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原来你不是》 作者:青浼 文案: 君长知:“二十八? 白术:“属下在。” 君长知:“是你啊。” 白术:“是我啊。” 君长知:“嗯,长得是挺清秀,要不是胸够平,怕是要让人误以为是女儿身。” 君长知以为那个“编号二十八具体名字记不住了”的小鬼是个男人,原来她不是。 白术以为那个“面瘫毒蛇成天阴阳怪气不挤兑人不舒服斯基”的上司是个阉人,原来他不是。 这是一个穿越平胸妹打入【皇家特殊职权部门】内部成功逆袭面瘫毒蛇上司的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天作之和 主角:白术、君长知 ┃ 配角: ┃ 其它: ☆、楔子 天玄二十三年,天玄皇帝因病驾崩,太子孟楼登基,改年号:天德。 天德一年,仲夏。煌煌炎炎,烧焚空中。观星楼天官夜观天象,原是火罗星下界,此星象象征天下三年之内必遇罕见天灾,是时,天降大灾,奸官佞臣当道,主大凶。 天德一年,冬月。天德帝下令查贪官,撤观星楼。无数高官侯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后起势力见机崛起,一时间,朝野上下风云聚变。 一番分析之后,当时朝野众臣一致意见:不足畏惧,哪怕长得帅也不足畏惧。 天德二年,刚过阳春三月,本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皇城里还没来得及从庆岁的各种重大仪式活动中放松一下便得来了西北地区遭遇百年难得一遇大旱这个噩耗,天德二年四月末,西北地区民大饥,六畜死,灾情严重,片刻耽搁不得。 是年七月孟秋。 在众臣争权忙得个你死我活之时,那个叫君长知、早已被人们忘到脑后的年轻人的名字却突然出现在一纸诏书之上。 总之,君长知没怎么费力就一屁股稳稳坐上去了这举足轻重的位置,一朝老小无不瞪着这比真金还真的一纸诏书纷纷傻眼。 老子君国民负责给客人看茶上座。 儿子君长知负责挑剔刻薄客人生下来的时候肚脐眼儿打得是水手结还是蝴蝶结。 几个月后,君府门前终于勉强恢复往日安宁。 听说小本中男主角英俊,高大,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冷艳高贵的装逼范儿。 听说小本中男主角面瘫,心狠,不通人情。 听说小本男主角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柔之气,据分析,跟他那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凤眼有关。 所以。 作者有话要说: 求撒花求包养我会日更我会卖萌!!!!! ☆、第一章 白术做了一个内容特别狰狞的噩梦。 梦中这一天阳光明媚小风嗖嗖吹得正好。 她那漂亮的亲妹妹白小婉哼了声说:因为我考来一线城市了,所以开销大。 白术用鼻孔说:臭德行,你在一线城市吃完我还在一线城市拉屎呢。 亲妹妹白小婉提高了声调又说:咱妈让你给我一千五一个月你就得给我一千五一个月! 白术笑得特别淡定,两个字甩出去:她说你管她要去啊,反正我不给。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她双脚腾空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惊讶惊恐后悔得意迟疑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在她亲妹妹脸上飘过,然后她嗖地一下毫不犹豫地掉进了粪坑里,小小的圆形粪坑甚至没给她挣扎的机会,白术掉进去了,并且直到被诡异的液体淹到了胸口,她也没听见她妹妹在外面叫“救命”的声音。 烈阳高照,周围的一切仿佛忽然安静了下来。 叫了整个夏天的蝉鸣成为了唯一的声音,这个时候,白术恍恍惚惚唯一想到的居然是:她以为夏天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蝉叫声。 于是白术死死地闭上了嘴,安静沉底。 直到光线消失在她的头顶,至死至终她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报纸头条:【大龄未嫁女青年被亲妹妹推入粪坑,因抢救不够及时溺粪身亡。】 …… 以上。 然后白术就醒了。 被臭醒的。 醒来的那一秒,她的小心脏还在噗通噗通地跳着,在听见了周围动听的蝉鸣、感受到闷热到让人觉得特别亲近的温度时,闭着眼的白术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并拍了拍胸口正想感慨“还好是噩梦”,却在这个时候,她小狗似的抽了抽自己的鼻尖,忽然发现哪怕这会儿她醒了,鼻息之间那臭味却依旧显得如此清晰立体。 而很显然,眼下这显得特别生动的臭味和她噩梦中粪坑那味儿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呈现躺平姿势的白术眨了眨眼,有点没搞明白她这是在哪。 此时此刻,她闭着眼拍着大腿还在干嚎“俺的儿哟”,眼角除了挤下来几块污垢之外,没看见一滴眼泪。 白术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住了猛拍自己大腿干嚎的中年妇女:“狗娃叫谁呢?” 白术没想到的是,她这么一问,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白术将脸上那粗糙的、一蹭能稀里哗啦往下泥巴的手拿开。 白术试图让自己做一个“抬脚动作”的时候,她绝望地看见这只可怕的脚就真的像她想要做的那样抬了起来。 中年妇女没说话。 白术绷紧了脸。 几秒之后,中年妇女再次嚎开:“俺这是做了哪门子的孽哟!俺当大官命的儿就给活生生饿成了傻子!;老天爷你开开眼啊,他老娘也不认识了哟!今年是几个时候也不知道了哟!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哟!死鬼老头你跑哪去了,你老牛家一脉单传的儿子就成了傻帽了你他妈人在哪哟!!!!” 几十分钟后。 白术好说好歹,终于把这位大妈给镇压了下来,具体方式是,在对方万分期待的目光中,她叫了这中年妇女一声:阿娘。 接下来,从对方夹杂着各种问候天地问候皇帝老子祖宗十八代的谩骂声中,白术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事实,用一个简洁又言简意赅的方式来说就是:她好像穿越了。 具体穿越方式不明(她衷心希望不要是掉进粪坑里穿过来的)。 她来的这地方是一个叫大商国的国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商国,这个地方似乎完全独立地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并不存在于真实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间段内。 在大商国,人们使用的都是带着一点地方方言味道却十分接近普通话的语言。 今年是天德二年,全国西北地区正在闹严重的饥荒。 她是“牛”姓农户家一脉单传的长子,叫牛狗娃,今年十岁。 有个妹妹(妈的又是妹妹),叫牛银花,今年七岁。 喔对了,还有还有,牛家位于西北地区。 而且是闹饥荒闹得最严重的那个县。 她穿越了,并且相比起其他穿越者,她的穿越落地姿势颇为奇葩,不仅穿成了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穷逼,最惨的是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眼瞧着马上就要饿死了。 白术听着中年妇女絮絮叨叨地说话,当她的话题再一次绕回了“我的儿哟算命的说你是要当大官的命”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尿意,捂着肚子从床边站起来不怎么抱希望的问了句茅房在哪,果然换来了“儿子你果然傻了咱家什么时候有过那奢侈玩意”的完美回答。 谁知道这一抓,却让她猛地一愣。 她发现,自己好像抓了个空。 细长苍白的指尖在裤裆某处又抓了俩抓。 还是空空如也。 说好的一脉单传的长“子”呢? “子”哪儿了? “子”的叽叽呢?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声不淡定的脏话。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啦么少啦么少!!!!!!!!! 月榜积分啦么多啦么多!!!!!!! 我的心啦么碎啦么碎!!!!!!!!! ☆、第二章 这牛狗娃分明就是个黄毛丫头! 拎着裤衩,一时间白术有点儿风中凌乱。 所以这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咦等等,别是遇见人口贩子在这忽悠人呢吧? 一想到这儿,白术心里警戒心蹭地一下就点燃了小宇宙,尿意瞬间给憋了回去,嘘嘘也不嘘了,提上裤子大步流星冲回了小破房子里,当她风似的一阵横着刮进屋子时,这个时候中年妇女也停止了哭泣,见自家孩子拎着裤腰带火烧屁股似的冲回来,她转过头来用她那脏兮兮的手一边擦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问:“咋拉那么快呢?” 白术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吞回了肚子里,心里总觉得其中搞不好事有蹊跷,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哪根筋忽然就通路了突然就特聪明地来了句:“阿娘,我刚才嘘嘘时候忽然想起来点儿以前的事。” 白术话语刚落,就看见坐在床边的中年妇女眼神儿一亮,回光返照似的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好啊,你吓死阿娘了,来来来乖儿告诉阿娘,你都想起什么来了?”中年妇女一边说着一边冲着白术那边招手。 加重了尾音的语气,说话嗲声嗲气的白术觉得自己表演能力简直一级棒,果然只见她话语一出,那中年妇女立刻脸色大变,腾地一下从床边弹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催命咒似的嚷嚷着打断了她的话:“你这孩子咋一醒过来就尽说胡话!饿傻了吧你是!隔壁村是王家村,啥时候有姓李的娃子了!” 她咋知道隔壁王家村。 妈蛋,失策失策。 这时,只见中年妇女三两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把将白术拽过去,这会儿她那双浑浊的双眼里居然露出了一点儿惊恐的眼神儿,她神经兮兮地伸头看了看门外面,确定外面没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自己面前正仰着脖子瞪她的孩子说:“俺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跟别人家的孩子多接触吗?他们有病传染给你怎么整?!” 人家还怕咱们把神经病传染给他们呢吧? “随便玩玩也不行!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啊!” 阎王爷不收,那就成了孤魂野鬼,孤魂野鬼是没有机会去投胎的,哪怕下辈子去做畜生的机会都没有。 牛狗娃可能直到被扔出阎王殿都不敢相信是她的亲爹妈骗了她。 唔,被亲爹妈骗的滋味可不怎么好。 白术还记得,上辈子她活着的时候,家里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妹妹,好吃的好喝的都被父母以“你是姐姐”这个理由分给了妹妹,她在穿越之前,每个月都会交一千块回家给她妈妈美其名曰“替你保管嫁妆”,过年过节也是各种红包往家里送,这情况打从她从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开始直到上个月她打电话回家,她妈自己说漏嘴了说什么她老爸去提车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让她弄点儿钱回家她这才知道,家里经不住妹妹闹腾,拿她的钱外加跟亲戚东拼西凑又买了一辆跟她家经济情况完全不相符合的豪车,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车写的是她妹妹的名字,是给她妹的大学礼物。 车,跟她狗屁关系都没有。 钱,听她老妈的意思,她也必须要跟着一块儿还。 当看见白小婉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的那一刻,白术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大傻逼包子,还是豆沙馅儿的那种,一掐就自动往外拼命流馅儿,还生怕流不干净。 而现在。 而且还变本加厉,包子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中年妇女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不安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俺为你着想俺还做错了俺?” 白术哪敢说“看见了”,这要是说了这疯女人还不得拎着菜刀到人家隔壁无辜躺枪的王家村杀人灭口啊,想到这里她赶紧又是一阵猛摇头说:“没,我就看他跟我长不一样,就没敢脱裤子,怕人家以为我是怪物来着。” 白术愣了愣,抬起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中年妇女的眼神儿变脸似的又变回了之前那副充满了母爱的模样。 整就是一精神分裂。 别呀,你女儿牛狗娃的孤魂指不定现在就飘在窗外一脸血看着您呢! “你听人家胡说八道!你跟你妹妹能一样?你跟那只知道吃的丫头片子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 “喔,”这回答白术倒是没想到,她只是不动声色微微眯起眼顺口问道,“我跟她怎么就不一样啦?” 中年妇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自顾自地踮着脚回到炕边坐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显然是没想明白她这向来听话家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儿今天怎么就突然不依不饶了起来,犹豫了老半天,她这才抬起手,冲着放在屋子墙角边的巨大缸子一指,道:“想知道是吧?成,乖儿,你去把那个缸给阿娘扛起来。” 往大缸那边走了几步,白术惊讶地发现大缸里居然还盛满了水。 白术举着那个比她还高、比她还粗的水缸傻眼了。 一个严肃的问题。 设假定条件为:条件一,货真价实的姑娘;条件二,胸平;条件三,怪力。 提问:还能抢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_(:3)∠)_留言那个哟少,让我森森地怀疑月榜什么的我还能上去么~~~~ 嘤嘤嘤嘤~~~~下面的观众朋友你们还好吗请挥舞手中的荧光棒SAY HELLO TO ME!!!! ☆、第三章 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情:白术姑娘毫无征兆地穿越了。 终上所述。 白术姑娘终于迎来了迄今为止最为糟糕到不行的事情: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之后,在牛家大妈坚定的目光下,她开始严肃地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别问题。 从噩梦中醒来到现在为止,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而此时此刻,初来乍到的白术没有兴奋,没有焦急,甚至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她就是这么干坐着,屁股底下揣着牛家唯一的小板凳,杵在牛家唯一的脏兮兮的小桌旁边,双手捧着那张刚刚用水洗干净的脸,思考人生。 一名穿越者以及一名疯婆子,两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白术不相信她的穿越会如此没有个性。 眼瞧着太阳快落山了,白术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发生了“饥饿”时会产生的正常生理情况,她开始感觉到想要呕吐,胃部也抽了筋似的一下跟着一下地抽搐着,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牛家大妈在旁边瞅着她冷不丁用强迫症患者特有的语调说:“俺儿牛狗娃,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人物。” 白术翻了个白眼,彻底放弃了抵抗,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你儿牛狗娃,是要在地府第十二层地狱饿死鬼分部当大官的人物。” 从门外走进的人正是牛狗娃的老爹牛大力和传说中妹妹牛银花。 走进屋子,牛大力像是邀功似的把那一口袋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喜滋滋地对坐在床边的疯婆子说道:“今个儿运气好,听说是当今天子终于开仓放粮,有当官的在城里发放了好些麦麸,只要报了户籍在册子上面摁手印画押做个证,每个人头都能领到一升麸皮,小孩是半升,我们家两个孩子加在一起拿到了整整三升!拿了麸皮往后,我和银花跟隔壁李家的老哥哥家藕塘里讨来了一些还没烂掉的荷叶梗,这热天煮些水喝,去了水里那股馊味,还能防中暑。” 听着牛大力的话,坐在桌子边上稳如泰山的白术终于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看上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天子开仓放粮放出来的是麸皮?大叔,我书读得少你莫要哄我啊! 而且这烂荷叶梗子煮出来的东西,喝了真不怕得奇怪的病? 小巧高挺的鼻子,又圆又大的眼睛,眉毛细细的像是柳叶。 虽然小脸脏兮兮的,但是从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便能看出里面充满灵气。 “现在到处闹饥荒,我昨个儿就听说李家的藕塘也早就旱成了一堆烂泥,十里外都能闻到死鱼臭虾的味儿来,还没长成的藕也早就被挖干净了,在这么下去荷叶梗也马上要成稀罕物,你那老哥哥倒是够大方,居然愿意让你下塘去分一杯羹?” 牛大力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口答道:“这不是嫂子要生了嘛,看那肚子大得一声怕就是两个,短期内不缺吃的,喜气洋洋得很。” 牛大力这话一出,奇怪的是,一向话很多的牛家大妈却并没有搭话。 身后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 够怪的啊? 难不成隔壁老李家的那两准备出生的孩子其实应该姓“牛”?白术眨眨眼,用符合十岁孩子的天真笑容,故意笑着问正窃窃私语的牛家夫妇:“怎么,生孩子官府还有特别补贴的粮食不成?” 白术发誓她也就是随口八卦一下。 小姑娘似乎被她这忽然转身的动作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还没等白术说声“抱歉”,就看见她将手探进了怀中,然后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朵莲蓬递到了白术的跟前:“大哥,给。” 这是什么情况? 想着这玩意还是从牛银花贴身衣服里出来的,她下意识就皱起了眉,摇摇头将那递到自己鼻子底下的东西推开:“你给我这个干嘛,不要!” 却没想到,这牛狗娃临死之前的夙愿,只是被一个七岁的小姑娘放进了心里惦记上了。 白术吃过新鲜莲子,嫩莲子又甜又香,特别是在这种靠着麸皮做粗粮过日子的年代,绝对是稀罕物,怎么会有小孩不喜欢?可是人家牛银花愣是忍住了把这么一朵里面可能一共也没两颗成型莲子的莲蓬给揣怀里一路捂了回来,同样是“妹妹”,她的亲妹妹吃了她的肉还要喝她的血,怎么就能差这么多? 想到这,白术不禁一阵嘘唏,连带着看着牛银花也顺眼不少。 反观牛银花这边,看着她的兄长始终不肯接过莲蓬,只是瞪着一双瞅着自己,终于还是急了,眼瞧着眼泪都湿漉漉地滚出了眼角,嘴里不清不楚地强调:“今天我和爹爹下荷塘,我翻遍了大半个荷塘才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着这么一朵被拉下的,要是被李叔看见我偷他家的莲蓬,他非打死我不可,你怎么能不要!你怎么能不要!” 此时夕阳西下,火红的落日仿佛将天边的云都烧成了红彤彤的一片,白日里的燥热褪去不少,夕阳的余晖将牵着手的两个孩子投射在龟裂干燥的大地之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牛银花。” “干啥啊。” “我今个儿病好了刚醒来,大脑有点不好使忘记了一些事,你给我说说,我以前对你怎么样?” “老子要听实话。” “不怎么样,你要抢我东西。” 白术捏着那莲蓬,将它拆开了,果不其然里面能吃的莲子也就两颗,于是公平地和牛银花一人一颗的分了,起先牛银花还不要,直到她虎着脸问她“要不要”这才小心翼翼地选了那枚小的接了过去,白术懒得再跟她争,利索地拨开了那颗大的整颗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下就吞咽下去,这么一点小小的东西倒是满口都是淡淡荷香,然而不幸的是,白术发现胃部却因为这一点食物反而火烧似的饥饿感变得更加强烈。 转过头,却发现牛银花手中那枚还不如指甲盖大的帘子才小心翼翼地啃了三分之一,湿漉漉地口水糊了捏着白嫩嫩的莲子那手指一手都是,就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一点点尝着。 “爹说,李婶今晚就要生了,我真想去看看新出生的娃娃长什么样。”这会儿刚哭过的牛银花脸蛋上的污渍被眼泪重开了露出了点红彤彤白嫩嫩的脸蛋皮肤,很是好看。 白术看得出了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也跟着期待了一下下,亲姐妹,不应该差太多的,对吧?一边想着她嘴巴上心不在焉地敷衍:“唔,大概就是全是血和屎的样吧。” 唔,不知道为什么,牛狗娃同志生前的“壮举”白术听着感觉到了一点小小的悲伤,她觉得她似乎又找到了这具身体是个死矮子的第二条板钉钉上的罪证。 来到河边,白术惊讶地发现之所以闹了大旱河床还没完全干涩的原因是牛银花口中的“河”比她想象得要宽广得多,一眼望去望不到边缘,水与天在视线的尽头融合成了一片。 然后她看见了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白术:“哎呀。” 白术:“好一张标准的路人脸,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 白术:“妹子,你猜咱俩谁才是爸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宽广的水天交际之处。 此时还一切安好。 因为一朵拥有时效性的奢侈品莲蓬,白术与牛银花同志成功建立了她穿越来到古代之后的第一道革命友谊。 而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当封建愚昧环境下的百姓在饥荒的压迫下失去理智时,究竟可以有多么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剧情可能会变得丧心病狂起来~嘤嘤嘤嘤不知不觉就开文四天了,求留言么么哒~~ 求萌萌的留言么么哒~~~==3= ☆、第四章 对于二十一世纪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每一天的日落之时才算得是一天真正开始。 然而古代却截然不同。 然而这一天却显得有所不同。 当火红的落日彻底沉寂于水面平,夜幕降临,皎洁的明月挂在天边,漫天繁星仿佛在显示着明天必定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闷热日子,而此时,这名叫“大黑河”的河岸边却亮起了星火点点。 周围的看热闹的人挤人,周围闹哄哄的,好不容易挤进穷酸书生一干人等的收听范围内的时候,白术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被挤得变形了。 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这个时候白术才知道,她穿越来的这个“大商国”在民风文化上更加接近真正历史上的明朝,在上一代皇帝(封号“天玄”)还在位时,皇家甚至设立有专门的“观星楼”类占卜部门,然而当这个天玄皇帝老头子病逝驾崩后,他的儿子天德皇帝上位,一把龙椅还没坐热乎就接到观星楼占星师的来报,说来年西北地区恐生天灾。 当皇帝最烦的就是遇见天降大灾。 一个处理不好全国经济整体倒退个三五年那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儿。 “四术”本身就有专门的职业划分,比如占星师和看面相的就不是一挂人,看风水的又和捉鬼驱邪的不吃一家饭,距离白术最近的那个穷酸书生一号说,如果不是当今圣上怒封观星楼,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在江湖上看见“南法巫术”。 白术十分不尊敬地恶意揣测,这样标准的长相的人,就差在脸上用朱砂笔写上“大家好我是死骗子”一行大字。 白术听过“厌胜术”,其实这词语简单翻译过来大概意思就是:以诅咒取胜的法术。 而在大商国,这伙精通厌胜术的人原本为皇家所用,后来随着“四术“落寞,这才流入人间。 这伙人带头的人让人们称呼他为“白鹿真人”,自称从皇宫中被遣散后欲寻一清净地了却余生,谁知几经辗转因为一系列佛曰不可说的机缘巧合他居然来到这害得他丢了饭碗的祸害中心,原本只是纯粹路过,却在路过这大黑河时,看见了江面之上笼罩着一股浓浓的黑气,白鹿真人说,那便是大黑河的龙王爷的阴郁之气,并且从黑气的浓度来看,龙王大爷怒气不小。 而此时此刻,一些中年汉子热情地围绕在白鹿真人周围,满脸焦急地询问办法丝毫不怀疑有他,从他们的表情来看,白术怀疑哪怕是这位白鹿真人管他们要现在身上穿着的内.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当场就脱。 白术躲在人群里实在看不下去这伙人坑蒙拐骗,在他们开口要个什么黄金十万两米粮三百斗狮子大开口之前,趁着周围乱哄哄热闹非凡,自己又够矮掩藏方便,清了清嗓子,踮起脚尖锐地提高了嗓门用掩饰去了童音的声音吼了一声:“龙王爷发不发怒如何息怒,那也都是除祟的师公、师婆们的活儿,有你们厌胜术传人什么事儿?” “那、那个道士唤你小娘们呢。”牛银花憋了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说。 “他眼瞎呗。”白术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你看我哪里像姑娘家了。” “也是,”牛银花不疑有他,双眼一眯笑着地诚恳道,“一般娘子家要像是大哥这般力气大,可要吓坏别人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还没等白术看到白鹿真人一伙人的热闹,忽然耳朵十分灵地动了动听见身后人群微微骚动,她稍稍一顿往那骚动方向看去,居然是她的便宜老爹牛大力以及疯婆子便宜马牛家大妈匆匆忙忙从人群里挤过来! 牛大力被自家“儿子”这眼神看得一愣,总觉得这眼神像是能把他整个人看透似的,本来就够心虚的心里这会儿没来由地咯噔一下猛地往下沉了沉。 果不其然,还没往外走几步,他就听见他儿子牛狗娃在身后欧阳那脆生生的童音问:“阿爹,李家婶婶生孩子,能有咱们家什么好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话说大大们乃们觉得本文啥时候更新比较方便看?中午十一点怎么样? 还是下午比较好? ☆、第五章 白术的问题没有得到她便宜老爹牛大力的回答,他只是阴沉着脸转过身一把抓住她,连拖带拽地跟在匆匆走在前面的牛银花还有牛家大妈屁股后面。 想到这白术不禁义正纳闷,她以前看书,书里中是反复强调古代女人生孩子都像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似的,而三十五六哪怕是在现代也算高龄产妇,这李家婶婶不仅要生还生双胞胎,是铁了心了不想活了还是怎么的? 白术拿了桶,掀开上午她举起的那口大缸上压着的盖子,除了扑鼻而来的水臊味之外,只见水面已经漂浮着一层绿色的水藻类生物,一想到这水是准备给女人生孩子用的,白术只觉得毛骨悚然,手脚麻利地将那层水藻捞出来放一旁,又赶紧在房里找了个比她还高的木棍子冲干净放进水缸里顺时针搅动了几下,在水呈漩涡状时将水承出来倒入小桶里,又转身用同样的方式去搅拌小桶里的水,依此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几遍,直到桶里的水边的清澈许多,这才提起桶,踮起脚凑到灶台边上,将水桶里的水倒进已经架好的那口大锅里。 等水开的时候,她捧着脸坐在炉灶旁,看见牛大力找来一根高粱杆剥了外皮,用那高粱杆的外皮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后,似乎挺满意,转身跟白术说了声:“好好在家呆着,一回水开了就拎过来,小心别烫着。” 说罢便匆匆出了房门往隔壁李婶婶家走去。 白术想了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二话不说踮着脚就跟在牛大力屁股后面长见识去了。 这是白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古代女人生孩子的场面。 白术蹑手蹑脚地绕到屋子后面,踩着一个空木箱子蹭到隐约透出橙黄色烛火光芒的窗子底下,在偷偷地掀开那窗子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才想起来打从以一个大病初愈的十岁孩子的身份在古代醒来以后,除了一粒莲子之外她甚至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这场景就连白术看着都禁不止一阵发怵,更别提她那个才七岁狗屁都不懂的便宜妹妹牛银花了,在牛家大妈的指挥下,她全程哆嗦着手将之前白术见过的高粱杆皮递给牛家大妈,牛加大妈将高粱杆皮接过去,她的双手都藏在李家婶婶的腿之间白术看不见她做了什么,只知道她的手快速地做出了一个切割的动作后,躺在床上的李家婶婶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将这黑夜撕裂! 双手满是鲜血的牛家大妈抬起头来,烛光之中她面目狰狞异常犹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修罗一般,转头冲旁边已经吓傻了的小姑娘怒吼:“牛银花!堵住她的嘴!” 到这里白术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在疯狂地翻滚。 就在这个时候,牛家大妈将牛银花赶了出去。 那场景如果不是亲眼见人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象得到。 而这一招很有用。 李家婶婶还是躺在床上,鲜血汩汩地从她腿间流淌出来。 整个柴房里都是浓郁的血腥气息。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蹭怀中的孩子,亲吻他。 柴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白术无声地睁大了双眼。 牛家大妈全程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看着。 柴房内响起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叹息。 而此时此刻。 作者有话要说: = = 饥荒下什么都会发生的,恩,易子而食也是历史上确实有过的事情。 ☆、第六章 白术不知道自己在地上面躺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的魂都快从牛狗娃的肉体里剥离了,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上繁星点点墨蓝色的天和身底下肮脏的土地似乎都被挤压成了一团,她就置身于它们之间那狭窄的空隙之中,几乎就要窒息。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她感到欣喜。 这个时候,她却发现牛银花正蹲在她身边,此时正俯身看着她,歪了歪脑袋问:“大哥,你躺这干啥呢?” 这一瞬间,白术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 白术听到“做好吃的”四个字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打了个寒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她沉默地拉着她这个便宜妹妹离开了李家的后院,来到前院的时候,她发现她的便宜爹妈还有隔壁那个李姓的中年男人都在前院里,除了他们之外,这会儿前院果然还围了一大堆的人,有男有女,都是成年人,好不热闹。 “都滚!统统都滚蛋!”牛家大妈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满脸渴望死劲儿伸长脖子看的中年妇女嚷嚷,“李家媳妇只生了一个,肚子大那是羊水多!生的也是男娃!爱信不信!” “牛姨,你这样骗人就不对了,说得谁没生过娃似的,”那个被她吼的中年女人古怪地笑了一声,“谁不知道李家媳妇那肚子少说也得有两个,怎么,你就这样想独吞了啊?就算是那山林里的野狗还知道见者有份呢!” 被暗讽野狗不如的牛家大妈被噎了个够呛,她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去又一阵狂喷,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身后的那个李姓中年男人终于吭声了,他结结巴巴地嚷嚷:“这这这、这话说得真好笑!我我、我媳媳妇生生孩子,关、关你们屁事!” 她话一出,身后的那些乡民就跟着起哄说是。 牛家大妈关键时刻发挥了她的疯婆子本质,冷笑一声打断这阵子起哄:“饿,饿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拿去红烧啊?” “哟瞧你这话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说的怎么不是人话啦?我说的怎么就不是人话啦?这胳膊卸下来一条不还有另外一条吗?又没让你两条都剁下来,你有那么饿么你!”牛家大妈嗤笑。 李姓男人:“放、放屁!” 中年女人:“哎哟,还结巴,心虚了吧?”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乡间妇女的争吵男人就不要开头,首先,从古代事事男人高一头的角度来说,怪掉份儿的;其次,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了猪队友。 …… 那抓着她手心的手掌完全汗湿了。 伴随着“唰唰啪啪啪”的声响,那普普通通的一把扫帚却愣是被使出了比官府衙门的大老爷使的杖棍更大的威力! 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白术手中的那高粱杆扎成的扫帚狠狠地落在地上那个还想爬起来反抗的中年妇女腰间,她痛得“嗷”地哀嚎一时在白术手中那把结结实实的扫帚居然也“啪”地一声应声折断,此时此刻,月光之下,十岁孩童面无血色却狰狞如恶鬼修罗,她看也不看将那已经打折了的扫帚扔开,撸袖子就是一巴掌照着那中年妇女的脸抽了上去! 那把掌声简直如同晴天打雷,简直要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聋似的! 十岁的单薄瘦弱孩童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趴在地上“呸呸”两声吐出两颗大牙的中年女人,这姿势几乎看傻了站在她身后愣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的牛银花眼里,就好像她哥突然间从后背长出了一对翅膀瞬间光芒万丈了起来! “哎哎,你们怎么还打人啊!” “以前看着傻不啦叽的,没想到在吃的面前跟饿死鬼似的!” “老牛,你家狗娃这疯劲儿,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魔怔了啊!” “说的是啊,早就说这孩子力大如牛,怪得很!别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吧!” …… “说什么狗屁呢!你儿子才是脏东西!脏的以后生孩子没屁.眼儿!” 牛家大妈站在后面跟一群乡民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但是看着这会儿还趴在地上的中年妇女,那几个骂得欢的大老爷们却愣是没有再也没有一个人赶上前。 “魔怔,魔怔怎么啦?我替你说吧:魔怔好啊,魔怔就可以吃了!里焦外嫩!”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整个柴房的门都被她一脚卸了下来! 房屋里前一秒还抱着已经冰冷的孩子的身体呜呜嘤嘤哭泣的李家媳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也忘记哭了,抬起头傻了似的看着这会儿站在拆房门口背着光的小小身影,对方背着月光,这会儿她也看不清这孩子脸上是什么表情,那充满红色血丝泪水的浑浊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却在这时,她听见站在门口的那人,用还带着童音的稚嫩嗓音冷不丁地说了句:“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说完,她便抽身离开了。 只剩下屋外惨白的月光透过没有了房门遮掩的门框照进柴房里。 几秒死一般的寂静之后,黑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女人饱含着崩溃绝望的哀恸哭号,那哭声仿佛要将这沉静的夜空撕裂,直至九重云霄将这人间地狱的疾苦传达到玉皇大帝他老人家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 _(:3)∠)_穿越守则一:切勿高调,高调者必倒霉。 ☆、第七章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听见了哭声中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 最开始听到这个传闻的那一天,白术正巧跟着牛家夫妇一块儿到镇子上领取官府每隔日例行分发的稀粥,当时跟随着缓缓往前蠕动的队伍,站在挤挤攘攘的人群中间的白术正踮着脚探头探脑地往前看,在看见一名刚刚领到新粥的年轻女人正小心翼翼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将捧在手心的那碗“乳白色的白开水”一点点灌进她怀中婴儿的口中时,她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她背后说到了“牛家”以及“蚌精娘娘转世”。 等白术转过身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时,那个声音却立刻消失了。 回过头看了一眼牛大力那张老实巴交一看就属欠欺负的可怜脸,白术没说话,只是息事宁人地笑着摇摇头。 李家婶婶说她生下来的是人,那他就是人,而不是随便谁的碗里的一块能用来果腹的食物。 所以李家婶婶做出的决定,虽然牛家大妈心有怨言,却还真的没资格说什么。 白术最初听到牛家大妈这说话的时候那是相当无语,一个激动差点儿被硬邦邦的麸皮饼磕缺了牙,疼痛之间她一连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牛家的内部战争至此才算偃旗息鼓。 于是这一天天还没亮,白术就被她这个便宜老娘从床上面拎了起来,在牛家大妈不干不净的谩骂声中她睡眼惺忪地用带着土腥味儿的水洗漱了一番,这才从便宜老爹牛大力的嘴巴里得知,今天牛家夫妇准备带她到镇子上取隔日例行发放的赈灾粥。 牛银花留下来负责看家。 顺着人群,牛家三人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地他们来到了发放赈灾粥的地方,远远地白术便看见了官府衙门的气派大门,在那大门的门口摆着两巨大的木桶,身穿衙门小厮衣服的官家人吆喝着维护秩序看管着排着长长的等待领粥的队伍。 人一多聚在一起,等待无聊的时间,大家便忍不住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一些闲话。 ——换了别人可能也就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蒙混过去领了粥就走了,可惜牛家大妈偏生是个泼辣的性格,平生最恨被人在背后戳脊梁,于是,牛家大妈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还没等牛大力和白术来得及摁住她,这位中年妇女已经捞袖子将距离她最近的那个瘦得像是火柴似的小老头一把拎了过来,横眉竖眼地嚷嚷:“你说谁蚌精娘娘?!” 那嘴碎的小老头被她这举动吓了个够呛,张口就想说“我看你就挺像”,想了想自己还狗屁没说呢就被拎着脖子了,这要是说了还不被这泼妇揍死,于是死死地闭上了嘴,硬着头皮厚着老脸,假装满不在乎地上下扫了牛家大妈一眼后,他“啐”了一声:“真有脸问,冲着我一个老头子发什么假老虎威风,有本事你倒是跟乡亲们瞪眼去!” ——牛家大妈当然有这个本事。 与此同时,她们的嘴巴也还没闲下来。 悍妇甲:“你家孩子就是妖怪,蚌精娘娘!是龙王爷派来饿死我们的!” 牛家大妈:“放你娘的大狗屁,拉屎不出赖地硬,你饿肚子关俺孩子屁事!” 悍妇甲:“别不承认,那是皇宫来的术士大老爷亲自发话!还能有假?别以为咱们不知道,那天李家媳妇生孩子是不是你们拦在门口不让进?你就说是不是?!” 牛家大妈:“老李就生了那一个儿子,俺们不帮拦着还能让你冲进去吃了不成?啥你都吃,也不怕吃撑了!” 牛家大妈:“孙桂花,你脸比屁股大。” 半个时辰之后,白术将整个事件的过程经过完整地还原了出来。 这件事要说起来,源头还得追溯到那天在大黑河边白术遇见的那伙自称是皇宫里出来的厌胜术传人的大骗子身上。 在白术被牛家夫妇强行拉走给人烧水接生之后,那下巴长了一颗黑毛痣的白鹿真人居然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下,他先是胡扯了一番自己之所以看得见大黑河上的龙气,那是因为他道行已经到了家,并谎称“四术”到了一定境界便融会贯通再也没有你我之分。 白鹿真人自称自己已经得了灵通,河神龙王爷通过天耳告诉他,当年有一位了不得的工匠路过黑河村的时候想要在黑河村建一座庙宇,正巧经过大黑河,这名工匠就跟龙王爷商量,能不能借他的水晶宫作为模板,照着那水晶宫的模样在黑河村建一座龙王爷庙,工匠承诺三日之内必定原样归还,并在龙王爷庙建立之后让村民香火不断,年年供奉。 这年头大多数民间神祗靠得便是民间香火得以逐渐壮大本身,龙王爷一听也交易也还划算便答应了那名工匠,连夜派虾兵蟹将将水晶宫搬到了岸上让工匠参考,并且还派了自己的儿子小白龙一块作为监工来到岸上,说动工便动工,工匠找来了一伙人连夜开始照着水晶宫的模样修建了起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修建庙宇比想象中的更加麻烦许多,三天之后,眼瞧着归还的期限即将到达,说好的龙王爷庙却还只是刚刚建好了一座后院,工匠费尽口舌劝说那作为监工的白龙太子将水晶宫留在人间直到最后一秒,白龙太子心软答应了他,便俯身与房梁之上安静等待约定时间最后一刻到来将水晶宫搬回大黑河底。 后来天一亮,龙王爷见约定的时间已到,不仅借出去的水晶宫没要回来,就连自己的龙太子也不知所终,而除去寻找龙太子的爱妾也没有回来,心有不安之余便亲自来到岸边一看,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肠寸裂,暴怒之下找不到发泄对象,便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黑河村的村民身上,到了玉皇大帝面前上奏,将自己的苦情诉说了一番后,被玉皇大帝允许五月天开始连续十二个月滴雨不下以示天威。 除非黑河村的村民将那水晶宫变成的龙王庙翻新供奉起来,而且还要将他的妻妾蚌精娘娘完整归还,这场天灾才有可能提前结束。 以上,说罢故事,白鹿真人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早已被荒废的庙宇,只见那房梁之上果然有龙鳞状的瓦片,屋顶四角也有龙头状雕刻物,村民们自然以为这就是“龙太子”尸体化作而成,一时间纷纷信了白鹿真人的话,那龙王庙当天晚上就被重新供上了新蜡烛和纸钱。 做到了第一条之后,村民们开始疯了似的寻找被蚌精娘娘附身的那个人。 当天晚上还没多少动静。 第二天天一亮,大黑河边挑水回来的村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统一了口径,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村尾牛家,说起来这说法到底是从谁嘴巴里传出来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一口咬定,蚌精娘娘肯定就是老牛家。 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那些传闻。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今天出门的时候,白术看见一些人拿着元宝蜡烛,那些东西不是要做什么祭祀,完全就是为了去供龙王庙的香火的。 而现在,这些疯子似的古代人,正企图从她或者她的这便宜爹妈便宜妹妹里面选一个,怒沉河底,然后坐等传说中龙王爷息怒,法外开恩天降大雨。 ——至于那传出传闻的人究竟是谁,一联想到那天晚上被她一巴掌扇掉两颗大牙、临滚爬走之前还放下狠话让她“走着瞧”的中年妇女,这会儿白术那真是用她那一马平川完全没货的胸都能猜到答案了。 听完这些妇女的一系列荒谬话,此时,白术心中草泥马狂奔将那伙害人不浅的大骗子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表面上却只是淡定勾起唇,露出了个标准的雪姨脸,眉头一挑淡淡道:“都说完了?啧啧,还真是唱得一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龙王爷那个其实是个典故,民间传说啊,然后与原版故事里干出这坑爹事儿的工匠就是大名鼎鼎的鲁班大爷=。= ☆、第八章 周围原本乱成一团的人群却被十岁大的孩子说的一句话给镇住了。 上一秒还在七嘴八舌的人们统统闭上了嘴,一时间,那免费布施稀粥的场地竟也安静了下来,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呵,好厉害的娃娃”。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厉害”,白术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脸上嘲讽表情不变,先是扫了一眼周遭,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此时此刻正站在几大桶稀粥后面的衙门衙役身上,只见这些吃官饭的这会儿活活像是脚下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完全没有要出来镇压这场混乱的意思,从那表情来看,反倒像是希望这场闹剧继续下去似的。 白术对他们这样冷漠的表现倒是一点也不惊讶。 毕竟连真正的“父母”都下得去狠心吃自己的孩子。 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挤破了脑袋想要一朝踏入朝廷,追究根本也只不过是为了改变现在糟糕的生活状态罢了,心怀天下苍生的那种人,大抵是只活在书本上的。 有一句民间俗谚是这么说的:衙门日日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大难当头,谁也别指望谁能惦记着谁。 于是对于这种民间在特殊情况下自主发明的能够稳定现状的“特殊”生存规则,大多数地方官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老天爷开眼什么时候降一场雨结束这大旱,其他的,他们不想管,也管不了。 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狞笑了一声说:“我看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就把这牛家的怪小子绑去白鹿真人面前,再详细问个解决的办法来才好!蚌精娘娘早日回到大黑河,也要平息龙王的怒火!” 还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 而白鹿真人的话给了他们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突破口,于是,这些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人顿时就像是一群失去了理智的疯狼,一心想要杀鸡儆猴除掉“坏规矩的人”,这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赶跳出来反抗了。 “谁敢动俺儿?!” 牛家大妈站在最前面,像是只老母鸡似的将白术护在身后,她面目狰狞得像是瞬间从只管孵蛋的母鸡变成了斗场上的斗鸡,如果有谁想要伸手出来企图绕过她去抓白术,她就会反映很快地伸出自己那依旧还是脏兮兮全是黑泥的指甲,在那人身上留下几条红痕,皮肤没那么糙的就得立刻见血,可见用力之大;而牛大力站在最后面,不是他胆小,而是要护着白术以防有人从后面偷袭,这会儿他已经接连将三个稍瘦的人踹了出去,只不过见他们反抗,周围的人反倒是越围越紧,牛家三人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 而这个时候,被牛家夫妇牢牢地护在中间,说白术完全无动于衷那是假的,祸,是她惹出来的,但是牛家夫妇却一个字怨言也没有,完全照单全收! 那一瞬间,她哭泣的脸扭曲了起来,就跟现在逐渐围上来,要抓着她去释放什么“蚌精娘娘”的村民一模一样。 饥荒。 让人都失去了人性。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了,那些人已经完全围了上来,被人推挤之间白术和牛家大妈一块儿跌落在地,数不清的拳头落在他们身后的牛大力身上,当爹的一边“哎哟哎哟”的痛呼,也不再反抗了,他伸出手一把将瘦弱的“儿子”捞进怀里牢牢护住,而牛家大妈起先还跟那些悍妇们对吗,直到不知道谁找来了一根扁担的挑木,结结实实地一下子打在她的脑袋上,飞溅出的温热血液飞到白术的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只感觉到一行温热的东西顺着她的脸一路滑落,最后在她的下巴上汇聚。 她也不知道那是牛家大妈的血还是她的眼泪。 恐惧。 愤怒。 惊慌。 白术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猛地一沉。 随即,她仿佛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啪”地一声断了。 她尖叫一声“阿娘”,那嗓音又尖又锐带着童音的歇斯底里,在牛大力的阻止声中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脚踹在了距离她最近的、正想要抬脚给倒在地上的牛家大妈再补一脚的那个中年男人裤裆上,只听见“咵嚓”一声脆响,白术听见了悦耳的骨头折断的声音,断的当然不是她的腿,并且与其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哭爹喊娘的痛呼声! 左勾拳,右勾拳,手肘曲起再来一击。 如果他们是饿狼,那么她就是怒虎。 当人群终于在她的周围散去,她这才将手中两截被她直接用手掰断的粗挑木扔开,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的挑木从她脚边滚开,鸦雀无声的一片寂静之中,她微微眯起眼,抬起手擦了把额间的汗,脚下有些飘地向着不远处倒在地上的牛家夫妇身边走去,然后伸出手,一左一右,轻而易举地同时将他们从地上拎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有个捂着裤裆的中年男人叫:“瞧瞧瞧瞧,这小崽子那么大的力气,还不承认自己就是个怪物!” 白术顿了顿,咧了咧嘴呲起白森森的小牙齿露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又看了看自己左手的牛大力,右手的疯婆子,这才收敛起那笑,垂下眼嘟囔了一句:“阿爹,阿娘,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牛家大妈当天晚上便醒过来。 