室门口，一边继续说，“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莱尔仔细端详着穆青桐，后者皮肤白皙，轮廓柔和，身高一七五左右，体型瘦小，在这个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
以这样的身体素质进A班，还是极为少见的情报生？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穆青桐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同时还带着些许好感。
“我先去报名。”穆青桐正专心地把报名需要的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并未注意到对莱尔的眼神。
“好，我等你。”莱尔往穆青桐的背包里瞟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疑惑道，“你里面装了什么？”
“嗯？”穆青桐不好意思地笑笑，摸出一颗小白兔牛奶糖给他。
莱尔接过那粒糖，有点惊奇道：“这糖我小时候吃过，现在居然还有啊？你在哪儿买的？”
“就街上。”穆青桐并未多言，转身拿着手续去办公室了。
由于A班的学员人数过于稀少，所以入学手续办得很快，宿舍也分配了下来。
“我在B104，你呢？”莱尔问，直到手续办完三楼也只有他们两个新生，所以找到同班同学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二人也因此走得近了些。
“B327，怎么隔这么远？”穆青桐奇怪道，“新生不应该在同一层么？况且咱们还是一个班的。”
“3楼不是大二的吗？”莱尔说。
穆青桐困惑道：“大二的？”
“我也不清楚，先去把东西领了吧，咱们待会儿一起吃饭。我在这儿有战友，A班大二的，住在三楼，到时候可以问问他。”莱尔说。
“什么战友？”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是从现役部队里考上来的，我们军团有几个在A班，我和大二的那个关系不错。”
穆青桐：“你们军团挺厉害。”
莱尔自豪道：“那是！”
穆青桐举着手，想友好地往他肩上捶一拳，但在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尴尬地改为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莱尔不是林恩，两人的个性也相差甚远，林恩内敛，莱尔奔放。
八年的感情让他无法忘却，林恩在他心底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他甚至连办事用的化名都来自于他。
但他无法淡定地去面对和林恩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个人。
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站在走廊中间一直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忽然动身往他们这边走来，穆青桐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那人经过穆青桐身边的瞬间，穆青桐抬头看了看他，却意外地撞进了对方的视线中。
穆青桐呆呆地看着他，那人脚下的步子没停，忽然瞪了他一眼。即使那眼神算不上凶狠，但仍让穆青桐受了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在操场上莫名其妙地被来了个下马威，来报个名还得遭白眼？
穆青桐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了。
“你在想什么？”莱尔一直注意着前方，见穆青桐好半天没说话，于是回过头看了看，恰巧见到他正在发呆。
“没什么。”穆青桐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说，“咱们快点儿吧，下午还得去体检。”
莱尔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对穆青桐的失态恍然大悟，张开嘴想说话，但犹豫了好几下，最终只安慰道：“节哀。”
穆青桐笑笑说：“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生死有命。只是突然间看到你，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两个人步行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领到了军装和被褥，这些东西加起来分量不轻，莱尔提出要帮穆青桐，被一口回绝。
来到宿舍区后莱尔提出十二点在门口集合，两人便分开各自寻找宿舍。
宿舍楼内鲜有走动的人，连保洁的人员都没有看到，显得空荡荡的。
还真不是报名的时候。穆青桐心道，在刚刚和莱尔的交谈中，他得知A班的报到时间要比普通班提前三天，办理手续和各种测试都会一步到位，不用排队花时间，这是属于A班的特权。
宿舍楼内的装修和军校庄重严肃的风格趋于一致，走廊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灰尘，地面甚至能淡淡地反射人影。
B327位于走廊尽头，穆青桐很快找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管理，每间宿舍的门上都会贴有宿舍内学员的姓名，而他的这一间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Lucien Chiang。
