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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客.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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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客》
作者:木苏里
文案:
“活得太久一不小心就扭曲了”攻X“近墨者黑想不扭曲也难”病弱受【大误
康和医院三楼拐角处的法医门诊室上贴着一张排班表:
周一、周三:市公安局;周二、周四:区公安局
某月十五,殷无书站在桥边一块黑石上远远冲谢白道:“自从你住到这鬼地方之后就再没让我进过门。”
谢白抓着门边,面无表情:“说完了?”
殷无书:“好歹我含辛茹苦养了你小一百年。”
谢白冷着脸:“所以呢?”
殷无书:“门板拍轻点?”
谢白二话不说抬了手,“咣”地一声封了门,动静大得石桥都抖了抖。
注:1vs1,结局HE,通篇扯淡、通篇扯淡、通篇扯淡【重要的事说三遍】
内容标签: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现代架空
主角:谢白,殷无书 ┃ 配角:立冬,娄衔月,洛竹声,等等 ┃ 其它:灵异,养成
第一卷 人间九夜雪
第1章
临市真正进入初冬,往往是在十一月末梢。
刚入夜,天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潮湿气一下子重了起来,阴嗖嗖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这种天气,谁都不乐意在外逗留,但总有那么些个例外。
“尸检报告搞定,今天总算能踩着正点下班了。要不聚个餐?年底指不定得忙成什么样儿呢,现在不聚下次得等开春。”办公室里有人这么提议着。
几个同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片刻,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朝这边招呼了一声:“小谢一起去吧?你来这一个礼拜我们还没来得及迎个新呢。”
谢白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套上外套。黑色的羊呢大衣和鸽绒灰色的围巾衬得他皮肤白而素淡,眉眼间有股冷冰冰的味道。
他似乎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同事口中的“小谢”是在叫谁,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不了,谢谢。”
他说话声音一贯不大,像是不爱费那个力气,音质听起来凉丝丝的,和他总是毫无感情如两潭平湖的目光一样,冷而沉寂,实在不太像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
“也是,你这两天咳那么厉害,这天又冷,回去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同事们也没再劝说,嘱咐了一句,便纷纷收拾好东西,跟在谢白身后出了办公楼。
自动感应门一开,外头潮湿的寒气便直扑过来,谢白皱着眉闷闷咳了几声,抬手拉了拉围巾,掩住了瘦削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他们所在的法医中心位于临市西郊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鸟不拉屎鸡不下蛋,偏僻又冷清。离这最近的公交站台大约五百米,需要穿过街对面的居民小区,离这最近的商店和餐馆也同样如此。
谢白朝对面灯火煌煌的小区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撑起一柄黑色的伞,下了台阶脚尖一转便朝右边拐去。
“诶诶诶!小谢你往哪儿走呢?”同事在后面哇哇叫着。
谢白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回家。”
他来这里一个多星期,恰好撞上了两件棘手的案子,人人都在加班,回家时间并不同步。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他和其他人一起走出这栋楼。
尤其是看起来路痴得令人发指的年轻人。
谢白还没走两步就被赶上来的同事一把薅住了肩膀,不由分说往回拉,还十分不见外地评价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想到第一个,谢白的眼皮便是一跳,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他垂下目光,皱着眉让开那个同事的手,但也没再继续往右边拐。