捂着已经止住了血的脑袋,这位中年乡下妇女抱着牛银花和白术好一顿哭,牛银花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下午好好在家呆着就看见大哥一左一右拖着不省人事的爹妈回了家,粥也没带回来,这会儿又怕又饿,被她老娘这么一刺激,顿时哭得比谁都伤心。 然而,人总是容易心软的动物。 如此一来二去,白术终于还是对这疯婆子逐渐亲近了起来,连通她那常常挂在嘴边的“俺儿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命”这句话,白术也是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变得现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开口迎合一下,开玩笑地说要给她这个便宜老娘用当大官贪污来的金元宝打个比牛鼻环还粗的金项链。 在县府衙门那天的闹剧之后,牛家的人就这样连续三天都没出牛家大院的大门。 固定台词是这样的: 牛银花真诚地说:“俺大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大哥。” 白术得瑟咧嘴:“嘿嘿。” 一家人还算和谐地过了三天,第四天,牛大力终于能下地,走路虽然是一瘸一拐的,但是看上去终于算是没了大碍。 在牛家大妈做饼的过程中,白术全程蹲在旁边看着,她真的是被饿急了眼,上辈子山珍海味什么没吃过,这会儿蹲在火炕跟前,闻着那麸皮饼的味道居然也馋得直流口水,只觉得那被烧焦的淡淡麸皮香简直能渗入她的血管里去。 晚餐的时候,白术用烧开搁凉的水洗了手,在牛家大妈说她“穷讲究”的骂声中第一个窜上了那脏兮兮的餐桌,正伸手想要去拿最上面那个热腾腾焦香的麸皮饼,却一下子被打了手背! 白术痛呼一声猛地将手缩回来,抬起头正欲抱怨,这个时候,却看见牛家大妈从那装麸皮饼的碗最下面抽了一张饼子出来塞进她手里,一边塞还一边说:“吃这个,上面的都放凉了,能有什么好吃的,留给你爹吃去。” 这比从饺子里吃出黄金还令人惊奇。 再看看旁边吭哧吭哧喝水吃干饼吃得正欢的牛大力,和啥也不知道努力皱着小脸吞咽着麸皮饼的牛银花,很显然,这两位对于牛家大妈私下“开小灶”行为,那是毫无察觉。 牛银花转过身来,莫名地瞅着她。 牛家大妈也停止了撕扯麸皮饼的动作,皱起眉看着白术。 白术笑了笑,把手中那已经看不出原材料的饼子拽了一块塞进牛银花的嘴巴里,低低地说:“妹,吃这个。” 就因为一个荷包蛋。 白术觉得自己真的是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女。 穿越之中生活水平直线下降就算了,还他妈一点儿缓冲都没有直接就跌破了下限。 “悲哀,”白术一边投喂牛银花,啧啧地自言自语道,“特别悲哀。” “悲哀什么?”牛大力转过头来瞪着他儿子。 “闭嘴吃你的。”牛家大妈没好气地打断他。 白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耐心地将剩下的半个“鸡蛋灌饼”喂完牛银花,又抓过一个真正的麸皮饼,就着凉水吃了一半,空虚的胃被勉强填满后这才离开了餐桌。 “牛银花也长身体,又不是我一个人长,有吃的咱们一人一半就好。”白术转过身,看着身后满脸不安的牛家大妈。顿了顿,最终还是牵扯起唇角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当父母的,别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牛家大妈被说得愣了愣,像是没想到她那个傻乎乎的儿子最近怎么就变得这么聪明这么淡定,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大实话:“话是这么说,可是手心手背那厚度也不一样啊。” 那天晚上,白术并没有将牛家大妈的话放在眼里。 她抬起头,便看见乌压压的一大群人,以及都发都被扯散了、被一群村民推推嚷嚷地谩骂着推搡进院子的中年女人。 “你们凭什么!”牛家大妈的声音听上去嘶哑万分却又歇斯底里,“你们凭什么说俺儿是什么蚌精娘娘!他做了什么就要被你们扒皮沉入大黑河底!你们说啊!凭什么!!!” 白鹿真人走进牛家的院子里,背着手,看着白术,忽然就冷笑一声,提高了声音:“有请蚌精娘娘!” 白鹿真人这一呼,他身后那些村民顺势集体高.潮。 那“有请蚌精娘娘”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伴随着牛家大妈这次彻底慌了神的尖叫,一片混乱当中,白术算是听了明白,原来这白鹿真人害人不浅,说是要找什么狗屁蚌精娘娘就算了,还声称要释放蚌精娘娘,一定要将她附身的那个人活生生地完整扒下皮来,再把那人皮做成灯笼,于农历七月十四鬼门关打开之日放置于水面,届时,那人皮灯笼就会自动飘到大黑河的中央沉底,这才算是龙王爷将蚌精娘娘的魂收回去。 哪怕是被吓得提前断了气,那也算是命好的。 牛家大妈哭叫着被三四个中年男人拽着,一双腿还不老实地想要去踢白鹿真人。 牛大力和牛银花站在牛家的门口,两人俱是一脸惊恐面无血色,抖得不成人形。 白术扬了扬下巴,看着一步步往自己这边走进的白鹿真人,然而,就在那白鹿真人的手即将碰到她之前,却在这个时候,她听见牛家大妈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吼了一声:“慢着!” 白鹿真人缩回了手,回过头看牛家大妈,脸上嘲讽之意显然是在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白术看着她,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在牛家大妈即将开口说出什么前,尖叫一声:“你闭嘴!!” 然而,听了白术的尖叫声,那牛家大妈却只是转过头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她抹了把脸上的眼泪和汗水,颤颤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角,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些团团将他们牛家围起来的村民,面色从容淡定道:“既是‘蚌精娘娘’,那又怎么能上男娃的身,你们要抓也不该乱抓人。” 牛家大妈的一句话,如同十二月里一桶冰水从头淋下,将傻愣在一旁的白术浇了个透心凉。 这几日里,她幻想的那些所谓“虎毒不食子”,所谓“亲情”,仿佛突然间就变成了一场笑话。 白术转过头,跟着忽然安静下来的村民一块儿看向这个时候抱着门栏什么也不知道的牛银花,见大家都用可怕的目光瞧着自己,七岁的女娃吓傻了,也忘记了哭,只是那薄薄的裤裆忽然被浸湿,伴随着一股臊味儿,竟是被吓得当场失禁。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 ☆、第十章 牛大力似乎也被他老婆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将身边瑟瑟发抖的闺女搂紧,难得一次硬气的低声喝斥:“婆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你有几个儿子可以给他们偿命?你有几个儿子可以给他们剥皮?”牛家大妈双目圆睁,眼球突出,像是疯了似的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拦得住他们吗?他们都疯了!要拿我的孩子去偿命,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牛家大妈一边说着一边犹如将死之虫似的忽然猛地抽搐了下,随即便忽然瘫软下来,一双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牛银花,见此时牛银花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柔和下来,她张开双臂,低低地说:“银花,到阿娘这来。” “去什么去!去了你就没命了你知道不!” 白术想也不想,一把将自己这便宜妹子往身后一塞,用令人心惊胆战的眼前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牛家大妈以及白鹿真人,牛家大妈瞬间瞪大了眼:“狗娃,你瞎掺合什么!有你什么事!” 一滴浑浊的眼泪挂在她的眼角,却落不下来,就仿佛她的眼泪已经彻底流干了似的。 当天下午,日落之前,官府衙门门前出现了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一时间三人谁也没说话。 ……别是真的被蚌精娘娘上身了吧。 然而白术却并没有理他。 牛银花和牛大力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畏惧的表情,跟随着鼓声猛地颤抖了下! 而此时,站在鼓前的十岁孩子却淡定从容,只是抡圆了另外一只胳膊,如法炮制,将另外的鼓棒狠狠地砸在鼓面上,伴随着“咚”地又一声巨响,白术用那还带着童音的声音朗声道:“草民牛狗娃,今日有冤鸣鼓,请县官大老爷做主,还我命来!” 鼓面震动,伴随着“嘎吱”一声难听的刺耳声响,整个鼓架被敲得移了位。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草民牛狗娃,今日有冤鸣鼓,请县官大老爷做主,还我命来!” …… 伴随着无数掉落的灰尘,白术只觉得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发疼,当击鼓棒再一次敲击鼓面,她仿佛听见了“咔擦”一声手中的木质击鼓棒发出即将断裂的声响。 “草民牛狗娃,今日有冤鸣鼓,请县官大老爷做主,还我命来!” …… “升堂!” ……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那白鹿真人正对牛狗娃恨得牙痒痒,当日在众人面前拆台害得他差点收不了场,今日又闹到官府去,这会儿听着乡民们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心底对那县官老爷也有了大致的印象,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却突然变得不急不慢,只是捏着下巴上那黑痣的毛笑了笑,随即道:“无碍,明天一早,我便要那县官老爷亲自将人交出来。” 当天晚上,县府衙门被闹了个鸡犬不宁。 谁知道还没等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稳,“咚咚”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问是谁,却依旧还是不回话。 今后,这天夜里的大门再被敲响了无数次,他也只当是幻觉,闭耳不闻。 这连续的敲门声将本来就浅眠的县官黄大人也闹得一夜不得安宁。 只见那朱红色的大门之上,几个已经干涩发黑的血印历历在目,那血印接连十几个印在大门至上,像是被什么东西连续拍击而成,每一个印都是如四脚蛇的蛇脚似的三个爪,隐约可见纹路,且比人手还要宽阔得多,见此番情景,一群衙役被吓得汗出如渖魂不附体,一时间谁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来看作者表演挥刀自宫(。。。。。。。。。。。。。。。。。。。。 下一章男主真的要出现了,真的,你们再信我一次=,,=…… ☆、第十一章 至于具体不同在哪,黄大人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本来无伤大雅,知己知彼嘛,完全可以理解,只不过如果对此过于不重视又不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的话,很有可能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不小心变成了其他新上任官员的“前车之鉴”。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顶着一脸黑眼圈还没来得及发火,下面的人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跟他说,黑河龙王大爷夜半敲门,留下血爪印无数,只为要回自家蚌精娘娘。 黄大人望着衙门房梁半晌无语,最后决定,事件大条,他不乐意玩耍了。 那眼神,哪怕是自诩见过不少市面的黄大人看着也觉得心惊肉跳,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在他管辖的一方土地之上养着的恐怕已经不是“刁民”,而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暴民。 除却这些已经疯魔了的百姓之外,最让他心惊胆战的,还属那将他的喊冤鼓敲出一个大洞的十岁小男娃。 黄大人七月天里平白无故被惊出一声冷汗,抬起手擦了擦额间的喊,中气十足地用无情的声音命令手下衙役关闭衙门大门。 在衙门大门逐渐合拢的那一刻,黄大人最后看见的一幕是一拥而上的乡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牛大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牛银花,以及那始终半侧着身子冷冷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冷得能冻死人的男娃,听说他的名字叫牛狗娃,今年十岁,力大无穷。 “咚”地一声,衙门大门在那身形瘦弱的半大孩子面前重重关闭。 就像它在十二个时辰以前被拉开的时候一样,动作如此干净利落。 白术在下面看得恨得浑身发抖,只是不住颤抖,死死地瞪着白鹿真人啐了一口:“你们这群畜生!” 白鹿真人不怒反笑,捏着他下巴黑痣上的那根黑毛捋了捋:“慎言,即谨慎言行。” 那模样,好不得意。 押着白术和牛银花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乡间的土路上,点燃的火把星星点点一路蔓延至很远的地方,一眼望去,仿佛望不见头。 这女人一夜之间仿佛从老妈子变成了老奶奶。 牛家大妈一声声哭号传入白术耳中,吵得她额角突突跳的疼,而此时,牛车已经缓缓地行驶到了大黑河边,这时候牛车车轮似乎绊到了一块石子,牛车跟着猛地颠簸了下! 就好像她已经等待了这一刻许久。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在众人惊叫怒骂声中,牛家大妈的哭叫声戛然而止,她愣在原地,看着她的“儿子”一步窜到路边,一只手护着牛银花,一只手徒手便将路边那碗口粗的光秃树干连根拔起,那粗壮的树枝光秃秃的吱呀成了最好的武器,十岁的孩童单手抓着它横向扫去,所到之处所有的人都被击中身体各个部位惨叫着倒下,趁着众人慌乱之间,白术一把扯断了自己和牛银花之间的牵连的布条,从后用力推了把她的背,喘着粗气咆哮:“跑!” 牛银花愣了愣,回过头看着掉落在地的火光火光照耀之下,她的“大哥”脸上汗津津的又是泥又是汗脏兮兮一片,唯独一双黑色的瞳眸异常晶亮,仿佛能一眼望近人的心眼子里! “狗娃!” 脸蛋亲吻大地的感觉不要太销魂。 就在这时,白术听见有人吩咐着叫人拿猪笼过来。 “操.你们大爷的!居然要把老子浸猪笼!” 她听见了一阵轰隆隆仿佛一大群有蹄生物往这边碾压过来的声音。 在这年头,马绝对是稀罕物,是显贵们才骑得起的交通工具。 周围火光忽明忽暗,火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白术只觉得耳边一阵混乱,而后,仿佛奇迹般的,压在她脑袋上拼命想要把她往猪笼里塞得力量减轻了,白术呼吸一窒,尚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啪”地一声巨响,一个什么玩意贴着她的头皮甩了下来,将她面前那竹编的猪笼抽的七零八落! 竹片纷飞仿佛变成了武侠电影里的慢动作。 一路上淡定地这么横过来的白术看傻了眼,想象着这玩意要是准头不够落在自己脸上是什么下场,顿时不淡定地有了想要尿裤子的冲动。 此时此刻,压在白术身上的力量已经全部消失了。 白术微微眯起眼定眼一看,只见呸了她一脸的白色大马四肢健壮,皮毛干净整洁,一双马眼瞅着人的时候都显得特别轻蔑。 微微扬起的下颚弧线完美。 鼻梁高挺。 两弯眉浑如刷漆。 头戴展角幞头,身着绯红盘领窄袖袍服,胸前一条精致的巨蟒补子栩栩如生。 手握一捆已卷起的精致长鞭,显然就是将猪笼抽得支离破碎的东西,他眉眼微微低敛,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一把小刷子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此时,神仙正垂着眼看着她,不说话。 白术:“!!!!!!!!!!!!!!!!” 英雄!!! 冷艳高贵的英雄!!!!! “拦路者何人?闹闹腾腾,成何体统。” 呃? 大理寺卿? 千岁? 公公? 英雄是个公公?! 这谁写的剧本! 导演下课! 导演滚出影视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来啦~今天不用剁叽叽!!!!!!!!!!!!!!!!!!!! ☆、第十二章 这会儿让白术心情激荡犹如坐过山车般飙到高峰又DOWN到谷底的大神不是别人,正是从皇城远道而来的新任大理寺卿君长知。 无奈天德帝某日找他彻夜长谈,软的硬的双管齐下,耐心将大理寺卿一职的好处说了一遍,什么行走自由年薪更美就连官袍正三品也比正五品的好看你瞅瞅这绯红色衬得你更英俊了蟒蛇多精致啊也成为理由之一,最后口水说干连小时候他们穿过同款开裆裤这种事都搬出来当做筹码了,然而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把大理寺卿这职位说得他自己都快心动了,君长知还是不为所动。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天德帝瞪着坐在他对面神气淡定低头喝茶的童年小伙伴那个愁啊,正唉声叹气准备换个悲情路线,突然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冷不丁地蹦出了一句:“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官员,按照朝廷上的规矩,品级相差四品之内不用再行下拜礼。” 天德帝话语一落,果真看见那低头喝茶之人手上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于是第二天天刚亮,一品中书省官员平章政事君国民刚从床上爬起来正打着呵欠洗漱准备上早朝,结果腿还没迈出君府大门,就收到了拥有皇帝亲笔签名的任职书,等总管太监一本正经地宣读完任职书,笑眯眯地对着君国民说恭喜,当爹的这才傻了眼,一下子就没反应过来他那个什么都不关心过着神仙似的飘忽生活的儿子怎么就一跃二级成了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 早朝上见了还穿着旧朝服的儿子,君国民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把儿子拽到一边,乱七八糟问了一大堆,君长知全程沉默,末了,才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正三品不用行下拜礼,五品就要,累得慌。” 君长知淡定地瞥了他老父一眼:“忘了。” 君长知:“开心点,儿子升官呢。” 以上。 君长知领命上路。 现在刚到了地方,他便十分后悔怎么就着了天德帝孟楼的道。 否则他现在应该舒舒服服地坐在他那一尘不染的书桌边,看看喜欢的书,看累了之后就沐浴更衣睡觉。 热热闹闹的,折腾得非常起劲,完全没有一点儿闹饥荒应该有的悲惨模样。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果然不是随便说说的。 大人在不爽。 他们就坐在马背上安安静静地当他们没有台词的群众演员。 而此时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一群深陷饥荒地区中心的村民以及趴在马蹄边瑟瑟发抖的地方官员,君长知面无表情,顿了顿,这才用那甚无波澜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问,这唱的哪出戏?” ……听说只有当大官的人说话才有不自然的停顿,因为他们必须留点儿空当给人民群众时间来为他们鼓掌。 白术站在马下,抬着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像个傻逼似的仰望着英雄公公,这时候她发现英雄公公的声音虽不如她想象的那样“低沉而富有磁性”,但是仔细一听反倒是有着少年特有的稚嫩,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路途劳累,听上去还有些沙哑。 其实挺性感的。 ……可惜再性感也是个公公。 “我没问你。” 初次自我介绍,卒。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忍。 “说下去啊,”君长知却催促,“本官听得正高兴呢?” 来了来了! 男人话语一出,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听得跟在他背后的一干人等纷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在自己的同伴眼里看见了幸灾乐祸和蛋疼相互掺杂的复杂表情。 可惜那黄大人对此毫不知情,一听哟大人听得正高兴啊,一瞬间自己也跟着嗨了起来,恨不得手舞足蹈搭台子现场唱戏,稍稍抬起身子,看也不看此时君长知脸上的表情,只是自顾自乐颠颠地继续道:“原来那龙王大老爷生气,只是因为他的爱妾蚌精娘娘的精魄被困于凡人体内不得脱身,龙王爷发了怒,有了怨气,这才跟上面申请不下雨,闹得名不聊生,这说法卑职原本还有所不信,然而昨夜亲眼所见龙王爷上门讨人,那是不信也要信啊!” “蚌精娘娘?” “是是是!” “精魄被困于凡人身上?” 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是个饶有兴致的质问语气。 黄大人拼命点头回答:“是是是!高人说了,释放了蚌精娘娘,咱们缝仙镇就可以结束这场大旱啦!” 君长知闻言也不搭话,只是自顾自地扬了扬下颚,居高临下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在周围的一群乡民身上一一掠过。 白术一愣。 片刻后,她听见大神在马背上问:“你说那蚌精娘娘上身的人在哪?” 白术眨眨眼。 黄大人眨眨眼。 黄大人回过头,看了白术一眼,眼里莫名其妙:你不在这儿么? 白术低下头,默默地回看了黄大人一眼,同样莫名其妙:我不在这儿么? 大概是和黄大人的目光交流过于天雷勾地火,这时候,白术才听见那稍带沙哑,挺性感的声音懒洋洋道:“他啊?” 黄大人不敢吭声,猛点头,顺便抬起手飞快地指了指身后的白术。 君长知掀了掀眼皮子,这时候终于给了那刚刚被他从猪笼里救出来的半大孩子一个正眼,火光之下,目光所及处那人头发散乱沾满泥尘恐怕连续半月未沐浴更衣,双目呆滞疑似智商低下,灰头土脸,脸上有乱石压出的小坑印子以及擦破的伤口,唇微张,有唾液随时从唇边掉落的危险。 君长知顿了顿,随即用真诚的语气说:“我怎么觉得你们那龙王爷也不一定是那么想要蚌精娘娘,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术:“呃?” 黄大人:“啊?” 白术:“?” 白术:“!” 死太监,啥意思!找抽吧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感慨男主戏份少啦,以后多得你们看到烦啊~ ☆、第十三章 明清时期,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 相当洋气又中二的画风与设定。 大人,您脑子被僵尸吃了吗!!! 在白术的瞪视之中,这会儿,这位从天而降的大神不仅没有拯救她于水火,只是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我累了”之后,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清冷的目光从白鹿真人一伙人身上扫过,又补充了一句“高人请到衙门一坐”。 虽然这位大神是个说话一字一顿不急不慢的神仙,然而他带的那群人却相当具有行动力,他话语刚刚一落,原本还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十余个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右边整整齐齐地驾马走出五名青衣侍卫,瞬间将白鹿真人一行人团团围住。 白鹿真人一愣,倒也没在表面上显露出惊慌来,只是恭敬地弯了弯腰:“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君长知淡淡一笑:“夜路难行,让我手下的人护送高人一程,以免磕着摔着就不好了。” 而此时,君长知一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几米开外。 远远地,白术还能听见跟在那大神身后的一名随从说:“大人,您这样自称‘我’啊‘我’的,不合适。” 然后莫约几秒的沉默之后,白术又听见大神那略沙哑的声音传来,回答那是相当言简意赅:“官大一级压死人,等你升职再来管我,现在闭嘴。” 此时,她身后之前闹哄哄成一团的乡民们也鸦雀无声一片。 正所谓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只见身材偏向瘦小的十岁孩子一把将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妹妹习惯性地往身后一护,随即用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狠狠地瞪了那中年男人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在这时,突然有一阵不急不慢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白术抬头一看,只见原本跟在那大神身后一群人中的某一位背景人物突然调转马头方向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只见眼前青色衣衫人影一晃,下一秒,那年轻人已经干净利落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稳稳落在了她身边。 这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上下的年纪,放在现在,就是个整天跟物理化学奋斗的高中生。 而此时站在白术跟前的人,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大概是常年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成果,脸上有一道从额头直接穿过眼睛长长的一道疤痕,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稚嫩青涩的痕迹。 说完,就伸手过来拉白术。 白术瞅着他,就好像在无声地质问:你家大人眼睛长在天灵盖上,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什么时候跟你们传达过这么完整的命令了? “狗娃,狗娃,”牛家大妈远远地哆嗦着问,“俺的儿,你没事吧?脸上疼不疼?怕不怕?” 那颤颤悠悠的声音听在白术的耳朵里,却是令人难受到了极点。 白术轻舒一口气,这回也不再犹豫了,一把将牛银花抱起来,踮起脚就将牛银花放在了那少年身边高大的黑色马匹马背上,拍了拍手,这才笑眯眯道:“走吧。” 这回反倒是主动来跟白术说话的这名青衣侍卫少年愣了神,他瞅着眼前这还不到他胸口高,身材瘦小满脸尘土的半大孩子,重点完全跑偏没注意到自己的坐骑这会儿被别人坐了正不耐烦的喷鼻子甩脑袋,只是抓了抓手中缰绳,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呵,好大的力气!” 白术只是笑,不说话。 余光扫了一眼楞在一旁的牛家夫妇,便再也没有跟他们有任何交流,仿佛陌生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跳跃的火光之下,白术跟着青衣少年走出人群,人群自然而然地分散开来给他们让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当白术打那道路中间走过时,耳边仿佛只剩下了那些乡民们小心翼翼的呼吸声,以及单调的“哒哒”马蹄声。 是夏夜,却没有蝉鸣。 牛银花的背挺得笔直,坐在最高处,她却并没有去看那些半个时辰以前要将她扒皮抽筋这会儿却只能抬着脖子仰望她的村民,她只是看着前方,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大约十米开外的地方那一抹绯红色的身影,一瞬不瞬地。 …… “你叫什么名字?”这时,白术听见那青衣侍卫问。 白术收回目光,以一拳之隔的距离跟在青衣侍卫身后,想也不想就回答:“牛狗娃。” “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白术说,“我叫白术,白色的‘白’,四术的‘术’。” “嗯。” 白术低下头闷声应了下来,这个时候她发现,在那黄土地上,村民手中跳跃着的火光将她和纪云两人一高一低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在那么一瞬间,她便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带着牛银花走出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纪大哥。” “啊?” “你们缺砍柴烧水跑腿的小厮不?” “我还会卖萌。” 作者有话要说: 天边一声巨响,男配闪亮登场! 出!人!命!啦!求!留!言!啊! ☆、第十四章 叫纪云的青衣侍卫并没有立刻回答白术的话,他转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身边这个矮矮小小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半大孩子,然后发现后者这会儿也正半仰着下巴,保持一个很艰难的角度看着自己。 纪云愣了愣道:“认真的啊?” 白术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眨眨眼道:“我像开玩笑?” 纪云没有直接拒绝她,反倒是突然笑了,这少年笑起来的时候总会露出两颗虎牙,眼睛看上去贼亮贼亮的,他问白术:“你怎么知道跟我说这有用?我只不过是个侍卫而已,哪怕是要找一个砍柴烧火的小厮,那也必须是主人同意了才能做的,侍卫可做不了主。” ……《读者》杂志对不起,错怪你了。 白术想了想,转过头让自己摆出一个特认真又天真的表情,干净利落地说:“因为你不是侍卫。” 纪云挑了挑眉。 原来,这纪云真的不是君长知的一个侍卫那么简单,事实上,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才刚刚升任锦衣卫同知,从三品,因为锦衣卫最大的头头叫“指挥使”,为了方便,大家都喜欢把“同知”这个职位用“副指挥使”这样的称呼来替代,于是纪云刚及弱冠,便成为这个由皇帝直接掌管使用的特殊职权部门的第二把交椅。 言归正传。 谁最倒霉谁去。 然后纪云就成了最倒霉的那一个。 他至今还记得临走前一群兄弟幸灾乐祸冲着他挤眉弄眼的臭德行。 更何况还力气大过常人。 虽然年纪似乎嫌大了点儿,不过倒也是个培育的好苗子。 君长知背着手看着衙门那扇大门上早已干涩变黑的龙爪音,不说话。 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纪云正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身边的白术嘟囔了句:“我就知道那龙爪肯定有问题,哪怕真的有龙王爷,它倒是敲哪门子的门啊,不是会飞么,衙门又没加盖儿。” 纪云回过头看着白术,白术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拧过脑袋来炯炯有神地瞪着他,良久,纪云摸了摸脑袋:“你在君长知面前别表现得这么聪明。” 白术“喔”了声心想装傻子还不容易么,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啊?” “他不喜欢比他聪明的人,”纪云不假思索地说,“他要不喜欢了,就得不高兴,他要不高兴了,肯定就不会让他周围方圆百里内的任何生物高兴。” 纪云:“你懂的。” 白术:“喔。” 纪云:“装得笨点。” “好,”白术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不流哈喇子没关系吧?” 纪云长手长腿,轻而易举便将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牛银花从马背上抱了下来,随即他又发现这小丫头和她兄长不太一样,相比之下倒是安静很多。当纪云把她从马上弄下来的时候,只是特别乖巧地说了声“谢谢”,纪云还没来得及回答“不客气”,他身边的“小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小姑娘拉了过去,与此同时还没忘记补充一句:“你谢他把你从马上抱下来,怎么之前没谢我把你抱到马上去?” 白术笑了:“开玩笑的。” 这时候,站在衙门大门前的君长知抬起手,用他那强迫症似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从门上抠了一些带着红漆已经干了的血块,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鼻下吸入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又舒展开。 君长知转过身来正好看见站在大门口的纪云一行人,四目相对,半晌,这大神才冷不丁地来了句:“今晚月亮不错。” 君长知笑了笑,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反而让人觉得遍体身寒。不等人们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又转过身,问这时候正好颠颠儿从官府里蹦跶出来的黄大人:“你说今晚大黑河的龙王爷还会不会来要人?” 黄大人被他这么一问,差点一脚绊倒在门栏上。 君长知又不急不慢道:“真想看看龙王爷长什么样子啊,咱们请它来做客吧?” 君长知:“肚子饿了。” 君长知:“晚膳忽然想用鳝鱼,黄大人,你说大黑河的龙王爷会喜欢鳝鱼么?” 众人被这君长知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他这么要求了,那当然是要照办的,于是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哪怕是在这穷乡僻壤,黄大人还愣是找到了几条滑不溜揪的新鲜鳝鱼,几条鳝鱼被扔在水缸子里,明晃晃的月光一照,便有几条雄赳赳气昂昂地扬起了脑袋,像蛇似的。 白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颈子,只觉得瘆的慌。 君长知不说话,只是将那鳝鱼的头轻而易举就这么折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指尖在断口处沾了一手黄鳝血,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前,飞快地将那一手腥臭粘稠的黄鳝血点在了黄大人那宽大的脑门上。 一切做完后,他看也不看将那条没了脑袋的黄鳝扔回水缸里。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个都成了人形木桩子。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啪”地一声,挺响。 黄大人捂着被撞了一下的额头,傻了眼。 众人,傻了眼。 而此时此刻,唯一还保持着先前一派淡然的只有君长知一人,只见他笑容依旧不变,脸上神情却越发冰冷,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黄大人的脑门,缓缓道:“咚,龙王爷敲门来啦,敲您项上人头,黄大人,本官且问你,您给是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的君长知是“我”。 办公中君长知是“本官”。 伐开心的君长知也是“本官”。 ☆、第十五章 只不过望月鳝血腥味极浓这倒是真的。 听君大人用他那平坦无起伏的语调解释完,昨晚负责守门的那个衙役听了,一拍脑门情不自禁惊呼道:“昨晚我开门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有蝙蝠从我头上飞过,只不过夏夜蝙蝠类生物实属常见,小的便是没有放在心上!” 众人一片哗然。 黄大人一个猛虎落地式,颤颤悠悠的身体整个儿就趴到了地上,大呼:“大人明察,小人冤枉!” 至于他究竟在喊冤个什么鬼东西,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别这样,”白术抹了把脸,特别诚实地说,“猫不怕耗子,我怕。” 白术贴着纪云站好,伸长脖子一看便看见君长知这会儿正板着脸,却看也不看这会儿趴在自己脚边浑身瑟瑟发抖的黄大人,只是眉头一挑,对身边一众蓄势待发的青衣侍卫淡淡道:“给我搜。” 君长知话一落,那黄大人也不知怎么的,大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西瓜落地似的发出“啪”地一声巨响,而那群本来就各个摩拳擦掌的青衣侍卫闻言,转身便冲进了县府衙门里。 “怎么了?”纪云问。 “那黄鳝不吃了吗?”白术伸长了脖子看那水缸,就好像准备把那几条鳝鱼活生生地给看进自己兜里似的,“怪可惜的。” 纪云皱眉道:“这东西滑不溜揪的怪恶心,你怎么什么都吃?” “鳝鱼肉嫩啊,”白术一边说一边猛吞口水,苍天有眼,她穿越来这么多天了别说开荤的,就连吃饱的时候那都是屈指可数,“熬粥啊爆炒啊那都是上好的,他们要是准备给扔了你就让他们拿来给我吧!” 说完便想要咬了自己的舌头。 …… 这一天,黑河村经历了百年来第一个不眠夜。 乡民家家户户几乎都聚集在了这官府的门前,看了一出免费的好戏。 首先是那朝廷来的钦差大臣将冒牌的厌胜术传人白鹿真人拿下五花大绑,先前他好歹还知道狡辩,直到他两眼一翻,愣是说不出皇城观星楼大门两旁先祖皇帝亲笔题的对联写的是什么,这才乖乖束手就擒,如同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头蔫脑地被扔在了一旁。 结果后来衙门也确实放粮了,只不过放的不是五谷,而是麸皮。 而出货单呢? 等这大官来了黑河村,随便找路边的村民一问就能问出猫腻:按照规矩,赈灾粥的浓稠程度必须做到“水米不分离,立稻杆不倒”没,而这些天他们派发下去的粥,别说是什么水米不分离了,就是一些白花花的米汤! 贪污赈灾粮款,无论程度,在大商国那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而这些天,眼瞧着那场“龙王爷发怒”的大戏即将唱到尾声,黄大人装模作样袒护了牛家一家先撇干净自己,又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撵出去,又马不停蹄地前脚刚把卖出去的米高价买回来,隔壁县米商出的货单还没来得及销毁,米也还没来得及散出去,这后脚,君长知便到了,把他抓了个正着。 眼瞧着大势已去,黄大人哭得肝肠寸断悔不当初,那悲伤懊悔劲儿,几乎要哭尿了裤子。 乡民们眼巴巴地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青天大老爷”趴在一个极为英俊的年轻大官脚底下哭成了狗,众人无不叹息:好精彩啊好精彩。 当夜,奉仙镇官府衙门连夜开仓放粮。 刚开始场面还是一片混乱,最后又是那“朝廷来的大官”亲自出面维持秩序,手中长鞭毫不留情收拾了几个还想横的中年汉子,队伍最终稳定在老弱妇孺在前,年轻中年男子在后的顺序,那刁民们在吃的以及暴力面前一个个都成了乖宝宝,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伸长了脖子等着领吃的。 当最后一个领到白粥的中年汉子在花名册上摁下自己的手指印,捧着脏兮兮的碗狼吞虎咽地喝粥去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晌午。 被这场景吓得愣是额角青筋猛地一跳,君大人强忍下了爆发的冲动,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搞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好烦男配联合女主一块儿欺负男主~~~ 这是以后常要出现的戏码啊~~~~~(欢快蹦跶 下一章结束本卷就完结啦,白术术准备男扮女装混职场咯~ ☆、第十六章 原本看着那炉火边砂锅旁三张阴惨惨的脸,君长知就觉得哪怕自己饿死也不想过去与鬼同食,谁只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蹲在砂锅便撒香葱的那位抬起头来,已经洗干净的脸勉强算得上是干净清秀一孩子,倒是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升腾的白色雾气后晶亮晶亮的,虽然不说话,却是脸上写满了:你千万别过来,咱们三个人还不够分呢! 君长知狭长凤眼一眯,硬生生收回了就要转身走开的步伐。 找来一张干净椅子,一屁股挨着纪云坐了下来。 君长知接过粥,也不别扭寒暄,端着粥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这时候,却听见蹲在自己对面的人含糊地嘟囔了句:“看啥啊,又没下毒。” 他先是抽了抽鼻子,随即皱起了眉:“你们闻到什么怪味没有?” “啊,又没有了,”他拖长了语调,淡然道,“大致是我闻错了。” 那粥是香,新鲜大米洗的干干净净,煲在砂锅之中,与新鲜鳝鱼肉一块儿成糊状,仔细品尝便可尝到陈酒香,想必是为了去腥又怕生姜味道霸道夺去了鱼肉的鲜,故用陈酒代替,鱼肉入口即化,刚刚撒上的新鲜香葱青翠可爱,衬着这鱼粥香气四溢,虽然粥的味道偏淡,但却别有一番鲜美的味道。 纪云把里的外的客气话说完了,这边君长知也喝完了粥,放下碗,掏出帕子抹了抹唇,性感薄唇轻启,十分冷艳又高贵地蹦跶出一句:“不差这份口粮。” 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他话一刚落,只见蹲旁边埋头喝粥的臭小鬼诈尸似的猛地抬起头,君长知以为他就要对自己感恩戴德,正准备摆好姿势接受对方三叩九拜,却不料对方却来了一句:“还有我妹!带上我妹!” 纪云:“咳。” 白术:“大人,我妹吃得少,您不差这份口粮的。” 君长知在沉思,一时间众人无言。 片刻之后,白术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从牛银花身上挪了回来放到自己身上,也不说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多吃了那么一口饭就会被饿死,只是用清冷的视线像是X射线似的将她从头到尾扫射了一遍,随即皱眉,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小鬼,你上辈子是掉粪坑里淹死的么?” 这话要是问了别人,恐怕换了谁都要掀桌发火,只不过白术全部的反应就是微微一愣,看上去还挺惊讶地下意识反问:“呃,你怎么知道?” 君长知:“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我怎么就不知廉耻了,说实话也不知廉耻了?讲点道理啊公公,并不是说你下面比人家少一点东西大家就非得都让着你,你这个放到现代最多算是三等残疾,上公车都没人给你让座啊! 正当白术内心咆哮,此时君大人已甩袖站了起来,扔下一句“洗干净了再上路”后,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白术仰着脖子狐獴似的瞪着他潇洒离去的方向,直到他那伟岸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这才转过头,杀气腾腾地问纪云:“洗干净上什么路?黄泉路?” 白术:“啊?” 纪云一脸高深莫测:“以后你就知道了。” 纪云伸出手,猥琐地比划了下下面,白术伸出手盖住牛银花的眼睛,随后满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 君长知第一次路过时,听见臭小鬼在念叨“空调”。 君长知第二次路过时,听见臭小鬼在念叨“可乐”。 君长知第三次路过的时候,听见臭小鬼在念叨“阿弥陀佛”。 然后,那个臭小鬼就将鳝鱼从水缸里捞了出来,干净利落地扒皮抽筋,下锅煮粥。 与此同时。 并不知道自己的背后有个人盯着自己的背几乎快盯出毛来,白术正扇着她的小扇子,仔仔细细地熬了一锅鳝鱼粥,趁着热从火上拿下来,自己却也不吃,只是带着牛银花一块儿,端着那锅粥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一路回到了那个她说熟悉也不熟悉,说陌生也绝不陌生的小院前。 那小小的院落还是和她几天前离开的时候一样。 甚至那把她用来揍人的竹扫帚还是保持着那副蓄势待发的姿势躺在院子门前。 白术端着香喷喷的鳝鱼粥,与他们擦肩而过进了屋,将锅一放,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新鲜香葱撒了,香气四溢之间,她跟牛银花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笑着对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两成年人招呼道:“站在那做什么,来趁热吃。” 牛家夫妇俱是一愣,随即,慢腾腾地来到桌边坐下。 牛银花站在一旁,瞅着她兄长不说话。 牛家大妈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先红了眼,揉了揉眼睛捧起碗胡乱喝了口粥,又含糊不清地笑道:“这粥真好,狗娃,你还有这手艺。” 白术“嗯”了声,转过头,看了看那老妇人,隐约瞥见藏在黑发中几根银丝,一时间也心软了下来,心中叹了口气,伸出手仔仔细细地替难得没像个疯婆子似的牛家大妈擦干净眼角成串往下落的眼泪:“哭啥,我带牛银花去过好日子,又不是去死,以后发达了,回来孝敬你们。” 牛家大妈终于不哭了,埋嗔地斜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说什么糊涂话!” 白术也跟着笑。 牛大力在一旁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牛银花全程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小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儿个特别安静。 “你觉得爹娘还欠你一声‘对不起’,”白术说,“但是这声对不起,你且记着,不是谁欠你的。” “他们给你,便是给你了;不给你,也没欠着你的,你好好活,好好过,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争那口气。” 白术说完,也不等牛银花表明自己是不是明白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的那大白馒头顺手一块儿塞给牛银花,直起腰来,却在看见不远处立于马上的绯红色大官服人影时,微微一愣。 君长知乘骑于高大骏马之上,背着光,居高临下地远远看着她,身后没有跟着平日里那呼啦啦一大群青衣侍卫,想必是自己独自一人跟了过来,他就远远地停驻在牛家大院之外,见了白术他们走出来,依旧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那身干干净净的绯红色边缘几乎和阳光融成了一体。 只有胸前那威严大蟒栩栩如生。 白术走上前,一手牵着牛银花,一手牵住了那大白马的缰绳,任由这马眼看人低的货喷自己一脸唾沫星子,往来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仿佛无视了头顶上的烈日骄阳,懒洋洋道:“大人散步啊?” 君长知:“看戏。” 白术:“喔,好看不?” 君长知:“极烂。” 白术轻笑一声,想了想,又道:“佛曰,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这一次,马背上的人并没有立刻回答。 “皆是自讨苦吃罢了。” 白术笑得眯起了眼。 有带着七月盛夏特有灼热气息的风吹过,这一次,她在风中听见了蝉鸣。 作者有话要说: XD好啦,第一卷完结啦~ 接下来第二卷,总算是进入正文设定啦~ 蹭蹭大家扭个秧歌给你们看~~~~~今后也要继续多多支持么么哒,萌萌的作者最喜欢被夸奖啦=3=~~ ☆、第十七章 上了飞机也就是个眯着眼做个春.梦的功夫,更快的,恐怕梦里还没上重头戏呢,就要被温柔和蔼的空乘姐姐叫醒:拿好行李以及随身物品亲爱的客人您该麻溜滚蛋了。 白术听得傻了眼。 在她的想象中,那钦差大臣出巡少说也要车马一长溜,侍卫大一群,前呼后拥,严重点儿的前面还得来个前锣大鼓开道的,钦差大老爷只管往那垫了十八层软垫的马车里一躺,车上睡觉,下车尿尿,到地方了跟灾民合影(技术不支持就画押)留恋,等着手下的侍卫抓几个贪官,在文件上签几个字,最后光荣归去等待升官加爵。 ——至少电影都是这么演的。 但是君长知偏不。 “咱们锦衣卫的人还在马背上呢,身为大理寺卿,君大人怎么甘心示弱到马车上休息?”纪云笑了笑,一边拉着缰绳,另外一边手似乎下意识地抚了下腰间的绣春刀,“所以,备了马车也白搭,没人睡拿来运行囊么?何必浪费那个财力。” 对此诡异现象,白术第一反应就是:男人都有病,还统统病得不轻。 当今圣上有这么一群暗中较幼稚劲儿的属下,也不知道能暗搓搓地省下多少莫名其妙的银子。 纪云见白术沉默不语,又补充道:“不过还好,现在咱们好歹有小丫头使了。” 对于白术的抱怨,纪云却笑得相当开心。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君长知刻意要求过,这回扒拉下来几个随行的兄弟都是平日里特别不爱说话的那几个,这一路上几乎把他给闷出病来,这会儿遇见了白术,总算是让他捡回个打发时间的乐子。 就差在脊梁骨上刻上“大家好我是穿越文必备男一号”的字样。 “看什么呢?” 其实这句话原始形态应该是:君大人的臀部肌肉真结实。 “你还挺识货,”只见锦衣卫副使同志微微眯起眼,看着前面那绯红色官袍下面骑着的摇摇晃晃的马屁股,眼里露出一点儿羡慕的意思,“那马名唤‘踏云’,名声一点儿也不比它的主人小,踏云是当年先帝爷还在世的时候,某次出巡在草原上君大人亲自驯服的野马王,虽然血统不明,但是性格极烈,刚牵回来时谁也不服,还把同马厩的其他的坐骑咬得鲜血淋淋,半夜从马厩里挣脱了跑出来踏平了一排账子,险些让先帝爷受了惊。” “喔,”白术点点头,直接略过了纪云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反倒是想起前几天第一次见面被大白马“友好地”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场景,又道,“那马看着傲慢了些,却也不像那么凶残。” “嗯?” “因为它主子更凶残。” 纪云看板车上颠颠的小鬼一脸无语,笑眯了眼又道:“你以后也是要学骑术的,哥几个倒还好从小就要学这些也没觉得怎么辛苦,但你和我们不一样,十岁的身子骨已经半成型了,半路出家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这会儿,白术听纪云这么说还挺惊讶,都自称师父了说着话却像是甩手掌柜似的,不由得转过脑袋看着纪云:“不是你教我那些个功夫么?” 话还没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为师教你的自然是咱们独有的精细功夫,入门功夫用不着我亲自出马,到时候自然有专门的骑射师父教。” 白术伸脑袋看了看不远处君长知的背影:“纪大哥,你说君大人亲自驯服野马王,岂不是也是骑射功夫了得?” 纪云点点头,又警告:“你别打他主意。” 白术下意识反问:“为什么啊?” 纪云板起脸:“你果然在打他主意。” 这回是话刚落,脑门上又挨了一下,打得“啪”地一声响,板车上的小鬼捂着额头发出一声痛呼,纪云这才不急不慢道:“首先,咱们跟大理寺的向来不对盘,你跟大理寺卿亲亲热热学骑马也不怕被人笑话;其次,你怎么对君长知这么感兴趣,瞅着他的背影眼都泛绿光,乖徒儿,你好龙阳这口啊?” “没事,跟为师说实话,为师不搞歧视,”纪云一脸可恨到极点的深明大义,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这君长知是长得挺好看的,为师完全理解。” 您理解个屁啊!!!! 白术欠着喷着浊气儿浑身上下闪烁着“不乐意被你牵”光辉的踏云,看着马背上那绯色官袍袖口下露出的十指白皙修长,哈喇子差点儿又要从唇角边滴下来,等了一会儿,见君长知完全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她“咔咔”两声清了清嗓子。 还没来得及摆好姿势说话,就听见马背上的大神清清冷冷地砸下来一句:“有话说话。” 白术嘿嘿笑了笑,伸出手挠了挠脸:“君大人。” 君长知那长如蝴蝶翅膀的睫毛垂下,微微一颤:“嗯。” “说重点。” “知道了。” 耶?有戏啊! “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二逼,不矜持,没节操 ☆、第十八章 被狠狠拒绝的白术伐开心了。 “什么厮混,”白术还想嘴硬,“纪师父,思想健康点儿,我就是去跟君大人隆重地道了个谢,感谢他将我和我妹妹牛银花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还愿意带我们上路,让银花跟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纪云:“白眼狼,叫你呢。” 白术:“我就是想学个骑马!” 纪云:“早说啊,我教你。” 这纪云答应得太快,让人心中想不起疑都难,白术双眼一眯,挺精明地说道:“刚才那会儿您满脸不屑说这东西轮不到您亲自来教我的话还搁地上放着呢,现在随便回个头就能找着捡起来。” 纪云面不改色地说:“你又没表达你如此迫不及待的心思。” 这回白术不说话了。 因为她是挺迫不及待的,原因有三。 一来是她真的快受不了坐在这板车上颠来颠去了。 二来是她觉得骑在马上挺威风,更何况纪云也说了,骑马是早晚要学的,否则要让人笑话,她不想让人笑话。 与此同时,纪云一个翻身跃起,动作敏捷地离开了马背,衣袍翻飞的扑簌声响之间,转眼就稳稳地坐到了旁边另外一名青衣侍卫兄弟的马背之上! 此时,在纪云那匹不亚于踏云的高大黑色骏马背上只剩下了白术一人! 白术话语刚落,只听见“啪”地一声马屁被揍声音,下一秒,被踹了一脚的骏马瞬间化身成了脱了缰的野狗,发出“嘚嘚”不爽的喷鼻声后撒丫子火箭似的狂奔了出去! 这一高难度动作又引来白术一阵杀猪似的叫声。 凹凸不平的山林路间,除却白术的杀猪叫外,其他一众青衣侍卫各个面色难看,屁都不敢放一个。 纪云伸长了脖子看得正热闹,头也不回笑着摆摆手:“不碍事,我主张挫折教育。” 纪云:“怎么?” 锦衣卫甲:“没,就是挺高兴的,还好我跟你一批,这辈子都当不成你徒弟。” 以她跌落下马摔断脖子的壮烈姿势作为华丽落幕。 男神来得太突然。 猿粪这玩意又显得太浅。 白术颠颠打从君长知身边飘过,只留下了一阵疯狂的马蹄声以及马背上那个屁股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当所有人以为她要坠落的时候又摆回了中间的潇洒背影! 这场景动静太大,画面又太美,纵然是君长知看得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回过头,用无声的目光扫了眼笑得一脸灿烂的纪云,后者摆摆手:“教徒弟呢,骑马。” 胡闹。 下一秒,君大人收回目光,手中缰绳一扬,腰杆绷紧如弓弦,双脚轻轻一踢胯.下雪白骏马,紧紧地便跟在那疯了似的飞窜出去的一人一马身后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噢哈哈哈哈哈-V-求留言嘛么么哒~~~~~ ☆、第十九章 白术只能听见自己“呯呯”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她要抓不住了! 然而就在白术感觉到马背上的鬃毛和自己的指尖脱离的那一瞬间,忽地,她听见了从身后传来另外一阵沉稳有力的马蹄上,那马蹄声虽快,却显得从容不迫! 只见他轻拍踏云马背,下一秒整个人便借着这一掌的力道一跃而起,官袍翻飞之间,白术微微眯起眼,只觉得此人腰间玉带与那胸前巨蟒补子上的金线在阳光下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巨蟒更是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活了过来! 黑马受到了警告,果不其然立刻停住了疯跑,扬起前蹄时,他身体微微后仰,白术也顺着那后落的力道倾倒而下,她侧过头,满目只看见君长知那修长洁净的颈脖,一路上端正戴在头上的展角幞头落下,啪地一声落在马蹄之下,滚满了灰尘。 三十秒前还撒着欢使劲往前冲的黑马停了下来,背上驮着两人的重力让它极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 “还没学会骑马走,就想让马跑。”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教训。 这样熟悉的语气让白术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在这样炎热的夏日里,却猝不及防地嗅到了一阵淡淡沉香与檀香混合的香味,不刺鼻,只是肌肤极其贴近时才可隐约闻见,那香味又不纯粹,隐约可闻见一些男子细汗特有的雄性气息。 白术大脑放空了几秒。 半晌沉默,她这才方然如从睡梦中惊醒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捡回了一条小命,回过头,努力扬起下颚才能勉强地看见身后人那完美的下颚弧线,她顿了顿,用比蚊子哼哼还小声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相当有诚意的那种。 “今晚就在前面的镇上休整。” 原来经过之前的一番狂跑狂追,他们居然已经快要走出山林,前方顺着这越来越平坦宽敞的泥土道路往下就是一处新的小镇,远远地可以看见刻着深绿色古体字“永和镇”的石碑,有几个挑着担子的乡民走在道路两旁,他们身上统一都是脚夫的打扮,青布衣衫,肩上搭着一块长手巾,脚蹬靸鞋,似正要去镇子做些活计生意。 这几天不分昼夜的赶路,哪怕是休息也只是随便在山林野间以天为铺以地为席,哪怕是因为工作性质向来都吃惯了苦的那群锦衣卫侍卫听了这话也不由得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连续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这会儿也纷纷下马亲自走一段准备舒活舒活胫骨。 这一边,纪云正准备把死劲儿瞪着自己的白术从马背上拎下来。 “哎呀,哈哈。” “那这呢?” “数个屁,哄孩子呢你,抱我下来!” 那一眼愣是让纪云已经卡在白术腰间准备把人往下抱的一双手僵硬在半空。 白术也莫名其妙,于是“师徒”二人那莫名其妙的脸一同转了过来,连双招子四只眼如出一辙又圆又亮,忽闪忽闪地与君大人那双显得有些淡漠的瞳眸对视上。 白术:“?” 纪云:“?” 这场景看得君长知额角青筋一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过头来,顿了顿,似乎终于受不了被这么两双贼亮的眼睛看着,这才开口道:“马背上坐着,别让他下来。” 纪云一愣:“啊?” 已经快患上马类恐惧症的白术一听,立刻转过头对她师父说:“别理他,让我下来。” 君长知皱起眉:“不是学骑马么?” 白术:“那也不急今天。” 君长知冷笑:“明天还有明天呢,怕就等着被马欺负一辈子好了,以后你们锦衣卫办事通知我一声,我叫人到城门口站一排等着看笑话去。”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这一系列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得纪云都不忍直视。 君长知不理他,却是转头看向纪云,唇角一勾,不阴不阳道:“纪副使,好眼光。” 言罢,收回目光伸出手摸了摸身边踏云的马脸,那上一秒还趾高气昂的畜生乐颠颠狗腿状去回蹭他的手。 队伍以难得放松的速度缓缓向着永和镇挺近。 白术和纪云落在了最后,一个树懒似的趴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另外一个牵着马,不急不慢地走。 白术:“我怎么觉得我们被讽刺了?” 纪云摇摇头:“我们就是被讽刺了。” 白术:“我给你丢人了?” 纪云斜睨一眼这会儿抱着马脖子却王八似的伸着头跟自己说话的十岁少年,毫不留情道:“是啊。” 白术:“那不成,咱们得扳回一程。” 纪云想了想,深以为然。 这个时候队伍已经来到了永和镇的镇子上,途中君长知换下了身上的官府也穿上了普通的青布曳撒作书生公子打扮。他随便挑选了第一家客栈,问清楚店小二有足够的房间就丝毫不讲究地决定了下来,这会儿的功夫,他正站在一旁看着一群青衣侍卫收拾行李,其中一个侍卫已经到柜台那边跟掌柜子商讨要房间去了,剩下的一些准备牵着马到马厩去,一些七手八脚地扛着行李往客栈里走。 这时候,落在最后那师徒二人组暗搓搓地赶了上来。 君长知一愣,心想他又不是智障至于被门槛绊倒?正莫名纪云这会儿小题大做,下一秒,他便发现一双手忽然抱住他的腰间,直挺挺地将他举了起来,从客栈门外放到了客栈的门里。 原本热热闹闹进进出出扛行李吆喝着分房间的青衣侍卫们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白术将自己的咸猪手从君长知的腰间缩了回来。 自然界的各种生物拥有许许多多各自特殊的求爱方式。 公孔雀开屏。 天堂鸟跳舞。 男人送玫瑰。 女汉子卖萌。 ……退一万步来说,就连母猩猩都知道给公猩猩送野花。 而到了白术这里,她选择将男神用自己强而有力的双臂,举了起来。 ……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活该没有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哈今天更得比较晚,那啥,以后V了的话,我尽量每天固定一个时间更新TUT~ 最近又木有小爪印了!!!!!!!!!!!!!! 是你们不爱我了吗!!!!!!!!!!!!!!!!!!!!!!!!!!! 你们说啊!!!!!!!!!!!!!!!!!!!!!!!!!!! ☆、第二十章 从前,有一个逗逼,她将自己的男神举了起来。 后来。 她死咗。 白术扯了扯嘴角:“大人,仔细脚下门槛。” 君长知终于收回了他的视线,脸上也恢复了最开始的面瘫,他点点头,看着白术正儿八经地说:“有劳。” 白术:“呵呵。” 此时,白术只觉得她的眼前一阵发红,大概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角有血泪滴落。 这时候,有店小二弯腰拱手地凑过来,客气地问纪云他们还需要什么服务,又详细将这客栈的大致结构说了一遍,茅房在后院,马厩在茅房旁边,二楼三楼是客房,一楼是吃饭的地儿,提供造成定时叫醒服务,现在预订晚餐有附赠第二天早餐的优惠。 一圈看下来,白术的哈喇子流了一地,一想到穿越到现在吃过最好的一餐就是君大人不要的鳝鱼熬得粥,顿时觉得十分苦闷;一不小心又想到了“君大人”这个人以及他刚才脸上那副被雷劈的模样,苦闷一下子就变成了苦逼。 “小二,你这椅子都缺了一条腿,这可怎么坐人?” 最后还好是纪云跳出来解了围。 “再他娘穷抱怨,就都给老子睡马厩去。”纪云看也不看,一巴掌甩在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青衣侍卫背上笑骂道,“再往西七百里过了凤县,才见栈道,过了那条栈道才有国野之道,到时候自然有驿馆将你们这些少爷好生供着,现在谁也不许抱怨。” 那店小二一听提到了“国道”,更是猜到这伙人是什么官家人,下意识地往先前君长知离开的方向瞅了一眼,似乎挺想八卦刚才那位率先走的是皇城里来的哪位大爷。 和明朝的那群锦衣卫待遇几乎如出一辙,在大商国,这群青衣侍卫在皇城里同样是那群总被恨得牙痒痒的一伙人。 他们这些人表面上挺风光以至于下面总有那么一些不怕死又酸不溜丢的文官时不时就想来参他们一本,给他们扣上个“皇家蛀虫”的大帽子,但是历任的皇帝只要是清醒的,对于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闹大了兜不住,也就是一句“他们有他们的苦处”便打发了去。 皇帝其实说的也是实话。 这伙人习惯了在皇城里横着走,一般人的话他们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实际上,他们吃过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御前行走,谁不是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有时候说不要,那就是随时准备不要了的。 锦衣卫的内部却是组织森严、戒律严明,办起事来也确实雷厉风行很少弄砸。 纪云在后面看着他们闹哄哄勾肩搭背地拱成一团,微微眯起眼,等着负责埋单的那侍卫将银子都塞到了店小二的手上,这才抬起脚踹了他屁股一脚,骂道:“当着老子的面敢喝酒,胆儿肥得能流油了你们。” 那侍卫捂着屁股揉了揉,嬉皮笑脸道:“哎哟,纪哥儿,您千万别跟老大说,他知道了非扒了我们一层皮不可!” 一群青衣侍卫都是半大年轻小伙,御前行走最会的偏生就是察言观色,见纪云这会才开口知道他无心关键,立刻凑一堆傻逼兮兮地笑着卖蠢。 这跟白术有个毛关系。 她眨了眨眼莫名地看着纪云。 “扛。”纪云言简意赅地说。 “还有我,”纪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破烂板车前,从那堆包袱里看也不看直接抓起其中一个摔在肩头,完了冲着屁股后面那剩下的一大车努努嘴,“剩下的都是你的。” 白术看看纪云,又伸脑袋看了看楼梯尽头那群走得鬼影都没有的侍卫,傻了眼。 欺负新同事? ……小学生们? 幼稚不幼稚啊!!!! “这是惯例,谁都是这么被欺负过来的,我当年刚进来的时候,一个人给那群老王八扛满了半旬水缸,每天上百桶井水,我现在看见井口还就想吐。”纪云看着自家爱徒那一脸风中凌乱,笑眯眯地说,“现在被人欺负,以后再有新人来,你就可以欺负别人了。” “规矩。” 这要是换了普通人,被一家伙挂上十来二十个包袱,指不定手臂就被压得脱臼了。 但是白术却觉得,尚可。 白术张开两边手臂,挂着一大堆包袱横冲直撞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路上因为手臂受力不均匀摇摇晃晃地,此时她还自觉幽默地想,她挺像一架人体轰炸机。 等到好不容易挪到二楼,白术一脸是汗,心惊胆战没搞明白她是不是注定要拧断自己的脖子才能过完今天。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上了楼梯,走在前面的纪云扔下一句“平衡感有些糟糕啊”之后,扬长而去。 白术无语地低下头看了看她便宜妹妹,后者亦无语回头看着她,良久道:“听阿爹说,学骑牛的要点就是把握平衡把屁股放在牛背上,骑马应当也是相同的道理。” 小姑娘真够聪明伶俐的。 就是不知道为啥,在马背上死去活来了一回后,听人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把屁股放在牛背上”这样的话时,有点想揍人。 纪云给她和牛银花安排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白术让牛银花拿好门牌,挂着一大排的包袱继续扮演她的轰炸机从门廊上飘过,然而,就在她眼瞧着即将到达房间时,冷不丁地,在她正对面那个房间的门被人拉开了,一抹修长的身影不急不慢地从里面跨了出来,看样子是君大人在率先回到房里刚洗漱一番后有事要找纪云商谈。 远远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白术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当她的绝望目光隔着长长的门廊,与君长知那双淡定的凤眸对视上时,白术真的停止了呼吸。 君长知一愣,险些被走廊尽头那浑身上下挂满了包袱的玩意吓一跳。 定眼一看,才发现那傻乎乎地平举双臂的不是什么怪物,是刚才那个把他从客栈外面“搬进”客栈里面的怪力小鬼。 而此时此刻,无声的片刻对视之后,白术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再抢救一下。 只见她瞬间奥斯卡影帝上身,腰一软手猛地垂了下来,任由那些包袱滚落一地,完了,在君长知沉默的视线怀中,伴随着“哎呀”一声林黛玉状眉头一皱:“好沉。” 君长知:“嗯。” 男神对自己的演技做出了回应,白术有点小激动,脑一抽,张口就来:“要不你试试?” 君长知挑起了眉。 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什么鬼的白术开始东张西望,企图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一扇窗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特意申请延后几天V,所以V什么的过两天再说,要留言要么么哒~~~ ☆、第二十一章 君长知径直下了楼,看来是亲自去跟店小二打听纪云住哪间房去了,事实上如果他就这么一排房间一间间敲过去总能找着纪云,只不过纪云说过,君大人从来不干脱裤子放屁的事儿,所以他下楼去找店小二去了。 君长知前脚刚走,白术旁边那个房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纪云伸了个脑袋出来看了看,最终将视线停留在这会儿独自站在原地正风中凌乱着的白术身上:“嘛呢你?” 白术眨了眨眼,弯腰将脚边掉落一地的包袱捡起来拎在手上,想了想又道:“纪大哥,君大人找你呢。” “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你进来。” “老五,你把衣服穿上,”纪云回头看了一眼那捧着一块汗巾擦脸的侍卫道,“我这徒弟好龙阳,你别勾引他,年纪小,算犯罪的。” 她转过身无奈地看着笑眯眯的指挥副使:“找我什么事?” “找点事给你做,免得你被那群不找边际的拉过去学喝酒,上了瘾就麻烦了,到时候全央城都知道我纪云捡了个酒鬼徒弟回去,仔细让人笑话。” “喝一点也没关系吧?” “酒糟味道重,在央城喝酒被发现了免不了就是一顿板子。” “不喝多的时候也不一定能闻得到啊。” “你闻不到,总有人闻得到,能闻得到的人,哪怕是舌尖沾了一滴酒他也能闻得到。”纪云掀起眼皮子扫了白术一眼,顺手将放在茶几上的那个筐拿了起来,塞进她的怀中,她低下头定眼一看,这才发现筐子里装着的是十几根胡萝卜,与此同时,纪云的声音从她脑袋上飘下来,“你去楼下把这些胡萝卜喂喂乌骓,跟它打好关系,让它明天对你温柔点儿,别老想着摔断你脖子。” “能啊,”纪云说,“我的马和我一样聪明。” 白术“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这一趟就是去喂马吃个胡萝卜而已,千万不能再抱有任何其他幻想。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白日里夏日炎炎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不再像个蒸笼似的让人想冒汗的天气哪怕是待在室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白术按照店小二的指示去了马厩,一条腿刚迈出后门就听见后院里传来“唰唰”的声音,她放眼看去,这就看见君大人一人独自站在马厩外的井水旁,袖子高高挽起,手中拿着个刷子,在刷他那匹光眼神就金碧辉煌得和马中天神似的踏云。 见了白术,踏云响亮地喷了下鼻子,甩了甩脑袋。 白术没话找话:“君大人,刷马啊,这种事怎么不交给下人来做?”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一白一黑脸皮高大骏马跟他们的主人一样彼此不对盘。 白术接连喂了乌骓几根胡萝卜,等着大黑马吃高兴了瞅着自己的眼神不那么冷艳高贵,她这才伸出手,飞快地撸了一把乌骓的马脸,然后在那马反应过来自己被非礼之前,又飞快地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白术不知道,她这做贼似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了身后的君长知眼中。 君长知将一截胡萝卜塞进踏云的嘴里,垂着眼看着他的爱马心满意足地咔嚓咔嚓地嚼胡萝卜,一边头也不回地道:“纪云让你练骑马,并不是毫无章法的,先让你上了马,确切地感受一下在马背上的感觉,然后再练习平衡感,这样学骑马会比宫里的骑术师父按部就班地教学的快得多。” “当然知道,只不过他们负责教的都是皇子或者王公贵族,要的不是快速教会他们,而是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君长知斜睨白术一眼,像是奇怪她怎么会提出这个蠢的问题,有些嘲讽地掀了掀唇角,“我第一次学马的时候,直挺挺地在一动不动的马背上坐了一天。” 白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略美。 白术惊叫一声。 “嚷嚷什么。” 然后换来了毫不留情的指责。 踏云看上去及不乐意被君长知之外的人乘骑。 “干什么你?” 白术颤悠着回答,却没想到,这时候,站在马下的人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续而淡淡道:“我在这看着,要什么马具?” 传说世界上有一种男人。 他能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征服万千少女。 ☆、第二十二章 年轻的大理寺卿手中就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缰绳,随心所欲地控制着大白马前进或者停止,所做的全部动作只不过是某一根指尖稍稍用力点一点,或者只是放松地放在那里。 这是一双看上去控制欲很强的手。 现在白术流着哈喇子在心中想象着这双酷炫狂霸拽的手用酷炫狂霸拽的姿势将她摁在墙边强行拥抱会是怎样一副酷炫狂霸拽的模样。 “喔。” “喔。” “把我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捡重点重复。” “我没跟你在讨价还价。” “君大人,其实你人挺好的。” “什么?” 君长知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于客栈周围骑着马绕了一圈。 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前,君长知余光瞥见那些咋咋呼呼从楼梯上轰隆隆飘下来的一群锦衣卫侍卫便知道是用晚膳的时间,因为不乐意被那群多嘴的锦衣卫看见自己和这作为锦衣卫后备军的小鬼在一块的模样,他索性伸出手将马背上的那个小鬼抱下来放好,见对方还仰着脑袋一副不耻下问的模样看着自己,于是薄唇轻启,淡淡道:“声东击西,虚与委蛇,花言巧语。” 白术噎了一下,没忍住,瞪大了眼傻了吧唧地问了句:“您不是夸我吧?” 白术原本以为对方会抓着这机会开一下嘲讽技能,却没想到君长知所作出的全部反映只是勾起的唇角弧度扩大了一些,不咸不淡轻声嗤笑,扔下一句“你猜”,便带着踏云往来时马厩的方向往回走。 只剩下白术一人愣在原地,看着男神远去的背影发呆。 这时候,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的纪云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一张挺八卦的脸从她的肩膀后面伸出来:“好看吗?” 白术下意识地回答:“好看呐。” 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抽自己的大嘴巴子。她转过头,瞥了纪云一眼,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假装淡定道:“哦,我说的踏云,那马真好看,您别误会,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的。” 纪云撇嘴不信道:“你眼珠子都快挂君公公屁股上了。” 纪云伸手作砍刀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面。 纪云兴高采烈继续道:“并不是说这个位置就非得阉人坐不可,你知道吧,因为少了那么个东西,所以阉人的心思向来比咱们这种糙爷们儿来得仔细,无论是伺候人还是调查案子这方面,大理寺卿对这方面有特殊要求,就要那种心尖儿比针眼还细的小心眼。” 见白术一脸凌乱不说话,纪云咧嘴笑,“你知道君公公为什么能空降吗?” 白术:“为什么?” “因为他是天阉,设备还在,就是那方面不行,所以哪怕没有经过那方面的程序,”纪云又比划了下自己的下面,“但是他也还是符合标准的。” 纪云眉飞色舞道:“所以我说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悲伤个屁啊,瞧您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上了,白术一脸无语:“不是啊,纪大哥,这种事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妈蛋,八卦小分队的队长而已,说得那么响亮真的好?! 人家那方面行不行管他屁事,他有药给治么? 这话实在,毕竟您做的所有的一切“教育举动”就是把我拎起来往马上那么一放把马屁股那么一踢,之后剩下做的所有事儿就是在后面趴别人马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已。 “待会儿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否则你欠的这人情就被他惦记上了。” “都说了,”纪云第三次暗搓搓地比划下面,“小心眼啊。” 君公公,来看,这有个黑你的逗逼。 …… 白术表示十分感动。 白术发现自己还挺喜欢骑马的,除却最开始几天会觉得屁股疼还得应付比较事儿妈的锦衣卫兄弟凑过来满脸八卦问她“蛋疼不”这事儿确实有点蛋疼之外,一切显得相当美好。 当整只人员构造高大上装备却寒颤得不行的队伍在“小心眼的君公公”的带领之下火烧屁股似的赶回央城时,白术已经能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独自驾驭一马颠颠儿地跑上一小段路了,一路上,她算是粗略地见识到了大商国的社会风俗与民生,她发现自己确确实实穿越到了一个与历史上的明朝相当相近的地方。 这一天,是白术穿越到大商国的第一个月又十四天。 掌握生存技能X1,骑术。 获得便宜妹妹X1,是个未来的大美女。 获得大理寺卿男神X1,是个公公。 获得师父X1,是个逗逼。 副本进度:初入皇城。 【俺儿叫牛狗娃,生下来的时候算命先生说过,将来是要当大官的命。】 白术:“哎呀。” 大官,嘿嘿。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少侠请留步!!!!!!!!!!!!!!!!!!!!!!!! 既然都来了!!!!!!!!!!!!!!!!!!!!!!!!!!! 为何不留下您美好的脚印踩在萌萌的作者脸上!!!!!!!!!!!!!!!!!!!!!!!!!!! 让您这一毛钱画得物有所值!!!!!!!!!!! ☆、第二十三章 央城之繁华,足以让先见识过了黑河村的寒颤后的白术目瞪口呆。 进入央城到达紫禁城外他们一共经过大大小小七座城门,其中最外面那一座大门为正阳门,按照纪云的说法,过了这扇门就算是已经到了当今圣上的眼皮子底下了,正阳门是这紫禁城外第一道门,过了正阳门,沿街依旧是热闹的商铺与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是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这些商铺与相比起城门外,贩卖的物品多为中上档次的东西。 纪云的介绍相当简单粗暴:“过了正阳门,从天上若是掉下来一块石头,大约能砸死七八个八品以下官员。” 当纪大人口无遮拦发表此等形象生动又相当惊世骇俗的言论之时,白术明显看见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君大人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往下第二扇门为玄德门,左右各附带东西二门,正门平日里保持关闭状态,文武百官进城走西大门,普通百姓进城走东大门,正门只有每逢节日大典才会开启,在路过它的时候,白术隐约看见几名身穿朝服官员,胸前有黄鹂或犀牛、海马,纪云坐在乌骓背上遥遥一指,淡定道:“他们就是掉下来的石头能砸死的那五六个七、八品官员。” 这一次在纪云嘻嘻笑声中,君大人没有回头,只不过从白术的方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唇角轻抿,露出了个不耐的表情。 过了玄德门,街上可见命妇,古代女人也讲究潮流,多数穿素白长裙,色如月华;高高的发髻按照品级不同带着样式不同的步摇;走路风姿卓韵风.骚而不发.骚,她们多半是不会在街上的小摊前逗留,都是带着一两个丫头往街边装饰讲究的商铺里去了。 纪云:“你干嘛?” 白术:“如您所见,走路啊。” 纪云看了看四周,用只有他们师徒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那是君大人才能走的桥。” 纪云:“注意,我没说笑话。” 白术:“我又没笑。” 纪云:“爱徒,你不幽默。” 白术懒得理他,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发现偌大的建筑笼罩在蓝天白云苍穹之下,相当气魄,背景故宫她也去过,不过那时候可没有排的整整齐齐走过的宫女太监,这时候时空感一下子扑面而来,她眨了眨眼问:“过了紫禁城门,天上掉下来一块石头能砸死几个大官?” 纪云想也不想,抬起手指着君长知的背影说:“对准那个后脑勺砸,能砸死一个当朝三品。” 纪云又补充道:“送君公公早日归西,没准满朝文武还能给你颁发一块‘为民除害’的牌匾。” 此时,名唤“老五”的锦衣卫侍卫似乎终于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在后面道:“副使大人,谨言慎行。” 纪云:“哎呀,开个玩笑而已。” 这会儿白术觉得有点儿头疼。 连一句象征性的“再见您辛苦了”都没有,双方各自调转马头拍拍屁股走人,前前后后相处将近四十来天也还算和谐客气,这会儿一回到老巢,立刻露出相看厌烦的模样,恨不得再也不多看对方一眼。 牛银花跟着君长知走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的“亲哥”,白术也一路背着走路跟牛银花摆手,直到牛银花和君男神的身影双双拐弯彻底消失,白术这时候才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马还给了侍卫老五,新手初来乍到,眼下越接近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白术就越发紧张起来。 老五清了清嗓子:“副使大人,谨言慎行。” 白术有点儿紧张:“实在不行怎么的?” 纪云:“你就像举起君公公那样把他举起来,吓尿他。” 滚!!!!!! 同样的错误老子为什么要好像很骄傲似的犯两遍!!! “考核?”白术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你之前都没说过有考核!” “这还用说啊?”纪云怪异地瞥了她一眼,“锦衣卫地位凌驾于皇家十二卫之首,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收?” …… 后来白术才知道,锦衣卫之所谓为“卫”,不是因为它人少,恰巧是因为它人多,当今圣上将一百二十人以上军区称为“百户所”,一千二百人以上军区成为“千户所“,而五千人以上,才称作”卫“,锦衣卫下属人员众多,指挥使下又百户、千户,之下又有百千余人,然而作为真正有资格成为“独锦衣卫堂上官,大红蟒衣,飞鱼,乌纱帽,鸾带,佩绣春刀”者,其实不过是那么统共不过三十来人。 而如今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算是人数最低迷时期,算上一名指挥使以及两名被称为副指挥使的“同知”在内,统共便有二十七人,二十七人十八分武艺各有所长,随便拎一只丢到江湖上,都是可以排的上名头的能人异士。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上教手艺活的各位师傅,也是上一届的锦衣卫到了年纪后退下来的,虽已不再编,却依旧佩着刻名的绣春刀。 白术有幸见到了当今锦衣卫司二十七人中的两人,一个是纪云,另外一个便是“老五”,其实老五不叫老五,之所谓大家都这么叫他,只是因为他编号排第五而已。 “虽然你的特长已经尤为突出,但是初步考核内容还是不可少,骑射、闭气隐身、轻功或暗器、易容、医术这些基本功都要一一考核,不过不用担心,初次考核全部及格的人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建立以来也没出现几个,你只管撒欢玩耍,天塌下来,还有你师父担着。” 纪云:“考核完毕,再由考核医术的师傅给你验身,之后,由老大和我亲自带着你去面圣。” 纪云:“不要紧张,当今圣上也是一张鼻子两眼睛,而且长相英俊风流倜傥,没准是你的菜。” 老五:“副使大人,谨言慎行。” 白术:“验身?验身?!!!!” “当然啦,”纪云瞥了眼他这小脸苍白似被雷批的爱徒一眼,莫名道,“只是检查你身体是否又残缺或他族边塞蛮子图腾纹样,锦衣卫毕竟是御前行走的人,倘若不在这方面仔细些,被心怀不轨之人混入后患无穷。” 纪云:“扒光了,仔细瞧。” 白术:“扒光了?仔细瞧?!” 纪云:“怕什么啊,都是男人,你有什么医术师傅没有。” 怕的不是我有什么他没有。 而是他有什么,老、娘、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最大危机出现! 嘤嘤嘤嘤下章男二号要出现了,老子几乎要倒戈你们造吗!!!!!!!!!!!!!!! ☆、第二十四章 当白术假装一脸天真地问纪云,历代锦衣卫中是否曾经出现过女子时,后者的回答是一个极为荒谬的眼神,外加一句“别闹”。 纪云的解释是,锦衣卫全体雄性生物并非因为女子不如男或其他封建思想,只是因为锦衣卫一职虽看似风光,实际上有时候出的任务极为凶险,工作强度大,女子担不下来,此乃其一;其二,便是女子到达一定年纪后,每月定期会来月事,期间身上无论如何隐藏也必带血腥气息,碰见了稍仔细一些人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掩饰不住的。 以上两点,理直气壮得让人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 得到了回答的白术心满意足,然后做好了被扫地出门的准备。 但是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大门口,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极为气派,偌大一座建筑拥有先帝爷亲笔题字上书龙飞凤舞“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字样牌匾一块,有门有院,院中种植要死不活果树一排,设有凉亭一座石桥二座,自抱一座极为精致的小小池塘,池塘里喂养着几尾锦鲤,极为安静。 这“冲凉房”里说华丽也不华丽,仔细一看,却也足够气派。 温泉! 天然温泉! 白术欢快泡澡中。 …… 与此同时。 当风尘仆仆的三人回到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老五没那么多讲究,脱了衣服随便在院子里冲了一身臭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自己在院子里找了块阴凉地猫着纳凉去了,纪云本来是亲自被皇帝赶驴上架,这会儿想着反正爱徒洗漱要一些时间,便换了套衣服擦了把脸就匆匆滚到皇帝那述职卸任,一时间,院子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背着光,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门前所投下的阴影之中,缓缓地出现了一抹不同的身影。 来人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有力,却似乎腿脚有所不便坐在一造型独特似乎极为灵活的深褐偏红轮椅之上,他年约三十上下,一头黑发柔软地批下于麻香色飞鱼服之上,胸前织金飞鱼图腾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非真作飞鱼形;腰间佩一把狭长绣春刀,刀鞘纹样清晰却隐约可见因为使用年月留下的痕迹;上方用竖排浅刻楷书“锦字壹号”字样,下不远处,以不同的手刻字提“云峥”二字,便是这绣春刀主人的名字。 男人脸颊下方有一道异常狰狞伤疤。 却不影响他英气逼人的端正容貌。 老五站了起来,匆忙从凉亭中走出,来到那轮椅男子跟前,恭恭敬敬地唤了声:“老大。” 那男子眉目不动,只是从嗓音深处沉沉应了声,目光凌厉于庭院之中扫视一圈像是寻找什么,稍后一顿,这才语气稍显淡漠道:“刚回来?” 若是老五这般平日里沉默寡言之人,这会儿也不由得显出拙计,只是挠挠头道:“刚到。” 当今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第一人锦衣卫指挥使云峥点点头:“纪云那猴子哪去了?” 老五想了想,打从迈进这门之后他还真没关心过纪云跑哪玩耍去了,只记得最后一幕是瞧见他推着白术进澡堂子,这才回答:“不知道,可能这会儿在澡堂子里泡着,收拾下一会儿就得跟皇上述职去了。” “我就琢磨着你们今日能到,手上有个急差要交予他。”云峥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掌下轻轻一拨,那轮椅居然及为灵巧地转了个小弧度便绕过了老五,往他身后那澡堂子所在的方向无声地滑去,老五瞪着指挥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连忙道,“那啥,老大,纪哥儿从灾荒中心捡回来一个徒弟呢!” 果不其然看见那轮椅一停,却没转过来。 “徒弟?” “啊。” “那猴子自己还欠教育,还往府里捡人,这是嫌咱们牌匾上溅上的血不够厚还是怎地?” 这高端的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老五这等实在人还真是回答不上来,想了想,看见云峥又转动那轮椅准备离开,又喊住道:“老大,这就去澡堂抓人啦?” “去不得?” “在便在,”锦衣卫指挥使语气不以为然道,“往府里带人,若要挂牌上编号,总得先过我的眼,他还能藏一辈子不成?早见晚见又有什么区别?” “啊?也对哦。” 值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家老大推着轮椅离开,一路杀向那澡堂子找纪云算账,直到云峥的身影转过个弯消失在眼界里,老五这才回过神儿来似的,默默地给纪云在心里念了个“阿弥陀佛”。 …… 用皂角洗了头发,一根根梳开来,毛巾一裹美其名曰保养,暖暖的温泉水蒸气一阵,整个人都跟着轻飘飘的,头上就好像卸去了一巨大沉重负担去的。 这会儿,正当白术停止游动,扯去了头上包着的毛巾,正探出半个身子一半泡在水里一半趴在岸边,伸长了手死劲儿想去将放在水池边上木桶中的水瓢抓过来冲头,她忽然听见屋外走廊,似乎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声音,这轮子碾压过地面的声音让她微微一愣,似乎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室内怎么会出现这种声音,却在这时,那声音居然在不远处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白术僵硬在了原地。 可谓“巨响”。 白术保持着半个身子暴露于水面,撅着屁股趴在池边,一只手短腿王八似的使劲儿向前伸着的姿势,石化地瞪着那屏风之后移动的轮椅轮廓,几秒后,隔着薄薄水雾,她惊恐地对时尚了一双异常淡定的黑色瞳眸。 完了。 两个无限放大放大放大出现占据最后塞满白术的大脑。 几秒的僵持之后,她以及其缓慢的动作,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开始挪动。 然后“噗通”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回了水里。 水花四溅。 还没等对方说完。 白术已被那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吓尿了。 “瘦小得像个女孩家似的。” “纪云呢?” 只听见轮椅男嗯了声,随即淡淡道:“洗干净等着别乱跑,等纪云回来让他领你来前厅见我,酉时之前,过时不候。” 然后,伴随着轮椅转动时关节处发出的“吱呀”轻响,再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澡堂子里,又只剩下了揪着湿漉漉的、湿水后近乎于透明的内衫衣领的白术一个人。 瞪着轮椅男从天而降、又飘然离去的方向瞪了一会儿。 白术低下头,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 良久。 ☆、第二十五章 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打入皇家特殊机构内部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穿越女来说,有什么比初来乍到就被一个陌生轮椅男从头到尾看光更惨? 那一定是被从头到尾看光之后,对方还没发现自己刚刚看见的其实是和自己性别并不统一的另外一种性别生物,除却扔下一句大概是嫌弃的话之后,异常淡定地飘然离去。 这让在被看到的那一刻已经摆好姿势被扫地出门的白术内心情感变得有点复杂。 “酉时以前,过时不候。”白术捧着脸趴在水池边,学着那轮椅男的语气调皮般翻着白眼又重复一遍,顿了顿,自言自语吐槽道,“啧啧,好大的口气。” 而白术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她这溜达着溜达着,却越发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白术靠在门边,盯着那馒头发呆,幻想了下以后自己也能坐在这桌子边上啃大白馒头的幸福生活,一转身,就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述职完毕光荣归来的纪云蹲在上面,此时正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看着她。 白术说:“这比喻怎地听得让人实在开心不起来?” “因为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开心,当你师父我猴儿耍么,整天还得负责给你逗乐子?” 纪云一把揽过白术,领着她七拐八拐离开了这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小小的院子角落,等到白术跟在他屁股后面几乎要拐得迷了路,迈着一双小短腿,纪云走一步她得连蹦带跳地蹦跶两步才跟得上,一边蹦跶一边问:“纪大哥,咱们这是去哪?” “见我们老大。” 站在门口努力眯起眼,白术只能看见放在最靠近门边的两把紫檀木太师椅,旁边配着同样木质的小案几,看上去是一套打造极讲究的家具,此时不用人说白术也能猜到,恐怕这地方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房间。 而此时,只见纪云终于收起了脸上的吊儿郎当,难得严肃起来,低下头整理了□上的衣服,将挂在腰间的绣春刀扶正,紧接着长腿一伸迈过高高的门槛,朗声道:“老大,我回来了。” 纪云声音极为洪亮,带着青年的浑厚,正可谓是人还没站稳,声音便传入了屋内。 此时,只见在这极为宽敞的屋子的最里处那把最为宽敞的扶手椅上,正刮着茶碗子低头欲品茶的男人被纪云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嚷嚷得动作一顿,浓墨般的眉微微一挑,随即又飞快地落回了原地,他这一口茶到底是没送进口中,只是不动声色地对着冒着滚滚浓浓茶香的茶碗子轻轻叹了口气,便随手将它往身边的茶几上一搁。 “嚷嚷什么,我又没聋。”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白术一听,正准备蹦跶过门槛的动作下意识一顿,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 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想着刚才自己跟“顶头上司”初见面时的不雅姿态和不礼貌态度,白术眼皮子一阵狂跳,飞快地瞥了眼那太师椅旁,果不其然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放着一把精致的轮椅,心中高呼一声“吾命休矣”,与此同时,她又一不小心想到了纪云之前“把他举起来吓尿他”的可怕言论,白术上下打量了一下纪云建议她举起来的人,看过一圈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拧头去看此时满脸严肃的“师父”,顿时感慨:果然药不能停,有本事你举个给我看看? 白术:“!!!!!” 我的祖宗喂!!!!! 面对近在咫尺的一片淡黄色曳撒,鼻尖猛然钻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白术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高呼一声“大人饶命”,便听见直她身后,纪云兴高采烈道:“老大,瞅瞅,我捡回来一个徒弟。” 云峥从鼻腔深处“嗯”了一声,不动声色,甚至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只是回答:“方才已经瞅过了,拿开,别得了什么新奇玩意似的在我面前得瑟。” 这一次不等纪云动手,白术自己把自己“拿开”了。 终于在对于白术来说几乎像是漫长得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纪云终于絮絮叨叨地完成了他的讲话,全程,锦衣卫指挥使云峥的台词除了“嗯”就是“呵”,这会儿等纪云说完了,他这才重新端起之前搁置在茶几上的茶碗,打开盖子,在茶碗便刮了刮,送到唇边前,瞥了突然安静下来的纪云一眼,问道:“说完了?” 纪云挠挠头,应了声回答:“说完了。” “你话真多,”云峥毫不客气地道,“说得你徒弟都不耐烦了。” 纪云立马唰地一下回过头来看白术。 见师徒两人睁着眼互瞪似乎觉得还挺有趣,于是云峥又补充道:“打了三个呵欠呢。” 而此时,见周围的空气冰冷得谁说句话恐怕能刮几层霜下来,似乎终于玩够了,云峥低下头,抿了口那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续而淡淡道:“你徒弟我看过了,我的意见向来不作准,你不妨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赶紧带着与其他师傅看看,超过三人点头,你便留着玩就是。” 留着玩。 至少那厨房的大白馒头货真价实老大一个,留下来,总比被扫地出门去外面要饭的强。 “用不着。”云峥不动声色地从茶碗边缘扫过一束目光飞快从面前这矮小偏瘦的半大孩子脸上晃了晃,“你懂规矩,过了师傅们那关,再来跟我报名字。” …… 于是。 如此这般。 在这个“不过考核没人权”的地方,为了厨房里的大白馒头,白术在纪云的带领下踏上了“考核”的艰辛路。 八项考核内容中,其中比较难理解的是【隐术】和【天赋】,纪云解释说,【隐术】其实就是考核测试者的隐蔽能力,相识有一些人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天生存在感比较弱,这样的人就适合充当影卫的角色安排在皇帝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而如果天生有体臭、易出汗这类缺陷的人,在这一项上,肯定是不会合格的,而【天赋】,就是之前纪云提到过的体检,只要身无残疾或者过于反应迟钝一般人都可以通过,这一项通常是强力推荐好评的送分项目,不过对于白术来说,【天赋】项才是真正的鬼门关。 八个考核项目,分别位于八个不同的房间,由八名退役的锦衣卫前辈担任考核官,今后,倘若通过了考核,也是由这八名师傅教授对应手艺。 纪云指了指牌子,无声地看向跟在自己旁边的小鬼。 白术点点头:“下一个。” 然后,师徒二人打从【轻功】房门飘过,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节操。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V=以后更新时间大概就是这个点儿 ☆、第二十六章 “我这叫脚踏实地。” 居然只是因为纪云在发挥他的特长?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仅没有人表扬我,还差点被调到暗影守卫去。” “后来怎么没去?” “暗影那边专业蹲房梁三十年,老了容易患颈椎病;看着皇上吃喝拉撒睡外加宠幸后宫还不能有反应否则就是大不敬,长期这么憋下来难保我不会从‘纪大人’纪变成‘纪公公’;需要倒班生活习惯无规律,死得早;衣服就一套黑色的夜行衣再无其他,不好看;现在别人都知道锦衣卫副指挥使名叫纪云,但是连编号排行第一的暗影姓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 “生的时候默默无名,死的时候悄然无声,这么伟大的职位,我纪某人是小人,做不来的。”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脑门子上就挨了一下。 “正经仔细找。” 纪云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出了屋子,临走之前还没忘记贴心地给带上门。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探头往外看了看,窗外便是一面墙,墙周围都是树,人要从树冠上越过哪怕真的有飞檐走壁的能力碰到那茂密的树叶也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墙角也是空无一人,白术沉思片刻,低下头,随即看见窗棱上一层薄薄的灰,她的爪子留下十个手指印。 人还在屋子里。 白术:“?” 冷丁地,便在阴影之中对视上一双异常明亮的黑色招子。 良久,才听见他那像是被粗磨石磨砂过的粗糙声音在此时鸦雀无声的房间中响起:“用时五十六秒。” “去把桌子上的茶给我拿过来。” 白术:“喔。” 被这中年雄性版的小龙女师傅吓了个够呛,这会儿小心脏还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听了命令的白术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身一溜小跑回到前厅的桌子上,一把抓起那只还剩一般茶水的茶杯,转身正想往钢丝那边跑,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又滚回桌子边将那半杯茶水满上,这才屁颠颠地将那杯茶举在脑袋顶上,恭恭敬敬地滚回钢丝下面。 还没来得及抬手,便感觉手中一空,微微一怔抬起头,却看见坐在钢丝之上的中年男人还是保持着之前那发丝都没动的姿势,姿势茶杯已经转换到了他的手中。 牛逼得和拍武侠片似的。 动作一气合成,犹如行云流水。 而整个过程中,那杯被装得满满的茶水还捏在他的手中。 白术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发现地面上一滴水也未曾泼出。 此时,她也听见这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学习隐术入门门槛低,一为体无异味;二为悟性,隐术便要从识破隐术开始,你运气不错,再差四秒我这门你就过不去了,我姓龙,以后叫我龙师傅。” 还真姓龙啊。 大神,您认识小龙女不? 白术点点头,站直了郑重一鞠躬道了声谢,正欲转身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收回了脚步,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蹲在钢丝上的中年雄性小龙女叫了声“龙师傅”,等对方用眼神示意她有屁快放,她这才挠挠头:“您这训练内容不包括晚上睡觉睡钢丝吧?”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只见龙师傅刷刷翻身从钢丝上一跃而下,轻盈落地无声无息,之后他走到另一根承重柱后,往那帷幔后轻轻一拍,只见“哐”地一声巨响,紧跟着从房间里面那面墙上便掉下来一张木板床。 木板床和这间屋子的门一样,刷成了与墙相近的颜色。 龙师傅:“我也不睡钢丝,你要睡?” 在龙师傅淡定的目送下,白术一阵疯狂摇头后,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她的第一间考场。 呃,现在白术终于知道为什么龙师傅的蹲姿如此眼熟了。 此时,纪云见白术从屋子里走出来,便轻巧从围栏上越过,长臂猿似的手臂立刻伸了过来拦过她的肩,笑眯眯地问:“过了没?” 白术点点头特别老实道:“过了的。” 纪云满意地“唔”了声后道:“过了就好,我纪云的徒弟栽在隐术上,说出去仔细叫人笑话。” 白术眨眨眼眼道:“龙师傅好厉害,耍得一手好钢丝。” “嗯,不过比我差点,”纪云严肃地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师父。” “嗯?” “你不要脸。” “嘿嘿。”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休息了一天,呃,我作死,伸脸给打。 本文基本日更,日更3000以上作者抽风可能有6000,更新时间基本下午一点。 以上,求留言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师父,咱们下一个去哪啊,给我选个好过的,考核师傅要像龙师傅人一样好。” “你缺心眼不缺啊,这大院子里能好好活到退休的会是什么好人,呃,再叫一次‘师父’?” “师父。” “再来一次。” “你也就这种时候肯乖乖叫我师父。” 眼皮子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才分开没多久,她便开始想念起她那个便宜妹妹牛银花来。 “纪大哥。” “嗯。” “这莲子摘不摘得?” “不是摘得么?” “对啊,是摘得,略丢人而已。” “这个不行,皇上心情好时候要来亲自喂养赏玩一番,都给吃了他喂什么玩?被发现了要打板子的。” “喔。” “失望么?” “别失望,锦鲤观赏鱼,肉渣口,不好吃的。” “如此甚好。” 此时,莲池里游来游去的那些个皇帝亲自喂养的金贵锦鲤自然不知道,此时它们已然在鬼门关游了一圈,顺便还被嫌弃了一下口感不好。 在师徒两人的奇葩对话之间,他们已走过大半莲池上的石桥,除却见几个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走过之外见不到其他宫人。 过了玉山池上的石桥,展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皇宫禁地的模样,而是一片开阔的绿茵草地,正是夏季青草最茂盛的季节,草地青葱一片,当白术他们来到草地上时,除却一个大概是太监的人正拎着木桶往草地上洒水浇灌之外,远远地便看见几匹高大壮不同毛色的马匹在草地上悠闲地遛弯,遛得开心了就低下头啃两口草,白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一边走路一边吃的日子相当令人羡慕。 正当此时,在马群之中,其中一匹最为高大的黑马仿佛有所感应式的,远远地白术他们前后脚刚下了桥,上一秒还埋头苦吃的它下一秒就抬起头来,定眼一看,远远地便撒蹄子狂奔过来,那颠颠儿的模样,真真和狗似的。 这马不是别家马,正是当初致力于想把白术的脑袋从脖子上折下来的乌骓。 原来这就是锦衣卫平日里训练骑射的地方。 公务员待遇就是不一样,连练个骑马的地方都和五A级高尔夫球场似的。 此时,那男人见了纪云,目光又飞快从纪云身边的白术身上掠过,也不问来历,只是远远地等着他们走进了,又弯下腰舀了一瓢水在乌骓蹄子底下撒开,见马儿颇为欢喜地跺了跺蹄子,这才头也不抬地问了句:“怎地这时候进新人?来我这之前还去了哪处?” “我从外面捡回来的,”纪云笑嘻嘻地说,“来之前还去了龙师傅那,然后就到您这来啦。” 这谢姓师傅一听,咦了一声直起腰来瞥了他们师徒二人一眼:“顾大哥那没去啊?这小个子身体轻盈,他应当是喜欢的。” 白术抬起头无辜地瞅着纪云,纪云摸了摸鼻子道:“这是个例外,你看见他走过来时候的样子没?” 谢师傅问道:“什么?” 纪云一本正经道:“格外脚踏实地。” 这会儿她有想捂着脸找个地缝赚下去的冲动。 “没马驹么?”当白术手脚并用像个壁虎似的姿势颇为难看地往马上爬时,纪云在旁边问了句,“这么高的马,一撅蹄子能把我这小徒弟的脖子踩断似的。” “你当我这什么地方?托管幼儿劳请出门左拐尚书房。” 碰了一鼻子的灰,纪云这会算是彻底闭上了嘴。 考核开始。 这意外起源于此时从草地的另外一头忽然出现的高大挺拔身影说起。 那跳跃的色彩搭配将他那在阳光之下白得近乎于透明的皮肤完美地映衬了出来。 白术远远地见了君长知,微微一愣。 白术屁股底下的母马远远地见了君长知的马,也是一愣。 马姑娘被这猛地一搂马脖子险些拧断,猛地刹住车扬起马蹄,一屁股将自己背上的人颠了下去。 …… 屁股亲密接吻大地。 然后白术就华丽地挂科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马姑娘,您知道啥叫秀恩爱死得快么? “君大人,您在这干嘛呐?” “散步,喂马。” “君大人,这时候散步喂马您不怕中暑啊!” “放肆。” ☆、第二十八章 一时间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这令人觉得颇为尴尬。 君长知莫名瞥了她一眼道:“这是皇宫,风景当然不错。” 白术摆摆手道:“我是说,荷花开得正好,夏天就是要有荷香才叫夏天。” “矫情。”君长知勾起唇角,“在说,你们那的荷花不都叫你们给吃了么?” 完全无法反驳。 脑海之中,又一个名叫“拼命找话题”的白术哭晕在茅房里。 白术瞅了他一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只是抬头看见那一双清冷的瞳眸,“喔”了一声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君大人,您听说过一个故事么?” “说。” “荷花之所以开得那么红,是因为池塘底下埋了尸体。” “怎么样?” “有病,便吃药。” 这疯子似的对话结束之后,两人之间算是彻底没了话题,白术原本以为君长知没准备继续再理自己,没想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先前提到了黑河村,身边的男子在片刻沉默之后,转过头来,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后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无须牵挂过多,第二批赈灾粮已备好,明早就能出发去往你家乡。” 君长知:“往后,不会再有人挨饿了。” 于是君长知一拧过脑袋,就对视上那么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 额角没来由地跳了跳,他立刻将视线挪开,轻咳一声。 “君大人,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药不能停。” 白术羡慕得要死。 白术觉得这马姑娘没节操得和自己相当投缘。 可惜她不能像个大畜.生似的没脸没皮往男神身上拱,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手脚老实地站在君长知身边,看着君长知跟走过来的教骑射的师傅相互寒暄,听他们说话的内容,似乎也算是旧相识,虽然君长知官高一阶,那谢师傅却算是与他父亲有一点儿交情的长辈,与他说话之时,虽语气恭敬,却也听得出些不卑不亢的味道出来。 片刻沉默之后,君长知那淡然的声音才响起:“一会便回,我坐轿子回去,将踏云交予你托管一夜。” 那话语说得就好像小孩子把心爱的玩具交给大人似的,无奈之中带着一丝妥协。白术听得有趣,忍不住回头去望,这时候谢师傅从喉咙深处应了声又问:“踏云只管让下人带来交予我就好,大人无须多跑一趟。” “顺便散散步罢了,”君长知仿佛是感觉到了不远处那一步三回头悄悄摸摸往这边看的目光,在其看不见的角度,他浅浅勾起唇,“以及看戏。” 看戏。 默默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此时此刻白术只觉得,她要窒息了。 这时,纪云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她耳边响起:“现在还觉得他是个好人么?” 与此同时,白术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厨房里也开了小灶,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锦衣卫大人的烹饪手艺了得,那气味远远地闻了,几乎要将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 白术吸了吸鼻子,露出个向往的模样,纪云看了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道:“别指望太多,咱们吃的东西向来简单,闻着不错是二十一的手艺好,但是吃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总会腻的。说起来为师上一次吃到红肉已经是去年过年放长假时候的事了,吃完之后还被老大揍了一顿舒坦的。” “怎么,”白术一愣,“为什么不让吃?” 纪云想了想道:“红肉一类向来味大,又油腻,吃了怕耽误干活儿,杀人杀一半跑茅房算怎么回事?” “跑茅房是挺不符合英雄形象的。” “英雄便免了,形象倒还是要的。”纪云摆摆手笑道。 话语之间,他们径直走过了考核“暗器”的地方,纪云解释说因为“暗器”本就是一项极讲究天赋的活儿,有的人天生准头就是不好,笨一些的话怎么学都学不会,别说初学者,哪怕是现在在职的二十七名锦衣卫中,依旧有学不好暗器这门功夫的人存在,所以最初考核中会选择考这项的人极少,让白术别抱什么想法。 因为白术对于八项考核之中任何一项都从来没有抱有过任何想法,所以这个时候她选择了沉默是金。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所谓“八过其三”在他们眼里就是所谓的“八过其二”,剩下的那一项“天赋”是固定需考核项目,也是只要四肢健全基本都会过的送分项。 听完纪云絮絮叨叨说完,白术变得更加沉默,因为下面少了那么一根东西,别人的“送分项”跑到她这反倒成了鬼门关,都走到这步了,却因为少了根小叽叽就要打道回府,这事儿怎么想无论如何都觉得心有不甘。 这导致接下来的考核中白术异常沉默,显得心事重重。 纪云带她进行的所谓“最后一项”考核是“易容”,易容因为技法极为精湛且师出有门,在八项锦衣卫必备技能中属及其特殊的那一项,一般来说,整个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有那么一个人稍有手艺便可,其他的人更加着重于学习衣装打扮这方面技能方便出任务时候隐藏身份。 因为易容的手艺并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在外面街上都能学得到的,大家都是从零学起,考核内容与真正的易容术无关,只是考验参与考核的人手上活儿够不够灵巧,所以对于白术这样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这项考核反而变得极为合适。 在门推开的那一瞬间,白术只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凉风迎面吹来。 阴风阵阵。 她抬起头定眼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房间相比起龙师傅的那间简直可谓是天差地别,地上,桌案上,椅子上,柜子上,窗台上,但凡是可以看得见的、摆得下东西的地方,都满满地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石膏,乍眼一看过去,还以为是一堆惨白的断臂头颅被摆放其中,房间内光线又暗,诡异至极。 似乎听到房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音,一个身穿洗的发白的暗蓝色便服,腿脚看似有些不边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来人大约是因为常年不见光的缘故,皮肤蜡黄看似极不健康,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看上去是泥塑用的工具,见了纪云,他先是皱眉, 听上去,反倒像是在叫“师父”。 二者读音相同,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易容术师傅开口说话时,白术发现他嗓音沙哑发音异常难听,像是嗓子曾经受过极大伤害的模样。 “怎地把人往我这带?”那谢姓中年男人将椅子上雕刻了一般的石膏头颅拿开,小心翼翼地放到桌边,“纪云,你小子别是还没老先糊涂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放到了他身后的白术身上。 而后,他目光一顿,似乎是微微一愣。 那迟疑的目光看得白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姑娘。 锦衣卫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娃。 这会儿连这识人活儿当饭碗的易容术师傅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张了张嘴,下意识地用沙哑地声音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然而就在白术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紧张得心肝脾肺肾都快聚集在一块儿冲出喉咙时,却见到对方忽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中已褪去疑惑,只见漠视与沧桑。 “你也到了收徒弟年纪了?”他淡淡问,这话一听便知道当然是问纪云的。 “嗯,您太久没出屋啦,我过年节那会儿刚升的副使呢。”纪云挠挠头,不知道为何在这易容术师父跟前显得比在其他师父跟前拘谨许多,却显得异常尊重,只是傻了吧唧地笑了笑道,“所以琢磨着该收个徒弟了。” 易容术师傅应了声,他背过身子,随手从窗边阴影的角落里捡过一团泥,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又问:“老十三那去过了没?” “天赋那是最后的测试项,从您这出去我们再过去。” “嗯,”师傅深深地瞥了此时站在纪云身后的白术一眼,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记得要去。” 说罢,便转过了身,那双看上去极为粗糙的手在手中的泥团上揉了揉。 被看出来了? “就做只碗。”易容术师傅言简意赅地说。 陶塑白术以前在学校时学过,好在现代和古代的工具使用原理差得并不算很多,就是现代的泥塑车是自动匀速旋转,换了古代,速度就要自己调控,一脚踩下去轻了还是重了都直接能在转动的速度上体现出来,期间又要顾着弯腰加水,所以哪怕是熟悉这陶塑的基本要领,真的操作起来还是颇为不容易。 最后的成品摆出来的时候,纪云喷了一地,一脸视死如归:“你家吃饭用花盆?” 反倒是那易容术师傅隐约露出一点笑意:“给多少泥就用多少泥,倒是个实在心眼。” “干咱们这行的要什么实在心眼啊,您可别埋汰人了。” “让云峥那小子知道你就是这么求着给你徒弟蒙混过关的,他非扣你几个月俸不可。” “没事,扣便扣了,我自己出去接活儿赚外快。” 几十分钟后,白术脸上糊着第二枚通行令,跟在纪云屁股后面屁颠颠地走出了那房间。 “我编号排行老八。”又指了指之前他们离开的那个房间的方向,“他的排行也是老八。” “呃?” “所以是‘师父’,不是‘师傅’。”纪云说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异常严肃地说,“我进来之前,就是师父带着我,后来他在出任务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嗓子毁了,本就是以易容术所长的人最忌讳身上出现这些个不可掩饰的特征,索性直接就退下来到了幕后,‘八字号’的牌子也交到了我手中。” 黄色的象牙腰牌呈八角椭圆形,腰牌上有浮雕云纹花饰,有一直径八毫米左右圆孔,圆孔里穿着一根早已因为年久而脱去颜色的挂绳。象牙牌正面上方横排浅刻楷书“东司房”三字,左方竖排浅刻楷书\"捌号\"二字。 反面有“同知旗尉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的字样。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锦字号象牙牌。 出得皇宫大门,入得三千后宫,行走自如。 纪云一边说,一边转过头来,一眼看见白术的眼神吓了一跳,怪叫道:“你干嘛?” “没有。”白术揉了揉眼睛,扭开脸,“我发现您精神世界挺强大的。” “那是什么东西?”纪云莫名其妙,想了想又说,“不过确实,‘强大’这个词啊,就是为我而生的。” “…&#” “你说什么,大点声?” “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象牙牌的外部描述因为不好凭空瞎掰,所以直接查的资料,描述那段是资料描写稍作修改之后的结果。 呜呜呜呜呜下章准备验身啦大家猜猜白术术怎么蒙混过关的呢~~~ ☆、第二十九章 “急什么?我这刚到就马不停蹄带着你到处跑没脸没皮地求着各个师傅给你开通行证,回来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屋里的椅子都没坐热,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用过晚膳再去。” 白术面无表情地心想:喔,这是最后的晚餐。 她没说话,反倒是她身边的纪云这时候做了个驱赶的手势,摸了摸肚子沉吟片刻后道:“别看平常吃那小厨房里二十一烧的大白菜豆腐吃得想翻白眼,大半旬没吃到一口,还挺想的。” “二十一”就是编号第二十一的锦衣卫,真名叫谢毅,代号是山猫,平日里人们要么叫他“二十一”要么就叫他“老猫”,这么一叫就是七八年,搞得他的真名几乎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去。 老猫是如今在职的锦衣卫里唯一做菜能吃的那个,所以他除了平日里的正常当值外,还得照顾好这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府里上下三十来张嘴。 纪云也没架子,嬉皮笑脸地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锦衣卫背后抽了一巴掌,又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桌边的人,随即挑挑眉问:“老大呢?” “就你他娘的抱怨多,值班好歹还有个屋檐给你遮着太阳,老子今天出的外勤,你能有我累?” 老猫“啪”地一下拍开了一个伸手想去撵菜的同僚的爪子,这才抬起头看向纪云笑道,“云哥儿回来啦,这一趟好走哇?” “谁去谁知道。”纪云翻了翻眼睛,目光从老猫身上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空空如也的腰间,“你刀呢?” 这描述太具有画面性,白术有点傻眼。 被他当掩护那人不乐意了:“你叫谁王八?!” 老猫眼睛一横:“叫你!” 然后桌子边又是乱成一团。 真是一个令人心生向往的组织(误)。 “少来了,”老猫叫到,“你抽到那红签时候还想哄老赵跟你换来着!” “他就这么不要脸的。”被叫“老赵”的那个锦衣卫一脸不在乎地摆摆手,“那天晚上也不知道谁为了换签就差抱着我的腿叫大哥了。” 纪云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脸上得瑟表情不变,伸过手一把将杵在门口的白术拽了过来:“我在闹灾荒那地儿捡回来的徒弟,刚带去考核了,照着老大的意思‘八过三’,现在还差个‘天赋’,二十八的牌子就后继有人啦!” “过的哪两项啊?”桌边的老赵曲起脚踩在椅子上随口问道。 这些锦衣卫平日里都是在御前行走的人,一个人话里是否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或者意图他们几乎是一听就能听出来,于是这会儿几乎是不用眼神交流他们瞬间就明白了副使大人这是让他们闭上嘴少说几句,毕竟谁都知道当年的纪云隐术是满分是龙师傅坐下首席弟子,而那易容更不用说,上一代锦衣卫的八字号,和纪云的关系亲得就跟他亲爹似的。 纪云亲自领着人去考核这两项,只要不是天生愚笨之人,想不过都说不过去。 不过其实这没什么不好。 呃,当然,前提是纪云不会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发飙一刀砍了她。 正当白术一个劲地心里没谱往外冒冷汗,纪云伸出手推了她一下,像是使唤小狗似的用嘴嘘了声道:“给这群王八蛋表演个。” 纪云不理她的调侃,目光在整个厨房晃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桌子边的老猫以及另外一个身材还算高大的锦衣卫身上指了指:“就他们俩吧。” 老猫和那另外一个被充当道具的小伙子似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双瞪大了眼。 纪云笑得眯起了眼:“哎呀,看见了么看见了么?” 纪云:“以后有人给咱们扛米袋了!” 就在这时,从门外忽响起一阵轱辘碾压过木地板时会发出的特有声音,众人闹哄哄却将这声音掩盖了去,唯独这会儿站在椅子上的白术却到了,她稍稍一顿停下来直接忘记了这会儿自己手上还拎着两名锦衣卫,只管伸了脖子往厨房外看去,果不其然,几秒后她便听见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响起:“你骗个徒弟回来就是给你扛米袋的?” 这声音如同阎王爷的催命符似的,上一刻还在上蹿下跳的锦衣卫们一下子成了乖宝宝。 也不闹了,各个收敛起脸上嘻嘻哈哈的表情,老老实实地一屁股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会儿云峥来的太突然,导致一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老猫挠挠头,完全忘记了这会儿自己还姿势不雅地被人拎在手里,只是看着此时出现在门口的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腆着脸笑道:“老大来了啊,哎呀,可以开饭了那。” 云峥扫了他一眼,却是问了跟纪云一样的问题:“刀呢?” “出任务的时候豁了,这会儿修呢。”老猫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没有跟纪云说话时候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末了,还像是生怕被揍似的补充一句,“明天早晨就接回来,误不了当值。” 云峥点点头,目光从他的腰间挪开,又是一皱眉:“出任务回来没换身衣服就进厨房了么?” 纪云一脸蛋疼,灰溜溜地跑一边坐着去了。 他一挪开,白术和云峥中间就再也没了遮掩物。 这时候,白术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站在椅子上,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皇城十二卫里的大佬。 手一软,手上拎着的那俩锦衣卫原本离地的双腿双双落地。 云峥面无表情,睫毛微微一颤:“下来。” 白术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滚下来。 顺手一指纪云,毫不犹豫卖队友:“他让我上去的!” 纪云:“埃?” 云峥点点头道:“也是,你跟他能学着什么好。” 纪云:“呃?” 云峥不看他,又扫了眼白术随即垂下眼问:“考核怎样?” 白术恭恭敬敬地回答:“过了两项。” 云峥又问:“哪两项?” 白术想了想道:“隐术和易容。” “嗯,倒也都是手艺活,三项考核还剩‘天赋’,你小小年纪天生力大,要过倒是这项轻而易举,二十八号字牌能出祠堂了。”云峥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这会儿一脸紧张的纪云,看着这平日里皮猴似的人这会儿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似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觉得还挺有意思,想了想决定还是放过他,“用膳罢。” 言罢,也不动,倒是看见一群锦衣卫如同摩西分海似的一下子在挤挤攘攘的桌边距离门口最远的主位上让出个位置来,原本站在一旁的老猫立刻伸出手,将他们的老大推到了正对着门口的那个位置。 一群锦衣卫坐稳了,又是等云峥拎起筷子,夹过第一夹菜,这才伸筷子乱七八糟地开始扒饭。 然后在纪云的带领下,告别了众锦衣卫,师徒两人来到最后一项考核的地方。 那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屋子更像是用来会客的客厅,正上方摆着上书龙飞凤舞古体字,写的啥白术压根不认识,但是光看着正儿八经的摆设,她心里就觉得哪里恐怕就要不妙,还没琢磨透,果不其然,就听见旁边的纪云说:“坐好心理准备,这老头挺难缠的。” 白术:“怎么个难缠法?” “当年差点成为指挥使的人,”纪云说,“想想云峥老大。” 白术觉得自己懂了。 两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之间,就看见打从屋子里走出一个长着挺好看的脸的三十五岁上下年纪的男人。 那张正儿八经的脸跟包拯爷爷似的,远远看了就觉得这是个难缠的严肃人物。 还没等他话说完,他说话的对象就打断他,手往门口方向一指:“外屋等着。” 纪云张了张口,然后又闭上,老老实实地滚到外屋去了。 就剩下白术和这个大概是姓曲的男人两人在屋子里,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然后白术就听见对方说。 “脱吧。” …… 脱吧?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有一个作者,它没有留言。 后来。 它死咗。 ☆、第三十章 眼前的中年美男姓“曲”,有一特别青楼小倌的名字叫“曲朝歌”,是当年差点儿就成为了锦衣卫指挥使的男人。 这么一来二去人一多便有得挑剔,从身高到样貌到年纪到一名侍卫应该有的标准业务素质默默地在先帝爷的心中有了个谱,最后导致了锦衣卫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不成文规矩。 当年的先帝爷天玄皇帝出门,身边呼拉拉跟着几十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养眼小伙子,场景颇为壮观。 就好像一夜之间,整个皇城身份显贵的俊哥儿都被从角落里搜刮了出来纷纷穿上了飞鱼服似的。 曲朝歌就是在那个锦衣卫最风光、也是最懵懂的时间被他爹送进宫中的。 当时,他在宫中还有一名当贵妃的姐姐,因为曲家基因好,他那个当贵妃的姐姐也是相当得宠,再加上他老爹平步青云官途一马平川,那几年,曲家在朝堂上很有一些话语权,一时间风光无限。 于是曲朝歌成为指挥使几乎是板钉钉上即将实现的事实。 当时他还年轻,并没有想过“伴君如伴虎”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得了这个消息他还挺高兴,并不是说觉得自己即将升官了,而是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努力和赤胆忠心终于没白费,当上了指挥使,也算是入了先帝爷的眼睛,这算是一种肯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人生的道路上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猪队友。 而且还是一尸两命,胎儿已经成型,真的是“龙子”。 先帝爷龙颜大怒,掀翻了桌案,曲家一家子跟着倒了霉,曲朝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姐姐,好在是先帝爷念在旧情,准许他父亲以“豢养天年”为理由提前告老还乡,而与此同时,曲朝歌也被明里暗里地通知,别想了,申请退二线吧。 曲朝歌在他于锦衣卫事业最顶峰的时期就来到了这间专门修建来给老去的锦衣卫“养老”的房子里。 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最终落在了当时年仅二十的云峥手中。 曲朝歌并没有觉得不甘心,不仅是因为当时还四肢健全的云峥也十分优秀,过了几年这指挥使的头衔早晚也该落在他脑袋上,更因为曲朝歌终于明白过来,伴君如伴虎,他曲家风光太过了,已经风光得本来就生性多疑的先帝爷觉得容不下眼。 想来,这都是命。 …… 以上。 故事完毕。 白术倒茶添水的动作一顿,眼皮子微微抖了抖,心中默默将这整个狗血又常见的故事过了一遍后,她反倒是淡定了很多:曲朝歌会像是现在这样画风诡异,并不是因为他有毛病,大致只是因为,在天玄十七年后,他就再也没能从“在职锦衣卫”这个角色中走出来罢。 ……但是挺令人唏嘘的。 但是不得不说,知道眼前的还是个正常人,她就安心了。 “故事说完了,小鬼,你磨磨唧唧地到底准备什么时候脱衣服?” 机。 白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脑补的最后一个字脑补完毕。 然后她从桌边站了起来,慢吞吞地脱掉了最外面那一层侍卫服,伴随着雪白的里衣逐渐露出,整个过程中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她觉得自己已然如同被逼近了悬崖边缘,但是别问她怎么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 拽着衣料边角的手心都透出了一丝丝汗液。 俗话说得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说并不是搞性别歧视,最好的证据就是在很久以前,在皇帝的影卫里反倒曾经出现过女人。 女人不能当锦衣卫,只是因为她们不适合当锦衣卫。 还是觉得不甘心。 苦苦挣扎一番后,白术的手无力地从死死地抓着的衣襟处落下。 算了。 ……算了。 好歹是将牛银花塞进了宫里。 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又身怀奇力,在这区区古代,还他娘的能被饿死不成? 就这样罢,铁打一般地规矩,比真金还真的事实跟前,谁他娘还能指仗着谁啊! 绝对有问题。 最好的证据是,他曲朝歌已经很久没有找到一个愿意安安静静坐在他的桌子边默默聆听他那些个陈年往事的人了。 别说那些年轻人听得烦。 就连他自己,其实也有些说得腻味了。 不知道为什么,曲朝歌却伸出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他从桌边站了起来,站在那写着龙飞凤舞的字体的牌匾之下,他背对着白术,白术看不清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这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将事实说出来的她完全泄了气,整个人瘫软在桌子边拉松着脑袋。 而后,白术听见背对着自己的曲朝歌说:“娃娃,我看出你不想进锦衣卫了。” 这也忒冤枉了。 此时,只见他将自己的身板摆成了一个十分坚毅的姿态,下颚明媚忧桑扬起四十五度角,看着脑袋顶上那一块牌匾道:“这一块牌匾,上书‘仪鸾司锦衣侍卫’七字,是当年锦衣卫正式挂牌出现在阳光下时,先帝爷亲手书写的牌匾。” 白术:“呃。” 关我屁事。 我就想告诉你我是个女的,是你们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你们啊亲。 曲朝歌:“当年随着这块牌匾赏下来的,还有一套飞鱼服,一把绣春刀。” 白术:“喔。” 关我屁事。 我是女的,我是女的,我是萌萌的小姑娘。 白术:“埃?” 曲朝歌一声叹息,手轻轻从腰间佩刀上扫过,那手指指腹如同抚摸过心爱女人的面容,而后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手中动作一顿,他摆出了一个英姿飒爽的拔刀姿势,再接一个华丽的转身,伴随着他那中气十足一声“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口号响起! 白术正犹豫这会儿她是不是该鼓掌! 一道雪白的光晃瞎了白术的狗眼,金属落地的声音响起,她微微一愣,待她反应过来重新抬起头将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摆着英俊POSE的曲朝歌身上时,却看见,他那高高举起的手中,只身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目光一路往下,几秒后,白术看见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曲朝歌脚下,与刀柄尸首分离的细长刀刃。 “刀在人在?” “刀亡人亡?” “呃,曲师傅,你刚才没给我机会说,现在看这情势,我觉得我再不抓紧机会坦白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你看,首先,我深爱锦衣卫这个组织,爱得深沉;其次,我是个女的。” 白术眨眨眼。 而后,她看见曲朝歌一脸淡定地将自己的手放下来,将地上那白花花的刀刃捡起来,默默地塞回刀鞘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柄,随即把绣春刀连带着挂在腰间的刀鞘一块儿取了下来,随手往旁边的桌子底下一塞。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曲朝歌转过身来。 依旧是那么威严严肃,面无表情。 “很好,”他微微低下头,用冷酷的眼神看着白术,而后淡淡道,“首先,我很高兴我们有了一个只有彼此知道的共同秘密;其次,恭喜你,‘天赋’这项考核,你通过了。” 请给萌萌的机智的作者点三十二个赞!!!!!!!!!!!!!! ☆、第三十一章 “曲师傅,在我们黑河村,女娃娃是饥荒时候全村的储备粮。” 曲朝歌还在试图循循善诱。 君长知他爹收了她当义女,她岂不是成了君公公的妹妹? ……别闹! 一时间,白术的脑袋摇得都快从脖子上掉下来。 “我知道,”白术笑了笑,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纪云纪副指挥使已经给我说过了,锦衣卫当值工作力度大,不适合女人。” “他知道你是女的?” “他不知道。” “那都有谁知道?” “谁都不知道,”白术说,“云指挥使瞅见我泡澡了,也没看出来。” 白术顿了顿,掀起眼皮子,这一次她不再逃避,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近乎于一字一顿道:“可是,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曲朝歌一愣。 满满的,都是对于未来的期待。 一声叹息之后,曲朝歌最终是妥协了。 眼前的孩子除却性别不对,他真的也挑不出其他太大毛病来。 白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所谓的“天轨”是什么翻译。 直到她看见面前这男人虽面无表情,眼中闪烁着尴尬的光,这才反应过来,是“天癸”而不是“天轨”,这说法以前白术没听过,她知道古代有把月经叫“癸水”的,想必“天癸”的“癸”大概就是与“癸水”的“癸”同样的一个字吧? ……古代对于大姨妈的说法真心文雅得叫人难以直视。 曲朝歌的一番话将白术说的心惊胆战。 直到他提起之前,她之前从了没有想到过大姨妈的问题。 在以前,她睡觉从来不怎么老实,一晚上起来发现床上一塌糊涂那是常有的事,若是放到现在,一想到古代更加没有所谓防侧漏的那玩意,想了想一觉醒来发现把睡隔壁的锦衣卫兄弟身上蹭一身大姨妈的情景,白术沉默,只觉得这画面太美。 “胡说八道。” 与曲朝歌就各种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讨论了一番,当白术从这考核“天赋”的房间中走出的时候,已时近亥时。 此时,整个皇城禁地陷入黑夜的沉寂,各宫都纷纷前后脚熄灭了烛火,洗漱完毕准备上床安歇,当白术一脚跨出门栏,远远地便可看见靠在走廊柱子上抱臂站着的纪云,那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显然是因为等待时间过久,这会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而回到了皇城,他似乎是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会儿的功夫,居然光是站着靠着门柱都能睡着。 “嗯,”白术拉住纪云的袖子,拽了拽,“过了。” 难得自家徒弟如此乖巧,纪云便由着她拉自己的袖子做出这等幼稚行为,露出个含糊的笑:“过了就好。” …… 第二天. 等她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澡堂子里爬出来,一路摸到小厨房,这才发现其余的锦衣卫已经七七八八地吃得差不多了。桌子上的碗中还剩一个馒头,盛小米粥的碗倒是已被刮空,白术目光一顿,最终停在了纪云的手边,那里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碗装得满满的小米粥,纪云却没有动,很显然是专程给她留着的。 浓浓的米粥香让饥肠辘辘的白术前所未有的意识到副使大人搞不好真是个好师父。 二十一就像是后脑勺长了只眼睛似的,看也不看伸出一只手稳稳地将大白馒头接住,喝空的粥往桌子上一搁,恶狠狠地咬了口大馒头道:“你就招惹我,今晚往你饭碗里搁耗子药!” “哟,欠练了是吧?”纪云笑眯眯地将自己的一条腿往藤条椅子上一踏,小流氓似的从二十一吹了声口哨,“来跟哥比划比划?” 这会儿听二十一这么一说,纪云反倒是一愣,收敛起脸上的嬉皮笑脸:“银子收了?” 二十一应了声,眼皮子都没抬:“收了啊。” 纪云脸上的表情顿时不怎么好看:“谁收的?” 二十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老大收的。” 纪云一愣。 “打完了再退回去呗。”二十一笑眯眯地说,“老大说了,免得人家大晚上赖在咱们府门前不走,撒泼打滚那多难看。” “干嘛?”二十一一脸警惕。 “今儿哥跟你换班。”纪云懒洋洋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慢吞吞地说,“你自己玩去。” “你别是跟君公公一块儿呆久了沾染上什么怪病了吧?”二十一看着纪云,就像看神经病似的,“刚回来,皇上准你三天休假你他娘不好好珍惜,主动要求加班是什么毛病?” “关你屁事。”纪云懒懒地斜了他一眼,顺手将手边的粥往白术那边推了推,一边动作一边说道,“我去换衣服,你把这粥喝了,一盏茶时间后门口见,师父带你看热闹去。” 二十一懵了:“怎么,你还准备亲自动手啊?” 纪云看他一眼:“啊,怎么啦?” 二十一笑了,看上去还挺幸灾乐祸的:“那肥虫怕是连大理寺都不用去了,直接叫他姐夫给料理后事便可。” “怎么,吓着了?这就是事实啊,咱们锦衣卫就是这么一招人恨的差事了。”纪云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不变,“可是你就是要狠,这样那群狗./日的也就不敢轻易开罪了咱,指不定今天趾高气昂,明天就沦落到咱们哥几个的手下了。” 二十一说完,见旁边的白术闷不吭声,便伸出手“啪啪”拍了拍她那比廷杖往横的算粗不了往竖的算可能还矮半个脑袋的小身板,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只管闭上眼脑袋往裤腰带上一挂,管他是谁有本事只管从哥裤腰带上将脑袋拿了去。”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欢迎你,祝你日后洪福,寿终正寝。” 伐开心!!!!!!!!!!!!要留言!!!!!!!!!!!!!要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正好一盏茶的功夫后,白术跟在穿戴整齐的纪云屁股后面颠颠一路小跑往上朝的正殿那边赶,一路上她脑子里嗡嗡的,来来回回全是大厨二十一那一句:祝你日后洪福,寿终正寝。 白术身穿寻常侍卫服,迈着一双小短腿蹦跶着跟在自家师父屁股后面,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温度也逐渐上升,昨晚也许是老天爷偷偷摸摸下了雨,这大清早的空气就闷热得不行,古代没有短袖穿一旦热起来实在是要人命,白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塞进一大蒸笼里,薄汗擦了又冒出来擦得人心生烦躁,整个人都快热得不好了。 这时候,匆匆在前面赶路的锦衣卫副使大人似乎察觉了什么,转过头来一眼便看见自己屁股后头跟了个小身板这会儿正像只偷腥的猫似的满脸满足用当自己挡太阳的工具,当即就是抬手一巴掌拍在那乐颠颠的脑门子上,含糊地笑骂了一句:“偷鸡摸狗的干嘛呢!” 白术咧嘴乐道:“嘿嘿嘿,太阳大。” 纪云翻了翻眼睛,嘴里嘟囔了声什么“主子的身子奴才的命“,却也并没有将她赶走,只顾转过身继续赶自己的路。 而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奉天殿的石阶之下。 奉天殿为皇帝朝会之殿,自然渗金圆顶,规模宏丽。白术抬起头,只见金砖玉瓦闪瞎人眼,大殿门外屋檐之下设一对镀金盘龙,相对而立,做工极细,龙眼处一对完整的红色宝石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璀璨光芒。 此时,文武百官已立于朝堂之上,远远听去,殿内却鸦雀无声,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让人听得见。 “你知道我来迟了你还拉着我!”纪云横了他一眼。 这话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暗藏什么黑话暗示,白术听得云里雾里,却看见纪云直接愣了愣,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有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快去,你徒弟我给你看着,丢不了。” 待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完毕,大殿最高处,一声低沉却十分年轻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锦衣卫,拿黄鹤,取廷杖。” 说话内容那是相当言简意赅,霸气十足。 白术撅着屁股趴在偏门门边探头探脑,隔着黑压压一大群文武百官的脑袋,远远地看向奉天殿内那最高处,金灿灿的龙椅之上的年轻男人莫约二十上下的年纪,身穿龙袍,两肩绣日月,前盘有圆龙一条,盘领,窄袖,腰束玉带,脚踩与龙袍同色长靴,往那一坐不怒自威,神采奕奕。 那皇帝眼眶相较寻常人眼眶稍深陷,鼻梁高挺,一张薄唇此时因情绪不快而紧抿成一条直线。 趴跪好了,脑袋紧紧贴着往外冒着寒气的奉天殿地砖,却是因为证据确凿,只能死咬着牙,也不敢再喊冤。 其实也没什么好发大理寺等候听审的,先不说这边锦衣卫似乎已经商量好了下狠手打,再者,人,本就是大理寺卿亲自动手抓的,说要翻案,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只比皇帝英俊的侧颜、不比皇帝弱多少的气势看得白术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 而这会儿,老赵也跟在白术后面王八似的伸脑袋看热闹,而且他也正瞅着君长知,见他那模样自然不愉快,拍了拍那直到自己胸口的小身板的肩头,压低声音在她身后道:“小狼,看见君公公那得瑟模样了没,哎呀,真想在那张脸上来一拳才解恨。” 白术闻言一愣,都来不及追究人家埋汰她男神,转过头眨巴着眼问:“叫我?” “你看这还有别人?”老赵笑道。 白术莫名道:“这几时来的称呼?” 收回目光,重新投放于殿内,只见此时,纪云已经取来廷杖与另外一名锦衣卫立于黄大人一旁,眉眼不动,那模样让白术看得牙痒痒,恨不得脱下鞋砸那看似正儿八经实则兜了一脑子黑色脑水的后脑勺。 大殿之内,除了廷杖拍打在肥肉上的声音之外,可算是鸦雀无声。 白术不由得想起当年这县官跟民间道士勾结,想拉牛银花填河,又要抓着她浸猪笼的模样,此时,看着那血肉横飞,不仅不觉血腥,反而有一种畅快淋漓的痛快,那一双黑亮的眼睛盯得叫个目不转睛,愣是将身后原本想将她眼捂住的老赵都硬生生地将自己伸出一半的手给折了回去。 最后那一下是落在纪云手上的。 纪云打了最后一下,面无表情地将廷杖一收退到一边,仿佛没有感觉到此时朝堂之上紧绷的气氛以及昨日跑来给他们塞钱那位官老爷煞白的脸,另外两名锦衣卫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奄奄一息的黄大人拖了下去,肆无忌惮地在大殿的青石砖下留下一道断断续续的血色拖痕。 然后,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虽然不关自己屁事,那黄鹤也是自作孽,然而当皇帝拂袖离去,文武百官纷纷退出奉天殿外时,那脸色一个两个却都不是那么好看。 这还真是杀鸡儆猴,杀得起了效果。 白术蹲在一旁看热闹,目光飘来飘去企图在人群中找君公公,然而人还没找到,后脑勺便被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拍了一巴掌:“还看什么热闹呢?站起来,跟我去乾清殿见皇上。”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不重,只不过纪云的手扇过来时,袖口卷起一阵血腥臊气,白术回过头不由得皱起眉:“打完人洗手了没?” “喔。” “不许自己延展话题。” “听见没?” “明明是皇上让你打的。” “那也是我亲手打的。” “你这么私自邀功皇上知道吗?” “你不说他就不知道,仔细给我闭上你的嘴。” 师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勾肩搭背吊儿郎当地晃悠到了乾清殿殿门口,纪云这才放开了白术,站直了身子抚平了飞鱼服扶了扶腰间佩的绣春刀,昂熊挺胸走了进去,行礼,问候此时换了朝服,只着玄色常服作于榻上的年轻皇帝。 白术跟着楞不蹬地行大礼,得了豁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皇帝眼前榻上桌案上已经冲泡好两杯往外冒着蒸腾水雾的热茶,桌案上摆着围棋,一眼便是刚刚开局的模样,而此时,在皇帝对面安稳坐着的,正是刚才白术在人群中没找到的君长知君大人。 难怪之前没看见。 原来是跟着皇帝走后门先撤了。 只见那君长知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白术以及纪云,还没等白术跟他露出个狗腿微笑之类的眼神交流,君大人这就又将脑袋转了回去,似乎将心思重新投放在了面前的棋盘之上。 而长榻之上,在目睹了贪官被痛揍之后天德皇帝孟楼似心情不错,这会儿也不像是在朝堂之上那样严肃,只管笑着调侃纪云:“纪云,今儿朕不是准你的假了么,怎么又上赶着凑来朕跟前碍眼?还迟到,鬼鬼祟祟从偏门摸进来以为朕没看见?” 纪云“唔”了一声,摸了摸鼻尖,随即嘿嘿地笑了起来。 “让文武百官与朕大眼瞪小眼就等着你姗姗来迟来打一顿板子,你面子也够大的,不想干了是吧?”孟楼说着,眼神一转,却不等纪云回答忽然放在了此时纪云身边的白术身上,上上下下来回扫了一圈,“这就是你昨儿个跟我炫耀的那个小鬼?” “啊,回禀皇上,正是。”纪云拽了把身边的白术,低头一看后者果然一脸呆滞天子威严之前不负众望掉了链子,只好蛋疼地替她做自我介绍,“名唤白术,白色的白,四术的术。” 天德皇帝应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想了想后点头道:“这‘术’字在中药里应当是念‘主’啊。” “如此?也罢。”天德皇帝看上去也没啥兴趣摆了摆手,抓了一把黑子,思考片刻后数出其中一枚在棋盘上落下,又头也不抬地问,“现在锦衣卫还剩多少人?” 纪云微欠身,恭敬道:“回禀皇上,加上正副指挥使,如今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在职共二十七人。” 皇帝一愣:“就剩二十七人啦?” “嗯,也好,改明儿让云峥来一趟,也是该商量着再往你们那收点人了。” 孟楼似漫不经心地说着,白术抬起头,却看见纪云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停顿,但是却很快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模样。 “领着你的人回去吧,朕这与君爱卿下棋呢。”孟楼笑了笑缓缓道,“年纪是小了些,看着倒是精明,回头按照你们自己的规矩领了二十八的牌子,转头让师傅给他打一套绣春刀和飞鱼服,你带着仔细学学规矩,往后,咱们便算是多一名锦衣卫了。” 纪云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白术三叩九跪振臂高呼“谢主隆恩”。 眼瞅着,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而此时,坐在塌子上的另外一人却终于诈尸,他轻轻一声将手中白子在棋盘上落下,眉眼不动,只是淡淡道:“皇上,这不妥吧。” 孟楼一愣:“啊?” 纪云瞪眼:“怎么就不妥了啊!” 于是。 三十分钟后。 白术:“锦衣卫还能有实习生这职位?!” 白术:“我都过了考核了!凭什么!月俸都折了一半!!!没有飞鱼服穿!没有绣春刀配!就剩一象牙牌!尊严呢!人性呢!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纪云:“凭什么你问君公公去,尊严你也管他要去,至于人性,哎呀他哪里有那种东西喔?我也不明白你哪得罪他了,怎么就给你半路横一脚。” 纪云:“可能是君公公不喜好龙阳,你被歧视了。” 于是如此这般。 经过几番波折,眼瞧着就要走马上任的白术因为君公公的一句话,到嘴边的鸭子,飞了。 好好一吃正经皇粮的公务员变成了编制外临时工。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啦啦啦啦啦啦~~求霸王们浮出水面么么哒 ☆、第三十三章 天德二年,玄月。 这央城到底是占据了大商国版图上最好的地理位置,一年四季极为分明,眼瞅着刚刚过了八月,这才一脚踏入九月的前端儿,空气之中的燥热便仿佛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树上那整日响个不停的知了也偃旗息鼓终了了一生短暂的寿命,随着那日渐泛黄的夏叶落地归根。 颇为凉爽的小风嗖嗖之中,不知不觉地,整个皇城似乎也由老天爷亲手涂抹,随着那逐渐泛黄的叶,主色调由从夏季的翠绿变成了初秋的橙黄。 这几十天来,皇城一直沉浸在一种莫名萧条的气氛当中,除却是秋天到来的缘故,还有便是因为但凡长了眼的人都发现了,早先前半个月某天开始,皇帝的心情一直不算太好。 这一番大动干戈之后,而还没等天德皇帝孟楼来得及歇上一口气,转头便有言官联名递了折子,洋洋洒洒大几千字,中心思想便是:皇上,麻溜地,后宫主位不得空置太久,您该娶老婆了。 孟楼头疼得不行,心想这天子当得也忒窝囊,明明之前跟这群不找事浑身难过的王八蛋商量好了明年开春再举行大选填塞后宫,这会儿怎地就说反悔就反悔? 这些姑娘已经是经过一番海淘后的初步胜利者。 那些参差不齐的货色,早已在见到皇城朱色大门之前,便被淘汰了去。 这些宫女是第一批进皇城来的,按照往常的规矩,通常一批里统共不多不少一百人,她们之中有一些是民间书香中文网的大家闺秀,还有一些是官家小姐,无论今后她们会遇到什么,又会变成什么样,此时此刻,这些从皇城外进来的生灵总是多少给这到处是规矩的皇城增添一丝生气。 银铃便是这一百名女子中的其中一员。 银铃今年十五,生得粉鼻俏眉,说起话来声音像是黄鹂,通常是还没见着人便先听见了她的笑声,这样的性格,却并没有在这颇为保守的社会风气之中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也算是难得。 与银铃一起进宫的还有那打小同她一块儿长大青梅成双的陆双,陆双家里也是书香中文网,只不过家族历史没银铃那么久远,成分也没银铃那样占些便宜,只不过这丫头长得也是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俊俏得很,大小便有人说,她与银铃和亲姐妹似的,是她们那个水镇上最有灵气的姑娘。 这会儿,两名姑娘走在宫女队伍的最后边,前面是莺莺燕燕的淡淡胭脂粉香,但凡姑娘们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阵隐约暗香,她们身上穿着的是新宫女们统一样式的兜帽,这样一来,人群之中若非个子特别高的,一眼看过去还真看不出谁比较出挑。 孙银铃与陆双两人的身形一般大小,只不过陆双性格沉稳,脚下步子也稳当,而银铃却因为性格活泼,走起路来还带着一点儿颠脚的小习惯,看上去蹦蹦跳跳的,那兜帽遮住了她半张脸,清爽透气的布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震动。 这会儿,她们正打万岁爷歇息的乾清殿外墙经过。 抬起头远远看去,隐约还能看见守在颠门外几名锦衣华服腰配长刀的宫廷内侍,银铃好奇地探头探脑,也不知道是她的目光太热情还是怎么的,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其中一名个子最矮小的那个居然似乎有所感应一般,远远地转过头来。 似乎与那男子遥遥相望对视片刻,银铃一顿,羞红了脸,赶忙慌慌张张收回了目光,低下头走她的路。 兴许是之前那场暴雨淋坏了这蝴蝶的翅膀,眼下,只见它越飞越低,而此时,陆双只来得及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灵活的身影,那身影高高跃起,露出兜帽底下那双漂亮绣花鞋,而后伴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那鞋便结结实实地将低低飞行的蝴蝶踩在了脚下! 陆双的眉蹙得更紧了些,微微一顿,正欲说些什么,那身影却率先转过头来,兴高采烈地跟她说:“双双,看啊,我踩着蝴蝶了!” 看着银铃那张高兴的笑脸,陆双眉头舒缓开来,也跟着在唇角边扯出一抹笑:“踩着蝴蝶高兴什么,人家好好飞过去你也看着碍眼,仔细弄脏了鞋,不是最喜欢的一双么。” 银铃眉头一挑,正欲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只听见走在前面的大太监忽然提高了嗓音说了声什么,紧接着走在队伍前面的那些宫女们便歪七倒八地跪拜下去,银铃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只感觉有人往下猛地拽了把她的袖子,待她“哎呀”惊呼一声顺势跪下,正瞪圆了眼要抱怨,却看见此时在她身边的陆双伏地身子,只是头也不抬。 那檀木辇果然停了下来。 银铃在队伍最后听了,止不住冷笑一声:“积德行善?在这地方积德行善倒是要问问其他人还能给咱们留张皮么?” “我偏要说。”