不，差点忘了，这里只有联合帝国，没有华裔。穆青桐暗暗摇了摇头。
随后他把自己的名字贴在了路斯恩的下面。
开门后宿舍空无一人，他的室友不在，但他的个人物品放得井然有序，并且书架上已经摆满了书，阳台上还晾着两套军装，显然不是新生的风格。
新老生混住？
穆青桐走到自己的床位旁边，用手拭了下床板，发现一点灰尘也没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把床垫和书包放了上去。
二人间的宿舍装修和外面没有多大差别，也是以简洁为主。
两张床分别位于房间的两个角落，两侧立有书柜和书桌，衣柜和书柜贴在一起，阳台连着浴室，还有洗脸池。
穆青桐把书包和衣服放好之后四处看了看，路斯恩的床单铺得一点皱褶也没有，鞋子在床底摆成一排。
书柜放的都是他的课本，大部分是指挥类的，还有单兵类、机械类，零散的几本心理学。穆青桐看了几眼，摆在桌上的几本已经起了毛边，笔筒里有三支黑色签字笔，全是同一种型号的，除此之外桌上没有其他杂物。
穆青桐还想借此机会看看其他东西，好对他的室友有个大致了解，但已经快到十二点，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下楼去与莱尔会和。
莱尔的战友叫达米安，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同样有着和莱尔类似的魁梧身躯。
穆青桐悄悄翻了个白眼，安巴尔帝国没有了地域限制，各地通婚情况普遍，导致后代几乎都是各地区混血，纯种人反而罕见，尤其是穆青桐这样身材处于劣势的纯种亚裔。
学校一共有四个食堂，达米安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那个。报名的时候穆青桐领了饭卡，每月500块的伙食补贴由学校提供，穆青桐求之不得。
食堂的东西都是自助的，穆青桐很快挑好了和另外两人坐一起。
“达米安，学校的新生和老生是混住的吗？”穆青桐吃了一口炒饭，装作不经意问道。
达米安在喝可乐，吸管被他咬得稀巴烂，听后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啊，新生老生很少混住，你们这届的不是在B栋一楼么？干吗问这个？”
达米安奇怪道：“怎么了？”
穆青桐：“我在三楼。”
达米安：“三楼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在住么？”
穆青桐低下头，用勺子戳了戳饭粒，然后喝了口水，摇头表示不知情。
达米安沉默一会儿，用手肘捅了捅穆青桐的胳膊，问他：“你在三楼哪一间？”
穆青桐：“327，室友叫路斯恩。”
穆青桐：“？？？”
莱尔问：“怎么了？”
达米安面条都不吃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穆青桐，诧异道：“你这是得罪谁了，怎么和他在一个宿舍？你要跟他住一起？”
什么意思？穆青桐和莱尔面面相觑，同时放下了勺子，等着他的下文。
“莱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瘟神么？”达米安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表情十分夸张，“就是要和小穆穆一个宿舍的路斯恩！”
莱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不会吧，是他啊？”
“等等，”穆青桐打断道，“他一个人住一间很久了吗？”
达米安点头道：“是啊，我们这一届刚开学的时候他室友就搬出来了，现在快一年了。”
达米安愣了一下，猜测道：“大概他那人有洁癖？不清楚。总之他那个人，我们班的人没人乐意和他一块儿，同学一年多，也没见他理过谁。拽得跟什么似的，真他妈是个极品。要不你干脆搬出来吧，换到莱尔那儿去。”
下午13:35，穆青桐家门口。
穆青桐拿出衣兜里最后一粒牛奶糖，轻轻地把那层已经黏住了的包装纸撕下。但还没撕到一半，他就发现剩下的纸已经完全和发软的糖合为一体，叹了一口气后，仍然坚持把糖塞进了嘴里。
包装纸进入嘴里完全破坏了那股奶香带来的舒适感，穆青桐情绪低落，心中烦闷不已。时间拖得越长，希望似乎就越渺茫。
可当他抬头看清屋内的人后，瞬间僵在门口，后面的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沙发上坐着一名大校。
“青桐你回来啦？”穆妈妈看上去很开心，眼角的皱纹在笑的时候尤为明显，“这是托卡斯军事学院的洛森大校，他是来给你面试的。”
穆妈妈以为他被这惊喜弄得说不出话，接着嗔怪道：“你这孩子，偷偷申请了军校招生还不告诉我！洛森大校等你很久了，我去做饭，你们谈。”
穆青桐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他点点头，把手轻轻搭在穆妈妈肩上说道：“没事儿，妈，您先去忙吧。”
待客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穆青桐的神色冷了下来，跨几步坐在了洛森对面：“大校您好。”
“你好穆先生。”洛森与普通的文职军官看上去明显不一样，穆青桐能非常直观地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他看上去不到40岁，坐在穆青桐对面的椅子上，十指交叉，手上有几道伤疤，右手虎口上方的皮肤也十分粗糙，颜色看上去和其他地方有些许差异。尽管坐姿看上去随意，但背脊挺拔，带着军人的杀伐气，让人望而生畏。