事实上,他根本不认识这边的什么路,也不是真要回家,只是为了避开旁人,选了最黑的一条而已。但既然别人已经这么说了,他再在众目睽睽之下奔着公墓去,那恐怕脑子不是有病就是有水。
“走吧走吧,这边。”自来熟的同事招呼他过马路,朝居民小区西门走。
谢白的目光从伞沿下透出来,扫了眼那个小区,略有些厌弃地顿了一秒,这才沉默着跟上了几个同事的步子。
他看见全小区熙熙攘攘、近乎把花坛和道路都挤满了的阴鬼同时转头,默默看向了说话的这位同事,眼神和表情就好比黄鼠狼盯着鸡,深情款款,其乐融融。
这天是阴历十月十五,下元节,民间焚香烧纸的祭祖日,又称九曲黄泉界的黄金周。
一般来说,一入夜,大街小巷就会被上来抢纸灰的阴鬼挤得水泄不通,有家养的、有野生的,和春运一样的七月半相比,熙攘拥挤的程度大概只少了那么一点点。
而每逢这种日子,整个临市最为拥挤的地方,就是这一片小区。因为这里十来年前是一大片坟岗,无数阴鬼对这里有着谜一样的归属感。
好在十数个鬼差一直往来巡逻,手里拎着的缚鬼链末端在地上重重地拖着,发出铿锵尖锐的金属声,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有两只阴鬼脑袋已经横在了谢白面前,细长血红的舌尖从嘴角漏出来,沿着青白的嘴唇舔了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口将谢白的脑袋撕扯下来拆吞入腹。
结果路过的鬼差一个猛虎扑食窜过来,面无表情地伸出两只手,揪着那两只阴鬼蝌蚪似的尾巴沿,拖死狗似的拽了回去。
谢白打着伞,步子不见半点停顿,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他真的连“一只鬼影子也没看到”。
小区方方正正的,面积算不上大,从西门横穿过去走到东门不过五分钟的时间。
看了一路不太下饭的阴鬼死相,谢白依旧保持着一张冷脸,不远不近地走在同事身后,丝毫没有参与聊天的兴趣,平静而淡漠。
直到快到东门的时候,他掩在伞下的目光才微微动了一下,朝右手边的花坛里扫了一眼。
在路灯映照下,花坛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清晰可辨。不同于眼珠子乱滚模样磕碜的阴鬼,那两个看上去很有人样。
黑的那个穿着不起眼的厚夹克,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落魄。他正跪在地上,整条手臂几乎都伸进了湿泥里,像是在深处往外掏着什么东西。
而白的那个则穿着一身长袍,双手笼在袖子里,蹲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催促着:“诶,风狸你快点儿,掏个妖尸这么墨迹,简直坏了咱太玄道的名声!”
穿着黑夹克的风狸一边掏一边从牙缝里反驳:“光看不动手,要不要脸?”
白衣人特别要脸:“你丑,你动手。”
那白衣人兀自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时间差不多了,你在这先掏着,我去叫人。”
风狸甩了甩脸上的泥水,顺口道:“叫谁?殷老大?”
谢白握着伞柄的手动了一下,微不可察。
风狸和白衣人一脸无辜地住了口,默默扫了一圈四周。
因为太多阴鬼一溜烟跑了的缘故,雨丝的方向被吹得微微有些倾斜。谢白一脸平静地将伞朝右边偏了偏,挡住雨的同时,刚好挡住了风狸和那白衣人滑过的视线。
他们两人口中所说的太玄道,是很久以前从直符灵动界分出来的一个机构,自创立起,就从勾陈大帝那边接了群妖万灵的主管权。
按理来说,一般情况下,九曲黄泉界的那些鬼煞阴司并不在其管辖范围内,本不应该会怕。
可无奈太玄道有个十分特殊的老大,叫做殷无书。
传说他是上古时候诸神伊始、天地间最纯最烈的那道阳气所化,非神非人非仙非鬼,三界六道都管不着他。
最要命的是,这朵变态福寿绵延,众人死绝了他还能挺着当遗产。
长久以来,殷无书这个名字稳居各界黑名单榜首之位,一骑绝尘,甩后面的人十万个马脸那么远。
谢白跟着那几个毫无所觉的同事走到了东门大门口。
“小谢,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同事抬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私房菜馆,打了声招呼便过了马路,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车站往右拐,可别再走岔了!”
谢白举着黑伞站在雨中,看着那几个同事陆续进了店,这才转身。从他所站的角度,不用偏头,余光就能看到花坛里忙活着的两位。
他顿了一下,拎着白袍子站起了身,接着道:“我当然是去请阴客。”
很显然,白衣人口中的阴客,也在各界黑名单上,不巧,堪堪排在殷无书后面,正是传说中近百来年直逼头名的那个二号人物。
谢白看完闹剧,毫无感情收回了目光,他拉了拉围巾,又闷闷地咳了几声,握着伞柄的手指清瘦中泛着一点儿青白色。
他盯着空茫中迷蒙成片的潮气,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每逢十五一贯不乐意出门?