银铃哼了声,嘟起嘴,露出副女儿家的可爱模样来,却还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陆双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看那贤妃娘娘也就那样,长得还没你好看呢!双双你人那么好,就像那太监说的,哪天福分来了,指不定比她爬得还高!” 陆双听了,终于忍不住摇头笑,伸手去戳这打小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就你心眼多。” “没规矩!” 银铃一边说着,一边低呼一声,陆双低头一看,这才看见那精致的绣花缎面鞋边缘,用丝线绣着的一朵精致梅花上沾上了一团粘稠污垢,想来是方才银铃踩了蝴蝶挤破出来的内脏沾染上来的,抬起头看着女伴那愁眉苦脸的模样,她顿了顿,却又扑哧一声笑了:“活该!” 两人又是一番小打小闹。 直到跟着队伍走远了,拐了个弯消失在宫墙的另一边。 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这前脚刚一走,后脚,从内墙的门院里便走出来四个身影,其中三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个个气宇轩昂,神气异常,眼瞧着原来是几名刚刚换了班下来的锦衣卫大爷。 在他们屁股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普通内宫侍卫服的小身板儿,来人直到其他三位胸口那么高,身材干瘪,只不过连续快一个月的小厨房胡吃海喝,好不容易将那原本面黄肌瘦的脸养出了一点儿属于人类的气色出来。 这人便是方才站在乾清殿外,与银铃有瞬间对视的那名侍卫。 这人便是白术。 此时,她一溜小跑超过其他三名锦衣侍卫,来到方才那些宫女经过的地方某处弯腰一看,果不其然看见青石砖地面上有一处小小的污痕,曾经翩翩飞舞的蝴蝶翅膀如今支离破碎,黏糊上了青色的内脏,看不出原本的漂亮模样来。 “他娘的真恶心,蝴蝶都不放过。”白术皱起眉,嘟囔道,“我就说刚才怎么见她做了个跺脚的姿势,还奇怪呢!” “刚才?”纪云从后面探了个头出来,人被开膛破肚的模样他都见过更别说蝴蝶了,于是他十分淡定地将重点放在了令个方面,“你别是生了双千里眼吧,这么老远你也看得见?” “我怎么就看不见啦?”白术翻了翻眼睛,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直起腰往那些宫女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那些女的干嘛的?” 纪云笑着调侃道:“你不是好龙阳吗,跟兄弟抢什么饭碗?” 白术一挺胸义正词严道:“这宫里女人都是万岁爷的!” 纪云对准那光洁的脑门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可响,随即道:“哟,你倒是学得快,赶明儿把这话在万岁爷跟前来一遍,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给你扶正了,小狗腿子。” “小狗腿子骂谁呢!” “耳聋?本副指挥使骂你狗腿子。” “哎哟,居然不上当了你!” “放屁哦,副使大人,你可别指望把我妹往火坑里推!” “给万岁爷当女人怎么叫往火坑里推,哎呀,你这话说得,啧啧,真是扶正没希望了。” “是的呀。” “命好的就成娘娘了,命不好的就成宫女了,过了年纪才给些银子打发放出宫去,”纪云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嘿嘿笑了两声,“倒霉点儿的就被赏了公公们做对食,那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跟你似的,没混出个名分,这一辈子也要交代在这皇城里。” “是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新卷轴开始啦大大们,真的不要来点儿掌声们大大们? 本文女主不宫斗啊,女主只负责看人宫斗~~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四章 换了班就没事做了,除了到各房师傅那里去学点本事,白术觉得自己简直如同是在养膘。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一脚踏入都尉府大门,白术先是拎着小桶打了点水给那些要死不活的树浇了一圈,其中有两棵海棠以及玉簪花,这几棵树也算倒霉落在这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糙汉子手里,眼瞅着就要枯死在这个夏季,正好白术来了平常还能照顾一下,于是挺过了那炎热的夏季,如今也到了花期,居然也挣扎着开出零零落落几朵花来。 对此,锦衣卫副指挥使纪大人曾经咂吧着嘴说好好一爷们的老窝被整理得像是娘娘们住的地儿,反倒是某一次,白术某天下午午睡起来后看见过锦衣卫正指挥使独自一人停留在那棵开得正好的海棠树下,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白术当时还愣了愣,总觉得自己从那背影之中品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从那之后,她便比较留心云峥的一举一动,搞得纪云某天值班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告诉她,锦衣卫内部禁止发生办公室恋爱行为,以及,别想了,云峥是个大直男,曾经也是有过相好的,听说是他小时候的青梅竹马。 白术:“后来呢?” 纪云:“什么后来?后来老大就进宫做锦衣卫了,就没有然后了,听说老大脸上那疤痕,就是那姑娘用簪子划拉的。” 白术只好满脸风中凌乱地告诉纪云,她比较喜欢君公公那个款。 白术:“那个,那个!” 纪云:“哪个哪个?你谈娘的只管嚷嚷又不说具体哪个,好歹给我形容下啊,这个?” 纪云:“喔,还有这种区别?我就说选瓜肯定有区别,老大他们还说我想太多,啧啧,你让开点,别挡着光,我捞起来了。” 纪云把那西瓜利落地从十几米深的地下井水里捞了出来,白术鼓掌一阵欢呼,旁的没出去轮班的锦衣卫在旁边看着这捞个瓜都热闹得像是过年似的师徒二人一脸黑线。 虽然眼下已入秋,然而秋老虎那要来不来的架势弄得人站了几个小时的班之后还是满身大汗,白术当然不能像纪云他们往井水边一站脱了衣服就一阵爽快冲凉,就指望着这甜滋滋水汪汪的西瓜解渴。 纪云琢磨着,正欲开口跟徒弟科普下关于锦衣卫打人的那些个行为准则或者黑话,一抬头,却看见走廊底下端端正正地摆着一把精致轮椅,轮椅之上,正指挥使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纪云一噎,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吞回了肚子里,心里正揣测不安地琢磨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又让自家老大用这种寒碜人的目光看着自己,却不料对方只是在与他对视片刻后,便收回了目光,看向走廊尽头小厨房的方向,淡淡道:“皇上赏下一筐新秋蟹,二十一已经蒸上笼子了,洗洗手,吃蟹。” 白术一脸兴高采烈:“喔喔,有螃蟹!” 待正指挥使大人被他身后一脸无语的锦衣卫兄弟退走,纪云这才转过头,一巴掌拍在他那有吃的胆子比熊胆还肥的徒弟脑门子上:“缺心眼不缺啊你,就知道吃!” “怎么啦?”白术摸了摸被拍得通红的脑门,踮起脚看了看已经被推远的云峥,因为旁的没人有胆子敢嚼这锦衣卫正指挥使的舌根,至今她都不知道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她只能旁敲侧击地说,“老大的腿不方便,现在不出任务了?” “出的。”纪云想了想,扫了身边这只到自己胸口的小鬼一眼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老大本领大着,外面那些个私底下有猫腻的肥虫哪个不是听见锦衣卫指挥使云峥的名字便要夹着尾巴做人,,皇上还仗着他做许多事,否则指挥使早换人了。” “喔,”白术点点头道,“你不说没换人是因为他人好欺负么?” “我说什么你就信,缺心眼不缺啊你。”纪云翻了翻眼睛。 白术正莫名其妙,忽地,便看见这群锦衣卫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拧过脑袋看纪云。 纪云似乎明白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眯起眼像只狐狸似的笑道:“别看我。” 十五说:“老大,一年就这一回。” 十六说:“螃蟹寒凉,就这么吃了闹肚子。” 十八说:“是啊是啊。” 二十一说:“唔,老马你别跟我使眼色,我不喝酒,喝多了多耽误事儿。” 十八怒道:“你不喝就闭嘴,还下绊子几个意思!猪队友!” 云峥:“一只螃蟹有什么好闹肚子的,就你们肠胃金贵。” 十五举手急切地说:“有有有,去年都喝了的!” 云峥:“去年喝了今年也要喝?什么时候有的规矩,都没人通知我一声。” 十五偃旗息鼓,十六笑嘻嘻地走怀柔政策:“老大,今儿个三十守夜咱们也没多喝,云哥儿还升官成了副指挥使呢!” 话还没说完便被十八一下子捂住了嘴。 桌子边闹成一团,一群锦衣卫各个眼巴巴地瞅着嘴边那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云峥就是不说话,直到二十一骂骂咧咧地将蒸煮好的螃蟹从蒸笼里端出来放桌子上,这才听见云峥嗓音低沉地说了句:“只许今日,莫要喝过了。” 众锦衣卫先是习惯性地听见云峥发话便沉默片刻。 几秒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家老大说了什么,顿时“嗷嗷”地炸开了锅,一时间六七个人从桌边跳了出去,从厨房里簸箕底下米缸深处白菜叶子里头房梁顶瓦片下各种让人匪夷所思的地儿掏出了七八个酒坛子出来。 这上天入地的模样看得白术目瞪口呆。 云峥一看便知道这群人明知道按照往年的习惯皇上肯定会往下赏螃蟹,估计早就备好了酒就等着这一天,却也不揭穿,只是当众人将酒坛子从七七八八的地方搜出来堆放在桌子上,由十五笑眯眯地开始分发酒杯时,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辛苦你们好找了”,不过这么说着,却也并没有阻止十五将那小小的酒杯放在他的跟前。 白术一愣。 纪云一看这群人要带坏自家徒弟简直不得了,当场便撸袖子准备揍人,白术眼睛一眯,正欲忍着馋虫拒绝,却在这时,她听见旁边的云峥清清冷冷地说了句:“想喝便喝罢,十岁也不小了。” 云峥都发话了,纪云只好一边凉快去了,这会儿满桌子的锦衣卫兄弟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白术再拒绝那便是不识抬举,怎么她都是新近后辈,还是个临时工,人家老前辈邀请你喝酒不喝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还真别说,经过这酒香一开味蕾,螃蟹的肉的甜美和甜度都上了几个台阶,光是蟹腿上一块不大的肉,都能吃得满口留香。 更别说是那长得正好、几乎快从肚子里溢出的蟹黄,更是叫人想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下肚子里去。 想不到穿越了古代之后,居然还有能坐在桌边像个正常人类似的吃螃蟹的这一天,一想到这白术便感动得要死,埋头吃蟹,人家推过来的酒也不拒绝,只不过换了之前牛饮的方式,含蓄地小口小口抿得欢快,悉悉索索就喝掉了一杯,把她师父看得唉声叹气,直呼自己收了个酒鬼徒弟。 喝得高兴了,女人的八卦本性便暴露了出来。 十五起哄:“小色痞子,你就吹吧你,人家的绣花鞋你都看见了?!” 在讲述的过程中,她全程背对着锦衣卫正指挥使。 以至于当她说到“蝴蝶”这词语时,云峥已经放到唇边的酒杯动作一顿,她没看见。 又等她说到自己听见其中一人唤作“银铃”时,云峥彻底将酒杯放回了桌子上,她也没看见。 云峥将酒杯放下时,在桌上发出轻微“咯”地一声轻响。 她听见了。 白术一愣,在众人八卦兮兮的目光下,保持着一只脚还踩在藤条椅子上的姿势转过头去,瞅了眼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锦衣卫指挥使,总觉得那目光瘆的慌,目光下移,停留在他面前那只动都未曾动过的螃蟹上,顿了顿,扯出一个干笑道:“老大,不吃蟹啊?” 云峥:“是我年幼时,在家乡的青梅竹马。” 白术:“啊?!” 【老大曾经也是有过相好的,是他在家乡的青梅竹马。】 【后来老大就进宫做锦衣卫了,就没有然后了,听说老大脸上那疤痕,就是那姑娘用簪子划拉的。】 就在刚刚。 她似乎,好像,大概将自己顶头上司的初恋从头到脚埋汰了一遍。 仔细回忆一下她用的那些丰富的形容词中,似乎还有那么一句“面善心恶的巫婆”。 白术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 她觉得搞不好,她这辈子都转正无望了。 ……干! ☆、第三十五章 一时间,方才还闹哄哄的小厨房居然一下子安静得像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着响。 当今锦衣卫指挥使和纪云他们这些打小养在皇宫里的锦衣卫不同,事实上他也属于外来空降兵,十几岁的时候他的腿还是好的,凭借一把单刀放趴下了当时刚刚成型的都督府上下连带着在任指挥使在内三十八人,把那时风光无限的一群鹰犬吓得够呛,当时的副指挥使还颇为经典地说了句“这要是放出去,必须就是个武林盟主啊”。 ——于是当天,众人心服口服将人拉去祠堂,迫不及待地给发了飞鱼服与绣春刀,生怕他真跑去了当那什老子的武林盟主似的。 后来曲朝歌生不逢时出了事,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当时的云峥头上,而如今,云峥也几乎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块招牌。 此人性格说好了就是沉稳,说不好便是沉闷,这么多年来,鲜少有人听见他提起过入宫以前的事情,他不说,自然没有人敢问,一来二去,与云峥相处最久的那锦衣卫都快认识他十余载,众人对于云峥除却知晓一些含糊的大概事件之外,在这专搞情报的部门,部门老大的身世本身却成了一个谜。 白术哭丧着脸将腿放了下来。 还没站稳,忽地,又见那云峥不动声色将面前那只完好的螃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同时淡淡道:“你长着身子须多吃些,这只你也拿去罢。” 白术晃了晃,差点就没膝盖一软当场给跪下去。 纪云在她身后伸手狠狠捅了捅她的腰,她这才犹如梦中惊醒似的哆嗦一下连忙道谢将那只螃蟹接了过来,云峥见她接了,便移开目光,扫了一圈做在桌子边伸长了脖子的锦衣卫众人,又道:“看什么看,没八卦说与你们听。” 众人一听,也不脸红被揭穿,一顿哄笑,又热热闹闹地继续喝酒啃螃蟹。 纪云还在絮絮叨叨呢,只见白术将手中螃蟹一放道:“这螃蟹我给我妹送去。” 白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啐道:“少胡扯,耗子药那事儿已经翻篇了,我就琢磨着给我妹送只螃蟹。” 纪云笑道:“螃蟹刚端上来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心思。” 白术“唔”了声:“谁说没有?” 纪云扫了一眼她面前那只啃了一半的大螃蟹,白术知他什么意思,却也不羞只是翻了翻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地说道:“可以偷老赵的,墙角竹篓子里,还活着呢。” 纪云大笑道:“你就欺负老赵!” “喜欢他才欺负他,你他娘的可别告状啊,我要被老赵揍得几天下不了地你还得照顾我!” 此时正当锦衣卫耀武扬威的年代,那些个羽林卫虽是没见飞鱼服与绣春刀,光是见了锦衣卫的腰牌也还是不敢拦,愣是让白术一路畅通无阻地从皇城这头跑到那头,腰挂一只大螃蟹,像个疯子似的从都尉府一路杀到大理寺门口。 “你在做什么?” 白术张了张口,一时间又有些大脑短路,说不出话来。 只是眼睁睁看着君长知越走越近,唇边挂着一抹说清道不明的不友善微笑,待到这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往她跟前一站,她眨眨眼,听对方说道:“午觉睡懵了不成?醒了没地儿撒欢跑来我大理寺爬墙玩?” 君长知莞尔(刻薄)一笑问道:“喝酒了?” 君长知又道:“当值锦衣卫不是不让喝酒么?” 君长知哂道:“也是,要学规矩,就要先学会怎么破坏规矩,对于这项你们都尉府向来执行力很强。” 这边君长知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螃蟹,面前冷不丁地便出现一只被煮的通红却依旧张牙舞爪的大螃蟹,那蟹黄极为饱满,从肚子边缘渗出,眼前小鬼那白嫩嫩的小爪子抓在那地方,染得指尖尽是蟹膏的金黄。 这一幕就这样瞬间放大在君长知的眼中。 以及扑鼻而来的,是螃蟹特有的腥香。 白术挺急道:“我给我妹送螃蟹来了,哦,对了,我妹呢?”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说:“死了。” 白术瞪大眼:“神马?!!” 君长知见她这一副相信了的模样只想叹气,顿了顿又道:“君府里呆着,那女娃长得好,我爹娘喜欢,这会儿好吃好喝的,就等着缺你这口螃蟹。” “吃了能飞仙么?” “啊?” “那不就完了。” 主簿也来不及多欣赏这华丽的一幕,踮着脚赶紧凑上去:“君大人,这位侍卫小哥这是中暑了?” “神马?”白术睁大迷糊的招子,“那谁啊?” “你妹,我府上婢女。” 主簿下巴哐地一声砸地上了:“锦衣卫跑咱们这干嘛来了!” 君大人一翘唇角露出个嘲讽脸,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缓缓道:“撒酒疯。” 白术:“我妹不是叫牛银花么,银瓶哪位!我还狮子座呢!” 白术:“牛银花怎么改名了?” 白术:“牛银花怎么改名了!!” 白术:“你凭啥阻拦我升官发财!” 君长知满脸不耐烦推挂在自己身上的臭小鬼:“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让你做了锦衣卫指不定哪天窜到皇上桌案上撒泼打滚也说不定,问理由,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解释么!” 白术:“凭啥!!我一临时工,月俸就剩二两银子!起早贪黑的,就二两!!!” 白术:“凭啥!!!!” 作者有话要说:_(:3)∠)_君公公暴躁了~~~~哈哈哈哈哈~~~ 满满一张的男主呢!!!!!!!!!!!!要留言要么么哒~ ☆、第三十六章 其实大理寺没养狗。 君长知看着自家笑得满脸灿烂的小厮,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板着脸,点了点头。 君长知拎着白术往查卷室里走。 君长知脚下一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主簿一个反应不过来差点儿撞上他的背,一个急刹车险险停下,抬起头,对视上那双目无波澜的双眼。 君长知嘲讽地扯了扯唇角,稍稍抬起一边手臂,将手中的东西展现给自己的下属看:“你看这一摊泥巴似的玩意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君长知:“我看着,放心。” 君长知:“直到都尉府那群醉鬼发现他们少了一个,自己过来接人。” 主簿:“喔。” 君长知收回目光,将怀中卷宗宝贝似的抱稳,将手中的小鬼垃圾似的拎好,迈着从容的步子转身离去。 …… 其实,白术喝多了还是挺安静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美貌如花的君公公。 现在拿出来翻案,恐怕意义也不大,在这竹简上被记载的人即便是冤枉的,坟上的野草恐怕也已经盖过坟头了。 也不知道君长知看这些东西无聊不无聊。 没反应。 “君大人。” 还是没反应。 “君大人。” “闭嘴,不然就滚。” 外面太阳好大,在太阳落山之前白术不想再出去被暴晒,于是她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一双醉醺醺又贼亮贼亮的招子借着桌边的烛火死劲儿地看认真阅卷的男人,一双黏糊糊的眼珠子恨不得都挂到人家的脸上去滚一圈,偏偏君长知十分淡定完全不为之所动,两人之间一时间陷入了仿佛无法打泼的沉寂。 君长知看得高兴了,会提笔在竹简或者书本上记下记号或者批注。 一来二去,到了后来,墨汁就不够用了。 君长知放下笔和手中竹简,拿起墨块,在磨盘上转了几圈,想了想又放下它,转过头对身边哈欠连天的小鬼说:“你来。” 来就来。 白术又抓过旁的小壶,毛手毛脚往里面倒,正倒得开心,就听见旁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句:“倒多了,爪子和猪蹄似的。” 君长知不动声色,修长指尖一曲,懒洋洋地将手中卷宗翻过一页,一边道:“研墨都不会,活该每月只拿二两银子。” “锦衣卫又不是养着来给皇上研墨的!” “谁说不是?皇上要是高兴了,你还得给他端洗脚水,御前行走的人,管你在外面多风光,到了皇上眼里,还不都是一样使唤?” 君长知说完,发现旁边的人忽然安静下来,他微微一顿,视线终于从手中的卷宗上挪开,一拧脑袋就对视上一双愣了吧唧的招子,以及一张风中凌乱三观尽毁的脸。 当然是假的。 随口说说而已。 否则今年新下来的新蟹,也不会除却少几位内臣宠妃之外,还唯独往都尉府送了一份。 穿着锦袍蟒衣端洗脚水? ……这得想象力多丰富才能相信这么一个画面。 “可是我是临时工啊。” “都赖你。” “我要是被打发去给皇上洗脚,都是你的错。” “少来劲,”君大人面无表情地说,“研墨。” 白术一抹脸,说:“喔。” 白术低头研墨,弄完了闲不下来又东张西望给君长知手边的卷宗一一拍了灰,拿起一副卷宗,扫去上面的灰正欲放下,却猛地一眼瞥见这卷宗侧面用陌生字体写了“天玄十五年,都尉府锦衣亲军云峥”的字样,白术一愣,正欲翻开,这时却突然有窗外飞入一只蝴蝶从天而降翩翩落于她的指尖,白术一愣心中奇道这地方哪来的蝴蝶,站起身来,猛地定眼一瞧,这才发现在大理寺墙外,呼啦啦地飞过一大群蝴蝶,单个一只瞧见还挺美的,这么一大群却让人没来由地生出密集恐惧症来。 而此时,很显然她身边的君长知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同,放下笔,皱起眉抬起头来。 那蝴蝶就是盘旋于她的周身,久久不肯离去。 在她的面前,是一架骄銮,护在轿銮周围的,是七名身穿飞鱼锦袍,腰佩修长绣春刀的锦衣护卫,站在最前头的就是老赵,此时此刻他垂着眼,俨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然而那只手却摆了个姿势,虚掩着笼在腰间佩刀之上,随时都能抽刀出鞘的模样。 銮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此时此刻,他正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瞧着跪在脚边的那年轻女子。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聚了起来。 蹲在树梢之上,白术嗅了嗅鼻子,隐隐约约闻见不知道打哪了儿来的一股暗香扑鼻。 ☆、第三十七章 新入宫女们入住的榭角宫就在这大理寺后面,中间隔了一个算不得大的花园,平日里大理寺的人不往那去,于是久而久之,那里便成为了还没有封号也没有个具体去处的宫女们散步解闷的地方,陆双是怎么走着走着带着一大群蝴蝶就迷路了,还迷路到大理寺墙外,这事儿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德帝孟楼原本对这种事情极为反感,他认为这样做的女人都是心术不正、急功近利的。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首先,美女做事,哪怕做错了也显得不那么讨厌。 其次,今儿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要跑来大理寺准备拦住还没来得及回府的君长知想找人唠唠嗑,谁知道銮架远远地刚抬到大理寺的门口,就看见一名身穿新近宫女兜帽,浑身围绕着蝴蝶的年轻女子从谢角宫的方向顺着大理寺的墙一路摸了过来。 伴随着身边锦衣卫眼明手快,一扶绣春刀朗声不高不低呼道“皇上驾到”,大理寺里的人可能还没听见,反正大理寺墙外边上那年轻女子听见了,她如同受了惊得小鸟转过身来,然后扑腾一下颤颤悠悠地趴跪在了地上。 看在趴跪在脚底下,浑身上下都抖成了筛子的宫女,孟楼觉得,挺新鲜的,可能这就是缘分。 于是当天晚上,值班的锦衣卫刚打那万岁爷寝宫门前站稳,远远便看见总管太监薛公公带着两名内务府的小太监像是做贼似的拎着个灯笼走过来,原本那薛公公自持伺候过先帝爷,在宫中内务也算是一手遮天,跟锦衣卫向来互相看不对眼,这会儿只见他一扫平日里的嚣张,踮着脚低着头只顾匆匆赶路,手中灯笼摇摇晃晃,居然是一副极其小心翼翼的模样来。 鼻子比较灵敏的十六当即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愣愣地看着那两名小太监将那不知道是谁的女人抬进皇上寝宫,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薛公公断后给仔细地掩上了门,一笼袖子站在门忠狗似的守着,那张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老脸上,在屋内透出的昏黄色慌忙映照下,那愁眉苦脸的褶子脸上,怎么都看得出一丝不对味来。 “什么意思?” 两人正说话间,一只蝴蝶从他们的眼前翩翩飞过。 两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都觉得奇了怪了这种远离花园的地方怎会出现蝴蝶?眼睁睁地瞧着那蝴蝶原本像是追着那被裹起来的女人而去,这会儿居然蒙头蒙脑地撞在了已经紧紧闭合的大门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这才又颤颤悠悠地转过头,飞走了。 说来也奇怪,只是蝴蝶撞了门那么一下,虽古怪但也就那回事了,而此时此刻站在门边的薛公公却反映极大,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像是被吓坏了似的,一双老眼凸出,样貌及是狰狞,紧接着在谁也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嘴里嘟囔着“娘娘饶命”,这老阉宦便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看得周围一群锦衣卫傻了眼。 十六也是愣在原地想了老半天才想明白其实这不过也就是皇上宠幸一个女人罢了,也不知道这老太监吃错了什么药,吆喝着其他等着伺候的小太监七手八脚将薛公公抗走,一番热闹折腾后,他这才将早已放在绣春刀上的手挪开。 当夜,皇帝寝宫中那盏昏黄的灯,直到时近丑时这才熄灭了去。 …… 十六咂吧着嘴回忆昨晚作为一切怪异情景的罪魁祸首那女人身上的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颇无创意地说了句:“那女人别是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万岁爷。” 话一刚落就被二十一用勺子揍了脑门:“万岁爷真龙护体,是那么好迷惑的吗?” “我就是说说而已,那美女当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苗疆一带那些个鬼鬼祟祟的事情你还听少了不成?”十六硬着脖子不服气地与二十一对持。 白术喝了口豆浆,嘴巴里甜滋滋胃里暖洋洋的,心情不错,微微眯起眼就说:“皇上不是最讨厌这类巫蛊之事了么,你们这样口无遮拦,仔细被听见了拉去打板子。” 二十一闻言,将一根刚刚炸好的油条放在白术跟前,见对方欢呼一声抓起油条往豆浆里塞,一边摇头奇怪这等怪异吃法,一边道:“怎么,你也信昨儿个万岁爷宠的那姑娘有古怪?” “就你狼鼻子灵,怎么就奇怪了?” 大家听得认真,白术啃了口油条,正准备继续,这时候纪云正好推了云峥进厨房,她赶忙住了口从桌边站起来,帮着纪云一块儿将老大在桌边安置好,又将一碗满满的豆浆端至云峥面前放好,做好了一切她正准备夹着大尾巴撤退,这时,锦衣卫指挥使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 白术心道一声“妈的”,然后垂着脑袋定格在了原地。 果不其然,白术听见男人的声音不急不慢地响起:“二十八,昨日怎地跑到大理寺去了?” 白术听着云峥的声音就觉得好像有人抓着鼓棒在她小心脏上打鼓似的,哪怕这会儿对方语气里没多少质问或者责备的意思,她还是下意识地有一种“想给他跪下求饶”的冲动。 云峥不急不慢打断她:“君府不差你那一口吃的。” 白术小鸡啄米点头:“喔。” 大人您一定是与君公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不然怎么挤兑人这事儿办得也那么像呢? 其他锦衣卫先是瞪着眼看热闹,这会儿看完了热闹又闹腾开来敲着碗边让白术继续推理继续展开畅想,白术把那泡得*的油条往嘴巴里一塞,咸甜混合的味儿在味蕾上散开来顿时觉得幸福满满,又仰头将碗中豆浆喝了个底朝天,冲着一脸八卦的其他兄弟翻眼睛道:“不说了,瞅着我挨训一个不帮我,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自个儿幻想去!” 众人哄笑,各个调侃“谁不是这么被训过来的”,纪云好笑似的问白术他们在“推理幻想”些什么,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了,从始至终云峥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来,直到白术好奇地拧过头,问他知不知道“陆双”这号人,他瞥了她一眼,这才不急不慢地点了点头。 一群闲不住的锦衣卫陷入片刻的安静后,顿时炸开了锅。 “未曾听闻从小身怀异香这种事,”云峥淡淡道,“兴许是用了什么法子,宫中女子为得圣恩,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以前还有宫女这么干过?那也不对啊,那薛公公像是被吓得底儿漏的模样是几个意思?”白术瞪眼,“她这样属于弄虚作假罢?也不怕被人揭穿!” “进了宫,便是重生了一回,谁管你在外面的时候是人是狗。”云峥淡淡地笑了笑,只管用自己的筷子优雅地夹过一个油条放进豆浆里,“万岁爷这会儿正在兴头上,知道怎么回事的人也不会去他面前嚼这个舌根,讨论后宫女子本就属禁忌,仔细八卦得引祸上身。”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被云峥一番话说得纷纷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八卦了点,白术也摸着鼻子闪一边去思考人生去了,桌边唯独二十一瞅着云峥面前那碗泡了豆浆的油条发愣:老大以前不这么吃油条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前两天有些不舒服,所以没能更新,今天好一些了就爬来了~唉唉,这天气真心烦人啊,走出屋子都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TUT ☆、第三十八章 当天下午轮到白术一行七人当值,兴许是秋老虎当真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临的缘故,白日里天气憋热得慌,炙热的阳光烤着皇宫的地面蒸腾起一股热气,天德帝见他们这群锦衣卫各个身穿飞鱼服,从头武装到牙齿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守在殿外实在热得难受,便招手让他们进来。 白术前一秒还觉得汗流浃背仿佛活在地狱,这会儿却觉得自己忽然活了过来。 天德帝孟楼就坐在作案后面,悬笔而书,在他的左手边摆着一个高脚杯底座似的盘子,盘里堆放着冰块,冰块上方有切好的西瓜以及晶莹剔透的荔枝肉,想来是下面的人怕皇帝光喝茶不解热,又变着法子想方设法弄了个果盘摆在那。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七名锦衣卫面面相觑,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 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坐于上位的人唤了声:“纪云,你过来。” 被点了名,纪云这会儿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只能表现得一派冷静,上前站稳了腰杆挺直,背影如同一座挺拔的小山,唯独垂首成恭敬状。天德帝扫了他一眼,似是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而后,微笑问道:“少年时学习的东西朕有些迷糊了,纪云,你提醒朕,当年随我太.祖爷爷一块儿北上入关的大将,都有哪些人?” 天德帝话语一落,整个乾清殿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嗯,”天德帝微微点点头,“是这七人没错。”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纪云自然不会去接那话茬。 事实上,他几乎已经都快要猜到皇帝想要说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局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时隔几年,如今曲家的名字又被有心人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只见此时,天德帝似笑非笑地拎起一本在自己面前的折子,淡淡道:“纪云,这折子上提到了曲朝歌的名。” 纪云心头狂跳,连忙拱手回道:“回禀皇上,曲朝歌如今已成都尉府上手艺师傅,只是平日里忙的时候,帮处理些杂事,顺道看看新选入的孩子合适不合适担当罢了。” “嗯?”天德帝却显得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他还在啊?” 她宁愿在外面被晒成王八,也不想在这儿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难受得慌。 怎么,今儿个是下定决心要跟曲家过不去了? 皇帝似乎并没有在听纪云说话,他只是自顾自地摆了摆手:“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纪云道:“臣听说,那冷宫与皇城偏远处,在那住着个三五年,活人也同死人没有太大差别。” 孟楼道:“我以为父皇当年会在陪葬的名单上增添上那曲太妃的名。” 纪云又道:“入陵那是极为荣耀的事,曲太妃本为罪臣,按规矩是受不起这个恩典的。” “嗯,”孟楼听着纪云说的话,就好像真的被他说服了似的,随手将旁边的折子往旁边一搁似不准备再做处理,又沉默半晌,方才道,“可惜了。” 至于“可惜”的是曲太妃那倾国容颜却落入冷宫的下场,还是“可惜”她没跟着先帝爷死个干净,这其中的真相就恐怕只有孟楼自己才知道了。 这件事最后的解决方式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了了之。 然而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没有人能猜到,白术只知道的是,这一天她迎来了作为临时工之后的第一次加班。 白术觉得,倘若不是做了皇帝,孟楼倒是个天生搞情报的好材料。 按理说,锦衣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不像是那些公公,大家的下面都还好用得很,所以让他们跑到后宫去蹲墙角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不合适,弄不好就惹一身子腥,于是这辣手活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下面还暂时没那么好用”的白术脑袋上,用纪云的话是:“听说你昨儿个爬大理寺的墙和树爬得可快了,蹭蹭的,爬个榭角宫的房顶又有什么难的?” 白术想说她压根就没爬大理寺的墙,君公公的嘴怎么那么碎,这才多久,搞得和全宇宙都知道了似的! 不过这时候在说什么都显得意义不大了。 “我也不知道,”纪云说,“有本事出门左拐自己问皇上去。” 白术当然没那个本事。 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于是第二天。 一本被揣得皱皱巴巴的小本子就放在了天德帝的面前。 戌时三刻:开始记录(记录员:二十八)。 戌时四刻:孙银铃与陆双共进晚膳。 亥时一刻:赵氏小女闯入,吵架,推搡陆双一把,期间伴随口头人身攻击若干(点评:相当精彩)。 亥时二刻:还在打架。 亥时二刻:打完了,孙、陆二人联手取得胜利。 亥时三刻:陆入厕,比常人之较用时略久,目测需调养肠胃。 亥时四刻:陆、孙二人沐浴,特殊情况暂停记录,非礼勿视。 亥时四刻:孙问陆,今日是否还需伺候皇上,陆说没听着传唤,孙说那我今日在你房歇下可好,陆说好,孙高兴,陆也很高兴,不过是正常合理范围内的高兴。 子时一刻:卸妆,拆发,睡觉。 子时二刻:睡熟了。 子时三刻:今晚星光璀璨,明日必为晴空万里好风景。 都尉府,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临时工):二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_(:3)∠)_女主业务纯熟,上手快,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第三十九章 白术加了班,交了记录薄,迈着蹲了一晚上快蹲成罗圈腿的两条小短腿一路凶神恶煞地杀回都尉府,胡乱喝了一碗小米粥,什么味儿都没尝明白,一想到一会儿还要正常轮值她的脑袋和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似的突突的疼,一边叹息着这锦衣卫的活真心不是人干的,一边爬回房间扑倒在床,脑袋嗡嗡地吓还没来得及闭上眼三秒,房门又便被人推开了。 来人也不说话,就是将门推开了个门缝,伸了个脑袋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白术也不看出现的人是谁,只是将自己捂在枕头里头也不回地说:“小点儿声,老子补眠。” 探进脑袋的是二十一,他这是前脚刚跑到万岁爷面前换完班,后脚又被指使了回来,此时此刻他看着扑倒在那大通铺上昏昏欲睡的小身板,皱起眉,也有些不忍心道:“小狼崽,起来吧,换好衣服万岁爷传你呢。” 在心中高呼三声打倒封.建迷信共.产.主.义万岁,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一张小脸死死地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你告诉万岁爷,昨儿我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摔死了,都尉府查无此人。” 二十一不说话了。 白术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便被人从床边一把拎起来,白术睁着眼迷迷糊糊,只看见眼前晃动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来人身形高大,抓着她的胳膊一撩一拽就将她身上那松松垮垮的夜行衣的一只袖子从她手臂上拽了下来,眼瞧着那人还想伸大爪子来抓自己的衣领往两旁拽,白术一个激灵,彻底被吓醒了。 “呸,耍流氓也不对你耍,搓衣板似的摸着都嫌膈手。”纪云面无表情地说,“赶紧滚起来,换衣服洗漱,这会儿刚下了早朝,万岁爷还在等着你去述职呢,你他娘的倒好,把万岁爷晾到一边自己睡大头觉是吧?” 白术长长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眼皮子底下:“瞅见没有?黑眼圈。” 纪云继续保持面部严肃:“嗯,瞅见了,熊猫似的,那又怎么样?赶紧滚起来换身衣裳,大白天的穿着夜行衣到处晃也不怕叫人笑话。” “我没到处晃,就在床上滚了俩滚。”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她耷拉着肩膀打着呵欠打开衣柜开始闭着眼往里面随手抓了一件寻常侍卫服出来往身上套,一边动作一边不忘记抱怨:“就是蹲了一晚上房顶看女人吵架吃点心蹲茅坑沐浴拆发睡觉,都记录在小本本上了,按照万岁爷的吩咐那是事无巨细,这也要述职,有什么好述的?” “有意见出门左拐跟万岁爷说去。” 然后白术就在纪云的催促下,顶着一双一宿没睡冒出的黑眼圈,马不停蹄杀到了乾清殿。 困多了,思想变得有些飘忽,一不小心就有些刹不住车冒出点那些个要害人人头落地的大不敬思想。 至于有什么错,她知道个屁。 ……这他娘都是平日里围观其他言官刷日常围观多了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白术脑门子挨着冰凉的地面,又飞快地打了个呵欠,鼻尖被砸得火辣辣的疼也不敢伸手去摸,只是在袖子上将疼出来的眼泪胡乱擦了擦,正悄悄摸摸搞各种小动作,便听见从她上方传来天德帝极为低沉、隐约饱含着一些山雨欲来架势的声音:“知错?你且说与朕听听,你何错之有?!” 按照剧本,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皇上直接就噼里啪啦开始将她哪儿错了哪儿不好一条条数落出来了么? ……让她自己说是几个意思? 这么高难度的问题,皇上您不按剧本走啊皇上! 白术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平日里皇上看那些个言官大臣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看习惯了,这会儿嫌弃她行文粗坯过于简单粗暴?又或者是皇上看多了那好看的毛笔字,对硬笔书法表示接受不能?要么就是她繁体字功夫不到家,中间夹杂着点儿错别字? 白术琢磨老半天,最后恍然大悟般脑门往深深地上一磕,朗声回答道:“回禀皇上,卑职没文化,卑职有错!” “所以天生写得一手没得救的狗爬字?” “是。” “所以好好一个记录册写成流水账?” “爱卿妄自菲薄了,”一声冷笑又糊白术一脸,白术脑门子搁在冰凉的地面,今儿个皇帝穿啥样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只听见他似乎话比之前多了许多,顿了顿又继续道,“依朕瞧着,爱卿不仅身怀文人之骨,对医术、人际相处之道也颇有浅见。” “子时三刻:今晚星光璀璨,明日必为晴空万里好风景。” “好文笔,实乃人才。” 乾清殿内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不说话,周围的蚊子都不敢多嗡嗡一声。 天德帝打从生下来那一天开始就被冠上了储君的名号,这就注定了他从学话学步开始,一切行为准则都是按着将来须成为一名优雅、睿智、心怀天下的明君而设定好了的,再加上他本身性格怪异令人难以捉摸,按照这个路线发展下去,假以时日,他定将成为其父超越天玄帝的更加伟大、合格的君王。 这就意味着,打小伴着这位皇帝在宫中长大的宫女太监或者侍卫,从来没见过皇帝如此有失仪态的一面。 二十一被这一幕唬得虎躯一震。 然而那被砸之人却淡定得很,只见她淡定把精致的狼毫笔往袖子里一塞,顺手将那未来的古董笔架踹怀里。 “没文化,便学了文化再回来!”天德帝怒斥,“滚滚滚,滚去学!!” 白术揣了一兜“御赐”文房四宝,一弯腰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响得天德帝额角突突一阵乱跳,却只见那立于龙案边的小身板一个叩首,朗声道:“卑职领命!” “滚!!!!!!!” “卑职告退!” 然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乱响。 瞪着那小身板撤退的方向瞪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天德帝深呼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回来了似的一屁股坐回龙椅之上,伸手往平日里放茶碗的地方抓了抓,没想到却抓了个空,他微微一顿,视线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扫了一圈,而后在脚底下看见了此时已碎裂成两半的茶碗,其中一半那白瓷之上还沾染上了一点触目惊心的红。 孟楼愣了愣。 一时间,乾清殿又陷入沉寂,没人知道这位九五之尊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来人,给朕看茶!” “闭嘴!” “茶!” “来人,拟旨!” “回万岁爷的话,记下了,就这些?” ☆、第四十章 第二日。 下了早朝,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升起挂在天边,眼瞧着又是个火辣的天气。 平日里,君长知在阅卷室桌案之后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那些卷宗被皇帝亲自放进古木盒子里上了锁,意思便是:此案已结,往事休要再提。 君长知顿了顿,最终还是将那沉甸甸的古木盒子拖到自己面前,用手拂去上面积累的薄灰,又从腰间拿出一把极为简陋的钥匙,钥匙对准锁芯插.入,只是轻轻拧动,便发出“咔擦”一声脆响,那挂在古木盒子上的铜锁“啪”地跳开,取下锁,打开盒子,古木盒子里放置的七本卷宗便完全地展现在年轻的大理寺卿面前。 七本卷宗新旧不一,最老的那个还是竹简制造,很显然是于不同的时间一个个被放置到古木盒子里去的。 【天苍十三年,岁末,中书省左丞相方与为勾结外党,意图谋反,本属诛九族之罪,然念其当年北上入关护驾有功,责贬为庶民,世代不得入朝为官,不得经商,不得农耕。】 …… …… …… 这或许与天家人生性性格薄凉、手握冤魂无数有些关系。 绕是真有那真龙护体,怕是也抵不过冤魂厉鬼索命。 君长知沉思之间,似乎猛然想起什么,双眸微微缩聚,将那未曾完全展开的宗卷展开,借着烛光将视线移至右下角落款处,果不其然发现那卷宗末端从结案到称述均非大理寺红印,而是只有龙飞凤舞草草签名,上书二字:马元。 马元是谁? 马元便是如今风光无限的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第一位正指挥使。 如今那些鹰犬之辈嚣张跋扈,仿佛螃蟹一般唯恐走路不能横着走,恐怕也与这些只他们拥有的特殊职权有关。 当年那些进谏死劝皇帝撤除锦衣卫组织的官员,如今被整得不是“得偿所愿真的死了”便是“提早告老还乡”,一来二去,如今居然再也没有人敢明着跟锦衣卫那伙人作对。 想到这,君长知却不由冷笑:盛极必衰,那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如今这七个卷宗之中,哪一个名字不是曾经风光一时,后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年的开国元勋这样的荣誉早已随着祖皇帝化作一缕青烟烟消云散,无论他们再怎么低调,这荣誉光环还是成了悬在他们脑袋顶的催命令。 不过曲家已算是下场最好的一家了。 想必是先帝爷天玄皇帝多少还顾念一些旧情,并没有赶尽杀绝。 而如今继位的天德皇帝孟楼又怎么看待这一家几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曲家人呢?对此,众人不得而知,而在御前行走之人今日里来心里却多少有了个数,比如君长知,这把能够打开古木盒子的钥匙,便是今日下了早朝之后,天德帝孟楼在偏殿单独交予他的。 查。 查什么? 当年事件的主要人物如今一个在冷宫传闻已疯疯癫癫,一个已领了福旨于先帝爷陵前院落与世隔绝静心守灵,时隔多年,也不知是否还活着,当年目睹一切的宫女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已经到期出宫,那些小太监如今也都成了大太监,各个位高权重,皇宫之中没有谁比他们更懂得生存之道,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是被逼急了,他们对于当年的事自然绝口不提。 如今天德皇帝不知道为何鬼鬼祟祟暗搓搓地忽然想起当年这宗案子,要君长知查,还秘密的查,这诸多要求弄得君长知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无从下手。 眼下,最好问的恐怕是在冷宫那位已经疯疯癫癫的太妃。 哪怕是冷宫,它也还是后宫。 却不料那人听了开门声,猛地拧过脑袋,黑色眼睛精光闪烁,动作比狗还快地飞扑上来,一跃三级连蹦带跳冲上台阶,愣是赶在君大人将门种种摔上之前,将自己的一条腿横进来卡在门缝中央! 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个身怀奇力的怪物。 “哎哟这大清早的干嘛呢这事?大人?君大人?您在吗?!这鹰犬小鬼怎地又来咱们门前撒野啊?” 君长知呼吸一窒。 随后嗓音微沙哑隔着门高声吼道:“什么也别问,老忠,去隔壁君议院借几条狗来!” “真放狗咬我!君公公您真他娘薄情,您忘记那天给您秉烛磨墨的二十八了吗!!” “谁?不认识!” “薄情寡义!” “我高兴!” “我翻墙进去!” “你敢!” “我有皇上亲笔调职令!” “皇上脑子清醒着呢,你好大的胆子,假传圣旨,该当何罪!” “神马!你居然说皇上脑子不清醒!你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_(:3)∠)_这章撸得老子绞尽脑汁,语文没学好,文言文知识也已经伴随着我的青春死在了高三毕业的那一年,大家千万别纠结,扶额。 ☆、第四十一章 这大清早的,向来清静的大理寺门前却难得闹了个鸡飞狗跳。 大理寺附近其他部门办公的官员们听见了这响动,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事走出屋子来看这是怎么了,只是当他们慢吞吞地走出来时,那大理寺跟前反倒又安静了下来,他们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侍卫捧着脸坐在大理寺门前的石阶上,在她的身后,是紧紧闭合的大理寺大门。 当众人目光汇集在薛公公身上时,这老家伙才刚刚打从另外一个回廊转弯出现,而距离这会儿他踏上的那条回廊到白术那边还有好几十米长长一段距离,众看热闹的官员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目光在白术与逐渐靠近的薛公公之间扫了几圈,终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叹息了一句:“呵,好灵的耳朵。” 薛公公似是听见了这声叹息,一抬头,看着呼啦啦一大群官员老的年轻的围在那大理寺周围探头探脑,均兴致勃勃往自己这边看,被这些人弄得没头没脑的,薛公公索性脚下一顿,尖声道:“哎哟,这是怎么啦?各位大人在这聚着干嘛呀,老身这个低贱物可受不起您们这般夹道欢迎的大礼啊。” 常年在皇宫行走,薛公公又怎么不懂这其中的门道,见那些爱管闲事的散开,也是飞快地轻轻冷哼一声,续而这这老阉宦的目光才转移开来。 “拜会?”白术啼笑皆非地说,“那也得君大人给我这个机会啊。” 说完,不等薛公公说话,她又伸出手敲了敲那紧紧闭合的大门,身子凑过去,隔着门用特别贱的语气道:“是吧,君大人?” 门后自然是死一般的寂静,悄无声息。 薛公公自然是不乐意看着鹰犬临时工在这耍花腔的,他只管从走廊的阴影中走出来,又在大理寺门前站定了清清喉咙,将皇帝亲口传述的调职令一字不落宣读完毕,毕了合上手中的调职令,抬起头,与白术一同看向那扇紧紧闭合的厚重大门。 门后面陷入了瞬间的死寂,几秒后,那扇门总算是不情不愿地开了。 君长知拢着袖子黑着脸站在大门后面,那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将方才薛公公念的调职令听得清楚才会露出的模样。 在门的那一边沉默众人的瞪视之中,刚刚吃了闭门羹的白术笑了,见这伙人扑腾个老半天要死要活的现在还不是得自己又老老实实把门打开,心里简直爽翻了天。 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身穿侍卫服的锦衣卫临时工微微扬起下巴,跟那一脚跨出门槛的君长知一块儿肩并肩站在一起领了旨谢了恩,又伸手将那阉宦塞过来的调职令接了个满怀并满脸谦虚地接下对方那句万分嫌弃地“君大人可是个尊贵人,你且珍惜好好学规矩”,她这才转过身,将身边这重新恢复了面瘫状的男人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君长知飞快蹙眉,又松开,转过脸,满脸放空地看着面前这小鬼。 小鬼笑了笑,挑挑眉道:“君大人,以后就有劳关照了?” 君长知依旧是满脸放空地点点头。 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的双腿活生生给切下来似的。 “找狗?”君长知在白术的身后凉凉道,“这不正迈着门槛么?一会就进院子了。” 变相骂人呢? 白术不笑了,转过头正准备奚落回去几句,这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君大人又伸出脚,飞快地在她的小腿上来了一下:“狗爪子赶紧迈过去,晃晃悠悠给谁看,不知道门槛踩不得的规矩?” 白术一步迈过门槛,站稳了挺胸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来学规矩的。” 年轻的大理寺卿跟着走进来,听了白术这话,不咸不淡地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那你找错人了,你该找的人是猛禽园里的驯兽师。” 白术不怒反笑:“君大人,这么刻薄也不怕口舌生疮。” “口舌生疮算什么?”君长知面无表情道,“看着你,本官便觉着自己浑身是毛病,只想把明年的年假都弄来一块休了去。” 