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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水雲都.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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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水云都》
作者:闻尔
1
1、楔子 ...
那是一场盛世的黄昏。
斜阳滚烫。京城几乎融化成一脉金黄的日光。
时候已入了秋季,逼人的灼热却似捉着最后的机会不肯放手。每一日的黄昏,都宛如垂死挣扎。热气,直催心底。
街道上行人往来,有如潮水。街边的小商贩费力地叫卖着,沿路的熟食犹蒸腾着白雾,如缕不绝地扑向道路中前进的行人,将他们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再笼上一层湿热的气息。
碎玲在人群中快步行走着。
如同每一个行走着的人,她的衣衫早已黏腻的帖附在身上。汗水顺着脸庞柔婉的曲线划下,渐渐隐没入翠绿的衣襟,洇开一朵水色的花,看上去倒像是唯一的清凉。
她的神情有些焦急又有些喜悦,行走的速度也很快,而姿态却是端庄娴雅的。
她穿过长长的街道,拐进左侧的小巷,又沿着曲折的巷道行了一段,这才从另一个巷口转了出去。
街市上的繁华早已被远远的抛在身后,连带着那灼热仿佛也减去不少。这是巷口相连的另一条街道,却清冷的仿佛未有人烟。
街道的一侧是一户人家的院墙,砌得很高,却依然有翠绿的竹叶从墙那头冒出来,葱茏的一片,更是平添了一份凉爽滋味。
碎玲来到院墙下的朱门前,理了理衣衫与鬓角,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细细擦去额上的汗水,这才推门进入。
门内自然是一派清凉。竹林割碎了黄昏时仅有的一线日光,投成稀稀落落的金色斑点,洒了一地。
碎玲没走几步,就听到有急促的足音从竹林的深处传来。她立马加快速度迎了上去,神情中的焦急一点点淡去,转变成完完全全的喜悦。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奔跑时擦动了竹子的枝叶,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声,如同清风穿林而过,悠远而动听。
忽然,急行的脚步仿佛被什么障碍绊住,一声稚嫩的低呼响起,随即是布帛被撕裂时的声响,在短暂的停顿后,奔跑又再继续。
“碎玲姐姐!碎玲姐姐!”拨开恼人的枝桠,竹林深处跑来的那人上前两步,揪住碎玲的衣袂,仰起脸,声音细细地问:“碎玲姐姐,打听到了吗?叶勋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五六岁的年纪,头上梳了两条小辫子,黑黑亮亮,贴着脸颊一前一后的晃荡。小女孩身上裹了一层鹅黄色的轻纱,却不知什么原因,衣摆处绣金边的一角被撕裂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狼狈。
或许是刚从竹林深处钻出来的缘故,粉嫩的脸颊上蹭了些许灰黑的痕迹,看上去有些顽皮,却更添了几分灵动可爱。小女孩的眼睛亮亮的,眼眸黑白分明,宛如雪山之巅的湖泽,纯净得与世俗繁华终年不遇。
碎玲牵起一抹笑,蹲□握住小女孩的手,柔声道:“小姐,叶公子明天就回来了。”
听到这话,小女孩愣住了。期盼已久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却一时无法相信。她睁大了眼睛,偏着头。良久,才瘪了瘪嘴,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虽然是哭着,嘴角却不断地上扬,眼中泪光点点,而颊边早已开出了一朵花。
净了脸,又将小女孩的手细细地擦了一遍,碎玲笑道:“你看看你,这人还没回来呢,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我想叶勋哥哥了嘛。都一年多没见了,不知道叶勋哥哥长高没有呀。”
“明天不就知道了?”碎玲刮了刮她的鼻子,“快去换身衣服吧,一会儿要是被老爷夫人看见了,可饶不了你!”
小女孩牵了牵自己缺了一角的衣裳,也有些苦恼,于是乖乖点点头,随着碎玲去了。
一大一小的身影沿着小路渐行渐远。夕阳也终于耗尽最后一分余热。昏黄退却,入夜的凉意泛起。林间忽然迎来了一阵清风,沙沙地吹过,又远去,直至再无踪影。
这一场倒溯的回忆,像是终于要开启。
2
2、第一章 ...