穆青桐抠了抠鼻翼，盯着洛森的下巴，假装感受不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继而视线上移，改为直接凝视对方的眼睛，说：“大校，我想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并没有向贵校提交过入学申请。”
洛森一言不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还有一张名为林恩的假身份卡复印件。
穆青桐脸色一沉：“进房间说。”
照片上是他这次去托卡斯科学馆的视频截图，其中包括他撞倒了教授和进入洗手间的瞬间，甚至还有一份访问军校数据库的记录。
他们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又是怎么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访问记录为什么这么快就生成好了？
这些事情他一概不知，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输得那么惨。他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成想一举一动都被监控了下来，包括他引以为傲的反跟踪技术，在这叠照片面前都变成了笑柄。
但是洛森似乎没有要抓他的打算。
穆青桐看着洛森不说话，他摸不清对方的底，只能慢慢地周旋。房间的门已经被反锁，穆妈妈在厨房忙活，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这边。
如果军校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直接将他扣押便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他们居然还派来一名大校？
这背后有事。穆青桐心中了然。
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A班情报员招生计划。
招安。穆青桐想到了他以往经常使用的一个词。
说是两个，事实上他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招生计划上写着学员毕业后十年之内必须忠于帝国，为军队效命。毕业即授予上尉军衔，在校每月享有八百块补贴，每年还有奖学金若干。
逐条看完之后，穆青桐摇了摇头，笑着说：“洛森大校，我不明白。”
洛森淡漠地看着他：“哪一条不明确？”
洛森收好了计划书，又拿出了一份申请表格，一边说：“穆先生，通过我们这三天的观察，你有很强的职业素养。”
说完，他把表格推了回去。
洛森紧紧地盯着穆青桐，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洒在他脸上形成鲜明的阴影区，显得轮廓更深。极薄的嘴唇紧抿着，浓密的眉毛下一双鹰一样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骘，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将穆青桐轻易捏死。
洛森与他对望了一阵，穆青桐岿然不动，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的表情，还清理了一下指甲下面的倒刺。
二人沉默良久，洛森忽然移开了目光，过了几秒又拿出了一张纸。
还来？穆青桐都要吐血了，这死鬼佬的文件袋其实是哆啦A梦肚子上的异次元空间吧？
这些文字不能称之为完整的资料，但很准确地描述出了他的生平，穆青桐如遭雷击。
穆青桐手脚冰凉，颓然地坐在床上，叹口气，问道：“您想说什么，大校？”
“穆青桐先生，关于您入侵数据库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份详尽的记录。”洛森把他的智能手环取下，话筒处对着穆青桐，摁了一下录音的开关，“开始吧。”
“没有。”洛森回答得非常干脆。
穆青桐扯了扯嘴角，说：“从一年前开始吗？”
洛森点头。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穆青桐理了理思绪，身体前倾，抬起头道：“我叫穆青桐，与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姓名一样，一年前29岁，曾就职于B国国家安全局反间谍情报处，任第二行动组组长。一年前执行人质解救任务后，申请了为期三天的休假。在家里睡了一觉，躺在床上忽然头痛，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幻觉，再次醒来已经到了这里。”
“我起初以为是我遇袭了，照完镜子之后发现这孩子虽然和我长得很像，但他不是我。我醒来之后没有停止过查找资料，了解我目前身处何方，而且想尽办法与我的上级取得联系。但我没有成功。”
“三天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和我原来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在那里我们有一百多不同的国家，而这里只有一个联合帝国，科技也比我原来的世界发达得多。”
“后来我怀疑自己被人深度催眠了，我想尽办法地醒过来，每时每刻都在找这个世界的不合理性，我甚至自残过，但是没用。”