谢白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听起来莫名有股嘲讽的味道。他垂下长长的眼睫,眼里的情绪掩在阴影里辨识不清。
在原地沉默着站了片刻,他才抬脚右拐,沿着小区院墙的外围,走进了一片没有路灯的黑暗里,接着连人带伞,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章
数秒之后,临市康和医院门诊大楼的某个角落突然亮起了一豆烛火,荧荧煌煌并不显眼,乍一看,就像是过路的车灯投射在窗玻璃上的光斑。
按位置来看,是三楼拐角处的法医门诊室。
这间诊室平日里算不上忙碌,门上贴着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排班表,恰好将那块可以望进门里的玻璃蒙了个严实。排班表上松松印着两排字:周一、周三:市公安局
周二、周四:区公安局
就因为有这张破纸在,谢白才回回都不走正门。他怕他一个忍不住,就会顺手把那排官方得直冒傻气的描金小字撕了。
可那印章毕竟不是他盖的,冒然撕掉多少有些驳前人面子。
此时的谢白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室内,他背对着门站在窗边,不紧不慢地理着手里的那柄雨伞。伞面上细碎的水珠在触碰到他手指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他的指尖吸走了似的。
就在他理好雨伞的瞬间,木质的诊室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间隔一声短两声长,很有节奏感。
接着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十五又至,一月不见,过得可好啊?”
这声音熟悉得很,片刻之前,谢白还看到声音的主人毫无形象地蹲在花坛里,笼着袖子贱兮兮地说:“你丑,你动手。”跟现在的拘谨有礼简直天差地别。
谢白没有丝毫要出声应答的意思,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整理好的那把雨伞在他手中倏然化成一片黑雾,又被他苍白的手指从中一挑,分成长长的两缕。他低着头,一圈一圈仔细地将黑雾从指尖缠到手腕,一点儿缝隙也不留,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副贴合皮肤的手套。
门外的人安静了不足半刻,嘴便闲不住了,隔着一层门板道:“大人,殷老大让我代问你好,可惜他最近正忙,时间不候巧,不然一定亲自来。”
谢白刚好缠完手腕上的最后一圈,闻言动作一顿,终于开口道:“累么?”
门外的人茫然道:“啊?什么?”
谢白垂手抬头,同样的黑雾绕上了他的双鬓,化成三指宽的黑色绷带,蒙住了他的双眼,前后缠了三圈。
刚蒙严实,诊室的门锁便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猛地弹开,而后“砰”地撞上了门外的倒霉鬼。
谢白从窗边转过身来,稳步走到了白衣人面前,好像蒙着双眼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一样。
白衣人下意识朝后让了一步,捏着被撞得酸唧唧的鼻子,瓮声瓮气泪汪汪地道:“大人你刚才说累啥?”
白衣人:“嘤~”
谢白懒得听他哭,抬脚就要走,结果被他一把薅住了袖子:“大人你地点都不问,这是要往哪儿去?”
“去分尸。”
答完,谢白手指尖刀光一闪,干脆地削断了被白衣人揪着的袖口,而后大步走到走廊边,全然不顾三层楼的高度,单手撑着栏杆便翻身跳了下去。
“抖什么?总不至于是殷无书。”谢白在消失的同时凉凉地回了一句。
“别人是不敢,您的话,那可就难说了。”白衣人嘀咕着,也忙不迭跟着跳了下去。
远在临市另一头的海蓝小区西门,风狸恍然听到了自家老大的名字,浑身一个激灵,自墙角根的阴影里一蹦而起,一手堵着鼻子,仰脸冲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
结果就见一团黑雾伴着万千鬼哭兜头笼罩下来,风狸猝不及防被狂啸而来的阴风糊了一脸,满头短发一下子被掀到脑后。
他在狂风中努力眯着眼,就见一个高瘦的人影从浮空的黑雾中落下来,稳稳地站在他面前,脚刚踩实便抬手五指轻轻一抓,做了个“收”的动作。
阴风骤停,黑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缩小到窨井盖儿那么大。
“等等等!先让我出来再收!”鬼哭狼嚎一样的喊叫从黑雾里传来,而此的黑雾已经又缩了一大圈。
刚落地的谢白手指一顿,黑雾果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白衣人从缩成饼大的黑雾里艰难地挤出了头,龇牙咧嘴地喘着气:“感受到了生孩子的苦。”
他想也不想地又把手指收了收。
风狸连鼻子都忘了堵,一脸诧异地张大嘴,好半天才指着白衣人道:“立冬?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搭便车没见过?”被喊作立冬的白衣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又扭头冲谢白道:“要断气了真要断气了,快松一点儿大人!”