京城,萧家。
午后的日头终于弱了一些。
府邸西侧的竹林内一派静谧,连一丝风响都无。寂寂的沉默着,无限逼似一次婉转的邀约。
她站在竹林外,向内张望了几眼,便提起裙摆沿着曲折的小径向竹林深处行去。
亭里坐着一个少年,微微低下头,背对着她的方向,正在书写。
少年身材修长,握笔的手臂瘦削而有力,即使是伏在案上,整个人也宛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剑,时刻充满张力。
她放轻了脚步,唇边绽开一朵花,慢慢地朝着凉亭走去。
此刻的林间寂无人声,少年身姿不动,恍若未觉。
走得近了,就能看清少年俯下的脖颈是偏深的小麦色,颈项间还挂着一根红绳,已经很旧了,打结的地方甚至都泛起了毛边。她看着这些,抿唇笑了。
一面偷偷笑着,一面猛地伸手捂住少年的双眼。她凑到少年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问:“我是谁?”
少年搁下笔,想了想,道:“猜不到。”
“笨!”她放下手,改成环住少年的脖颈,轻轻摇了摇:“笨蛋叶勋,每次都猜不到!”
被称作叶勋的少年笑了,道:“不是我笨,是我们旗云太聪明,哪怕每次用同样的一招,都还能蒙到人。”
旗云笑眯眯地点头,点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讶道:“你故意的!”
叶勋咳了一声,低着头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旗云也不恼,在另一侧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凑过去看案上的书写:“写什么呢?”
“哦,那是你爹让我抄的诗集。”叶勋淡淡道:“我从前不太喜欢这些,但你爹说,武将不等于莽夫,肚子里终归还得有些墨水的。”
“嗯。”叶勋笑着点点头,“我原本也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看了之后才发现,这些诗念起来还真带劲。”
“不过,诗写得再好,也比不上亲身感受得深刻。”叶勋提起笔,又开始抄写起来:“我还是想去真正的战场上看看。”
“叶伯伯不是带你去过吗?”旗云托着下巴,有些不满的嘟囔:“走了整整一年呢。”
“那时候还小,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军帐里。也就只是看看他们训练,真正的战场是不能去的。”叶勋顿了顿,皱眉:“说起来,那年是齐国第一次来犯吧?”
“不知道。”旗云摇头,双眉却也渐渐皱了起来:“你以后一定要去打仗吗?”
“男子汉大丈夫,生当为国效力。”叶勋看了她一眼,低笑:“旗云舍不得我吗?”
“舍不得。你一个,寂云一个,都这么说。”旗云站起来,绕到他身后,俯□再次抱住叶勋的脖颈,“不打仗不好吗?”
叶勋叹了口气:“如果能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可如今齐国年年来犯,西南不平,国中便永无宁日。”
叶勋一愣。沉默了一阵,他将旗云拉到自己身前,站了起来。
“旗云。”叶勋牵起她的手,用力握在掌心:“给我一些时间。”
“嗯。”她的眼眶有些泛红,却仍然温顺的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萧伯母给我们讲的那个故事吗?”叶勋轻声问。
“我娘?”旗云抬起头,“是关于‘密水云都’的传说吗?”
“嗯。”叶勋凝视着她:“哪怕这世上真的没有那个地方,我也可以亲手为你建造。一个没有眼泪和杀戮的幸福之城。”他理了理她鬓边的乱发,笑了:“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亲。”
秋日的竹林里忽然渗入了璀璨的金色日光,扑簌簌地落了一地。鸟儿开始吟唱,微风擦过枝桠,世界像是逐渐恢复了喧哗。而先前的静谧,却一点点地远去了。
唯有那两个声音,那像是从时光尽头逆流而回的声音,在整个天地的喧哗中,清澈而悠远地回荡:
“要是永远没有那一天呢?”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那我等你。”
冷风穿门入户,撩起屋内层层叠叠的纱帐,冲淡了一室的馨香,也惊醒了沉醉梦中的人。
旗云睁开眼,窗外大雪纷飞,晃眼已是三秋。
****************************
曦成帝五年,齐国来犯。
不同于前两回的佯攻,这一次敌国的军队实打实地压到了国境边界。而原本应当统帅三军、抵御外敌的常胜将军叶城,却在出发前不幸染上恶疾,寸步难行。
当此时刻,叶家独子叶勋殿前请命,并意外获准,替父出征。
这一仗,一打就是三年。而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的,远不止是一个人的容颜。
叶勋带兵出征一年后,太傅萧家接到选妃的传召。几乎毫无悬念的,德容兼备的萧家独女旗云,被选入曦成帝后宫,封号云妃。
不是没有抗争过,不是没有愤怒过,然而在所有掀起的波澜都被不动声色的平复之后,她终于明白,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是早已注定。
——那是即使你愿意等待,愿意守候,也无法被成全的命运。
她无法对抗,更不可能胜利,于是只能顺从地接受。沉默着,将满身荆棘的命运拥抱在怀中。
“娘娘,您终于醒了!”