这会儿君长知心里不怎么高兴,又想到这会儿放在阅卷室案几上的那等着他解决的古木盒子,那脸色顿时是多云转阴,眼瞧着就要往下掉冰霜雹子。 “找堆柴火让他劈着玩也成,总之别让这猴子到处乱窜,仔细大理寺惹了虱子,痒的可是你们自己。” 君长知在台阶的最后一级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跟着我做什么?” “回大人的话,”站在几阶台阶之下的矮小侍卫说,“学规矩。” “君大人,皇上说了,卑职需跟您学点儿东西,才好回去他面前碍眼。” 呃,大神的背果真跟她想象的一般结实。 白术手中的册子被人一把抢了去。 她低着头,听着站在台阶之上的人哗哗地翻着那本皱的像咸菜的小册子,良久沉默,老半天没得到回应的她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去偷瞟站在台阶之上的年轻男人,不料这一个偷瞟,却冷不丁地与对方越过册子上方看向她的视线相撞。 白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吸空了似的。 正怔愣之间,君长知那不急不慢的声音忽地在她头顶响起:“皇上看了这东西,怎么说?” 白术想了想,含蓄道:“赐笔墨纸砚无数,叮嘱卑职调职大理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话语一落。 便听见“啪”地一声册子被合拢的声音。 白术一愣,抬起头去瞅君长知,却发现此时男人盯着她的目光有些古怪,白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然后淡定地发现:果然还是跟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样平。 ……那这大神瞅啥瞅呢? 这会儿君长知抬起手,白术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秒,那皱皱巴巴地本子便重新落在了她的手上,与此同时,她又听见君长知缓缓吩咐道:“今晚你再去一趟榭角宫,那些宫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一一记录下来,一个细节都不要拉下,事无巨细。” 又他娘去榭角宫? 又他娘事无巨细? “顺便一说,你这记录能力,这狗爬字,一个月二两银子你还抱怨委屈?占了便宜就少瞎蹦跶,捂嘴蹲墙角偷乐去吧。” “就这样,滚远,不送。” 言罢,君长知拂袖离去。 只留下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莫名其妙的白术愣在原地,看着那阅卷室的大门无情地在她眼前拍上。 作者有话要说:呀~嘿~ ☆、第四十二章 这让所有以为陆双眼瞧着就要有所作为的人们大跌眼镜。 白术掀开房顶瓦片的时候,一群宫女正热热闹闹地坐在一张桌子边吃大锅饭,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离开了大太监和教规矩的嬷嬷眼皮子底下之后立刻就成了浮云,这会儿一群正值妙龄的姑娘凑在一起,那混乱程度在白术看来,就差出现个将脚丫子放桌子上边吃饭边抠脚丫子的了。 首先是一个看上去撑死了也就十四岁的小丫头,这要放到现在这才是初中二年级的年龄,这会儿她坐在陆双的左手边,一双筷子陆双往哪落她就往哪落,偏生动作还要比陆双灵敏许多,这么重复了三四次后,陆双一次也没能从菜盘子里夹到东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筷子,偏偏这小丫头还不肯放过她,只管勾起唇角笑眯眯作天真状道:“咦,陆双姐姐,你说咱俩是不是挺投缘的?喜爱吃的菜色都那么合得来,每次落筷都那么巧落到一块儿去,闹得妹妹都不好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啊,赵姐姐?” 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过头去看坐在她另一边正勾着唇角冷笑的宫女。 白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所谓的“赵姐姐”,当然就是那晚独自跑来找陆双和银铃干架然后干输了的那位。 ……啧啧啧,一群小贱人。白术蹲在房顶上,身体重心从左脚换成右脚,继续面无表情地心想。 但是这会儿白术又想起那晚陆双入厕后老半天出不来的情景,顿时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自相矛盾的情况:爱吃蔬菜的人没理由便秘啊。 而此时,正当白术冥思苦想,在她脚下的房间里,一群新进宫女还在继续互撕停不下来。 那赵氏本就是个不淡定的,听着陆双说完一席话脸色比锅底还黑,终于还是忍不住“呯”地一声将自己的碗往桌子上一扔,筷子重重一搁:“陆妹妹好一张尖牙利嘴,我好心夹菜与你,你这是纯心讽刺我有体臭不成?” 陆双从头到尾都是那一副淡定表情,腰杆挺直坐于餐桌边,轻轻搁置下碗筷:“姐姐多虑了,陆双并不是这个意思。” 哦哟,好精彩,这是明嘲暗讽地说陆双是个效仿前人的不入流山寨货啊。 针针见血。 我了个去啊,不是说古代姑娘向来以“无才便是德”为行为标准的么,这一张小嘴贱的哟,这会儿谁敢说她们无才老子第一个上去抽丫大嘴巴子,感情这些丫头们平日里除却做女红之外,还有一门必修功课叫“如何优雅而不带脏字骂人”吧? ……真有这课程的话,我现在报名来得及吗?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曲朝歌也真心是个大坑货啊,当时居然想把老子往这种龙潭虎穴里送,还好我机智拒绝,否则这会儿还不被吐槽得骨头都不剩? 白术撅着屁股扒在房顶上,当着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路人兴高采烈地长见识,小本子炭笔扔一边,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 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那银铃将手中饭碗一扔,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说话句句带刺也不怕死后入那拔舌地狱,双双就是身怀异香,能引蝴蝶,怎么了?别暗搓搓地琢磨人家用的什么法子,有本事你也用啊!” 银铃这一番话说出,虽是向着陆双,然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反倒像是变相地承认陆双真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争夺上位,陆双一听这话,自然第一个反应过来其中有什何不对,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伸出手想要将她拽回座位上,却被这猪队友一把甩开手,冲她嚷嚷:“她们就欺负你人好呢,这几天你看她们那群得瑟的贱样还没看够么?你怎么着轮得到她们来酸?” “你说谁贱呢,嘴巴放干净点,我们虽尚未得圣恩,但那也是循序渐进脚踏实地,嫉妒?弄虚作假换来的好事有什么好嫉妒的?” “哎哟,啧啧啧,你眼都红成兔子了你自己瞧不见吧?还真有脸说自己不是嫉妒。” “我嫉妒某些人在皇上龙床上躺了一夜然后就被忘到脑后跟去了么?” “好,你不嫉妒,皇上龙床长什么样你倒是给我描述描述?” “见都没见过吧?呵呵,皇上寝宫门朝哪边都不知道的人,还来笑话别人怎么着,光脚的捉急穿鞋的,闲得慌吧你?” …… 酉时四刻:分帮结派,舌战群儒,贵圈真乱。 最后白术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早呢么消停下来的,总之到了时近戌时,那群姑娘们终于推门而出,三五成群,亲亲热热,嘴巴里聊的那都是完全不相关的女儿家之间的话题,一时间莺莺呖呖娇俏笑声不断,仿佛全都忘记在餐桌边那尖酸刻薄的模样,那嘴脸转换得比画皮鬼还快。 陆双和银铃是最后两个出来的。 白术招子一亮,踮着脚猫儿似的从房顶正中间窜到了房檐边上,按着教隐术师父教的本领找到翘起的屋檐角后藏好,那翘起的屋檐角正好能遮住她因为站得太过边缘可能会不慎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这会儿,从白术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银铃和陆双两人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她发现银铃眼角隐约见得有些泛红,倒是陆双显得一派淡然,显然已经从之前片刻的情绪动乱中将心态调整了好。 两姐妹在门前台阶下站住脚,待到其他人走远了,陆双这才从腰间掏出手绢,给银铃擦了擦眼角,意识到她可能会说什么,白术赶紧竖起耳朵,果不其然没等一会儿她便听见陆双压低了声音道:“你跟她们置什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反倒正中她们下怀。” 银铃沉默片刻。 “嘘,”陆双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些,“她们也不知道这与佳儿妹妹有关,否则还不得闹翻了天,你也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陆双语罢,两人声音果然越来越小,直到她们径直走远,白术彻底听不见她们交谈的声音。 于是第二天早上。 顶着一双熊猫眼,白术一扬手,潇洒状将小本子往桌案后淡定喝茶的君大人面前“啪”地一甩。 君长知不急碰那小本子,只是从茶碗边缘扫了桌案底下那瘦小的身影一眼,放下茶碗,像是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休息一会吧,辛苦了。” 白术一愣。 君大人今儿这么客气这么有礼貌,让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要留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留言呢!!!!! ☆、第四十三章 虽说是人被打发到了大理寺,但是白术的老巢其实还是在都尉府,所以眼下被君长知放了小半天假,白术赶紧夹着尾巴就往回赶,只不过这青天白日的正好是大家轮值出任何的时间,所以她回到都尉府的时候,整个府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儿人声。 “算了,胸大才不好呢,”白术一边嘟囔着一边往身上套衣服,“那么大两块肉,以后还要蹿上蹿下的出任务呢,要是胸大岂不是和天然自带俩卸不下来的大沙包似的,累赘。” 说着,她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膛,呯呯响。 回了房往宽敞的大通铺上一滚,白术美滋滋地睡了个君大人口中的“长高觉”。 文艺的小说里说,女生的眼泪里有玫瑰的香味,伟大的白术大爷眼泪里面却有猪脚花生汤的味道。 梦中的白术抓着手机站在路中央,手中的冰棍在阳光下迅速消融,甜腻的奶油啪嗒一下滴落在她的脚趾上,冻得她一个哆嗦,她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然后压低了声音跟电话里头的她妈说:“谢谢妈,以后我都不喝猪脚花生汤了,组织有规定,不让碰这些的。” 白术说完这句挂了电话。 站在响彻着汽车喇叭和红绿灯交换时“噔噔”响的斑马线上,她的周围是高楼大厦,抬起头只能看见乌压压的阴天,众目睽睽之下,一大龄女青年一手抓手机一手抓冰棒站在街道中央嗷嗷大哭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跟自家老妈正式道别了似的。 而且是永别。 一个愉快的吃吃吃买买买的梦就他妈以这么一个蛋疼的结局结束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白术那是活生生被饿醒的。 梦中那吃撑了的感觉和现实中胃部因为空旷而抽搐叫嚣着饥饿的巨大落差感让她觉得无比惆怅,睁开眼睛后在大通铺上躺了整整十分钟才反应过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么三个经典又严肃的问题。 然后纪云的枕头就成了她的枕头。 午觉的时候在大通铺上因为做了个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人也变成了纪云。 她啥也不知道。 打点好了一切,白术这才拖拖拉拉地穿上鞋,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万分期待推开门,果不其然,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她便闻到了空气中那漂浮着的二十一在小厨房做菜时传出的香味。 纪云这么一嗓子将厨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吼到了白术身上。 白术知道这群闲得蛋疼的好斗青年整天就琢磨着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举着绣春刀杀入大理寺占地为王,这会儿看大家满脸“机会来了”的跃跃欲试兴奋脸,她猛地哆嗦了一下,心想这会儿她要是胆敢说出“老子只是想妈妈而已”这样的答案还不得被摁住抽打至死,于是思考了片刻后,她这才嘶哑着嗓子道:“昨晚熬夜给君公公卖命,屋顶上风大,没留神眼睛有点发炎。” 纪云的腿从藤条椅子上放了下去。 其他锦衣卫也纷纷满脸失望重新落座。 “君公公怎么也让你蹲房顶啊?”纪云摸了摸下巴道,“都什么毛病?” 纪云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君公公让你去偷窥万岁爷的女人?” 白术夹着一块大白菜正要往嘴巴里塞的动作一顿,大白菜掉回了碗里,她瞥了一眼她那便宜师父:“副使大人思维展开得太快了,卑职这会饿得偷眼昏花大脑供血不足,智商有点儿跟不上。” 纪云想了想,双手捧着饭碗,望着厨房那破破烂烂的房梁,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爱徒,我忽然觉得万岁爷把你扔到大理寺的理由好像并不是‘嫌弃你’那么简单而已。” “当然不是,”白术哗啦哗啦扒饭,一顿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我怎么着就被嫌弃了?脑补太多是病,赶紧吃药。” …… 此时白术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大智若愚”,它之所以存在,总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傍晚,赶在太阳彻底落下山头之前,白术冲冲吃完都尉府的免费伙食往大理寺赶准备打个卡正式下班,等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一路狂奔一脚踏进大理寺时,这才猛然发现那夕阳西下大理寺院门正中央大理寺卿大大正背着手望着某个角落沉思,白术看着这留给自己的潇洒背影,心里猛地抖了抖,第一反应是:妈的,坏菜!回来早了!这货怎么还没下班?! 只不过这个时候转身逃跑假装自己没来过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这么晚?” “你眼睛怎么了?” “哭什么?” …… 三个问题,白术愣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她隔着一道门槛问此时站在门那边的人:“君大人这么迟还不回府上,是等着卑职还有什么吩咐?” “今晚是新入宫女入皇城的第几日?” “回大人的话,”白术老老实实地回答,“大致是第七日了。” “你今晚再去榭角宫守一次,倘若那陆姓姑娘再有去过茅房,她离开后你便进去看看查看一番,看看有什么不同。” “听见没有?” 我日。 照顾一下老子这个刚想完妈妈的可怜少女的玻璃心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方解心头之恨。 从她们的话语里,白术了解到,这参与选妃也是相当的不容易,在考核女官以及大太监的审视下她们要做到临危不乱,头顶上放一个女官们放上去的小巧瓷杯在屋子里走上几个来回,走路需抬头挺胸,姿态要得体大方,这么在屋子里走上两个来回,期间头顶瓷杯不落,方可通过,若不幸瓷杯落下摔在地上粉身碎骨,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被当场淘汰的。 此为最基本的项目,通过这一项之后,才算是开始正式体检。 现在已经从桌边消失的人,便有两名是在这个环节被淘汰掉的。 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眼、耳、口、四肢以及足踝等检查,什么招风耳不要,牙齿不齐不要,口腔、四肢有异味不要,平足不要,身体有胎记有疤痕那必须也是不要,总之复杂繁琐,几乎将人刻薄到毛孔的那些规矩,简直不提也罢。 而这会儿,从那苛刻的条件中留存下来的宫女们自然是得意万分,正纷纷讨论自己如何才能使得那瓷杯不落,有些抱怨自己的脖子都快僵直了,有些则咯咯笑着说自己一口气憋着在房间里走了两圈险些憋过气去,一群人正热闹着,于是只是安静地坐在她们原本的位置上用餐的银铃与陆双两姐妹,就显露出了一些格格不入。 那向来爱找她们茬儿的赵氏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见此时她仿佛无意间斜睨她们一眼,见俩姐妹极为和谐坐在一块,眼珠子一转,不知道脑子里又来了什么诡计,这会儿停住了和其他人的话头,忽地笑道:“说来也是,我今儿看见银铃妹妹走不知道路的时候,险些为她捏了把汗,那杯子差点儿便要滑落,好险妹妹终还是端住了。”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这银铃倒是不像前些天那样暴躁,只是不冷不热地抬起头瞥了赵氏一眼,掏出手绢点了点唇,淡淡道:“有劳姐姐担心了。” “哎呀,那可糟糕,发油可滑了,亏得姐姐你今儿走得这么稳。”在赵氏右边的另外一个宫女掩唇仿佛极为惊讶道。 赵氏的这么一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陆双的身上。 原本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陆双今日梳得什么头发,经过赵氏这么一嚷嚷,倒是这才发现,这陆双今日梳得果然是赵氏说的那种垂鬟分肖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发尾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这种发式简单自然,多为未出阁的姑娘们爱梳的把式,用在那个体检的场合,也算是说得过去。 这么一想,觉得十分顺理成章,果断是嫉妒得不行。 在这时候她们是不会冷静地去思考皇帝为什么要那么清楚她们的选拔过程以及这是不是合理这种事的。 只不过,这样的发型用在今日这样顶瓷杯走路的测试里,那简直是和抹发油作死程度不相上下的自行添堵行为。 银铃心中一紧,又是猛地一松。 忽然明白过来这是赵氏在挑拨离间,于是笑了笑,手帕点唇一笑干脆出声道:“赵姐姐说的是,今儿我梳头的时候,我家双双就在旁边看着,千万般阻止我梳这么个头发,结果偏偏我鬼迷了心窍,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没能成功在这姐妹中间挑拨离间,她当然是不高兴的。 白术看得连连摇头。 一时间,那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句话,不仅体现了她与银铃那亲亲密密的小姐妹关系,又是逻辑清晰不勉强,简简单单便将所有责任推给了玉皇大帝他老人家。 房顶上,白术立刻五体投地地给跪下了:就这智商这情商,往后陆双要不当个什么正宫娘娘,她脑袋剁下来给君长知当球踢。 小本子摊开唰唰唰的记录,白术奋笔疾书之时,宫女们终于是三三俩俩成群从桌边散去各自回了房,见众人散去,银铃与陆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各自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便也一同起身离开桌边。 两姐妹在低声细语,一路走过回廊,却不知道在她们的脑袋上,有另外一个人鬼鬼祟祟踮着脚踩着瓦片,做贼似的从这个屋顶爬上另外一个屋顶,轻车熟路早早就摸到她们的屋子房顶上,蹲稳了等好。 只见孙银铃挽着陆双,一边走一边仿佛漫不经心道:“双双,今日若不是我没被猪油蒙了心,恐怕就要被那赵氏懵了去从此疏远你,你以后要注意些才好。” “万岁爷万岁爷,那万岁爷日理万机,后宫乱成那样,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儿也不曾见他管过,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理由还来管咱们这些宫女们的考核程序?他只管最后什么人站在他的面前,有什么必要去管这些人是为什么、凭什么站在他面前?”陆双说得无奈之间,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家姐妹那光洁的额头,“也不动动你那脑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生生变得同其他女人一样蠢!”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呀! ……现在抱大腿应该来得及吧? 只见此时半晌院内无言。 孙银铃瞥了陆双一眼。 “才让我遍体生香,招蜂引蝶?”陆双笑眯眯的替她讲话说完。 孙银铃看上去听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房顶上的某人却是发现这会儿话题直奔重点,猛地一下竖起耳朵。 “你想看,直接问便是,你不问我以为你没兴趣,就压根没跟你说,仔细还怕你看了觉得恶心。”陆双说着,将孙银铃往自己的房间里推,“你且在我房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白术趴在房顶,看着陆双转身进了茅房,百思不得其解:这是在搞揭秘之前先抒发抒发内心紧张的情绪? 她前脚刚走,后脚,白术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捏着鼻子万般郁闷地跑到刚才陆双埋东西的地方,将那玩意原封不动地给挖了出来。 掀开屋顶一看,只见这会儿在陆双的屋里,小桌案上除却那个从茅坑里挖出来的精致的小木盒之外,还有干燥的花瓣、橙黄的液体(目测蜂蜜)、大约是香薰精油以及中草药十余味,零零散散,摆了一大桌。 白术回来时,那陆双正巧打开那个精致的小木盒。 只见里面放着的什么都不是,只是几个青色的鸭蛋壳。 陆双身上的奇香果然事出有因。 这一切,恐怕还和那个名叫佳儿的宫女有关。 至于那个佳儿是谁,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有跟她们姐妹行动,那对白术来说都是要一一记在小本本上统一上报君公公然后由他来思考的事情,白术吭哧吭哧地记下这些东西,又勉强将那桌子上她能认得出的东西和几味草药记下,顺手在茅坑青壳鸭蛋前面画了个星号加重强调存在感,这才重新将小本子揣好。 当晚,陆双和银铃在闹了小小的别扭后和好如初除去心结,自然是亲亲密密共住一房。 白术在房顶上百般无聊地蹲了大半夜。 居然是银铃。 白术睁着眼等着看这鬼鬼祟祟的丫头要搞什么鬼,却发现她怀揣那个木盒子,悄悄摸摸小碎步冲到井水旁,居然将那些青壳鸭蛋尽数扔进之前陆双用剩下的小半桶水里,逐一浸泡洗干净后,又捞出来,擦干,然后再一个个原封不动摆回木盒子里。 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她似乎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又彻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这才重新怀揣木盒,匆匆回了房间,将木盒放下仔细调整回做完睡之前它摆放时候的角度与模样,这才回到床边,于同一张床上在陆双身边躺下。 期间陆双迷迷糊糊地挪开给她让了个位置,似乎是感觉到她身上传来一丝丝汗味儿,于是不太清醒了问了句:“干嘛去了,大半夜的。” “人有三急嘛,外面好多蚊子呀,咬死我了。”银铃嘿嘿笑着又假装娇嗔抱怨,盖好被子,与陆双并肩躺好。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中。 听说,恋人之间的性格是要互补的。 ……嗯,白术面无表情地想,一定是这样的。 这年头好白菜都被猪拱了,就像男神都被小贱人骗走了一样,完全一个道理。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大理寺的小院子里,君大人正进行着他的早膳。 不知为何,无论多少次看着这个瘦小的身影在大理寺门前出出进进,君长知总有一种想要让人放狗的冲动。 而这会儿大约是感受到了他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那刚买进门的身影也是一顿,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狗闻着了麻雀的味儿似的立刻警觉起来,她站在大理寺门前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当她的目光不其然地与树荫底下的大理寺卿那双清冷的眸子对视上时,她微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怎么看都是不安好心的模样。 这君府的小厮也是认识白术的,知道这家伙就是君府银瓶那个丫头的大哥,年纪不大却跟大理寺的画风完全不同,不好对付得很,于是这会儿见了她往这边走过来,手脚越发利落地将装吃食的篮子收拾好,匆匆跟君长知报备了声后就去隔壁给下人准备的休息室呆着去了。 “君大人,早啊。” 其实万岁爷也是,脾气这么急躁是为什么呢?只需要稍隐忍个那么一两天,便也就觉得习惯了不是? 君长知淡定地用自己的早膳,眉眼不动地听着下属坐在自己身边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做着不正规到了皇城外边去的所谓“述职报告”,好好的一个探查工作,这会儿被白术的一番描述之下,君长知自己几乎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变态,否则他没事做派一个下属跑到人家新进宫女的房顶上听八卦这究竟是图的什么? 君长知吃完了藕尖,便去端那碗放在手边的白粥。 白术话锋一转,等君长知反映过来的时候,她的话题不知道怎么转的就直接从“新入宫女盘发”的问题跳转到了“只见那陆双鬼鬼祟祟入了茅房”。 君长知送到唇边的粥动作一顿,斜睨一眼身边满脸兴高采烈的都尉府临时工:“上个茅房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做述职报告便做,莫要妄加形容词与个人看法,你这样屡教不改,仔细下回便被万岁爷一阵好打。” 白术猛地一下将话题刹住车,瞪大眼看着君长知:“可是她真的就是鬼鬼祟祟啊!”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回看她。 三秒之后。 白术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君大人手中的粥碗,拖长了声音道:“搅啊搅。” 白术笑眯眯道:“陆双就那么拿着那把小铲子搅啊搅。” 君长知垂下眼,看了眼唇边这香气扑鼻的白粥,却突然觉得无论如何都变得难以直视起来,挣扎之中,他最终还是“咚”地一声重新将粥碗放回石桌上,推开了碗筷,微笑着看着身边的小鬼道:“搅完了,然后呢?” 君长知收敛起了笑,变脸那叫个说变就变比唱戏还快,只见此时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瞅着面前的都尉府临时工道:“小鬼,那个陆氏最好是搅合出什么东西来了,否则今日我便让你去搅一个下午的茅房,搅个痛快。” 君长知:“你倒是跟万岁爷告状去,就跟他说,我滥用职权,我若不承认便是孙子。” 所以,她自然是翻墙进来的。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看向此时白术蹲着的脑袋上方,只见雪白的内墙上,果不其然多了那么一两个暗搓搓的脚印。 君大人微微眯起眼。 君大人只用了莫约三秒的时间便通过结合上文话题,立即反应过来这小鬼手中所拎之物从何而来。 于是在第四秒的时候,在那个小鬼距离自己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君大人开口叫住她,见那身影猛地一顿停下脚步,又淡淡道:“东西就放那儿。” 白术站稳了,将手中东西放下。 君长知瞥了一眼,在他这个距离看不清楚兜袋里装的是什么,便命令:“打开。” 白术又弯下腰,一步一号令地将那兜袋打开。 这一回君长知是瞧清楚了,只见那布兜兜里,小心翼翼地包着小半块青色的蛋壳。 君长知收回目光,问站在兜兜旁的小鬼:“这什么?” 白术回答:“蛋壳。”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你耍我?” 白术尿了:“陆双她真就从茅坑里挖出这玩意啊!她挖出什么是我能决定的吗!我要是能决定这个不让她挖出一尊白云观音我都不开心啊!” 此时,太阳已完全从天边升起。 白术伸长了脖子去看,君长知似乎有所感觉,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见后者只是伸长了脖子在看自己的字,便也大方让她看,只不过君大人不知道的是,起初,白术是当真在看他写的字,只不过看着看着,那痴汉似的目光便从字上转移,落在了他露在绯红色官袍袖外的那一节手腕上。 白术眨巴着眼,像个色.情狂似的盯着那一截被绯红色布料映衬得越发白皙的皮肤,关注点完全从“好漂亮的字”变成了“好漂亮的手”。 那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皮肤更是白得几乎就像是要透明了似的。 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被覆在一层看似极薄的皮肤之下。 “哦对了,”白术说,“我想起来了,还有梅花花干啊。” “小鬼。” “干嘛?” “你对龙阳之事如何看待?” 君长知放下笔,坐直了,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满脸懵懂的小鬼,眉眼不动淡然道:“古有前朝帝皇男幸,如女子般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艳压后宫三千,得宠于帝皇,帝皇封其代号‘龙阳君’,从此,这龙阳便成为后世作为男子之间不寻常关系的代名词,此时,你如何看?” “呃呃?呃呃呃?!” “不知怎么回答?那好,让我们换一个提问方式。” “小鬼,你好龙阳?” “手腕都快叫你的视线给烧穿了,你当我是木头感觉不出来么?” “说话。” “我、我说什么?”白术蹭地一下蹭起来,一蹦三尺高蹿到几米开外处,见了鬼似的瞪着君长知道,“我就看看,看看也不行么?看看就是怎么着你了么就是想怎么着你了么!有本事、有本事你去跟万岁爷告状啊,就说我用眼睛耍流氓,我若不承认便是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 ̄")╭ 这是一个痴汉桑不起的故事。 ☆、第四十六章 君长知挑挑眉,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动了动,只是看着面前这小鬼一副被踩了尾巴炸毛小猫的模样,放下手中的毛笔淡淡道:“嚷嚷什么,想让整个皇宫都知道你好龙阳么?” 白术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龙阳”这么两个字了,又炸毛道:“我不好龙阳!” “那你激动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仔细让人瞧见了心中起疑。”君长知勾起唇角,露出他的夺命摄魂笑,把白术笑了个魂飞魄散满脸放空,他这才招招手,像是使唤什么小动物似的又拍了拍身边那个石椅子,“跑那么远做什么,那陆氏用的什么材料你还没说完,过来。” 白术满脸迟疑地坐回去。 屁股刚在石头椅子上坐稳,又听见身边的大理寺卿大人冷不丁地飘出来一句:“你不好龙阳,方才盯着我猛瞧是做什么?” 白术的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她无力地伸出手抓住面前的石桌边缘,心里无力呻.吟她就是一时见色忘本,为何要遭受如此巨大的心灵折磨惩罚,思考了老半天,想到这君长知像狐狸似的若是再撒谎他恐怕要没完没了起来,于是她只好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道:“我就是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便多看几眼。” 君长知生平最讨厌人家拿他的外貌说事儿。 这会儿,在他的身边那小鬼又连续报了几味干花出来,都是寻常随处可见的干花,大约是用来提香用的,君长知将它们一一记录,放下笔,吹了吹那墨迹,在等待墨迹干涩好收起来的过程中,他又转过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唤了声道:“小鬼。” “嗯?”白术下意识地抬起头,“做什么?” “你觉得本大人长得好看?” “嗯?” “问你话呢,哑巴了?” “你有完没完!” “又踩着你尾巴还是怎么了,本大人只是随口一问,你知需回答‘是’或‘不是’便可,嚷嚷什么?”君长知一边说着,也不再追问,只是自顾自地将那已被吹干的卷轴收拾好,正要往外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还傻愣在石椅上发呆的小鬼说,“你随我来。” 白术“哦”了一声站起来,跟在君长知屁股后面回了阅卷室。 昏暗的房间中,只见那绯红色官袍于历史感十分重的木架之间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白术盯着看有些出了神,再加上一晚上没睡,精神开始变得有些飘忽,叙述起事情也是颠三倒四条例不轻,好在君长知似乎一心沉浸于寻找某些卷宗中,难得没有出言挤兑。 白术将那天她在屋顶上听见陆双与银铃姐妹的对话重复了一边,期间嘴巴一滑一不小心便说出那银铃是都尉府锦衣卫指挥使云峥的青梅竹马的事实,这话一说出口,她猛地一愣,忽然被惊得清醒了下,抬起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啪”地一声,架子后面的君长知听见,收拾卷宗的动作一顿,转过身,透过架子的缝隙处看向此时坐在阅卷桌案边满脸懊恼的小鬼,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谁没几个打小一块儿看着长大的玩伴,又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仔细没旁的事儿也给你们指挥使惹一身腥。” 白术想想也是,云峥老大都没说什么呢她在这瞎担心个屁,一时间,居然没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君长知的一俩句话安抚得放下心来。 此时注意力全部放在茶壶上的白术并不知道,几层堆满了卷宗的架子后面,年轻的大理寺卿的目光其实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白色的水雾缭绕将她的面容模糊,君长知站在架子后,看着那好奇心旺盛、及容易被吸引走注意力的小鬼伸出手去捏那个茶壶,似乎又一下被烫了手猛地缩回去捏住耳朵,全程一副鬼鬼祟祟生怕发出什么动静生怕惊扰了他工作的模样,看得有趣,不自觉在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转过身,将手中方才翻阅的那一卷用不着的卷宗收拾好重新放回架子上,又用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语气淡淡问:“然后呢?做什么呢你,继续往下说啊。” 君长知话语一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啪”地壶盖落地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为紧张的悉悉索索。 那不急不慢的描述听得君长知一阵无语。 那茶具之上明明摆了五六只杯子,偏偏这小鬼的爪子就这么欠把他习惯用的那只选了出来。 君大人黑着脸将手中正要翻阅的卷宗塞回架子上,正欲上前将这小鬼拎起来扔出去,却又见她捧着茶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叹了口气,紧跟着又打了五官都皱起来丑到极致个呵欠,这才猛地想起,这家伙好像又是昨夜一碗没睡,蹲在房顶上吹了一晚上的凉风。 罢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这次算本大人忍你。 君长知抱着满怀的卷宗绕出书架一看,这才看见,微微开启一条缝的窗棱射入一束光,洒在他的桌案上,除却那一束光是耀眼的之外,周围都沉静在一片让人觉得异常宁静的昏暗烛光当中,那蒸煮果茶的蜡烛似乎已经烧尽,如今壶子安安静静地被放置于桌案边。 桌案上,趴着一个身穿夜行衣,正睡得香甜的小鬼。 她的手中还拽着一个喝了一半,如今大概早已凉透的茶杯。 这算什么鬼警觉性? 这样的锦衣卫在面前晃悠,难怪皇上觉得闹心得很。 君长知的额角跳了跳。 门外。 君府小厮见到了饭点自家少爷还未出现,忍不住托了人来查看。 他家大人正憋屈地端坐于桌案三分之一处之后,手握卷宗,面无表情看得正认真。 某个身穿夜行衣的不明生物正瘫睡于他家大人身边,占据了三分之二的桌案面积,怀中抱着的是他家大人垫腰用的软垫,这会儿正吧唧着嘴,睡得十分香甜。 掌薄眼前一黑,只觉哪里不对。 续而风中凌乱关了门,面对身边君府小厮一脸期望的询问表情,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扔下一句“大人正忙,勿扰”后,背着手颤颤悠悠地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今天有些晚啊啊啊明天尽量早些。 ☆、第四十七章 “大人,卑职好像长高了。” “大人,卑职好像饿了。” 这一次,君大人手中的卷宗终于没忍住从旁横扫过来,“啪”地一声拍到都尉府临时工的脑门子上,在后者嗷地一声捂着额头滚下长塌后,君大人冷笑一声从座位上站起,稍稍舒活筋骨,便唤人将还未曾用过的午膳端过来。 好在这天气虽日渐凉爽,那食物放置一会儿却也不至于到需要回炉再加热的地步,不温不热的吃着倒是正好,白术与君长知二人在桌案边坐下,一人端着一个碗安安静静的喝粥,白术一边喝粥一边从碗边缘上方偷瞟坐在自己对面的大理寺卿,直到将对方看得吃不下东西,忍无可忍地问:“有话便说。” 白术:“君大人啊,卑职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君长知:“不当问。” “大理寺与都尉府联手查办?”君长知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下,“联手?谁告诉你的?” 白术放下碗,拼命指了指自己。 “谁给你的这个自信?”君长知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只是个万岁爷看不顺眼打发过来给我的万人嫌,我顺手拿过来用一用而已,不要随便抬高自己的身价,每月二两银子。” “饿了便赶紧吃,吃饱了跟我走一趟内务府掌礼司,查查你之前提到的那个叫‘佳儿’的是个什么人,如果那陆氏的方子是她提供的,那宫中此时理应有两名身带异香的女子,没道理将自己的宝贝给了别人自己却不用。” “哦,”白术点点头,十分严肃地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听了这都尉府临时工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君大人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不急不慢地夹过凉菜,放入粥碗,重新举起碗送到唇边安静地喝粥,将口中食物缓缓吞咽下去后,这才抬起头,用淡定的目光瞅着白术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并不是在寻求你的意见。” 半个时辰后。 一身绯红官袍大理寺卿大人与匆匆回都尉府换好了衣裳赶回来的都尉府临时工双双站在内务府大门前,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本身便纤细再加上穿着一身深色侍卫服更显瘦小,这会儿往那儿一站,就到身边人的胸口处不能再多,远远看去,就像是谁家大人带着自家孩子出来散步似的远远看去颇为滑稽。 守门的小太监见了,不认识来的人是谁那也是认识他身上的绯色官袍及其胸前的巨蟒朴子的,分秒不敢怠慢,拢了袖子弯着腰便快速来到门外二人面前,一句“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站在这位蟒袍大人身边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小鬼忽然一个箭步上前,将怀中那象牙牌子一掏,底气十足地说:“锦衣卫查案。” 小太监一愣。 瞪大了眼凑近那伸到自己面前的象牙牌上扫了一眼,只见牌上双鱼雕刻极为精致,牌身上那锈色裂缝也极有历史沉淀感,果不其然是编号二十八的象牙真牌一副,也来不及多想面前的锦衣卫大爷怎么没穿飞鱼服也没佩绣春刀,只是被一个象牙牌吓破了胆心里哀呼这内务府做了什么事儿怎地招惹上了这些鹰犬,这会儿生怕惹了一身腥,一弯腰,便颤颤惊惊地退到一旁去了。 君长知望着畅通无阻的内务府大门在自己面前大方敞开,一时间颇为无语。 白术将象牙牌塞好,昂首挺胸,腰杆倍儿直地道:“君大人,请吧?” 于是在那看门小太监的目送下,两人双双越过门槛进入内务府,那个瘦小的身影更加是隐约透露出光芒万丈的感觉出来。 两人来到掌礼司门前,又见一名小太监上前似乎要阻拦,白术还欲再来爽一便,却还没等她将手摸到腰间,便被人一把拎着后领拎小鸡仔似的拎起来放到自己身后,她从那绯红官袍身后探了个头出来,正巧听见站在自己身前的君大人用生疏却有礼貌的声音说:“有劳公公通传一声了。” 那小太监显然比看大门的有档次的多,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掌礼司门里走,临走之前,没忘记斜睨一眼在后面探头探脑的那身影,轻哼一声“德性”,一甩头转身离去。 白术目瞪口呆地瞪着那扭着腰飘走的背影,一时半会儿险些反应不过来,只管抓着身前君大人的腰间:“骂谁呢他?”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将抓在自己衣服上的两爪子卸下来,甩了甩袖子稍稍整理被抓乱的官袍,续而淡淡道:“内务府由薛公公掌管,向来与你们都尉府十分不合,这掌礼司本就是管理宫女、太监等级考核之地,在这做事的多少都有些背景关系,自然跟薛公公为一丘之貉,你若是再像方才那样拿你们锦衣卫那套出来狐假虎威,指不定今天咱们便白跑一趟。” 白术:“怪我咯?” 君长知:“不然呢?” 房间里摆着两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了一名太监,从外面端回来的木盘便根据上头的小炉是原封不动还是已被使用,分别来到那不同的桌子跟前,白术挺好奇地伸脑袋去看距离她最近的那张桌子,只见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将一个原封不动的炉子轻放在桌上,稍稍一欠身子恭敬道:“江南,徐州严氏,撂下了,有劳公公。” 那坐在桌案后面的公公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提起手中毛笔,在名册上稍一寻找,便在对应的名字上画了一条横线,紧接着,便随手一划拉,那端端正正的精致小炉便被划拉到了一旁,只听见“哐”地一声巨响,掉落到摆在桌案边的一个巨大木桶里,而此时此刻,在那木桶中,已经有十来把这样被随手丢弃的小炉,炉子里面的胭脂倾洒出来,污浊了那炉身本身精致的模样。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在做什么,这时候,从房间深处,一名身穿大太监服的阉宦便踩着小碎步来到他们面前,先是在君长知面前深深一鞠躬,接着便尖细着嗓子说:“君大人,合适劳烦您来咱家这等污浊之地?恰逢今日又是第一批宫女殿选的日子,咱家这可是忙得人仰马翻,杂乱无章,让君大人您看笑话了。” “殿选?”白术从君长知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 然后被前头伸出来的大手抓着脸无情地塞了回去。 最后,他又指了指那被丢弃在木桶里的那些个七零八落的炉鼎:“那些,没摘牌子也没掀盖子的便是被撂下了,明日辰时之前,就要统一被送出宫去。” 正嘘唏之间,不免又再次叹息曲朝歌当初诱哄她参加大选有多么坑爹,这时,她却听见站在她前头的君长知不急不慢道:“敢问公公,这第一批宫女今日审多少人?” “回君大人的话,第一批宫女人数多,这一批是最先头的那批,一共二十四人。” “其中可有陆姓女子?” 君长知耐着性子听他废话一大堆,待他说完,完全不准备顺着他的话题继续下去似的,只是自顾自地说:“初入宫女的名单拿来我看看。” 大理寺要查什么,那是连国库的账户都要毫无遮掩地拿出来任凭他们查看的,所以这会儿虽然被驳了面子,虽然心中不满那阉宦却也不好说什么,转过身,从那柜子里将一沓厚厚的名册转身交予君长知手中。 君长知接过,想也没想,顺手将那些个名册塞了身后的小鬼满怀。 白术捧着那高高一大沓的名册,几乎要看不见前面的路。 只待君公公一声令下,抱着战利品双双闪人。 两人回到大理寺,念着“佳儿”这名字将所有的名册统统翻了一遍,最后翻出姓名中带“佳”或者同音的名册共七本,每一本都是将那宫女祖宗十八代什么成分都详详细细地给记录在案,君长知每一个都一一认真看过一遍,又站起来,将造成他从架子上取下来的那些卷宗展开,一一对照。 似乎在寻找什么。 不过介于整个上午白术都睡过去了,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君公公在找什么。 而此时君长知一抬眼,转过头,高挺的鼻尖就差一点就要扫过身边从自己肩膀上凑上前的那张脸颊,他稍稍皱起眉后退一些:“脑袋拿开,凑那么近做什么?” “陆双的出现让皇上担心是曲家人回来复仇。” “啊?” 这是怎么回事? 那让人能遍体生香的方子是怎么回事来着? 白术瞪大眼:“然后呢?”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猜德淑贵妃当年凭借什么一朝得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白术思考三秒,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君长知继续面无表情地说:“答对了。” 白术哗啦啦地翻着手中的名册,然后指着那董霓佳的名册说:“这上面说,这姑娘半路病倒,压根没进宫呢!” 君长知:“嗯,更何况,听说德淑贵妃曾经遍体生香并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子,是天生的。” 白术:“所以呢?” 君长知:“皇上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白术:“就这么简单?” 君长知:“就这么简单。” 白术:“你确定里面没阴谋?” 君长知:“这案子结了,你便可回都尉府去了。” 白术:“啊?” 君长知:“所以,这里面肯定没阴谋。” “自己想。” ☆、第四十八章 当天夜里。 乾清店。 白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跪稳了,脑门子照例搁在冰凉的地面,从她的方向,只能看见此时此刻正在站在她脑袋旁边那近在咫尺的龙靴边缘,用金线勾勒出来的龙爪栩栩如生,每一片鳞爪都精致到细节,可惜的是,因为白术的脑袋搁置在地面,所以她能看见的也只有这么多。 在她的那代便,那双龙靴走来走去,从那悠哉哉的脚步便可以看出,此时龙靴主人正处于身心愉悦状态。 “这么说来,便是朕多疑了?那江南陆氏,当真是无辜的?” “哦,”只见天德帝那悠哉哉漫步的脚步忽然在白术脑袋旁边停了下来,“照你的意思,那陆双不仅无辜,事实上还是个心地善良细心的难寻佳人?” 你的女人,你问我干嘛! 我要说好,你还能送给我啊! 白术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再傻也知道虽然眼下皇上这么问了,但是这会儿也绝对不是要跟她一块促膝长谈女人的那些事的意思,这要是真说出个一二三来,她的脑袋估计也要因为“企图给皇上戴绿帽子”就这么一二三的落地了。 于是白术想了想,用理直气壮的嗓音回答:“回皇上的话,卑职只是按命令行事,而对于那些后宫女子本身并无旁的再多心思,只是今日里因查办此案,连日蹲守与榭角宫屋顶,颇有所见所闻,相比起其他新入宫人,那陆氏确实心思聪慧,别的,卑职不知。” 白术话语刚落。 这样的姿势,其实很容易不自觉就要张开嘴让哈喇子流出来。 谁试谁知道。 白术眨巴着眼,对视上天德帝孟楼那双眼,此时此刻,后者正垂着眼瞧着她,一双“龙招子”里看不出在想什么,而白术这会儿也很辛苦,她正忙着努力让自己收敛起眼底那蠢蠢欲动的“造反”冲动。 正努力着,努力得凭空生出一股尿意,却在这时,她听见天德帝用不急不慢的嗓音说:“倘若你们判断有误呢?” “回皇上的话,君大人说,保管没错。”白术眼睛眨也不眨地将责任推君长知脑袋上。 “朕问你,若是错了呢?” 白术话语刚落,便听见天德帝轻笑一声:“君长知倒是有点本事。” 白术:“?” 天德帝放开白术的下巴,见后者这会儿瞪着一双晶亮的黑色招子满脸好奇地瞪着自己,于是笑了笑,淡淡道:“野猴子似的玩意往他身边放了两天,也不知做了什么,回来就成正常人了。” 皇上,您这是人身攻击。 天德帝嘿嘿自顾自乐了一阵,随即又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董霓佳人呢?” “未入皇城。” “人哪去了?一个大活人终归有个去处?” “不知,不知还不知道去查么?” 你他妈又没让! 白术胸口起伏了一下,默念“忍字头上一把刀老子忍”,脑袋啪地一下往地上撞击了下,十分自觉道:“卑职明日去查。” 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人又比一般人生得愚笨”这种话,皇上您损不损啊! 此时天德帝悠悠转转又回到了桌案后龙椅之上,坐稳了,便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脚底下那回来述职的白术愣了一会儿神,直把她看得汗毛一根根竖起来生怕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大爷又想出什么折腾人的点子,这才见天德帝挥了挥手,似乎终于疲倦了似的让她赶紧滚蛋。 当晚,白术昂首挺胸地回了都尉府,面对一群锦衣卫兄弟,她将皇帝那些个嫌弃的话抛到脑后,大言不惭道:“皇上很满意,夸奖我说,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一群没心没肺的锦衣卫听了,还真给她欢呼起来。 白术被包围在这群人里,心里翻了几十个白眼,脸上去只是摸着鼻尖讪笑。 “喔,”白术严肃地点点头,瞥了自家师父一眼,“当然是假的。” “我累死累活蹲了三四天房顶,他一句夸奖都没有,我替他说一句怎么啦!”白术瞪眼,“你别去告状他怎么知道有人假传圣意!你别去啊!你要去了万岁爷怪罪下来我就说你教我说的!” “别胡说,这项技能不是你主教的么!” …… 一大排姑娘莺莺燕燕站在宫殿之内,天德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正儿八经,面无表情地,那冰冷的视线从面前那些花儿似的娇羞面容上一一扫过。 宫殿内无比肃穆。 而相比之下,殿门外却热闹许多。 如今在职的锦衣卫大多数都是一些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又仗着平日里跟皇上有接触关系比一般君臣之间稍微妙不少,美女当前,胆子便分外大了起来,这会儿一个两个的正伸长了脖子八卦兮兮地往宫殿里拼命偷瞄。 “这个好这个好,看看那小蛮腰。” “好什么好,你换过来我这边看看那正脸,和撮箕似的。”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还真是,这个肯定要被撂牌子,我赌二两银子。” 成不了主子。 这结果一出来,白术便颇有感慨似的摸了摸鼻尖。 “朕曾听闻江南陆氏天生遍体生香,那日在大理寺前惊鸿一瞥,果然名不虚传,如今闭上眼,当日情景浮现于眼前仿佛历历在目,如今陆氏点了丹青留了牌子,照理说,这刻起便是后宫的人,是否愿意再让朕见识一次,当日神采?” 这番话说得挺冠冕堂皇的。 不过听着还是有点像流氓啊万岁爷。 白术在心里腹诽着,随后,又听见耳边理所当然地传来一声“奴婢遵命”。 片刻沉默。 白术原已摆好姿势准备迎接今日恐怕只能看见一两只蝴蝶的尴尬场景,却没想到正这么琢磨着,忽闻暗香扑鼻,她微微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大群蝴蝶以令人头皮发麻的数量,煽动着翅膀,冲着大殿门前翩翩飞舞而来。 ☆、第四十九章 看着这么一大群扑面而来的蝴蝶,站在大殿门口的白术面无表情。 她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是:如果有一天老子死了,那肯定是被这些宫斗斗的也不怎么专业的小妞们坑死的。 反而让人觉得恶心。 大殿里约是陷入了几秒的寂静。 