谢白动了动手指头,黑雾陡然一张,颠了两下,抖麻袋似的把立冬抖落在地,而后彻底被收了起来,没了踪迹。
一听立冬喊“大人”,被阴风吹懵逼的风狸这才想起来立冬是去请人的,站在这里的是谁自然也不言而喻。
他进太玄道还不足一个月,这是破天荒头一回当面见人,他看谢白双眼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便下意识收了声,冲趴在地上的那坨立冬挤眉弄眼,指着谢白,用口型无声问道:“阴客?”
立冬从地上爬坐起来,一脸蛋疼道:“对!你干嘛挤眉弄眼,大人能看见。”
谢白没有搭理这两人,他转过头,蒙在黑布下的双眼微微一扫四周,便很快定格在了约莫五米开外的地方。
三层黑布弱化了寻常东西的轮廓,不寻常的东西便显得尤为突出,比如那处地上落着一个散着微光的圆点,远看像一枚蒙了尘的夜明珠。
谢白抬脚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在圆点面前止步蹲下了身。
风狸嘀咕了一句:“还真看得见啊!”便抬手堵住鼻子,跟立冬一起快步跟了过来。
谢白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的,居然回答了他一句:“免了,我闻不到。”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没回头,注意力还在地上,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顺口答了一句,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在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之下,有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堆在他面前。
那是一具妖尸,死状有些惨不忍睹,它死的时候,大概正从人形向原型过渡,却被人在眨眼间打断了,于是变成了这个看不出轮廓形状的诡异模样,又被弄断了全身的每一处关节、打碎了每一根骨头,扭摆成现在这副圆盘似的造型。
谢白的手指虚虚沿着边缘走了一圈,而后轻轻一拨,一块看不清原样的肉就翻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这大概是这妖尸的脑袋。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这具妖尸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皮了,被人用尖利的东西划了密密麻麻的血口,细看像是叠加了无数道符文。
立冬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欲望,便捏着鼻子试图再往他身后凑一凑,好仔细看看妖尸。结果他头还没探过去,就听风狸傻不愣登地接着之前的话问了一句:“闻不到味道,为什么?”
话音刚落,谢白落在妖尸心脏部位的食指便是一顿,而后像是听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转过头来,轻声道:“为什么?”
蒙在他双眼上的黑布交错着缠了三层,上盖至眉毛,下蒙住了大半鼻梁,旁人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的下半张脸,还有淡色的嘴唇。他的嘴角此时是微微翘着的,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就带着这点笑意,微微凑近了风狸一些,又问了一句:“你真想知道?”
风狸莫名有些毛骨悚然,朝后让了让,他眼神朝旁边飘了飘,就见被拨到一旁的立冬在谢白身后疯狂摇手,一脸“你是傻逼吗!!!”的表情。
“不不,大人的事情哪是我能随便乱问的,大人你继续,当我不存在。”风狸猛摇头,干笑了两声冲那具妖尸比了个手势,“请。”
谢白没动,风狸和立冬两人都大气不敢喘,也跟着僵在那里,全身关节都好像被冻住了似的。
过了好半晌,他才收了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又变成了之前冷冰冰毫无表情的模样,转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妖尸上。
风狸无声地长吁一口气,背后被不透气的夹克闷出了一层冷汗。
立冬背着手,拇指食指并着一搓,搓了个小纸团丢到了风狸身上。那纸团触到风狸手上的皮肤时微光一闪便融了进去,接着,风狸听到自己脑子里乍然响起立冬的咆哮:“这问题是禁区!禁区!下次再问为什么我就该给你收尸了小撒比!”
没过一秒,立冬的纸团又来了:“哦,传说确实不假,不过咱们太玄道的人有特殊待遇。”
风狸:“更熟悉一点?”