耳畔传来喜悦的呼声,打断了支离破碎的记忆。旗云撑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我怎么了?”
“回娘娘,您先前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们正着急呢。”侍女霜露送上来一碗热的汤药,恭声道:“太医嘱咐了,娘娘醒来就把药喝了,再捂着被子睡一晚上,病也就好了。”
“嗯。”旗云淡淡应了一声,接过滚烫的汤药,慢慢的搅动起来。热气在冷冽的空中结成白雾,嗅到鼻中却是浓浓的苦涩滋味,一如三年来的日日夜夜。
她吹了吹浮在面上的药沫,又问道:“碎玲呢?我怎么没见她?”
“回娘娘,先前皇上来了一趟,见娘娘病着,便差她去将皇上寝宫内的玉枕取来。说是枕了便不会患风寒呢。”霜露眼角带笑,美滋滋的感叹:“皇上对娘娘可真上心,还没见对哪个妃子这么好过。”
“是吗?”喝了一口药,果然是苦到了心底。旗云笑笑,瞥了一眼左侧的窗户,道:“怎么还开着窗?”
“太医说了,屋里总闭着反倒不好,开窗通通风,指不定娘娘就醒了。”霜露说着便往窗边走去,“娘娘觉着凉么?凉的话奴婢这就关上。”
“不用了,就这么开着吧。”一点点地将药喝尽,又从侍女手中接过清水漱了口,旗云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披风拿来。”
“娘娘!您身子刚好,可不能再出去了!”霜露连忙阻止,急得差点将刚收起来的药碗打翻。
旗云按住她的手,淡淡道:“没事的,我就在门口站一会儿。闷得慌。”
几步走出寝宫,屋外飞雪漫天,正是隆冬季节。
旗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几年来,仿佛寒气驻进了体内,身体是越发的虚弱。她变得尤其怕冷,每年到了冬天,都要反复伤寒数次,一次比一次病重。
这一次只昏睡了一天一夜,其实是很好的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目光转向一侧。
回廊外种了几株梅,是最艳丽的红,此时被掩埋在重重的白色之后,看不太真切。那是去年属下藩国进贡的梅花,据说花开时颜色如血。传说是由英雄的心尖血染红,艳到凄厉,便成了美。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传说,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生离与死别。真正的传说,应当是如母亲口中的“密水云都”一样,宁静而永恒,远离战乱厮杀、阴谋背叛,远离命运。
想到那个传说,于是又想到数年前秋季竹林的那个承诺。萧旗云打了个寒颤,冰凉的手伸到颈项间,掏出一根红绳。
如同梦中系在叶勋颈间的那条红绳一样,这条绳同样已经很旧了,甚至比梦中的还要旧一些。但或许是由于主人的爱惜,尽管处处都泛起了毛边,看上去依然很洁净,连颜色都仍鲜艳着。
红绳上系了一个木质的方形小吊牌,一寸大小,看起来似乎是长年被人握在手中摩挲,四个边角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
木牌的正面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勋”字。字体并不工整,字迹也谈不上优美,却看得出非常用心。每一笔拐角的地方,都被反复的雕磨过,看起来异常流畅。
她将木牌翻了一面,背面刻着一行清秀的小篆:曦和帝四十三年。
那是十五年前,先皇在世的时候。那一年她五岁,叶勋七岁。
同样的木牌在叶勋的颈间也有一块,只不过那上面是由她亲手刻的一个“旗”字。字迹比叶勋当年的还要狼狈,因为年纪小,刻痕也浅得多。后来很多次,她想将吊牌收回重刻,都被叶勋笑着拒绝。
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吊牌上浅浅的刻痕还看得见么?如果看不见的话,他会不会后悔当初没让自己重新刻一次?