到了最后,陆双反而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只见她伸出手,轻轻挥舞去停留在身上的蝴蝶,待蝴蝶翩翩飞起,她毫不犹豫“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脑袋也是狠下了心似的往那冰凉的青砖地面一砸:“奴婢惊扰圣驾,自知有罪,请万岁爷责罚。” 比如,她叫天德帝“万岁爷”而不是“皇上”。 这里面又有一点儿讲究。 “你先起来说话,”天德帝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威严,之中隐约又能听出一丝温和,“这蝴蝶来多少,又不是双儿你能说得算的,若是你说来几只就来几只,那恐怕其中反倒是有了猫腻。” 得,对应着一声“万岁爷”,这会儿“陆双”也变成“双儿”了。 众宫女知道,这是要坏菜了。 本来还有点儿幸灾乐祸这陆双弄巧成拙闹出这么一出,于是在躲避蝴蝶的时候演戏也经不住稍微用力了点就好像进来的不是蝴蝶是一群喷着火的哥斯拉似的,然而这会儿,陆双不仅没被怪罪下来,反倒还顺手上演了一场“知书达理、我见犹怜”的戏码。 她们这些演戏时候用力过头的,指不定还要被皇帝当成一群小题大做的疯婆子。 从白术的方向看去,分明可以看见那孙银铃脸上表情看上去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却又忽地笑了,换上了个歉意的微笑,从后面靠近陆双扶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她:“双双,没事吧?” 这会儿正看热闹看得欢快,冷不丁从后面忽然天降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白术“唉”了一声,回过头却发现顶头上司正瞪着自己一副随时准备抽筋扒皮喝血的模样,白术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天她打得那些包票,想了想她确确实实看见孙银铃在陆双的方子材料上动了手脚,于是想也不想,咧嘴一笑道:“恭喜皇上,陆姑娘果然心思聪慧,寻常小计量,居然就这样被她识破。” 孟楼哼了一声:“怕的不是她心思聪慧,是某些人蠢笨如牛。” 两人凑一块嘀嘀咕咕半天,讨论了一会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得出个结论:果然出宫去打探一下那个董霓佳的下落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事情从她那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理由是见她们感情好,好做个伴。 陆双拍了拍此时跟她交叠在一起的孙银铃的手,规规矩矩地谢了恩。 反倒是孙银铃那笑里简直含着泪。 看着此时此刻两姐妹相互搀扶着离开的背影,白术只有一个想法:倘若孙银铃的心思再扭曲一点,再脆弱一点,往陆双的茶里下砒霜那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 …… 宫女殿选的闹剧暂时落下一段帷幕。 下午的时间,白术按照计划与云峥一块儿出了皇宫大门。 “你跟老大到底是去查案还是去约会?” “那你又是沐浴又是整头发又是磨脚皮的是要干嘛?”纪云说,“磨脚皮真的不能忍,街边市井大老爷们儿似的,你能不能稍微沾染点锦衣卫的英姿飒爽的风骨?” “进宫多久了?除了学会君公公的厚脸皮,二十一他们的猥琐,你给我说说你还学会什么了?” “你不懂,”白术淡定地说,“我心里苦。” 纪云看上也很淡定:“我收了你这么个徒弟,我不仅心里苦,我心还略塞。” “哦,心塞用开塞露啊。”白术挠挠头,想了想又问,“你觉得从皇城这一路上走出去,老长一段路呢,我应该跟老大聊什么好?他喜欢什么话题?平日里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不能提的禁忌么?” “聊聊你好龙阳这口的感想,问问老大怎么看这个话题怎么样?” “滚。” “万一你俩一拍即合呢?” “老大不好?” “我就随口说说,你他娘的露出这副有所幻想的表情是要雷死我么?” 白术僵硬地点点头,走上前,绕道云峥的身后去,扶住了他的轮椅往前推。 刚推出去几步,便听见指挥使大人不急不慢道:“莫紧张,万事有我。” 白术手一抖, 这一回她是真的开始紧张起来了。 ☆、第五十章 “怎么了?”白术绕道轮椅前面,一脸紧张,“是不是我放您落地时候劲儿太大?” 云峥沉默片刻,随即道:“无碍。” “那就好,我不太会照顾人,要是有什么需要您要对我说,我能办到的肯定给您办妥。” 都尉府临时工一听露出个松了口气的模样,重新绕到云峥身后,继续推着他往城门外面走,白术他们往东面出的皇城,镇守于东华门左右两边到东安门左右两边的守卫侍卫亲军分为金吾左卫、羽林左卫、府军左卫、燕山左卫,属于上十二卫的其中一部分,但是与锦衣卫都尉府这个直接独立起来听命于帝王的部门并不相同,包括守卫侍卫亲军在内的其他十一卫都由兵部直接管理。 要不怎么说“上十二卫,锦衣为首”呢。 这一路上白术他们要出城门压根就不用掏腰间的象牙牌,云峥往那一坐一言不发光是刷脸就成了最好的通行证,一路上那守卫的视线从他们脸上扫过的时候,白术简直觉得自己能听见“哔哔”一样的仪器放行响声。 出城门的路上白术简单给云峥讲了下这次自己出门的目的,云峥听了只沉默不语,白术猜到其实她家老大未必就不知道她这次出门究竟是干嘛去了,只不过事关他年轻时候的青梅竹马,所以态度有些模糊暧昧罢了,所以白术在讲述的过程中,只是简单地讲了讲关于陆双的事情,孙银铃的事情倒是没怎么提起。 她刻意回避了尴尬,没想到云峥却显得相当坦然,主动提起问道:“昨日银铃她们进行殿选时,我听纪云说是你们在职。” “结果如何?” “银铃姑娘被留了牌子,但是没点丹青。” “陆双呢?” 白术有些唏嘘。 老大,我觉得以您的智慧,分分钟可以胜任后宫三千佳丽任何一“丽”的贴心闺蜜。 云峥:“小时候也不曾听说陆双有遍体生香的本事,后来说是用了方子,结果昨日方子被破坏了效果却更好,这事怎么琢磨都有些古怪,一会你调查时候,便用师傅们教你的那些个文问话技巧去问董霓佳,仔细别有疏漏,也别让她钻了空子。” 白术十分感动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继续十分感动道:“万一董霓佳已经走了呢?” “她虽身染重病,然原本身份毕竟还是准备送进宫的宫女,所以在大选结束之前,她必须留在指定地点,由专人陪护,这是规矩。” 白术语落,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妥。 感觉有点不礼貌。 然而却没想到,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只是坦然一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显得有些多余的担心”,指尖轻轻从腰间的锦衣卫指挥使腰牌上擦过,那指尖舒展开来,续而平稳地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而后淡淡道:“我没事,你且放心去。” 白术先是来到了皇城脚下的官家驿馆,通过驿馆的人员方才得知董霓佳确实在这儿呆过,只不过这会儿因为驿馆需要陆续腾出位置给即将进入皇城、或者从皇城出来的其他落选的姑娘落脚,放着一个病人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于是便由内务府的人做了主,将人移到了其他的客栈里去。 董霓佳的病比她想象得严重得多。 这样子,真不怪其他的宫女躲避瘟疫似的躲着她。 白术站在床头边上看着,一时间心里算是五味陈杂,虽然不认识面前这姑娘,但是哪怕是这么看上一眼,旁人恐怕也会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当真是觉得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白术找了张椅子在董霓佳身边坐下,接过那老宫女手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董霓佳擦了擦,她用劲儿很小心,很注意让自己不要碰到董霓佳脸上的那些个水泡,期间董霓佳一直从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看上去很惊慌很着急,似乎并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 “姑娘,别着急,我是宫里出来的。”白术试图安抚她的情绪,“陆双姑娘的牌子已经留下了,她倒是个好心的,不放心你,让我出来看看你。” 听到陆双的名字,白术注意到董霓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的,她似乎变得更加急躁了起来,她在摇头,不断地从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她的指甲看似已经很久没有修甲了,这会儿在塌子上轻轻刮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董霓佳以微小的幅度轻轻颔首。 董霓佳“啊啊”了两声,又点了点头。 白术话还未落,董霓佳已经开始看似急切地摇头。 她摇头了。 白术微微一怔。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还没闹明白这是什么神展开呢,忽然之间,便听见客栈下面的店小二吼了一嗓子:“杀人啦!” 这会儿他一低头,便与白术的眼睛对视上,对方猛地一愣,随即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大骂:“看什么看!” 这货居然不是大商国的人。 白术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失望地发现他居然愣是把房顶踩踏掉下去。 转移目光,她将视线对准了方才那个大汉见之色变的方向,定眼一瞧,才在热闹的人群中寻找到那么一抹玄色身影,来人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相比起那大汉火烧屁股似的惊慌,他倒是显得淡定得很,此时正抬着头,安静地往上望。 白术的目光不其然与云峥的在空气中相撞。 两人俱是一愣。 在围观群众兴高采烈的兴奋喝彩中,男人再次抬掌,又是与方才相同的方式再一拍轮椅,这一次,轮椅便直接从一楼的遮雨棚,直接落到了白术脑袋顶上的房顶之上。 轮椅落在瓦片之上,发出一声干净利落的“啪”地轻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响动。 我的妈!!!!!!!!!!!!!!!!!!! ☆、第五十一章 因为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天真无邪”的人了。 ……行动不便什么的,飞檐走壁追胖子好么! ……遇到门槛过不去什么的,一拍轮椅上房顶好么! ……腿脚不便遭他人嘲笑什么的,坐轮椅坐得比不坐轮椅更加英俊潇洒好么! ……被人欺负什么的,卧槽,谁敢啊必须站出来让他好好接受采访好么!!!! 这热闹必须不能不看,这会儿白术如同一阵小形龙卷风似的刮回床边董霓佳身边,后者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靠近,从嗓子眼里又发出一阵急切的“啊啊”声音,然而还没等她用那含糊的声音将自己的情绪表达清楚,便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句不靠谱的:“我家老大要欺负人了,姑娘你且稍等片刻,我去看看他怎么欺负人的!” 说完,董霓佳只听见耳边又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原本就在她周围的气息忽然抽身离去,伴随着一阵衣衫摩擦扑簌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窗外的屋檐上发出“啪“地一声轻响,紧接着,她又听见她房间的窗子似乎是被人从外面重重关上! 而此时,打点好了一切的白术来到屋外的屋檐上,抬起头往房顶看去,只来得及看见身穿鲜红色袈裟的那个异域胖和尚手握武器,气喘吁吁地在前面飞奔,而她家老大面无表情地趋势着那把轮椅从房顶上滑过,所过之地松动的瓦片发出“哗啦啦”的轻响,然而当那轮椅的轱辘滚过,瓦片立刻重新安静下来,恢复成原来的状态,甚至没有一片瓦片曾经挪动过位置或者发生被压碎的情况! 接下来的动作发生快的让人压根看不清究竟怎么回事! 就算是耳力与眼力极好的白术也只来得及看见此时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手腕动了动,那宽大的袖滑落露出他的一节手腕,只见男人手腕微微一震,并且伴随着三声“嗖嗖”声响,阳光之下,似乎有什么金属光泽闪烁,下一秒,只听见“啊”地一声惨叫,那个上一刻还在某个房顶狂奔的异域和尚踉跄了下,随即就如同浑身忽然失去了力量似的面部朝下软倒,狼狈地趴在了一间大宅子的房顶之上。 就差扔两个铜板上房顶打赏一番。 而此时,仿佛是没有听见背后那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轮椅上的男人等待在客栈房顶边缘处静静等了一会儿,在良久确认那异域和尚却是是中了自己的暗器之后,他那张紧绷的脸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将手放到轮椅的一旁,看上去有些吃力、甚至有些动作笨拙地转动着轮椅,往前滑动了约一米的距离,他抬起头,而后不其然地对视上这会儿趴在自己身后大约七八米开外,一双闪烁着崇拜光芒的黑色招子。 云峥一愣。 白术直起身子,立正,昂首挺胸:“老大!” 瓦片在她脚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危险声响。 白术承认自己是个没节操的人。 心扑通扑通那个跳得欢快,在君公公那被熄灭的少女心又有了要死灰复燃的冲动,她踮着脚来到云峥的身边,稍稍弯下腰歪着脑袋问:“老大,怎么?” 云峥问:“你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白术“喔”了一声,抬起头,越过云峥的肩膀看了眼他身后的大宅子屋顶上,那死猪肉一样瘫成一坨的胖和尚,想了想后问道:“老大,那是什么人?” “喔。”白术点点头。 白术觉得自家老大那是真男神。 上一秒还快意泯恩仇,下一秒就在这微笑着良家妇男状给自家属下做心理辅导,仿佛生怕她自卑了似的。 ……呃,除了看人眼光比较差之外。 这会儿,白术接了云峥的命令,便颠颠儿地跑到人家屋子上的房顶上准备给那异域和尚收尸,那和尚趴在房顶上昏迷得透透的,大宅子内,一个妇女正搂着自己的儿子满脸惊恐地抬着头望着自家房顶,在他们的脚边,大狗汪汪嗷嗷嗷叫得十分欢快。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惑的声响,白术将那银针拔出收回后,正欲扯开那胖和尚的领子看个究竟,却在此时,她忽闻身后传来云峥一声听上去有些急迫的“小心”,下一秒,迎面一阵陌生的气息迎着罩门袭来! 他手中执有精致长鞭,很显然,这便是方才那声破风声响响起的来源。 君长知淡淡道,随即似乎想也不想,便冲着蹲在房顶上呈现放空状态的小鬼伸出手。 “下来。” ☆、第五十二章 这一动静似乎也惊到了那正显得有些吃力将胖和尚挂在自己肩上准备搬走的蒙面人,只见他目光一凝,下意识地直起腰,与此同时,那胖和尚从他的肩膀上滑落,“呯”地一声脸朝下重重砸回瓦片上! 这家大户人家必定是富有之人,屋顶真结实。 画面太美。 白术震惊的是:君长知居然会武功。 哎哟我勒个去! 他这么一天天蹲在桌案后面看卷宗的标准文官居然会武功!!! 闹什么呢!! 而此时,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屋檐之下趴在大白马上的都尉府临时工那震惊的目光,君长知只是抖落了下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看似慵懒地缓缓挽起宽大袖袍,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这才站定了,眉眼一挑,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对那蒙面人道:“我方才只是唤她下去,又没让你走,你急什么?” 这摔落的瓦片又惊动了院中养得猛犬。 那受了惊的犬只又撤着嗓子嘶吼了起来。 而此时已经成功稳住身形的蒙面人已经与君长知斗成了一团,蒙面人使剑,要想伤了君长知就必须要近他的身,奈何君长知使的却是一尾灵活至极的长鞭,那长鞭唰唰之间无孔不入,每一次进攻角度都刁钻古怪,一时间竟然逼得蒙面人近身不得! 白术定眼一看,这才发现,那君长知手中的长鞭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制奇怪得很,明明像是绳类材料才能达到的柔软度,而这会儿,当头顶上的一片云散开,头顶的阳光照射下来,她这才看清,此时此刻执于其手中的长鞭竟然闪烁着金属才有的冰冷光泽! 看来其中玄妙之处全在君长知手中这根长鞭之上。 这鞭子似乎能在触碰到物体的一瞬间,立刻触动某处机关,伸展出锋利无比的莲花铁爪,所到之处,自然是横尸遍野,狼藉一片! “君大人,小心雷火弹。” 云峥客客气气地提醒,而在他的话语之间,那蒙面人被突如其来的手箭逼得又是后退几步,君长知没怎么等待就直接逼迫上前,顷刻之间,手中长鞭再次迅速飞扑像连连败退的蒙面人面门,只听见“啪”地一声轻响,就如同毒蛇张口露出獠牙蛇芯,那鞭子前端的莲花铁爪再次张开,这一次白术看得清楚,只见那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是极为锋利的薄薄刀片,阳光之下,闪烁着寒凉之光! 骑在马背上的白术真的只有瞪眼看着的份儿。 这完完全全就是一部科幻武侠片。 能像是火箭一样使还自带机关的轮椅。 比正常人还潇洒的腿脚不便之人。 武功唰唰唰让武官都想提前下岗回家种田的文官。 而此时,那三颗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的黑色弹珠已经几乎到了她的眼前。 白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没调整好姿势,一时半会儿的差点被颠得把脖子给拧了! 而当他们驾着马刚刚撤离三五米远,在原本他们停留的地方,三枚弹丸落地,“呯”地一声自动爆炸,那小小的三枚弹丸却威力极大,一时间火光冲天,热浪扑面而来,熊熊烈焰将周围巷子里放置的一些竹扫帚类物体瞬间燃烧起来! 白术定眼一眼,这才看见方才她和大白马所在的地方,愣是被炸出一个半米高的深坑! 简直难以想象若是他们方才就在那里等死,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炸成一块一块的了! 而就在此时,他们忽然听见头顶上轮椅声响起,抬起头这才看见不知道何时云峥已经从房顶的另外一端来到他们这边,隔着从天的火光,锦衣卫指挥使低着头与脚下马匹之上两人对视片刻,随即不似欢喜也不似愤怒地淡淡道:“人跑了。” 话语之间,云峥已经连人带轮椅稳稳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白马踏云似乎受了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西番来的,具体来做什么,还不曾知晓。”云峥平静道,“今日多亏君大人偶然路过,出手相助,否则都尉府必定再折一人,我便不知该如何跟万岁爷交代了。” 还没等君长知回答,白术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在这,路过啊?” 白术话一刚落。 白术看着脚下那摇着尾巴瞬间化身萌物的猛犬傻了眼。 “下次打架别在我家房顶,我肯定不会出现。” ☆、第五十三章 “是。” “君府?” “后院而已。” 【房顶如此结实,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 这他娘的,真心,狗大户啊。 难怪房顶这么结实。 “我的君儿,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有?伤哪儿了?娘见那蒙面人那刀子可利了,你怎么跟那种人舞刀弄枪的人计较,被欺负了怎么办?你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万一若有个好歹的,让娘怎么活?” 一连串的问题落下,周围陷入了瞬间的诡异沉默气氛。 白术等了一会儿,这才忽然感觉贴着她背的胸腔震动,仿佛从喉咙深处响起的无奈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那是剑,不是刀。” 想到这,白术不禁顺便脑补了下君大人穿开裆裤的模样,然后一阵唏嘘。 而此时此刻,君夫人已经如同一阵风似的来到大白马跟前,仰着脑袋一脸担忧地仰着自家儿子,伸出手做出“要抱抱”的模样,对自家儿子说:“还不下来,娘看看!” 君长知只有跟自己娘亲说话的时候,那语气听着才没有那股天生带着的刻薄劲儿,这会儿只听见他又是无奈一声叹息:“脑袋还在脖子上呢,没事。” 君长知话语一落,这会儿白术正趴在大白马上发着愣,忽然之间她感觉到有人丛后面拎着她的后颈脖子将她从马背上放到地上,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衣袍扑簌的声音,身后身着绯红官袍的年轻男子也一同落地站在她身后,伸出手,在她背后力气不小地拍了一巴掌:“礼貌都叫狗给啃了?叫人。” 白术被拍了这么一巴掌,想也不想张口就来:“喔,娘。”、 话说出口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这他娘的是连老子的智商和外貌一块儿攻击了一遍? 白术站在君大人身后,伸出手捅了捅他的腰,后者又微微偏头撇了她一眼,而后继续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你说过那个,银瓶的哥哥。” 君夫人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就那个孩子啊!” 此时,白术已有空闲将面前的妇人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方才果然是她自己瞎了狗眼没看清楚,眼前妇人果真做得是命妇打扮,一身素色团衫按照一品士官夫人的规矩收拾得妥妥当当,发丝挽起,只留一根造型朴素却极为精致的银镀金发钗,约四十五上下的年纪,却保养得极好,方才白术在屋顶上远远看去,还以为只是三十来岁的年轻美.妇。 这世界上果然还是有好人的。 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来,用警告的眼神瞅着满脸蠢蠢欲动的某临时工:“更何况有些人还在考核期,坏了规矩,仔细又被皇上怪罪。” 白术瞪眼:算你狠! 君长知勾唇角:当然。 顿了顿,在都尉府临时工的愤怒瞪视怀中,君大人这才话锋一转不急不慢道道:“要探望你妹妹,下次待你休沐,再来大理寺找我便是。” 白术一愣:“你让我去找你?” 君长知被她这古怪语气问得也是一顿:“怎么?马上便到中秋,我记得按照往年规矩,节日期间都尉府除却几个需轮班的之外,都有一日休沐,难道我记错了不成?” 白术:“喔,没什么,你没记错。” ……只不过一不小心看见幸运女神抛出的橄榄枝有点小激动。 男神大大在暗示我主动找他去约会约会约会约会! 还是中秋节呢。 您就没别的妹子好约了吗? 好了不用说了我就知道肯定没有。 在那已然被烧毁了一半的板车旁停下来,蹲□仔细查看了一番。 而此时,白术也推着云峥上前来到君长知身边,只听见锦衣卫指挥使还是用他那特有的淡定嗓音与大理寺卿道:“那些西番人都会用这些火器,奈何每次他们使用的这种火器都燃烧得很干净,找不到具体能证明其成分的残留物,君大人若是想要在这些灰烬之中寻找一些线索,恐怕是要白费力气了。” 一袭不冷不热的话,说是客气,又似乎带着一点不客气;说是不客气吧,仔细想想又确实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君长知眉眼不动,拍拍手直起身子:“所以,前些日子那些命案,万岁爷是交你们都尉府手上办去了?” 云峥微微一笑:“是。” 君长知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也并无多大反应,将目光从云峥身上挪开转到白术脸上:“那董霓佳你见过了没?” 此时此刻,作为事件中的那个所谓“有人”,白术垮下脸来。 这天德帝整天惦记着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跟自己的属下记着仇,闲不闲啊? 还跟君公公嚼舌根! 实在是八卦得很! ☆、第五十四章 人来人往,自然人多口杂,作为内廷侍卫,都尉府全体二十八名在职人员也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捅出个篓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尤其是在那日白术他们将那两名西番人赶跑的第二天,天德帝便收到了西番国的消息,说是西番使节及其第二皇子西决即将带着大批绫罗绸缎、宝马美婢抵达大商国,欲趁着这中秋团员佳节,与大商国共商百年修好的大事。 西番的二皇子听说虽然身性脾气古怪,手段残忍,却因为完美继承了其母妃生前美貌,其母又为西番第一美人,为西番国王正儿八经的王后,奈何英年早逝只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征战沙场,是剩下小儿子留于老父膝下,所以这二皇子极为受宠。 此番与大商国的拜会,那西番国王居然舍得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往虎口里送,可见其赤胆忠心一片诚意。 …… 当然,如果不看前几日他们遮面夜行,“大闹央城”的行径,确实是这样的。 …… 当天德帝在阅读西番使节来信时,正好轮到白术他们站岗,这会儿都尉府临时工算是看透了自己不受待见的本质,正垂眉顺眼地低头地站在天德帝孟楼身边装死呢,就冷不丁地听见他问了一句:“二十八,西番国与大商国国土接壤,交接之地向来大大小小战事连连,双方打得正开心,这西番人却忽然吃了耗子药似的狱与大商国重修于好,所为何事?” 天德帝转过脑袋,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在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仿佛确定了她是思考过后才开口说话之后,这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将那折子一搁:“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看来那西番国确实是想要与大商国重修于好。” 卧槽! 这皇帝怎么那么贱兮兮得慌啊! 一边口口声声说着“叩见”,一边做着“啪啪”甩甩袖子再来微微一个鞠躬就算是全部动作的人,这就是君长知君大人了。 果不其然,皇帝一开口便是:“昨日朕派了二十八去打听董霓佳的消息,结果她打听了一个下午夜晚回来,除却跟朕说了一大堆关于董霓佳那些个恶心人的外貌以及说双儿的方子不是那个董霓佳自愿给她的之外,旁的什么都没问出来,反倒是跟朕絮絮叨叨了一堆西番国的闲话。” 天德帝:“这会儿是暗示朕无理取闹了?行,君爱卿,你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无理取闹。” 君长知刮了刮茶碗子,这会儿听到皇帝亲自点了自个儿的名了,这才放下茶碗,那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勾,直把白术瞧出点儿心惊肉跳的不安,这才缓缓道:“距离董霓佳那批宫女入宫至今日,有多长时间了?” 白术想了想回答:“一旬多几日吧。” 君长知点点头,又道:“你且再将那董霓佳的状态形容一遍与本官听。” 君长知淡定地看着白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还真他妈诚实,毫不犹豫就承认自己的错误,这积极认错敢于承认的端正态度,竟叫人无法反驳。 正当白术愣神之间,君长知又继续问:“说完了?” “可有发热?” “没有。” “精神如何?” “除了有点儿紧张,不过还挺精神的。” “神智清醒?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是什么人在与自己说话?” 君长知微笑起来:“二十八,你且在回忆一番,当日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不妥之处?” 白术想了想。 从始至终,她都只是用急切的含糊声音像是想要表达什么。 而旁人在她的脸上所做的一切,她似乎毫无感觉。 白术眨了眨眼,只觉得此时此刻心中一片迷茫,空落落的,在君长知的提示之下,她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 君长知将目光从皇帝身上挪开,空气之中,不其然与站在皇帝身边发呆的小鬼对视,而后,年轻的大理寺卿微微一笑:“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保证那躺在床上的人,真的是我们以为的那个董霓佳?” ☆、第五十五章 那么这会儿在央城的客栈中躺着的那个姑娘究竟是谁?真正的董霓佳又去了哪?如果她压根没病,那么陆双所谓的“因为帮助生病的人所以得到了香薰方子”的理由就是完全胡扯。 她为什么撒谎? 那明明遭到了破坏的香薰方子,却为什么在被破坏了之后,招蜂引蝶的效力不仅不减反而更加强烈?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疑点一时间都指向了陆双! 天德帝冷笑:“你确实罪该万死,让你查个案你查成什么样了?” “你还有理了是吧!” 这回,天德帝像是看都懒得再看趴在地上那人一眼,气呼呼地将龙案上摆着的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口灌下,谁知道那冰凉的茶水下了肚子,那在胸中燃烧的火焰却丝毫未减,只觉得自己仿佛那滑稽之人任人愚弄,一气之下,将茶碗子重重一搁:“来人!摆驾!” 话语刚落,就见那前一秒还趴在地上的人像是狐獴似的猛地抬起头,探头探脑地问:“皇上,您这是要去哪?” 白术趴在地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站在她身边那个围观了一切的大理寺卿伸出手,将她拎小鸡崽似的拎起来,面无表情地问:“人都走了,还演什么?” 说完便要往门外走,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一把拽住,君大人微微一愣,回过头去,却冷不丁地对视上一双充满了迷茫的招子:“君大人,您又是去哪?” “查案。”君长知一个抽身,将自己的衣袍袖子从对方手中抽回,“这案子我接手继续查,没你什么事了。” “喔。” “你还在这站着做什么,万岁爷都走远了。” …… 白术原本还奇怪这样的风景看着难免新生郁闷,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散心”的,直到她过了石桥,再往西苑深处走,这才发现原来因时至中秋,这些日子那些络绎不绝出入皇宫的花匠们进贡的各种类菊花原来大部门都被运往了这西苑,虽然一莲池的荷花已经毫无看头,但是那菊花却是姹紫嫣红,形态各异,争奇斗艳似的开得正好。 白术一时间有些尴尬,只觉得现在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好在此时,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将目光收回后,微微一笑淡淡道:“有劳。” 言罢,云峥随即便将手从控制轮椅上的机关上收了回来,重新坐好,摆出一副将轮椅交给白术的样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那片刻尴尬的气氛。 白术力气大,控制整个轮椅将轮椅上的成年男人看上去也是死毫不费力的模样,待两人双双从石桥上走下时,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云峥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稍稍一动,似乎坐直了身体,用困惑的语气问她:“你可曾闻到一些不寻常的香味?” 白术这才想起,为了给云峥扶轮椅,她又将天德帝给撇下了。 这会儿她已经拿下了斗篷。 那兜帽松松垮垮地垂在她身后,隐隐约约露出雪白的颈脖以及背后的一小片雪肌,几只不多不少的蝴蝶围绕在她的周围扑打着翅膀翩翩起舞,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抽泣或者只是单纯的恐惧,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奈尔此时此刻在她头顶上,那世界上最尊贵之人却仿佛毫无怜悯之心,只是垂着眼,看着她,面若寒霜。 “这就是陆双?”白术听见云峥问。 白术并不奇怪云峥知道陆双的事,这偌大的皇宫里,能招蜂引蝶的,除了那位现在还在冷宫待着的太妃,也就只剩下这位陆双姑娘了,于是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自家老大正坐在轮椅上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肢体语言,于是这才开口道:“是。” 白术微微眯起眼。 总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 与此同时,白术听见云峥坐在轮椅上,用“今天中午吃白菜的语气”,嗓音低沉地说:“准备护驾,这个人不是陆双。” 白术傻眼了。 正当白术怔愣之间,仿佛在一瞬间,在她的不远处忽然发生了骚乱,只见上一秒还趴在地上的陆双忽然暴起,那拉袖子的指尖轻轻一动,紧跟着几枚闪着雪白银光的袖箭便甩了出去直射天德帝面门! “狗皇帝,纳命来!”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第五十六章 这年头不被骂一次“狗皇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过皇帝。 一切仿佛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正这么想着,很快地她就成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武侠片里那些被拍了无数巴掌还能站起来继续撸的段子果然都是骗人的! 白术躺在地上准备挺尸缓缓再行动,远远地看见云峥滑着轮椅向着她这边来,与此同时,只见此时从房顶屋檐阴影中、树上、角落墙后等不同的地方又跳出了几名身穿黑色简易侍卫服的蒙面人! 而此时,陆双那边还与纪云和十八纠缠不下。 因为纪云和十八还要顾及着天德帝,一时间有些束手束脚拿她不下。 原本包围着陆双的有三名影卫。 编号是天字号十九,十五,二十一。 而就在他们三人携手同将陆双逼迫到墙边时,胡键之间,只见十五手中的棍棒状武器微微一震,紧接着就从中间一分为二断成两截,再轻轻一拉,棍棒变成了双刀! 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俩名影卫难以置信的眼神以及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声饱含着惊异的闷哼,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举动,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就是我之前在央城里遇见的那个西番高手,纪云,动手将他拿下。” 云峥说着,轻轻一拍轮椅,衣袍翻飞之间整个人已弃轮椅高高跃起,手中同时甩出的暗器以极为刁钻古怪的角度冲着“天字十五”射去! 陆双被摔得发出一声痛呼,这一声呼声似乎唤醒了梦游中的天德帝,他在后面急急地吼了声:“这伙人有预谋有组织,至少给朕捉一个活的!” 至于活的的是蒙面人,还是陆双,那就并不重要了。 “师兄,你先走!别管我!这狗皇帝捉住我也没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师兄,快走!” “回去告诉主人,他的大恩大德,佳儿来生再报!”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陆双尖叫的声音响起,嗓音之中那个真情四溢,聋子都能脑补出她与这“师兄”之间那些个儿女情长,白术连续几日蹲房顶围观,从未听过这姑娘如此尖锐的嗓音,这会儿听到她自称“佳儿”才不由得一愣,原来这陆双果真才是董霓佳! 而这一次,一直躲在旁边看戏的天德帝似乎看这感人大戏看烦了,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卡住那吵吵嚷嚷的姑娘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咔擦一下干净利落地就将她下颚卸下,那嘶吼的声音戛然而止,白术看得直瞪眼,片刻随即明白过来,这孟楼此举不但是想让陆双闭嘴,想来还是想要防止这丫头咬舌自尽! 眼瞧着这会儿这两人一个被捉,一个受了重伤,那黑衣蒙面人恐怕也看出大势已去,便不再与云峥继续纠缠,转身利落地上了西苑中最高的那棵树,云峥腿脚不便,之前也是靠着树枝作为借力点不断腾起与他过招,这会儿见其受伤欲逃,纪云带着身下两名锦衣卫追赶而上,索性不再追赶,也跟着落回自己的轮椅之上。 那蒙面人窜上树顶,手指一翻,白术眼睛厉害,一眼便看见他手中出现的,又是那天将君公公家后院烧了个鸡飞狗跳的“雷火弹”! 而此时,纪云他们动作再快,也来不及人家一个扔东西的动作快。 蒙面人双手各三枚雷火弹冲着天德帝和“陆双”所在的方向弹射而出,白术一愣,那假扮成陆双的董霓佳也是一愣,很显然她们都是知道这雷火弹威力的人,也都是没想到,这个蒙面人走就走吧,杀皇帝就杀吧,却一点儿也顾及董霓佳就在皇帝身边,这要是皇帝被炸死了,她也留不着一个全尸! 你看,妹子,一片真心喂了狗吧? 这下子转正有望了,赞。 ☆、第五十七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外面的天似乎已经黑了。 这声音不高不低,从头到尾都是在一个强调上,一听就知道是云峥的。 “嗯,传下去,让太医院拿药给她,别便宜她就这么让她死了。” “嗯,君爱卿办事,朕还是比较放心的。” “既然没事,那就暂且先接进宫来吧。” …… 白术趴床上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听着自家老大和顶头上司东扯西扯,居然半个字都没扯到她这个病号身上,也压根儿没提转正的事情,就连那个对于皇帝来说压根特么就是路人甲的陆双都安排妥当了,却好像还是没想起她这个就在眼前的救命恩人! 一时间都尉府临时工心中不由得有些捉急,正准备“呻.吟”假装“悠悠转醒”,顺便提一下关于转正的事情,却在她来得及发出声音之前,感觉到一只颇为粗糙的手摁在了她的背上,那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背,与那被雷火弹灼伤的伤口相触,痛得她浑身一抽,魂飞魄散! 说话就说话,老大,快把你手挪开! “疼也要忍着,接下来还有更疼的,你有些伤口流出的血把衣服都黏伤口上了,一会要撕下来肯定害得痛一会儿,好生忍着别哭爹喊娘的,万岁爷看着呢。” 正鼓着眼成青蛙似的,却在这时,她又听见那向来对她没好脸色的狗皇帝用别别扭扭的语气说:“用不着这么暗示朕,朕岂是那等不知感恩之人,已经吩咐了太医院以及内务府,让他们准备了活淤生肌露与没刺激的皂角,过会就送到都尉府来了。” “万岁爷体贴人,”云峥笑着,一只手勾了勾白术的下巴,“二十八,还不谢恩?” 谢他奶奶! 我那如花似玉的背啊!! 今后怎么嫁人!!! 白术一阵屁滚尿流,下意识大呼:“袁师傅呢!!” 云峥道:“袁师傅这会儿去检查天字号两名影卫的尸首了,那个蒙面人虽然被我打伤,但是奈何他轻功功底极好,你和万岁爷也受了伤,等后援到了时候他影子都不见了,为以防万一,要从伤口处模拟出武器的图纸,以后有所提防才好。” 这回白术想到的可就不仅仅是背上痛不痛的问题了,胸再怎么平她也还是有少女心的,这会儿在云峥和天德帝孟楼俩人赤.裸裸的目光下就这么被迫露出一大片背部肌肤,她猛地缩了缩,却因为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一时间憋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此时此刻,如果白术能看见自己的背,她就会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皱皱眉,看着趴在床上那面色比纸还白的小身板,天德帝犹豫片刻后,终于说出了在白术看来今天的第一句人话:“等她等下地了,就让纪云些个折子上来,让她进了锦衣卫的祠堂受封吧。” 白术一听,立刻将脑袋拧了回来。 “嗯,那从今儿起,你就是每个月拿四俩俸禄的人了。”云峥莞尔一笑,“二十八,还不谢恩?” “卑职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 就这样,白术终于得偿所愿,用自己背上的一大片皮肉换来了一身飞鱼服,绣春刀。 接下来的几日,内务府的人在纪云的陪伴下在她休养的屋子里进进出出,先是给她量身子尺寸,这是准备替她量身定做一套飞鱼服,紧接着又是都尉府的铁匠师父带了几块上好的生铁来她跟前让她选,还带了图纸,让她选绣春刀刀鞘的模样,白术这才知道,原来锦衣卫绣春刀刀鞘各不相同,只是因为黑麻麻一片啥也看不清,扎眼看去好似一样罢了。 因为那狗皇帝给的什么活淤生肌膏,白术背上的伤口结疤得倒是快,过了三五日便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了。 绣春刀因是一名锦衣卫身份的象征,所以每人一刀,根据人的抓握力,手掌大小以及手臂长度等信息,十分精细地量身定做。 所以白术手中这把绣春刀虽然相比起纪云他们的绣春刀来说刀柄处细了不少,但是只是少少会务便知道,此刀极沉。 在白术使用起来倒是刚刚好。 倘若放在旁人手中,这刀恐怕只是挥舞个几下便会觉得手酸支持不住。 “二十八。” “你再这样像只猴子似的盘腿坐着,一边挥舞老子给你做的绣春刀,一边伸着手满脸猥琐地去挠背,老子就用这刀把你钉在墙上你信是不信?” “伤口结疤哪有不痒的,手拿下来!像什么话!市井莽汉似的!” “喔。” ☆、第五十八章 因为正式挂牌进锦衣卫祠堂需要选个好日子,所以就算是白术再怎么迫不及待,云峥却还是认真地将日子定在了农历八月十四,正是中秋佳节前一天的日子。 白术在得到了“当月俸禄可直接升至四两银子”的承诺之后,终于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骚扰都尉府的指挥使大人。 君大人说完后,便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去。 留下了整个背部贴在墙壁上,满脸风中凌乱的白术。 从此世界恢复了宁静。 “你当真是好龙阳,”纪云嗤之以鼻道,“瞧瞧你这一脸被雷劈的怂样,同样的话老子没提醒过你么?君公公说出来就特别有说服力是吧?脸长得好看还有这种功效,难怪他能升任大理寺卿,犯人往他面前一站,杀人放火随便他判,反正他脸长得好看,他说的算。” “哎哟,薛公公是吧?笑就让他笑呗,万岁爷为难当头就只能蹲在房顶上扯着嗓子尖叫的人凭什么笑话我!” …… 就这样,当真正的陆双一脚踏入皇宫,跟孙银铃相拥喜极而泣,然后直接入主空降原本董霓佳分到的延庆宫时,这件事也算是告下了一个段落。 虽然人是在大理寺大牢里蹲着。 不过有点倒霉蛋是,她是在都尉府过了一道水,才被送到大理寺去的。 而且是被“好生着实打着问”了那么一回。 他们辛辛苦苦忙活了那么久,白术连着蹲那么多晚上的房顶最后又被雷火弹炸了个外焦里嫩,功劳却被大理寺揽了去,都尉府是绝对不肯做这等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的。 睫毛飞快抖动地扫了眼那姑娘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背部,果不其然在颈脖下方处可见一块已经看不清图纹的刺青,白术挥挥手皱起眉说了一句:“那个肥头大耳的西番和尚背后也有这样的刺青。” 亏得白术的这么一句话。 纪云听着,毫不犹豫的又一杖落下,打得趴在长条藤椅上的女人吐出一口鲜血。 就是董霓佳被半死不活地送到大理寺给君长知善后时,君公公脸上的表情太美,以至于白术全程没好意思抬起头跟他有半秒的对视。 忙忙碌碌之间,中秋节悄然无声地来临。 农历八月十四,距离中秋节还剩一天的日子里,宫里各个部门达到了忙碌的高峰期,搭戏台,修剪御花园秋菊造型,扫落叶,清理鱼塘,再挂上颇为有节日气氛的彩灯,一时间平日里素来宁静的皇宫居然也热闹了起来。 这一天,白术从床上爬起来,像是往常一样到都尉府的小厨房里喝了粥啃了馒头,正准备坐着喝口茶消消食,却被一群锦衣卫哥们闹哄哄地一块儿轰小鸡似的赶出了门,一出门,这才看见纪云已经抱着手臂在门外等着,见了她,便不那么温柔地将她拎起来塞进了大澡堂子里。 大澡堂的木门“啪”地一下在白术面前关上。 又被拉开,一整套极为精致的飞鱼服塞了进来,塞进白术的怀里。 在她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大澡堂的木门又“啪”地一下拍在她的脸上。 …… 带着牛银花脱离黑河村,一路颠簸来到皇城,见着了皇上,通过测试,蹲过房顶,受过重伤。 她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连日里来因为背部的伤,只能含蓄地用湿毛巾擦擦身的白术彻彻底底地将自己清洗了一遍,当她神清气爽地从温泉池中走出,捧起放在塌子上的飞鱼服时,她像个痴汉似的将那身青织金妆花飞鱼绢贴在脸上嗅了嗅,感觉那绣工极为精致的飞鱼朴子在她的脸上压下一点点凹下的红痕,她眨眨眼,这才一把拉开身上的浴巾,开始一件件的将那飞鱼服往身上套。 白术这才放弃了跟那撮有呆毛嫌疑的刘海继续斗争。 拿过黑色璞头,端端正正地戴在脑袋上。 这是变相在骂她穿着飞鱼服像唱戏的? 王八羔子。 白术翻着白眼,跟在纪云屁股后面来到都尉府祠堂,当她一脚踏入祠堂,这才吓尿了的发现近日锦衣卫不算她之外二十七名兄弟外加八门手艺师父全部到齐,个个身着整齐飞鱼服,腰佩一把绣春刀,听见她走来的声音,他们齐刷刷地抓过头。 那一刻白术听见了“呯呯”的心跳声,阳光从她的身后倾洒而下,祠堂之内,那么多双眼睛都带着笑意瞅着她,一张张她花了几个月逐一熟悉的脸,每一张脸都能跟他们的编号、特长、性格一一对上号。 白术站在原地,像是觉得自己的脚下忽然生了根。 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忘记这一刻。 …… 片刻的相互瞪视之中,人群里二十一没个正经的声音响起:“哟呵,唱戏的!” 王八羔子他弟! 站在门口,白术的目光扫视,路过曲朝歌的时候,她看见对方虽然满脸严肃眼中却隐隐约约可见笑意,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对的那一秒,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看见了对方微微颔首示意。 当今都尉府指挥使云峥坐在队伍的正中央,在他的身后,是摆放着历代锦衣卫兄弟牌位的大桌案,一眼望去,只看见烛火缭绕,锦衣卫存在不过几十年,那台子上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摆放了如此多的牌位。 “过来,给前辈们上柱香。” “二十四卫,锦衣为首。烧过这柱香,穿上飞鱼服,佩戴上刻着你的名字的绣春刀,从此,你就是锦衣卫的人了。” 此时,白术手中的香“嗤”地一声窜起一束火光。 她将香从烛台上拿开,轻轻甩了甩,将明火甩灭,而后后退几步,面朝那巨大的供台,微微抬起下颚目光从被放置在最高处的初代锦衣卫指挥使牌位上扫过,随后,恭恭敬敬地在冰凉的地面上跪了下来。 “承祖师志愿,以血染金蟒鱼鳍为最后的素袍。” “承祖师志愿,以血染绣春刀为最后的光荣,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我从今日起,以血肉为誓。” 白术跟着念完,又高举手中已点燃的香,深深对着面前的供台三叩。 当她重启直起身子,轻轻地松了口气,将那三炷香插.入供台上的香炉里时,一炷香上掉下来的灰抖落在她手上,烫的她下意识地一缩,却没敢叫出声来,咬着牙将痛呼吞回了喉咙里,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 此时,由云峥亲手将那把为她量身定做的绣春刀系在了她腰间。 与那上书编号二十八的象牙牌一左一右,当白术走动时,能听见那绣春刀刀鞘与飞鱼服摩挲发出好听的沙沙轻响。 “记住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云峥替她整理了□上的衣服,松开手,抬起头,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笑容,“去吧,叫你那不靠谱的师父得瑟去。” 锦衣卫指挥使话语刚落。 …… 等到白术好不容易逃脱升天,来到都尉府门外,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低着头刚一脚迈出都尉府大门准备到大理寺门口威风一下,却还没等她走两步,就远远地看见了身穿绯红色官袍,拢着袖子缓缓走来的年轻男子,他眉眼之间尽是淡然,只是在目光扫过远远地站在都尉府门前摆POSE的一抹瘦小身影时,微微一愣。 “嗯,”君长知点点头,目光在面前这全副武装的小鬼身上一扫而过,“刚受了封?” “对啊,”白术眯起眼,“怎么样?” “好看。” 妈了个蛋。 “那真话是什么?” “像唱戏的,你明日只管往那戏班子里一站,哪怕是跟着上了台怕他们也发现不了多了一人。” 王八羔子它祖宗的。 ☆、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便是中秋节。 但凡传统节日,都是皇帝一年之中难得的休假日,可惜天德帝孟楼看来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早上不用上朝却也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想睡半会儿懒觉都不行,在宫女的伺候下洗漱整齐,便早早来到了乾清殿批阅折子打发时间。 不一会儿,乾清殿外便传来窸窸窣窣有人走动的声音,只不过这会儿孟楼看折子看得认真,并未抬头。 新换班的四名锦衣卫进了大殿,各个身穿整齐的飞鱼服又挂了绣春刀,因为近日过节,所以无论是身为副指挥使的纪云还是普通的锦衣卫身上穿的都是正统的全套飞鱼朴子礼服外加端正戴着璞头,孟楼匆匆扫了一眼这些侍卫,发现好像少了个穿玄色侍卫服的,正准备开口问,这才想起来自己亲口许诺,那个都尉府的临时工如今居然也混到了转正的一天。 微微眯起眼,果不其然发现这换班的四个人里有一个明显比人家矮了两个脑袋。 “锦衣卫什么时候改制了?”天德帝端起手边的茶碗子喝了一口,发现茶里面是加了奶的,清早喝有些腻味,便又搁下继续道,“三名锦衣卫站职还夹带一个唱戏的,是怕站得无聊了还能唱上俩句?” 天德帝此话一出,包括纪云在内的四名锦衣卫有三名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之中那唯一一个画风不同的矮子,后者眨眨眼猛地抬起头似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而此时大殿内,为数不多在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嗤嗤地笑了起来,其中,薛公公笑得最大声。 白术身上的飞鱼服穿着是有点儿大。 她也确实问过内务府管这方面的那位宫女姐姐,为啥这衣服这么大,结果人家回答她说,你还小,而且正是长个头的时候,现在穿着这身衣服是大,过了冬天就正巧合适了。 以上一番言论砸下来,一时之间白术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法辩驳,只能感慨这天德帝正是养了一群的好下属,各个都会明着暗着给他省银子,生怕多做一套一副皇帝就会饿肚子似的,也是醉了。 白术横了笑得满脸灿烂的纪云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就由他们笑话我,还跟着他们笑,是不是人啊你!” “那没办法啊,”纪云清了清嗓子,“今儿过节呢,难得万岁爷心情好说个笑话,我们还能不捧场啊?” “就是,”那边,孟楼也听见了白术的抱怨,于是正襟危坐,严肃道,“朕难得说个笑话,他们还能不捧场?” 白术一番话说得纪云侧目,两只眼睛里写满了:胡扯。 白术只当啥也没看见。 却看见坐在龙案之后的人果真收敛起了笑,稍稍伸脖子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你背上伤还没好啊?” 白术笑得更开心了:“回万岁爷的话,为您挡刀挡枪,是卑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你瞧瞧,朕最近忙的差点都忘记这茬了,也不知太医院还有没有往你们都尉府继续送药去,若是药断了,你们只管自己去拿就是,这些小事不用过来朕这边报备,虽这本是你职责所在,不过到底是你救了朕,现在由来笑话你,确实是朕不对。” “啊,”白术虚伪地瞪大眼,“万岁爷说这话这就折煞卑职了。” “怎么啦?梗到用时方恨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呵呵。” …… 几小时后,午时当到。 