穆青桐自嘲地笑了笑，摊摊手，继续说：“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这是不真实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头上？除了催眠，我只能想到另一种可能，空间裂缝。这个解释似乎更为合理，所以我选择了入侵科学馆的数据库。”
“这就是我的动机。”穆青桐垂下眼睑，显得有些无助，“我想回家。”
洛森静静地听着他表述，并未再次摁下录音键。
而穆青桐则浑浑噩噩的，脑子被搅得一团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笼子里，毫无反抗之力。在他眼前的不仅是交错的竹藤，还有一层层看不见的网，把他笼罩在内，周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阴谋的触手在他身旁不断徘徊。
这件事情他从未告诉过其他人，洛森又是从何得知的？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过了半分钟，洛森确定穆青桐再没有下文后，才摁下结束录音的按钮：“穆先生，我们掌握着很多你想知道的信息，而你有两个选择。”
洛森说完把刚才那张表推了过去。
“一是军事法庭，二是军校。”洛森说，“按照帝国法律条例，如果你被以窃取国家机密罪的罪名起诉，你的母亲将会失去领取救济金的资格。”
穆青桐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也叫两个选择？
“包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穆青桐问。
洛森默认。
穆青桐追问道：“如果我去了军校，你们会给我答案吗？”
这下洛森沉默的时间更久，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思量再三，穆青桐最终接过了申请表。他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在双方信息如此不对等的情况下，他所有的退路都被洛森堵死了，除了被招安以外别无选择。
他手心全是汗，签字笔握在手上滑溜溜的，差一点脱了手。
在穆青桐填写申请表的时候，洛森在一旁公事公办道：“明天八点你拿着申请表附件去医院参加体检，结果会直接发送到军校，通过审核后学校会寄给你一份录取通知书。相关注意事项在通知书都有，如果有什么不懂，可以给招生处发邮件。”
穆青桐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填完了表后，穆青桐不甘心地再次问道：“大校，现在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让我入学吗？”
“暂时不能。”洛森一口回绝。
穆青桐自讨无趣，把表退给了洛森。
穆妈妈显然对于穆青桐要去军校十分开心，这一年多以来穆青桐虽然沉默寡言了一点，但却比以前要懂事很多。
托卡斯军事学院是帝国最难申请到入学资格的大学之一，并且号称是帝国第一的指挥类军校，录取率不足10%，穆妈妈知道穆青桐要入学后恨不得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认识的人。
那天晚上穆妈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都是穆青桐小时候发生的趣事，穆青桐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一下，由于害怕露馅，并不多言。
晚上穆青桐在暖黄色的台灯下写日记，理了理混乱的思路，厚厚的本子已经记录了一半有余。
我被招安了。虽然条件优渥，约束繁多，但他们却没有给我一个理由，似乎这里有太多的阴谋在悄悄逼近。
现在我最不明白的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以前的身份，我又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
去了军校以后我会找到答案吗？
仔细想了想，整件事还是有其他蹊跷的地方。
我不明白为什么招生的事情要由一个大校来完成，这是A班的特殊性还是另有隐情？虽然他们知道我曾经的职业，但这样的招安还是过于轻率和急躁，不合规矩。
他们为什么要招安？
招安最初的目的是要将不安稳因素归为己用。所以他们是急需人才还是为了稳定危险因素，或者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有关？在这背后是否有人在操纵？
入侵数据库这件事似乎过于顺利，除了因为黑色失误暴露自己之外，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它前进。
而且普通的网络搜索不到洛森的资料，这让我很被动。
写下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穆青桐便关掉台灯躺下了，他蜷缩在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用被子把整个人蒙了起来。他的大脑一直超负荷地运转，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里面，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与判断力。
按照约定，一个月后他要去军校报到，他无法预知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究竟是机遇还是危险。