她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雪却已经悄然覆了她满肩。
“娘娘!”霜露终于看不下去,一跺脚,叫了起来:“娘娘,您就进屋去吧,要是再病倒了可怎么办啊!”
“娘娘?”正劝着,回廊上传来碎玲的声音。旗云转头看了她一眼,将吊牌放了回去。
看到她的动作,碎玲眼眸黯了一瞬。随即快步上前来,拂去她肩上的雪花,柔声道:“我们回去好不好?”
碎玲是陪着旗云长大的,大她十岁,是萧夫人远方亲戚家的女儿,自小寄养在萧家。
虽说萧家从未将她当做侍女对待,但碎玲却乐于伺候旗云。因此从旗云三岁起,碎玲就跟在她身边,半作姐姐、半作丫鬟。可以说,是除去胞弟寂云和叶勋之外,与旗云最亲近的人,甚至连当年入宫,也一并跟了进来。
因此尽管自己此时并无不适,为免碎玲担忧,旗云还是点点头,随她回了房。
一旁的霜露不误羡慕地笑道:“还是碎玲姐姐和娘娘关系好,我怎么劝娘娘都不听的。”
碎玲没接话,只将手中的玉枕递给霜露,道:“把这个放到娘娘床上,再熬一碗姜汤来。”
霜露应了一声,捧着玉枕去了。
“嗯?”旗云拢了拢脑后的发,径自走到案边,倒了一盏热茶,递给碎玲:“暖暖身子,你刚才在外面走了好大一圈呢。”
旗云放在案上的手轻轻颤了颤,随即笼入袖中。她笑了笑:“仗打完了吗?我以为要很久呢。”
“为什么要怨他?”旗云淡淡道:“他是男儿,要保家卫国,要建功立业,这哪里错了?”
旗云笑笑,回头看了一眼塌上的玉枕,没说话。
碎玲沉默。
隔了一会儿,旗云又道:“这次的仗打赢了么?外面是怎么说的?”
“赢了。叶公子带五万兵马剿灭了齐国七万军队,比老将军当年打得还漂亮。”碎玲道:“前两年一直拖着,齐国把军队屯在西南面,却始终不肯发兵。叶公子无法,只能陪他们在那里耗着,时不时地打上一场无关痛痒的仗。直到上个月,才算是正式开战。”
“齐国为什么要这么做?”旗云皱眉,“既然一开始并不准备打仗,为什么要把兵屯在那里生生耗着?这不是自断臂膀么?况且,齐国在西南面明显占地理优势,即使败退也可以据守一方,何必非要打得两败俱伤?”
“外面有传,这场仗明面上是冲着咱们来的,其实暗地里,齐国正闹着内乱呢。这七万兵马都是齐国太子的军队,被三皇子刻意派来送死的。”碎玲将旗云扶到塌上躺下,又替她把厚厚的被角掖好,坐在床边道:“这齐国三皇子是真有些本事。听说前些年太子掌权的时候,三皇子还未满十八岁。太子派了几拨人去暗杀他,偏生给他逃掉了,还一逃就是四年。四年后,他
2、第一章 ...
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推翻了太子党。齐王早已是病弱之躯,管不了事务,权力便全落入了三皇子手中。”
3
3、第二章 ...