立冬:“更想弄死一点。”
背对着他们的谢白似乎对这俩暗地里的交流一无所觉,他抬着左手食指在妖尸某个部位轻轻勾画了一下,同时右手一挑一揭,一片皮肤便被他完整地揭了下来,在路灯的映照下,薄得透光。
他将这片划有密集符文的妖皮折叠两道,又凭空抖出一张布帛将其包裹起来,而后干脆地一把掏进妖尸胸腔里,将那枚散着黯淡光芒的圆珠挖了出来,和妖皮一起收了起来。
取完这两样东西,他不紧不慢地一圈圈拆了左手包裹的黑色布条,而后将裸露出来的手整个儿覆在了妖尸上。
“滋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听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倒进了油锅里似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妖尸在他手掌下迅速化开成一滩浓稠的血水,而后被吸进了他掌心里,半点儿痕迹也没剩下。
谢白重新裹好左手,而后站起身掸了掸大衣下摆看不见的灰尘,冲立冬道:“当中有些蹊跷,我回去再仔细看看,你们该交差交差吧。”说完也不等他们回答,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刚才妖尸被吸干净的时候,他在当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他上一次见到那东西已经是百来年前的事情了,遥远得他几乎记不清了。他站着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
就在他快要走回灯光下的时候,他透过小区院墙生锈的栅栏,看见立冬和风狸还站在花坛边,立冬正对着手机讲话。就谢白的耳力来说,听到讲话内容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听立冬说道:“图发过去了,老大你收到没?有什么问题么?怎么突然对我跟风狸挖的坑感兴趣了。”
很快,立冬的手机“咻”地响了一声,显然收到了新消息,也不知是心太大还是怎么的,立冬在手机上点了一下,居然就这么把对方发来的消息公放了出来。
就听一个低沉的男声说了个“小”字,就突然被掐断了。
尽管只有这么一个短促的音节,谢白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像是想攥起来又停住了。
立冬聊着的人毫无疑问,正是殷无书。
谢白脚下的步子没停,很快便进了小区大门。不过他走路向来悄无动静,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气息,这个角度下,风狸和立冬都是背对着他,自然一个也没发现他已经折返回来了。
殷无书掐掉了之前那条消息,转眼便传来了下一条:“阴客走了?”
立冬按着手机屏道:“走了啊。”
风狸惊讶:“啊?老大要过来?不是说每逢十五不出门么?”
立冬“啧啧”两声,一边说着“你懂个屁!”一边转过身来想看看花坛里风狸掏妖尸时挖出来的坑,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谢白。
第3章
平时碰到一些尴尬的场景,若对面站着的是其他人,谢白必然视若无睹,径自做完想做的事情后转头就走,理都不会理;若对面站着的是太玄道的人,那他少不了要出言刺上两句。
可这回他却一反常态,非但没讽刺,居然还回了立冬一句:“发现点东西,不过既然殷无书要过来,我就不多此一举了。”说完扭头就要离开。
这种季节的雨天本就阴湿得很,偏偏不知从哪儿又吹出一股子邪风,冲得谢白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谢白却根本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他的脸色依旧冷漠,步子却有些急,根本都等不到走进暗处便抬手甩了片黑雾出来,一边掩着围巾抑制咳嗽,一边抬脚就朝黑雾里迈。
结果那片浮空的黑雾突然被冲散了,就像真正的烟雾一样化开在空气里。
谢白猛地刹住脚,整个人都下意识朝后让了一步,哪怕再迟一秒,他就要撞到来人的怀里去了。
谢白下意识地抬起头,差点儿就要应声。然而那个“嗯”在他喉咙底滚了两圈,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谢白冷着脸把咳嗽闷进胸腔里,干脆地略掉了这声久违多年的称呼,沉默着没说话。
看殷无书的表情,他显然也没想到“已经走了”的谢白会站在这里,他的左手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修长的五指间松松握着一方鸽灰色的布帛。
这模样谢白再熟悉不过,以殷无书挑剔至极的性格,来这种妖尸气味还没散尽的地方,即便他封闭掉嗅觉,也还是会象征性地掩住口鼻,好像在恶劣的气味中直接张口说话舌头就会烂掉似的谢白沉默着不搭腔,他也没急着开口,而是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谢白看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动了动,偏头扫了眼缩在花坛边的两坨人影。
立冬讪讪地道:“老大你来得好快啊。”
风狸跟着叫了一声,就又蹲回去守着挖出来的那个坑,眼观鼻鼻观口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殷无书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就又把目光投到了谢白身上。
这人个头高得很,看谁都要半低着头。
他的穿着打扮和街上的常人无异,铁灰色的半立领大衣衬得他英挺又不失稳重。他眉眼生得极好,乌沉沉的眸子在温黄色的路灯映照下又黑又深,似乎还含着一层水光,这样微蹙着眉垂眼看下来,没情也能看出三分情来。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谢白脸上,似乎想透过那三层黑色绷带看见谢白的眼睛。
可惜谢白丝毫没有把那层遮挡收起来的意思。
谢白嘴角噙了一抹笑,讽刺味十足:“百年避而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换我也会语无伦次,因为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打算。”
殷无书微微蹙了蹙眉,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像是似懂非懂。他顿了顿,又道:“没有说话的打算,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谢白右手又拉了拉围巾,掩住了大半口鼻,而后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地回道:“骗鬼?”