报到的那天穆青桐照常六点起床出去跑步，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银行卡里能取的钱尽数取出，然后回家给穆妈妈做好早餐便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按照录取通知书上的指示，军校会发所有的生活用品，除了贴身的内裤一类的东西，他几乎不用拿什么。所以他的背包里放的都是牛奶饼干和小白兔牛奶糖，还有两个小小的密封收纳袋。
过了一会儿穆妈妈起床了，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叠大额钞票，奇怪地问穆青桐：“桐桐，这是？”
“妈，这是军校发的奖学金，专门给A班学生准备的。”穆青桐解释着，“录取通知书里不是有一张银行卡么，我今天把钱取出来了。”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啊？”穆妈妈看上去不太高兴，蹙眉道：“你这孩子，自己拿着用呗，取出来干什么？”
“我就担心您不收，所以今天才告诉您。”穆青桐无所谓道，“反正军校每个月还会发补贴，吃饭也不用钱，我拿着干什么？还不如放家里呢。”
穆妈妈正准备把钱退给他，穆青桐又道：“您别舍不得用，多添两件衣服，我放假回来会检查的。到时候如果我发现您没用的话，我也会帮您买很多东西，只多不少，毕竟我一个月也有八百的补贴。”说完，穆青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穆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摸了摸穆青桐的头。
走之前穆妈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他很久，让他在学校好好和同学相处等等，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穆青桐抱着她安慰了好一阵，保证会时常给她打电话，耽误半天才出发。
托卡斯军校位于这座城市的边缘，人烟稀少，没有专门的公交路线。
穆青桐拦了一辆出租，付钱的时候一阵肉疼。
他银行卡里的钱几乎全转给了黑色，加上早上取了一部分，现在余额只剩下四十多。他把钱包里所剩无几的两张纸币全部翻出来反复数了几次后，又不甘心地开口朝下对着地面抖了抖，掉出来两个钢蹦。
一共二十一块三，还不够他两顿的饭钱。穆青桐叹口气，忽然也庆幸他来了军校，至少不用为了生活费发愁。
学校周围全是沙漠，军校的大门相当威武，立高十多米，上面刻着安巴尔联合帝国托卡斯军事学院的字样，门口两侧站着警卫，旁边插着帝国的国旗，前面立着一块军事管理区的牌子。湛蓝的天云层稀薄，远处有秃鹰飞来，穆青桐看着这景象竟有种苍茫感。
校门外并没有穆青桐想象中新生报名的热闹景象，反而冷冷清清，穆青桐皱了皱眉。校园里不时传来训练的口号声，极有气势，让穆青桐有种自己的胸腔产生共振的错觉。
是老生在训练？
所有的事项在通知书上写得一清二楚，穆青桐还是点了点头说：“谢谢，我知道了。”
小士官笑得特别灿烂，把通知书退给他，敬了军礼：“欢迎来到托卡斯军事学院，祝你好运！”
穆青桐回礼。
校门一进去就是操场，空地上站着几个方队，有的在教授搏击，有的则在站军姿，还有一些在进行体能专项训练。
学员们清一色的古铜色皮肤昭显着他们老生的身份，有一部分已经脱去了上衣，壮实的肌肉上全是汗水，反射着阳光，强壮的手臂上布满了一道道青筋，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彰显着力量。穆青桐背着单肩书包顺着旁边的树荫走廊慢慢地挪着脚步，看得津津有味。
还挺养眼的。穆青桐想，这大概才是军校最好的福利。
因为不赶时间，他干脆站在了树荫底下，顺便打量了视野范围内校园全貌。
他逗留的时间太久，吸引了一旁正在休息一些学员的注意，穆青桐看到他们的臂章上绣着军校的校徽，下面还写了年级。
穆青桐友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并不打算和他们继续深度交流，准备转身去新生报到处，但抬脚的一瞬间却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嗤笑。他回头一看，刚好有一名学员在斜眼看他。
穆青桐：“？”
所以是怎么回事？
毕竟刚来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穆青桐当做什么也没看到，自顾自地往行政大楼走去。
军校虽大，但步行二十分钟后穆青桐便到了目的地。行政大楼门口站着两个和他一样穿着休闲服的人，想来应该是报名的新生。
按照通知书上的指示来到了三楼，走廊上站着一名正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他臂章上的花纹和操场上的那群学员有些许不同，校徽上面还有一个A的字样。
是A班的老学员。穆青桐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人不仅身材高大，而且面部轮廓较为欧化，具有非常明显的混血特征。
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大门敞开着，一名穿着军装的棕色卷发男人背对着他，似乎在和负责人冾接事宜。
刚好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疑惑地回过了头。
随即这个动作让疾步行走的穆青桐收了脚步，他瞪大了眼睛失声喊道：“林恩！”
男人看着眼前呆愣的少年，不解地问道：“林恩？”
只是面前的人穿的是军装，林恩没有军籍。