那一声呼叫瞬间惊动了整个宫廷。
此时早已入夜,窗外灯火飘摇,一片动荡。旗云卧在塌上,听着外面兵荒马乱的声响,轻轻皱起了眉。
“我出去看看。”碎玲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向外走去。
“嗯”旗云点点头,“小心。”
话音未落,门口忽地闪入一个黑影。旗云甚至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身形,就被点住了穴道。碎玲立在一旁,还维持着转身离开的姿势,此时也是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盯着来人,神色惊惶。
来人蒙着面,一身黑衣,身材修长高挑,一时竟看不出男女。唯有一双眼眸亮如晨星,迅速地从她们二人面上扫过。
“委屈两位了。”那人淡淡道,声音低沉悦耳,听上去似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我不会伤害你们,进宫也只是为了见一个人。等见到他我就走,绝不多留。”说完,他先替旗云解开了穴道,确定她不会大呼小叫后,这才退开一步。
旗云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却并没有动作。
眼前的男子虽然周身笼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下,但言谈举止间隐隐流露的从容气度,却并非鸡鸣狗盗之徒所能拥有。况且,她可以感觉到他是真的没有歹意。
但既然如此,却又胆敢夜犯皇宫,想必是有无法不为之的理由。
旗云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此不惜代价的前来,以自己的能力必然是不能阻止的,与其以卵击石,倒不如顺其自然罢了。
“喝茶吧。”旗云索性放松下来,揉了揉自己被点穴的地方,从床上坐起,指了指一旁的圆桌:“上好的龙井,应该还没凉。”
男子似乎笑了笑,眼角微微挑起:“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旗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也不要求他解开碎玲的穴道。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走到门边。
男子在桌旁坐下,看了她一眼。
“我去把他们支开,你放心。”
旗云拉开房门,半个身子掩在门内,冲外面的人挥了挥手:“秋水,你叫那些人去别的地方找找。太吵了,我睡不着。”
“是,娘娘。”门外的侍女应了,招呼着附近的众人远去。反正这一片他们已经搜过,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合上门,旗云对男子道:“你准备在我这里呆多久?”
男子没回答她的话。悠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摘面罩,只揭起一角递到唇边:“你是萧太傅的女儿吧?想不到萧太傅那么古板的一个人,竟生得出你这般灵秀的人物。”
“我比较像我娘。”旗云淡然一笑,也到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能不能说说,你如此不惜代价要见的人是谁?”
男子眼睛一亮,慢慢放下茶盏:“皇帝。”
旗云倒茶的手一顿,随即道:“你和皇上是故交?”
“你见过必须以这种身份才能见面的故交么?”男子苦笑着摇摇头:“你的皇帝恨我恨得要死。”
“那你还来?”旗云饮了一口茶,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我欠他一个解释。”
男子的手指在杯口缓缓抹了一圈,神色掩在面罩后看不清楚,萧旗云却忽然觉得这个人心底似乎正翻涌着波涛。
“你去找他吧,这个时候他一般都在御书房。”旗云抿了抿唇,微凉的茶水有些苦涩:“附近的人我都支开了,你出门左转就行。”
“多谢。”男子冲她点点头,又对着碎玲的方向凌空弹了一指,这才掠出门去。
眼看着那人又如一阵风刮出视线,恢复行动能力的碎玲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旗云却冲她摆了摆手:“算了吧,他没有歹心。”
“清者自清。”旗云淡淡地将碎玲的担忧挡了回去,问道:“霜露呢?熬个姜汤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去看看吧。”碎玲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她,便转身出门去了。
屋子里终于只剩了旗云一人。桌上的茶已经彻底凉了,她却仍一口一口地喝着。淡淡的苦涩顺着喉管淌下。扑鼻的茶香,却是沁骨的凉。
刚才那个男子的话,倒是令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世。
她出生名门,父亲萧别曾辅佐先皇数十年,后来又做了当今皇上的太傅。地位尊崇,一时无两。母亲则是先皇早年收的义妹,虽说是平民出身,但却备受先皇疼爱,嫁给父亲,倒也算是门当户对。
这样的家世,注定了她不可能如寻常人家的姑娘,在车水马龙的闹市间长大。如同每一个大家闺秀,她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不时的,父亲还会同她品评天下形势,考察她的意见。因此年纪虽不大,她胸中却早已颇有丘壑。
倘若不是因为一早与叶家有了婚约,恐怕爹娘本来也是打算让她参加选秀的吧?如今阴差阳错,婚约抵不过一纸诏书,她仍是嫁与了帝王家。心,却远远地飘在了宫墙外。