殷无书:“嗯?”
谢白冲立冬的方向一扬下巴,淡淡道:“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你们发的消息。”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立冬,后者立刻举手对天发誓:“下次一定记得戴耳机。”
他正解释,却发现谢白已经直接偏头面向花坛,抬手指着风狸守着的那个坑洞道:“与其在这干站着,不如赶紧去看看里面的东西,毕竟这么半暴露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我也忙得很,没工夫在这里耗。”谢白打断了他的话,掩着围巾,抬步就要绕过挡在面前的殷无书离开这里。
殷无书反手一把抓住他,道:“你等等。”
谢白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裹着黑色绷带的手指挣动了一下,却没能挣开。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打断殷无书:“这手刚刚摸过妖尸。”
谢白:“摸了很多下。”
谢白心中烦躁极了,根本不想听到他说话,于是又挣了一下,冷着脸放大招:“整个妖尸都被这只手吸完了,血水还粘在上面。”
殷无书一秒破功住嘴。
立冬“嘤”地一声,仰倒在风狸身上:“他妈的这两个大爷简直不给强迫症活路,每句都打断,愁死我了,倒是说完啊!”
立冬揪着他的衣领摇:“好像打他们怎么办,可是不敢,要不你替我去?”
风狸木着一张脸:“我今天没吸毒,脑子尚且清醒,暂时不想自杀。”
这两位专门捣乱的下属倒是拉回了殷无书的思路,他趁着谢白正无语,直接拽着谢白走到风狸旁边。
谢白本不想抬脚,无奈殷无书那双手是出了名的神鬼皆愁,被他捉住的东西还没有能跑得掉的。而他堂堂阴客,跟太玄道齐名,监管天下百万妖灵,太玄道掌生,他掌死,在这种破旧小区里被人拖着走,就算对方是殷无书,说出去那也是个笑话。
于是谢白不情不愿地迈了几步,顶着一张冰渣子脸,紧抿着唇,站在坑边嗖嗖释放冷气。
那洞何止是瘦长,洞口狭窄不说,还深不见底,站在坑边借着路灯也只能看到深处的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风狸的手究竟伸了多长才把妖尸从这种鬼地方掏出来。以至于立冬刚才偷偷扒在洞口研究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殷无书要来看这个洞。
殷无书一手死死拽着谢白以免他跑,一手抓着鸽灰色的布帛掩着口鼻,站在立冬他们旁边,居高临下、一脸深沉地看着那个洞口。
“老大这洞有什么稀奇,值得你看这么久?”立冬见他一直没有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白冷笑一声,在旁凉凉道:“他只是在愁腾不出手。”
风狸慢吞吞道:“这洞确实稀奇,刚才那妖尸身上那么重的味道,四处都沾了点,唯独这洞里半点没有。”
殷无书闻言,眉毛一挑,二话不说把左手的布帛放回了大衣口袋里,而后凭空手腕一抖,两指间多了一根细细的木枝,散着淡淡的木香,木枝上刻着繁复的符文,正中间系着一根极细的银色蛛丝,另一端则自然垂落着。
他两指轻轻拨动了几下,那根木枝就打横滚转起来,缠绕在正中的蛛丝顺势一点点被放长,很快垂入了那个窄而深的坑洞里。
随着蛛丝深入,木枝在殷无书指端摇摆不定,像是没找到方向的指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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