见穆青桐不说话，顶着中尉军衔的男人走上前，手里拿着和他一样的通知书，伸出另一只手道：“你好，我是莱尔，第16届A班新生，主修作战指挥。”
穆青桐猛地回过神，直视莱尔的双眼并与他握手，呆滞的表情已经无影无踪，略为尴尬地回答说：“你好，我也是A班新生，我叫穆青桐，主修军事情报。”
他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曾经熟悉的痕迹，但却无功而返。
他不是林恩。
两年前的收网行动让林恩的名字刻在了国安局大厅的石墙上。
那人是自己的导师，从他高中毕业开始，就手把手地将他带上了道，一步步引导，一步步培养，直至他能独当一面。
以至于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他无可避免地对林恩产生了另外的感情。
但林恩却始终因为两人的年龄差距，还有组织的硬性规定不予回应。一直到林恩牺牲，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那种大脑要爆炸的感觉又来了，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与林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究竟认不认识自己，他是否在这次招生中起到了某种作用，这两个世界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联？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穆青桐面色发白，莱尔看他不太对劲，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穆青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不，不，没有，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刚刚是我认错人了。”
“是么？我还以为你认识我。”莱尔看上去十分健谈，他比穆青桐高了将近一个头，身形了大了一号，让人有种安全感，“他叫林恩吗？”
“嗯。”穆青桐拿着通知书走到办公室门口，一边继续说，“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莱尔仔细端详着穆青桐，后者皮肤白皙，轮廓柔和，身高一七五左右，体型瘦小，在这个学校里显得格格不入。
以这样的身体素质进A班，还是极为少见的情报生？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穆青桐勾起了他极大的好奇心，同时还带着些许好感。
“我先去报名。”穆青桐正专心地把报名需要的东西从背包里拿出来，并未注意到对莱尔的眼神。
“好，我等你。”莱尔往穆青桐的背包里瞟了一眼，发现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疑惑道，“你里面装了什么？”
“嗯？”穆青桐不好意思地笑笑，摸出一颗小白兔牛奶糖给他。
莱尔接过那粒糖，有点惊奇道：“这糖我小时候吃过，现在居然还有啊？你在哪儿买的？”
“就街上。”穆青桐并未多言，转身拿着手续去办公室了。
由于A班的学员人数过于稀少，所以入学手续办得很快，宿舍也分配了下来。
“我在B104，你呢？”莱尔问，直到手续办完三楼也只有他们两个新生，所以找到同班同学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二人也因此走得近了些。
“B327，怎么隔这么远？”穆青桐奇怪道，“新生不应该在同一层么？况且咱们还是一个班的。”
“3楼不是大二的吗？”莱尔说。
穆青桐困惑道：“大二的？”
“我也不清楚，先去把东西领了吧，咱们待会儿一起吃饭。我在这儿有战友，A班大二的，住在三楼，到时候可以问问他。”莱尔说。
“什么战友？”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是从现役部队里考上来的，我们军团有几个在A班，我和大二的那个关系不错。”
穆青桐：“你们军团挺厉害。”
莱尔自豪道：“那是！”
穆青桐举着手，想友好地往他肩上捶一拳，但在空中晃了晃，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尴尬地改为了抓自己的头发。
他知道莱尔不是林恩，两人的个性也相差甚远，林恩内敛，莱尔奔放。
八年的感情让他无法忘却，林恩在他心底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他甚至连办事用的化名都来自于他。
但他无法淡定地去面对和林恩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个人。
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站在走廊中间一直在拨弄手环的黑发学员，忽然动身往他们这边走来，穆青桐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了靠。
那人经过穆青桐身边的瞬间，穆青桐抬头看了看他，却意外地撞进了对方的视线中。
穆青桐呆呆地看着他，那人脚下的步子没停，忽然瞪了他一眼。即使那眼神算不上凶狠，但仍让穆青桐受了惊吓。
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在操场上莫名其妙地被来了个下马威，来报个名还得遭白眼？
穆青桐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了。