旗云在桌旁坐了一阵,不等碎玲回来,便躺回了塌上。
吹熄了灯,窗外一线烛光照在床尾,轻轻摇晃。她蜷在被褥间握住胸前的吊牌,默默地看着那缕微亮。良久,终于沉沉睡去。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雪后初晴的天气最是清爽,推开窗,东边的天微微泛红,正是日出前的景象。
昨日后来的事她已经听碎玲转述过了:霜露熬了姜汤,又担心她睡了一天一夜腹中饥饿,于是转道御膳房,吩咐御厨做了些糕点。但就在回来的路上,不巧瞧见了昨夜的黑衣男子。霜露向来胆小,顿时吓得惊呼出声,那男子为了免她坏事,便点了穴道扔在一旁,直到后半夜才被搜查刺客的人找到。
对此旗云只是淡淡一笑,吩咐人给霜露也熬了一碗汤药。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染上风寒。
她倚在窗边守着日出,正出神,忽然听到回廊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旗云理了理衣衫,从门口走出去。
不出意料,回廊外站着的是本该仍在睡梦中的皇帝。
赵峥穿着龙袍,身边仅跟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旗云记得那人,似乎是叫长桂,是个相当玲珑的人物。
“臣妾给皇上请安。”旗云福了一礼,道:“皇上怎么大清早来旗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对于皇帝,旗云的心思是复杂的。
一方面,正是这个男人生生掠夺了原本属于她和叶勋的幸福,她虽然不至于怨恨,但多少也是有些不甘;而另一方面,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是王朝的命脉,更是父亲、叶伯伯,还有叶勋,拼尽全力也要维护的人。只这一点,她就不仅不能心有不甘,更要全心全意地服侍他,将他视作自己狭小天地里唯一的信仰。
她无法令自己爱他,只能尽可能地顺从他、尊重他。她只是一个女人,除去自己的一颗心,她所能奉献的只有这么多。
赵峥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是淡淡的:“病好了吗?”
旗云笑笑:“托皇上的福,已经大好了。”
“嗯。”赵峥道:“那你今日随朕上朝吧。”
旗云讶然抬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随即又温顺地低下:“臣妾遵旨。”
“去吧,”赵峥摆摆手:“朕在这里等你。”
她想起今日自己的早起,又看了看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阳,心里忽然像是被暖暖的熨帖了一下。
****************************
今日的朝堂与往日有所不同。几乎每一位官员在踏入大殿的时候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正中的龙椅上依然如往日坐着漫不经心的皇帝,而在他的右侧,原本属于皇后的位置前却竖起了一道翠玉屏风。
巨大的屏风泛着青葱的翠色。朝阳从大殿外斜斜地投射进来,映到龙椅背后的金墙上,再反射向面前的玉屏,将隐匿之后的人影映得纤毫毕现。
所有人都看见,那是一个女子的剪影,戴了满头的珠翠,华服高冠地端坐。
赵峥坐在上方,单手支着下颚,目光依次扫过文武百官,最终落在身侧的旗云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旗云此时正满腹疑惑,耳边忽然飘来这一声叹息,她讶然转头。满头的珠翠随着这个动作叮当作响,朝堂上忽然静了一瞬。
她看着身边的皇帝,眼中有深深的困惑。
嫁入宫中已有两年,但身为贵妃,真正与这位皇帝接触的次数却少得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赵峥仿佛只是完成任务一般地将她娶回了家,从此束之高阁。只有在极偶尔的时候,才会粗略地回想起来,然后匆匆过来看她一眼,却又往往无话。
旗云曾听父亲说,当今皇上的容貌并不像先皇,反而更似先皇的七弟。七王爷曾是名满天下的美男子,继承了他容貌的赵峥同样俊美无俦,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一丝生气。
她曾经认真观察过赵峥,却得出了令人心惊的结论:这位年仅二十六岁的帝王宛如一个茕茕老者。不近女色、不贪杯盏、不求享乐、不逐江山,他的生活仿佛一滩彻底死去的水,没有任何力量能激起波澜。
赵峥将帝王的权力分散给手下的臣子,武交给叶城,文交给丞相季洵与太傅萧别,而自己只是每日例行公事的上朝,批阅早已敲定的奏折。剩余的时间,他几乎都是在自己的寝宫和御书房中度过。
旗云从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位帝王的心中永恒的死去了,连带着整个人也枯萎得如同行尸走肉。
而此时,赵峥在朝堂上侧头看她,深邃幽黑的眼眸中却又似乎还蕴藏了一线生机。
沉默了一阵,赵峥收回目光,看了看堂下,淡淡道:“叶勋何在?”
堂上的太监立马吊着嗓子喊:“传叶勋。”
尖利的嗓音远远荡开,殿外是一波接一波宛如回声的传召。等了片刻,殿堂外终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迈进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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