“你在想什么？”莱尔一直注意着前方，见穆青桐好半天没说话，于是回过头看了看，恰巧见到他正在发呆。
“没什么。”穆青桐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说，“咱们快点儿吧，下午还得去体检。”
莱尔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对穆青桐的失态恍然大悟，张开嘴想说话，但犹豫了好几下，最终只安慰道：“节哀。”
穆青桐笑笑说：“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生死有命。只是突然间看到你，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两个人步行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领到了军装和被褥，这些东西加起来分量不轻，莱尔提出要帮穆青桐，被一口回绝。
来到宿舍区后莱尔提出十二点在门口集合，两人便分开各自寻找宿舍。
宿舍楼内鲜有走动的人，连保洁的人员都没有看到，显得空荡荡的。
还真不是报名的时候。穆青桐心道，在刚刚和莱尔的交谈中，他得知A班的报到时间要比普通班提前三天，办理手续和各种测试都会一步到位，不用排队花时间，这是属于A班的特权。
宿舍楼内的装修和军校庄重严肃的风格趋于一致，走廊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灰尘，地面甚至能淡淡地反射人影。
B327位于走廊尽头，穆青桐很快找到了地方。
为了方便管理，每间宿舍的门上都会贴有宿舍内学员的姓名，而他的这一间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Lucien Chiang。
不，差点忘了，这里只有联合帝国，没有华裔。穆青桐暗暗摇了摇头。
随后他把自己的名字贴在了路斯恩的下面。
开门后宿舍空无一人，他的室友不在，但他的个人物品放得井然有序，并且书架上已经摆满了书，阳台上还晾着两套军装，显然不是新生的风格。
新老生混住？
穆青桐走到自己的床位旁边，用手拭了下床板，发现一点灰尘也没有，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把床垫和书包放了上去。
二人间的宿舍装修和外面没有多大差别，也是以简洁为主。
两张床分别位于房间的两个角落，两侧立有书柜和书桌，衣柜和书柜贴在一起，阳台连着浴室，还有洗脸池。
穆青桐把书包和衣服放好之后四处看了看，路斯恩的床单铺得一点皱褶也没有，鞋子在床底摆成一排。
书柜放的都是他的课本，大部分是指挥类的，还有单兵类、机械类，零散的几本心理学。穆青桐看了几眼，摆在桌上的几本已经起了毛边，笔筒里有三支黑色签字笔，全是同一种型号的，除此之外桌上没有其他杂物。
穆青桐还想借此机会看看其他东西，好对他的室友有个大致了解，但已经快到十二点，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下楼去与莱尔会和。
莱尔的战友叫达米安，是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同样有着和莱尔类似的魁梧身躯。
穆青桐悄悄翻了个白眼，安巴尔帝国没有了地域限制，各地通婚情况普遍，导致后代几乎都是各地区混血，纯种人反而罕见，尤其是穆青桐这样身材处于劣势的纯种亚裔。
学校一共有四个食堂，达米安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那个。报名的时候穆青桐领了饭卡，每月500块的伙食补贴由学校提供，穆青桐求之不得。
食堂的东西都是自助的，穆青桐很快挑好了和另外两人坐一起。
“达米安，学校的新生和老生是混住的吗？”穆青桐吃了一口炒饭，装作不经意问道。
达米安在喝可乐，吸管被他咬得稀巴烂，听后皱了皱眉，摇头道：“没有啊，新生老生很少混住，你们这届的不是在B栋一楼么？干吗问这个？”
达米安奇怪道：“怎么了？”
穆青桐：“我在三楼。”
达米安：“三楼不是我们这一届的在住么？”
穆青桐低下头，用勺子戳了戳饭粒，然后喝了口水，摇头表示不知情。
达米安沉默一会儿，用手肘捅了捅穆青桐的胳膊，问他：“你在三楼哪一间？”
穆青桐：“327，室友叫路斯恩。”
穆青桐：“？？？”
莱尔问：“怎么了？”
达米安面条都不吃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穆青桐，诧异道：“你这是得罪谁了，怎么和他在一个宿舍？你要跟他住一起？”
什么意思？穆青桐和莱尔面面相觑，同时放下了勺子，等着他的下文。
“莱尔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瘟神么？”达米安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的，表情十分夸张，“就是要和小穆穆一个宿舍的路斯恩！”
莱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不会吧，是他啊？”
“等等，”穆青桐打断道，“他一个人住一间很久了吗？”
达米安点头道：“是啊，我们这一届刚开学的时候他室友就搬出来了，现在快一年了。”
达米安愣了一下，猜测道：“大概他那人有洁癖？不清楚。总之他那个人，我们班的人没人乐意和他一块儿，同学一年多，也没见他理过谁。拽得跟什么似的，真他妈是个极品。要不你干脆搬出来吧，换到莱尔那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