当西番队伍走进,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骑在马背上的年轻男子,他看上起似乎身形极为高大,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出他的长相,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他身着一身极有蛮人特色的服饰,身上的挂饰在马背上颠簸时叮叮当当,耳朵上那长长的金属耳环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当西番使节队伍行至天梯之下,刚刚站稳了,由走在最前的那个一看就非我族类的男子微微抱拳一个鞠躬,却也不下跪,朗声道:“西番国第二皇子西决,拜见大商国皇帝,愿祝我西番国与大商国边关永久和平,永无战事。” 西番国皇子话语刚落,在场文武百官纷纷跪拜,高呼“愿大商国国运永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时间,那齐声呼声震天,惊飞一群栖息在皇宫内院深处的飞鸟,高鸣展翅翱翔于天际。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孟楼的声音底气十足,足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朵里。 而此时,西决皇子已经来到了台阶最上方,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躲避,巧妙地闭去了天德帝想要上前来的一个没节操熊抱。 在场的锦衣卫各个犹如完美雕像,眼观鼻、鼻观心,充当最美丽的背景板。 眼廓深陷,高鼻,额间饱满。 琥珀色的瞳眸。 白术倒吸一口凉气,低呼一声“我了个去”。 旁边的纪云看不下去了,抬起腿踹了她一脚:“嘛呢?!” “这西决皇子够拼的啊!前两天还跟君公公在房顶上干架呢,这会儿转头就来装和平大使!”白术说,“不信回头你问老大,他肯定也认出来了!” ☆、第六十章 “你才脑残没药医,”白术瞪眼,“我看着像是开玩笑么?” 纪云先是伸头看了看不远处,见好像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这才猫了腰低过头凑近白术的脸盯着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斩钉截铁道:“像。” 白术被气得连翻了七八个白眼。 “什么叫‘连你都看出来了’,”白术转过头看着纪云道,“师父,你这是要逼我弑师啊!” “使不得,使不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西番人都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壮?”白术摸摸鼻子悻悻道。 “你接受得来你上啊!” “笑话,你以为谁都同你似的么,好龙阳,好龙阳就算了还没节操。” “哟,还恼羞成怒了,你不心虚你恼羞成怒什么。” “老子跟你没法沟通。” “你看,又恼羞成怒了吧,文武百官面前注意点形象,对得起你身上这一身飞鱼服么,你的绣春刀也在哭泣呢,嘤嘤嘤地说:我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糟心货当主子。” …… 上午迎接过西番使节,那品级低一些的官员便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自个儿回府过节玩乐去了,剩下一些皇亲贵族,以及那些与皇帝平日里素来较为亲近的正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被留下来,准备日落后在皇宫中享用中秋晚宴,晚宴时间未到,他们便在各自平日里办公的偏房里歇着,磕磕瓜子喝喝茶聊点儿八卦打发时间。 人群一散,白术便撇下她那个絮絮叨叨的师父,一溜烟儿似的回都尉府换下飞鱼服,穿上了锦衣卫平日出外活儿时才穿的普通侍卫服,远远看去虽是一身玄衣,但是凑近了看却可以发现,那一副的襟、袖、下摆都刺着极为精致的暗纹,那暗纹虽并不拥有具体形象,然而明眼人却能一眼瞧出,这完全是与飞鱼服上的相对应位置的花纹简化而来的。 换下了飞鱼服,绣春刀、象牙牌却是必须要佩戴在身上,正当白术窸窸窣窣地低着头整理腰间衣物,被她紧紧关闭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白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叫一声。 “叫什么叫什么!大姑娘似的,不就换个衣服么你有什么我没有,严格说起来我有的那玩意还比你有的大呢!”纪云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白术一眼,又忽然一顿,“你干什么去,穿成这样?” 白术摸了摸鼻尖:“今儿不是休沐半日么?” “是啊,”纪云点点头,“晚上在北苑还有中秋晚宴,不过没咱们什么事,咱们在偏院自己热闹,象征性地守着,放哨的活儿留着影卫那边蹲房顶就行。” “那就得了呗,休沐呢你管我去哪?”白术拍拍屁股站直了,“我就出城,给我爹娘寄点银子,顺便这不是大过节的么,就去看看我妹。” “哦,”纪云说,“原来是跟君公公去约会,啧。” 白术拍屁股的动作一顿,脸上忽然臊得慌,憋了个面红心跳的,最后在纪云嗤之以鼻的戏谑目光中落荒而逃。 从都尉府到大理寺是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放眼整个偌大的皇城怕是再也没有比白术走得更加轻车熟路的了,等她摸到了大理寺跟前,站稳了没动,就等着门房小厮通传去了,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也换了常服年的轻大理寺卿从门中走出,后者抬起眼,扫了眼站在大理寺门前探头探脑的矮子锦衣卫。 “走吧,”君大人缓步来到她身边,淡淡道,“那日我只是随口一提愿带你回君府一趟,却没想到你果然当了真,这是散了之后回去都尉府换了衣服就匆匆过来了吧。” 白术嘿嘿咧嘴笑没说话,心知虽然君公公这话听得让人觉得不怎么得劲儿,实际上也就是嘴皮子贱揶揄两句罢了,不然今儿他大可一身绯色官袍从头穿到尾,若不是打算中途还出一趟皇城,他还费劲儿带上这常服来做什么? 见白术只管咧嘴傻笑又不说话,君长知状似漫不经心又问:“背上伤可还好?” 白术继续嘿嘿嘿回:“好着呢。” 君长知点点头:“万岁爷之前同我说,早上你还哭爹喊娘借着伤口跟他讨便宜。” “谁讨他便宜!”白术嗤了声,“都笑话我穿飞鱼服不好看来着,还带着薛公公一块儿起哄,别人笑话我就算了,他个出事儿就剩下蹲房顶的凭什么笑话我!” “你穿飞鱼服是不好看,”君长知转过头,微微低下头看着身边这个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小鬼,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就这样还顺眼些。” 男神大大说得一脸严肃,白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好在男神大大今儿话题很多的样子。 白术不说话,他又另外找了一个话题:“我听说人说,你又看上那个西决二皇子了。” 君长知挑挑眉,转过头看着身边满脸崩溃的小鬼:“此事当真?” 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给掩住了嘴。 白术瞪大眼,呜呜两声,却被瞬间钻入鼻中的那股熟悉香味儿搞得大脑死机,只是傻愣愣地转过头去看身边那个伸手捂住自己嘴的人,对方看听了她一眼,随即难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你也看出来了么。” 白术抓着君公公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扒拉下来:“你认出来了怎么还放任皇上跟他亲得和久别重逢的亲兄弟似的?” “不然呢?”君长知挑挑眉,“当着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面,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将这尊贵的外国友邦拿下?理由是什么,人家掀了我君府房顶么?” 小说里那些什么个“宽大温暖有着因为习武而生长出的薄茧“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 反倒是她个真姑娘手糙得和大老爷们似的。 “看够了没?” “啊?” “要不要将本官的手砍下来给你带回都尉府放床头天天看?” “放手。” “喔。” ☆、第六十一章 剩下的一路白术就用来回味君公公的手去了,身边的大理寺卿似乎也是被她一脸的痴汉膈应得慌,终于没再继续找那些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题,两人并肩走出城门,原本还挺远的路,白术却觉得没一会儿就到了之前追杀西番和尚的那条街道上。 白术还觉得挺不好意思地说:“君大人,明儿您好龙阳的消息恐怕要传遍整个皇宫了,要不您澄清澄清?” “怎么澄清?”君长知面无表情地下头,扫了身边满脸真诚地小鬼一眼,“让皇上给宣道旨意,昭告天下本大人不好龙阳么?” 君长知一番话说得极为严肃,乐得白术一路笑到君府大门口。 期间君大人拢着袖子满脸无语,微微摇头,心想此人多半有病。 到了君府门口,白术算是知道以前君大人那个见着什么人不顺眼就想要放狗的破毛病从哪儿来的了,那天在后院见着的大狗虽然看似凶恶,但是一旦当它分辨出来者是友非敌,就热情地扑上来糊人一脸口水,那狗站起来和白术差不多一样高,等到她从狗爪子底下将自己拯救出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老早就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巴望着的小厮告诉君长知,说什么他表妹来了,君夫人让他一定要去见一见。 君长知微微蹙眉,站在原地没动,又回过头来看了眼白术,白术连忙摆摆手:“大人只管让人把我妹叫出来就好,其他的卑职自会处理。” 君长知又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直到盯得她浑身发毛,这才说了句:“要不你跟我进去,然后跟我娘说,我好龙阳好了。” 白术:“啊?” 君长知:“如何?”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不是说君公公天阉么? 就算娶个妹子回家又能怎么样? 难道是君夫人也听到了坊间关于君公公的流言,这才想要让他假装娶个姑娘回家堵住选别人的闲嘴? 正当白术思来想去琢磨不定,身后忽然被人拍了拍,她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转过身却看见牛银花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大哥,你胖啦!” 这丫头到底懂不懂社交礼仪以及技巧。 “大哥,别瞎说啊,夫人和老爷对我很好的,还说什么再过两年要给我巡个好人家呢。”牛银花一张脸红扑扑的像是苹果,拍开白术的手,却抓着她不放靠近了很是亲密地说,“我听君大人说,大哥可是进了皇城当了威风官爷的人,怎么人没见利索,反倒是变得流里流气的呢。” “嗯,这没办法,我在的那地方都是一群流氓,我要不流氓点就跟他们画风不同了。”白术哼了一声,“你忙不忙,不忙带你吃好吃的去。” “嗯,昨儿君大人就跟老爷夫人知会过,他们都知道你要来看我,就准我的假了。”牛银花笑眯眯地说,一张脸脸不知道为何变得更加兴奋了似的,她抱住白术的胳膊摇了摇,稍稍撅起嘴道佯装抱怨道,“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等你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至于撒娇,也是恰到好处。 这要是换了个男人在白术的位置,恐怕是要出门左转金玉楼直接金银珠宝求亲才好了。 至此,白术忍不住叹息:小孩子的学习能力就是强。 到了酒楼坐下,白术要了两份蒸月饼,红豆馅儿的,古代就是这点好,没有食品添加剂,做出来的东西扎扎实实,咸蛋黄又香又油,吃在口中口感沙沙的,红豆馅甜得恰到好处,配着那月饼中央的咸蛋黄一块儿下肚,满口留香。 再让小儿沏上一壶茶,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撑着下巴看看底下热闹的街道人来人往,打从穿越到大商国这么久,白术还是头一回觉得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牛银花说话,只是报喜不报忧地,受伤在床上趴了大半个月才下地这种事直接跳过,要死不活地天天将自己糊在墙上蹭来蹭去一个星期这种事绝口不提,她只是说一下自己在皇宫里如何顺利升官发财,特地强调了下自己现在每个月四两银子,然后偷偷摸摸地从袖子里掏出三两银子交给牛银花,让她自己留着花,又拿去另外四两银子,让牛银花往家里给爹娘寄过去。 牛银花推脱了下就收下了那些银子,小心翼翼地收入了口袋。 “嗯,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牛银花连忙点头说,“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夫人问我叫什么,我就说了我名字了,可是我刚说完,就见春香她们在旁边笑开了,刚开始还奇怪她们怎么笑话我,后来想了想就明白了,她们就是笑话我的名字土呢。” “可是春香这个名字哪里有比银花好一点?”白术茫然道。 牛银花说着忽然顿了顿。 “他干嘛啊?这月饼挺好吃的,你赶紧吃啊,中秋节哪能不吃月饼啊。” “喔,”白术一边啃月饼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呢?” 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不住地摇头。 纷纷在心中默默祝福这生得极好的姑娘早日脱离苦海。 过了一会儿,他们还看见这个侍卫小哥吃就算了,还拿筷子去戳那小姑娘的手,催促地问道:“然后呢然后呢?” 这样的二缺汉子还留着过重阳? “哎呀,然后就没然后啦,”牛银花拍开白术的筷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又是眼前一亮,“大哥,你们宫里忙不忙,你说少爷会不会没空带表小姐出去烧香?” “哎呀,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女娃怎么传宗接代啊!要那也是你的活儿!”牛银花瞪了自家兄长一眼,“而且你说的那什么是什么,我听不懂。” 白术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你就别和我抢了呗? 一个公公,抢破脑袋像什么话,对吧? ☆、第六十二章 正当白术无比蛋疼之时,只见坐在桌对面的牛银花忽然眼神儿一亮,稍稍站起来,身子探向楼外边,把白术唬了一跳,正想说“请勿把头手伸出窗外”,却在这个时候,看见牛银花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冲着街道上叫了声:“少爷!” 君长知看着探出个脑袋出来的锦衣卫小鬼,微微一顿,随即抬起手,指了指唇边。 白术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下嘴边,然后哗啦啦地掉下大一堆月饼渣滓。 “大庭广众之下卖什么蠢,都尉府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君大人面无表情地说,“下来,回去了。” 白术“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甜品的钱放在桌子上,转身便带着牛银花下楼去了,并且在下楼的过程中,她没忘记敲了敲妹妹的脑袋,说了句:“看吧,其实你家少爷挺忙的,没时间陪什么表妹去烧香。” 一句话安慰了牛银花,顺便也安慰一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白术忽然觉得有点心塞塞的。 白术来到君公公身边,两人告别了牛银花正准备离开,却在这时,白术听见牛银花在身后叫了自己一声,她回过头,看着自家妹妹瞅着自己,阳光之下目光闪烁,顿了顿,她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大哥,差点儿忘记了,今日是你生辰,一会儿我让跟少爷一块儿进宫照应的二毛给你捎带一碗长寿面吧。” “我生辰?”白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意识地去看君长知。 “看我做什么?”君长知莫名其妙地回视他,“我又不是你爹。” 君大人一本正经说起笑话的时候,还真是刻薄得不行呢。 ……虽然是迷信封建,但是当白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时,她发现自己又有一点想要相信这说法可能是真的了。 …… 正叨咕着,纪云推了门走进来:“絮絮叨叨嘀咕什么呢?” 白术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脸,星星眼道:“师父,徒儿今日生辰呢!” “哦,”纪云点点头,背对着白术开始宽衣解带准备换上飞鱼服,“想要什么礼物?” “把君公公放倒了放我炕上?” “然后呢?他没那功能,你功能还不齐全,你俩是准备温馨而纯洁地相拥抱着睡一个晚上?” “徒弟过生辰你没点表示就算了还他妈跟我说清理门户!你是不是人啊你!” “我是神。” “师父,你肩膀上那个伤口怎么来的?” “去去年奉旨清理一个魔教,那左护法厉害,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一手金轮使得极好,其实老八和二十二、二十六还有二十七也是新人,就是那年顶上的。” 牛狗娃,一个外表看上去是五年级小学生,实则是一个智慧过于常人(误)的名锦衣卫,白术! 呃,十一岁,没想到比胸来得更快的居然是青春痘? …… 白术作势要揍纪云,后者躲,可惜双手还扶着云峥的轮椅,所以便被自家大力无穷的徒弟一巴掌拍在背上,险些拍出个内伤。 王公大臣与万岁爷的中秋晚宴在北苑布置好了的地方,此时,树梢上已经挂满了喜庆的灯笼,眼瞧着夜幕即将降临,此时此刻的宫女太监们踩着高高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一个个点燃,一时间,整个北苑灯火通明,薛公公的吆喝声中,还有不知道躲在哪儿的蛐蛐叫,真是热闹得紧。 就在万岁爷的附近,看护着他的安全。 但是因为身份不合适而且人也多,也不至于呼啦啦一大群人直接往那原本位置就不多的宴会上挤。 因为今晚人多,还有外面请进来的戏班子,民间话本里经常有戏班子搞杂耍搞着搞着飞镖就直扑皇帝面门再加一句“狗皇帝纳命来”,因为前不久刚刚被骂过一次“狗皇帝”,天德帝表示自己的人生已经得以圆满,无须再在这中秋佳节再被骂一次,所以这会儿让锦衣卫上下二十八名在职人员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因为天德帝的这一句话,在云峥淡定注视下,众人纷纷将从厨房各种地方掏出的酒瓶又原地放了回去。 今夜以茶代酒。 二十八名锦衣卫在小小的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围坐成一团,隔壁王公大臣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想要看戏或者看歌舞,就自己爬到房顶上去看,于是当隔壁的晚宴正式开始,这边的屋顶上,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大排身的锦衣卫,一边拨着水煮毛豆、盐煮花生,一边喝着小茶,磕磕瓜子,顺便对那些个在跳舞的乐坊姑娘们挑挑拣拣,就好像选出了个漂亮的就能领回家似的。 白术正与纪云为了第一排那个姑娘漂亮还是第二排那个姑娘漂亮争得不可开交,她呸了一声“直男审美”,却在这时,听见屋顶底下似乎有人在叫“二十八”,她低下头一看,居然是君大人站在屋顶下,这会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晚宴中离席摸来了偏远,手中提着个食盒,灯笼萤火之中,正满脸淡漠地仰着头,看着蹲在房顶上嗑瓜子的白术。 就好像游客在看一只蹲在石头山上蹲房顶的猴子似的。 白术吭哧吭哧爬下房顶:“君大人,您怎么来了啊?” 君长知的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白术这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君大人,哟,君大人,稀客啊,稀客啊!” 这老妈子似的扯皮条语气。 一听就知道他妈的准没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神进展。 ☆、第六十三章 君长知瞅着房顶上的纪云,微微眯起眼,随即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纪大人。” “无碍,酒席之间难免筹光交错歌舞齐鸣,找个理由出来透透气也是极好的。”君长知眉眼不动地说着,将手中的食盒往白术手中一塞,“告辞。” 言罢准备转身就走。 白术回头瞪纪云。 比起其他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干一番事业”的其他锦衣卫来说简直像个正常人。 这会儿,在北苑中秋宴席气氛也渐入佳境,此起彼伏的掌声与喝彩声不断传入,然而原本百般无聊的锦衣卫们却纷纷又从房顶上下了来,白日里那副威风禀禀套在身上的飞鱼服这会儿被他们穿得乱七八糟,不少人的袖子都挽上了手肘,白术看着纪云对着二十一挤眉弄眼了一番,二十一点点头一溜烟就跑了。 过了没多久,二十一回来了,手里捧着几大坛酒。 纪云嘿嘿嘿地接过那几大坛久,往君长知面前一放,朗声道:“君大人,近日以来都尉府与大理寺走动频繁,联手查案,亏得君大人明察秋毫,才使得我府内曲师傅逃过一劫洗白与那乱臣贼子的关系,我家不肖徒弟二十八在您大理寺也诸多叨扰,今日我都尉府众有职务在身不方便饮酒,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君长知坐在桌案边,闻言,那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看得白术那叫个心惊胆颤,却没料到君公公只是勾起唇角,圆月之下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地说了句:“来。” 队伍的这头是君公公。 队伍的尾巴是一脸“今晚势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们上”的纪云。 画面太美。 白术有些不敢看。 如果她每次谈恋爱八字都还没个一撇最后都会弄成这个架势的话,她觉得无论自己是不是真的所谓“好龙阳”,除非她的对象是当今皇上,否则总之她可能这辈子都要嫁不出去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白术已经捏着一个装满了茶水的小杯子颠颠儿地跑到了纪云后面排队,纪云看着自家徒弟这么胳膊肘不朝外拐十分开心:“现在为师忽然有些相信你跟君公公是清白的了。” 白术踮着脚往前看,伸长了脖子看君公公面不改色地捧着一坛子酒喝酒如喝水跟一个个用茶水糊弄过去的锦衣卫们对着干,一边看一边头也不回地掉节操道:“虽然我心疼君公公如此喝,但是既然都喝了二十六杯,大概也就不差我这二十七杯,喝交杯酒的机会我还是不能放过的。” 此时此刻,锦衣卫副使发现,他好像并不是误会了他的徒弟的性取向问题,而是误会了他徒弟的节操下限。 等前面那二十多名锦衣卫各个乐颠颠地为“今晚势必喝翻大理寺卿兄弟们上”活动贡献出自己的一臂之力,心满意足地走到一旁的桌子边继续喝茶嗑瓜子看戏,白术终于来到了君长知的面前,此时,已经干掉大半坛子酒的君大人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拽着杯子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小鬼,轻轻吁出一口带着就香味儿的气息:“这辈子别指望我再给你送一次东西。” “嗯,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呀。”白术笑眯眯地高举手中茶杯,“干杯!” 正准备抬脚离去的君长知脚下一顿,微微挑眉,淡定转身。 这话明里暗里在讽刺君长知在硬撑。 君长知自然听得明白,淡然一笑,语气听上去倒是与平日里并无二样:“无碍,无须歇息便可归席。” 纪云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看那些宫女唱曲儿跳舞多没意思,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宴还没看腻么?” 这次君长知没说话了,只不过他瞅着纪云的眼神倒是将自己这会儿的想法表达得十分明白:哪怕是去看那些早就看腻了的宫女唱曲儿跳舞,也比坐在这看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你们好。 被如此直白地嫌弃,作为被嫌弃群体的其中一员,白术有些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 而此时,纪云已经像是拉着自个儿的亲哥哥似的,将君大人重新摁回了桌子边,嚷嚷着要赌色子玩,此提议一出,众人纷纷响应,还是自带那个“咱们有职务在身不方便喝酒就以茶代酒君公公您请便”的规矩,原本想着是借着这个机会放倒君大人,奈何今日月圆夜仿佛这男神也是吸饱了精气似的好运满满,几轮下来,个别锦衣卫喝了一肚子茶水跑了几趟厕所,君大人手边的杯子却是滴酒未沾,眼瞧着都快被秋风吹干。 这竹简大有来头。 斗地主。 然而君大人却并不拒绝,只是听白术将大致的规矩以及出牌方式说了一遍后,便点点头爽快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提出了个让纪云简直心花怒放的要求:“既然要玩,干输赢喝茶水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赢了的一方就可以要求输的做些个不过分的小事情作为惩罚,你们看可好?” 纪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答应了下来。 白术转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君公公:这货肯定喝高了,否则这么迫不及待地挖坑要埋自己?这年头拥有这么高思想觉悟的人恐怕真的不多见了。 然后,扔下北苑载歌载舞的中秋佳节人团圆大好气氛不管,一群锦衣卫外加一名大理寺卿,窝在偏院里斗地主。 倒是纪云和其他锦衣卫分别输了几次。 第一把牌局。 白术见识了二十一□上半身手覆于头顶绕偏院蛙跳一圈的好戏,最后在几名宫女的尖叫混乱声中,被打为“变态”的二十一慌忙翻墙而入,猫在墙角,纪云憋着笑假装严肃脸出去吆喝了几声,这才平息动乱。 第二把牌局。 白术见识到了纪云和十五的贴面舞,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师兄弟”配合默契、腰肢柔软地配合着院子外响起的曲儿跳完一曲,白术特别想问他们这会儿是不是可以“送入洞房”了。 第三把牌局。 十六扯着嗓子唱了一曲“十八摸”,一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纷纷建议十六退休以后可以去花楼里找份临时工以豢养天年。 第四把牌局。 白术拿到了作为地主标记的“红桃2”,君长知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简,淡定地拿走了另外一个地主的身份。 然后白术承认明明是她教给了这些锦衣卫怎么玩斗地主,明明君公公是刚刚才学会怎么玩耍的初心队员,但是最后成了猪队友的那个人还是她。 “惩罚惩罚!”纪云打了鸡血似的挥舞手臂,“惩罚惩罚!” 云峥淡然一笑,随他们闹。 “亲一个亲一个,”这边纪云的台词已经变了,“两位地主亲一个!” “亲你妹!”白术抓起手边的杯子准备往那张异常嚣张的脸上砸。 然而却在这时,她只感觉到身边忽然有一股她熟悉的气息靠近,紧接着,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带着淡淡酒香的柔软唇瓣已经飞快地覆上了她的唇,白术猛地瞪大了眼,大约停留了三秒之后,那股令人窒息的淡香才抽身离去。 “这样便可?” 以纪云为首,云峥除外,都尉府的二十五位小学生“嗷”了一声,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第六十四章 愿赌,服输。 白术动了动唇,面色红了又白白完了再红,内心那个草泥马狂奔,拿不定注意这会儿是娘们兮兮地照着君大人那张俊脸上来一巴掌,还是攀着他的肩膀给“愿赌服输”点一百个赞,这会儿还没纠结完呢,就听见君长知又道:“没关系,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情,等你长大就忘记了。” 此时偏院中群魔乱舞,一群锦衣卫玩得开心了又七凑八凑地自己拼了一桌上了房顶继续斗地主,就连云峥都跟着上房顶凑热闹去了,白术隐隐约约听见这群疯子下一个赌注是谁输了谁就别一朵菊花在脑袋上到万岁爷前面晃一圈,顿时唇角狂抽,庆幸现在她和君长知都已经被遗忘在角落。 毕竟,今晚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君长知见她愣在原地不说话,顿时也觉得尴尬起来,拧开脑袋,淡淡地说了句:“放心,本官不好男色。” “喔。”白术木讷地点点头。 君长知又将脑袋转了回来:“很失望?” “没有,”白术真诚地说,“这样挺好的。” 以后光禁酒都不行。 遇见什么盛大的节日,天德帝要是再想好好过,就应该找一巨大的笼子将整个都尉府的人都塞进去才行。 白术蛋疼地想着,在十八蹦跶着跳下房顶的顶着脑袋上的菊花去给天德帝添堵时,她又将脑袋转了回来,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君公公:“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来着?” 君长知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话就说啊,”白术用手肘捅了捅他的手臂,“磨叽什么?” 君长知拍开她使坏的手,沉默片刻,随后他说出了一句让白术差点将梗在喉头的那口要吐不吐的黑血彻底吐出的冲动的话:“你人虽愚笨,然天性不坏,君府虽大,但除却上头有个哥哥之外我没别的兄弟,如今你这样黏糊着我,倒是让我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弟弟。” 草泥马的大中秋节的你不说“中秋快乐”发个毛线的“弟弟卡”? 你喝多了就抱着弟弟亲? 你爹怎么没把你吊起来揍! 白术伸出手无力地扶着桌子,然后在十分绝望之中,她看见君长知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又强调一般地说:“嗯,弟弟。” 君长知话语一落,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原本还稳稳放在他与锦衣卫小鬼面前的餐桌整个儿坍塌了,上面放着的盘子杯子哗啦啦落了一地,而十秒内唯一跟这张桌子有接触的人,这会儿正淡定地将自己的手放回膝盖上,低着头说了句:“桌子不怎么结实嘛。” “去啊,”白术抬起头,仿佛莫名其妙般地看着他,“问我干嘛。” 桂花都开了啊。 那真的是秋天到了。 白术愣了吧唧的心想,而此时,正好坐在房顶上的纪云笑嘻嘻地叫她上房顶一块斗地主,她应了一声,三两下手脚灵活地爬上屋顶,在闹哄哄的一群锦衣卫兄弟和中间坐下了,又下意识地伸脖子往四周看了看,可惜此时风吹树荫摇晃,房顶之下都笼罩在黑夜之中,早已看不见那抹绯红色的身影。 …… 第二日。 都尉府上上下下为自己昨日的撒欢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纪云一边将自己的脸埋入盆子里胡乱漱口擦脸一边给自己系腰带,嘴里还不忘记骂道:“十八,昨儿你把万岁爷怎么了?怒得大清早就杀上门来!” “我他娘不就按照你说的让皇上确认当晚值班表么!”十八翻着白眼给自己套靴子,“不都是你想出的馊主意!还赖我!” “谁也别赖谁!”晚上睡觉习惯里三层外三层穿好的白术这会儿已经收拾干净自己,拎着一块帕子一边擦脸一边说,“我昨晚可没参与你们作案,到时候是兄弟记得把我排除一下,你们被揍了在床上一字排开趴好,总还得有个能走路的给你们去太医院拿药擦你们那被揍得开花的屁股对吧?” “对,”纪云冲着自家徒弟露出个嘲讽的表情,“我就跟万岁爷说,咱们二十八当时在忙着跟他的君公公谈情说爱,没空想法子给他添堵呢,千万别冤枉好人!” 大约三分钟后,都尉府上上下下二十八人,连带着准备去换班的以及准备换下来这会儿跟着万岁爷一道回了老巢的,各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背着手,在都尉府院内一字排开,老老实实低着头,气氛十分肃穆。 在垂下眼看地的同时,白术发现她鼻尖上好像又有一颗青春痘在异军突起。 正琢磨着一会儿去太医院还要顺便给自己弄个什么去痘的配方,就听见天德帝的声音在脑袋顶上响起:“昨晚是不是你想出的馊主意,让你师兄顶着一朵菊花像个疯子似的在群臣面前跟朕说话?” 白术低着头,不说话,正游神儿琢磨谁他妈这么倒霉被第一个抓出来问话,下一秒,下巴就被一把扇子挑了起来,把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天德帝收回扇子,啪地一下展开挑挑眉:“怎么着,说你还不服是吧?想跟朕动手?” 这就是平日里在上司心目中形象不佳所付出的代价。 不仅从此好事儿绷指望,当你这个群体出了什么破事儿的时候,人家都能第一个想到你。 “回皇上的话,”白术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说,“这回真的不是卑职!您去问副指挥使吧!” 一句中气十足的“您去问副指挥使吧”将队友卖得彻彻底底毫不犹豫,说得站在她身边的纪云抬手就在她屁股上揍了一巴掌,白术“哎哟”一声,往二十一那边靠了靠:“万岁爷您看,有人心虚恼羞成怒呢!” “你闭嘴。” “云峥,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纵容手下于群臣外邦前有失礼仪,该当何罪?” 唯独云峥显得特别从容,他甚至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稍稍坐直了身体:“皇上所言甚是,是卑职教管无方。” “回皇上的话,前辈说了,锦衣卫第一要务便是保全天家颜面,誓死效忠,如辱没本职,当罚。” “怎么罚?” 云峥顿了顿,片刻后,在一片鸦雀无声的都尉府院内,响起他淡然的声音道:“先杖八十,而后革职。” 白术震惊地瞪着云峥。 不仅仅是她,这会儿整个都尉府上上下下在职的剩下二十七名锦衣卫都瞪着他。 说到这儿,皇帝话语一顿。 紧张的气氛当中,白术忽然隐约预感到一丝不妙。 “二十八,你来。” ☆、第六十五章 “无碍,凡事总有第一次,”天德帝淡淡道,随即又在龙銮上坐下,接过薛公公手中的茶水,“且先打着瞧吧。” 打着瞧。 这玩意还能边打边瞧?打坏了还能退货回去给咱们老大重新捏个暂新的屁股? 皇帝一席话,说得在场二十八名锦衣卫人人面色一变,就连之前显得十分淡然的云峥也不例外地睫毛轻颤了下,而后抬起头,极富深意地扫了一眼在场其余锦衣卫,只是这么一眼,愣是将大伙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念头都给看回了肚子里。 他怎么不把龙椅也让一半给这个老太监坐一坐算了? 不就是别了朵菊花跟他说句话么,用得着一副十八是把他的菊花摘下来别头上那么深仇大恨? 白术胸口怄着一股气,却不得不听从天德帝的话吭哧吭哧地跟着另外一个被随手点名的倒霉蛋二十一一块儿到诏狱去取廷杖揍自家老大的屁股,二十一也是愁眉苦脸的,两人进了那阴气森森的诏狱,二十一还压低声音嘟囔了句“他娘的还不如打我呢也不知道老大那腿能不能受得了”,一句话说得白术顿时心中五味陈杂,只觉得那天德帝更加惹人讨厌了。 又想到云峥老大狼狈地趴在那审犯人用发藤条椅上遭那罪,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旁边的二十一被她这随手一拎,便拎稻草似的将这死沉死沉的廷杖拎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这还用你说?要相信我的演技。”白术皱眉,“平常看你们演多了,我总归还是学着来点儿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步么!” “妈的蛋,说道罪魁祸首还不是昨晚你们一群脑残玩嗨了没个下限么!”白术横了都尉府的“厨子”一眼,“有技巧干净说,磨磨蹭蹭什么,当你炒菜呢还一点点往里面加料!” “还没瞎。” 二十一搓了搓手,尴尬地笑了笑:“薛公公底下一个大太监,当年打翻了皇上的磨盘,被打了十杖。” 白术:“然后呢?” 二十一又是嘿嘿笑:“我和纪哥儿打的。” “知道了。” 回到了前院,纪云又皱着眉取来一张新的藤椅放好,还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白术在旁边看着狂抽唇角,顿时觉得这都尉府上下都将云峥当做陶瓷做的,轻拿轻放,生怕磕着碰着再闹出个不好来,事实上他们心里都知道,其实云峥比他们谁都厉害,真要打起来,恐怕他们就算是三个人一块儿上,也不一定能将都尉府指挥使拿下。 云峥的轮椅自己动动手就能活动,但是只要进了都尉府的大门,走哪都能有人推着他。 都尉府除却早膳是因为大家起床时间不一定有人喜欢睡懒觉,都是到了小厨房随手拿点东西就吃,但凡午膳和晚膳,无论再饿,大家都是老老实实地蹲在桌子边,等着云峥来了才真的动筷子。 外面出公差的人带啥当地土特产,也都会特地给云峥留一份。 白术不知道云峥的腿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曾经在君公公的那些个卷宗里看见过,但是还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又被其他的事儿给搅合了。 她只知道,打从她到了都尉府,这地方给她的印象就是:都尉府指挥使很牛逼,而且他就是都尉府的吉祥物似的。 ……这他妈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 此时此刻,初秋的清晨明明十分凉爽,白术还是觉得身上随手套上的飞鱼服捂得出了汗,弄湿了她的背脊,她皱起眉抹了把额间的汗,拖着那廷杖来到云峥身边,弯下腰,面色苍白地接过满脸平静的云峥递到她手中的指挥使象牙牌、绣春刀,期间,微微颤抖的冰凉指尖从自家老大的指尖上滑过,后者似乎因为那冰凉的触感略微奇怪地抬起头,却发现这会儿站在自己轮椅前的小鬼,那脸色比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死人更像死人。 他垂下眼,在白术来得及将手缩回去指尖,指尖飞快地在她掌心碰了碰,低声道:“无碍。” 白术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眼云峥,而后转过身,郑重其事地将手中云峥的象牙牌、绣春刀交予到了早就等在身后的纪云手中。 十五和十六上前,将云峥从轮椅上扶起来,在藤条椅上放稳。 白术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清清嗓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二十一道:“开始吧。” ☆、第六十六章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女儿家做不来这种差事。 白术觉得,现在她忽然有些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了。 下意识地抬起眼扫了一眼跟他相对着站的二十一,这会儿都尉府的厨子看上去亦是怒目圆睁,双目通红,然而他那握着廷杖的双手却稳稳地没有因为他个人情绪而产生任何动摇,一次次落下,当云峥身上的飞鱼服被他“啪”地一下直接拍裂时,他也只是微微一顿,蹙起眉。 都尉府的前院里安静得可怕。 谁都知道被揍时候必须放松肌肉才不至于伤得更严重,但是人是有条件反射的,明白这个道理却不一定能做得到,然而云峥却仿佛完完全全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无论是当他身上的飞鱼服被打碎,还是那扬起的廷杖带出的血珠子在地上洒出一道弧线,他始终保持着平日里的淡然。 完完全全做到了不卑不亢。 白术被那皮开肉绽的血吓唬得直想闭气眼睛就这样退缩,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握着廷杖的双手心完全被汗汗湿了,这会儿她咬着牙憋着气死撑着麻木地将那廷杖一次次调整好角度落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身之上,她猜想,如果却在这时出了什么事让她稍微走神岔了气,她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一屁股坐在抵上了。 白术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地凝神屏气,目光也不再涣散,她皱着眉死死地盯着云峥的伤处,一杖落下,跟着朗声道:“二十三!” “二十五!” 众目睽睽之下,在所有的锦衣卫都抬着头对那个表面添油加醋暗地里顺便嘲讽他们放水的老太监行注目礼时,那抓在白术手中的廷杖到底是没轮下去,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只见她一个转身,单手拎着那死沉死沉的廷杖就往薛公公那边杀过去了! 只需要她再动作快些,那廷杖就能结结实实地拍在薛公公的脑袋上,这一下下去,就算不是拍个当场脑花四溅,恐怕也要被拍出个半身不遂! “都尉府锦衣亲军护卫二十八!你想干什么!” 皇帝一声呵斥,倒是救了薛公公一条小命,那廷杖在距离薛公公的脑袋大概还有个几厘米的地方忽然一下停了下来。 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白术低下头,看了眼顺着薛公公的衣袍下摆逐渐被染湿的裤管,嗅嗅鼻子,又闻到一股渐渐弥撒开在空气中的臊味儿,她冷笑一声,“呯”地一下扔了手中的廷杖,毫不犹豫双膝跪地:“皇上饶命,请听卑职一言!” “不听!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事!还有脸来跟朕讨价还价?!”天德帝是怒极了,身边的薛公公当场失禁也让他觉得极没面子,这会儿所有的怒火当然都指向现在趴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身板身上,“你若是活腻歪了,只消说一声,朕成全你便是!” 白术稍稍抬起身,对视上那双盛怒的龙目,顿了顿,淡淡道:“皇上,您且瞧瞧您的四周。” 天德帝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完了片刻之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什么这么配合似的,猛地收回目光:“看什么看!” “你大胆!” 白术淡定地将自己的话说完,而后,她看见天德帝从刚才那蠢蠢欲动恨不得请尚方宝剑把她的脑袋看下来的盛怒状转入成了怔愣状,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这样低着头,看似毫无防备地与这会儿跪在自己脚边的小鬼相互瞪视片刻。 天德帝只瞧着脚边那双赤红的双眼,眼中尽是血丝。 兴许是灼伤。 “闭嘴。” 闭嘴就闭嘴。 反正想说的都说完了。 还是做不到。 祝不曾老去的中二病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德帝被明里暗里骂了一顿,居然还松口了。 听见那“啪”地一声轻响,云峥在二十一的搀扶下下了藤条椅,勉强在地上跪稳了,带着剩余二十六名在职锦衣卫齐声高呼:“臣(卑职)等,谢主隆恩。” 天德帝回给了他们一个冷艳高贵的“哼”。 “皇上,皇上,这可使不得啊,这八十杖才打了一半没到就停了手,都尉府还不闹翻了天去啊!” “闭嘴,回去换裤子。” “滚吧。” ☆、第六十七章 那之后白术自然是被教训了一顿。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是云峥趴在床上皱着眉教训人,都尉府二十八号锦衣卫同志搬着一张小板凳坐在旁边捧着脸听得一脸认真做深刻检讨状,云峥本就身上疼痛难忍,再一扭脸看见身边那个眨着眼满脸“然后呢”的小鬼,顿了顿,忽然就没有了继续教训人的欲.望。 “你出去吧,今儿不是还要出外差么?”锦衣卫指挥使转过头面朝床内侧,“顺便让纪云进来给我换药。” “不要你。”云峥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你这毛手毛脚的,劲儿还大,我这身上一大半伤都是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功劳,还敢劳烦你换药?” …… 耍火叉的动力利落踏实活泼,引来一阵阵喝彩;弄中幡的幡幅飘展,铃声叮当;还有耍花坛的,刷杂技的,禽戏木偶戏的,街上那是掌声喝彩声不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以西决二皇子为首,其余的人包括那天那个死肥猪似的西域和尚在内一干人等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东看看西看看,那个西决似乎对捏面人和木偶戏特别感兴趣,停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手艺活,待身后的人忍不住上来在他耳边耳语半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白术和十八猫着腰走在房顶上,跟着他们跟得腰酸背疼,白术好歹还能看看热闹了解了解古代人民民生乐趣,对这些早就不新鲜的十八那是从头抱怨到尾,奈何这些西番人真是体力好得过分,从街头走到结尾,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路过一个射箭有奖品的摊子上时,原本他们是头也不回到打从那儿淡定路过,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西二皇子的注意力,于是他又倒着原路退了回去。 蹲在房顶上,白术翻了个大白眼的与此同时,她还听见十八在她的身后满满不耐烦地喘了口气粗气。 一副小宇宙就要爆发了的模样。 都尉府自然也有急脾气的人,比如十六、十七、十八这*三人组,就是年轻气盛十分沉不住气的典型。 特别是十八看见西决二皇子的箭落地,连准心的边儿都没抹着时,那叫个兴高采烈,就好像那个摆摊坑银子的大爷其实是他爹似的。 正当白术看着,身边的十八忽然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腰,扬扬下巴道:“喏,哎呀,二十八,你对象来了。” 十八道:“我只看见了一层佛光。” 白术:“?” 十八:“色即是空那种,和尚长得再好看也还是和尚,只能看,不能用。” 忽然有一种想把队友从房顶上推下去的冲动。 而在他们身后,白术已经被君公公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披在肩头伴随着拉弓动作轻轻摇晃的一袭长发那优美的弧线帅晕在了房顶上。 君长知满脸淡定地将哭丧着脸的小摊贩递过来的三个大阿福接好,三个大阿福造型各不相同,只不过白术离得远看不清楚,只见君公公低下头看了看似乎比较了下,然后选出两个给了西决,剩下的一个顺手便塞进了挂在他那大白马背上的兜兜里。 西决笑眯眯地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跟君长知道别,带着自己那伙人继续往人群繁杂的地方走。 君长知上了马,调转马头,走上了通往君府的路。 白术头也不回地说:“其实你这比喻还挺恰当的。” 后来十八还说什么白术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她已经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队友顺手推下了房顶。 而这个时候,在他们的不远处,西决一行人进了央城最红的花楼。 白术利落地跳下房顶,往趴在地上的队友身边一站:“且先将西番国美女云的硬条件放到一旁不提,你觉得西决二皇子这样身份的人,沦落到要逛花楼的几率是多少?” 十八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屁股道:“比你跟君公公终成眷属的几率还少。” ☆、第六十八章 花楼,自古以来的情报贩子聚集地。 西决二皇子进了花楼,无论他进去是做什么的,白术和十八都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跟进去,好在倘若其中有什么猫腻的话,那西决二皇子去了一次自然不可能不去第二次,于是锦衣卫两人对视一眼,原地解散。 “去掏蜂窝吧。”十八满脸同情地说,“我回去给你准备蛰伤药。” “滚。”白术面无表情地说。 然后,她就去掏蜂窝了。 君公公那个小王八蛋,每天一副忙的两脚不沾地的模样,却有空跑出来跟什么小表妹到灵泉寺烧香?白术满脸郁闷地蹲在房顶上,双目怨念地盯着那出双入对的佳人一对,这君公公的小表妹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七*,缺是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白术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发现有点膈手,再摸摸自己的胸,一马平川能打桌球。 心塞。 最不公平的是,这小表妹的脸还长得好看,往君公公身边一站,总让人觉得人家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在此期间,君长知就跟在其身边负责埋单,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买好了东西包好就交给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厮手上,两人继续前往下一个摊子,继续买买买。 白术蹲在房顶上,咬碎一口白牙,当一阵秋风吹过,小表妹哎呀一声捂住了眼,君公公转过身低下头用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颚去查看她的眼睛时,看着小表妹那白里透红无比羞涩的脸,白术捂着胸口滚下了房顶。 …… 当天晚上。 这天正是周一,都尉府例会日。 憋着一肚子气又饿得头昏眼花的白术回到都尉府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个太监拢着袖子畏畏缩缩地站在前院的井边儿往里头看,这会儿新仇旧恨的,正对“公公”这类生物咬牙切齿的恨着,就有个人自讨没趣儿地送上门来?白术大大咧咧地一脚迈进门槛,粗着嗓子吼了声:“嘛呢?懂不懂规矩!看看看看什么看!” 两人摇摇晃晃站那井边站稳,双双是舒了一口气:一个是叹息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另一个是叹息还好自己机智敏捷否则一不小心就要在这专门抓违法犯罪的组织大院里成了杀人犯。 而此时,有了闲心的白术才看清楚,原来这会儿站在她太监大约是二十一二上下的年纪,生的倒是唇红齿白,极为好看,大概是因为是阉人,所以皮肤也白,五官也极为女性化,这样的年纪脸上干干净净,不施粉黛皮肤怕是比那些后宫妃子还好上不少。 只见这年轻太监又是拢了袖子,淡淡一笑,微微弯下腰语气谦卑地冲着白术软绵绵地说:“有劳侍卫小哥了,方才咱家也是一下受了惊,险些失礼,仔细惹了笑话。” 而且她老早以前就想要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弟弟。 介于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想了想,白术决定还是不要将对君公公以及薛公公的怨恨夹杂在无辜的(长得好看的)路人身上,于是摆摆手决定还是别为难人家,看了看四周发现院子里又没人,于是好奇地问:“你是什么人,跑来都尉府做什么?” 然而却看见这年轻太监也不急着拿出伤药,只是依旧拢了袖子微微弓着身站在原地,笑眯眯的样子:“怎么,咱家倒是没听说,这阵子都尉府的风往哪边吹了?” “公公怎么了?”那年轻太监歪歪脑袋,似乎有趣地看着面前滔滔不绝逮着个人就使劲儿抱怨的小鬼,“公公就做不成事儿了?” “什么是空降兵?” “就是厚颜无耻,从天而降,在鬼都不认识他的情况下就这样当了人家的老大的人。” “这解释咱家倒是第一次听说,倒是有意思。” “二十八,嘛呢?回来不进屋在外面作死?” “你才作死呢。”白术回过头,看了眼这会儿满脸阴沉的纪云,“人家太医院的公公给老大送药来你们也没个反应,就算是抵制空降兵也不能争对人家这整个公公群体啊,再说了老大要是耽搁了上药时间,耽误了伤口愈合,那副好臀你赔得起么你?” 纪云耐着性子听白术噼里啪啦说完,露出个嘲讽的表情:“你就疯吧你,老大的药过了晌午那会儿就送来了。” 白术一听,闭上了嘴。 转过头看着“太医院公公”,这会儿正站在原地,还是那副笑面佛的模样,微微歪着脑袋瞅着自己。 “那个屁啊那。”纪云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随后目光绕过她,放到了她身后那个年轻太监身上,“请吧,王公公,虽然您今日第一天上任,例会总是该参与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就是,今后,都尉府劳烦您多上上心了。” 白术满脸问号地看着面前的太监,只见其又是微微一个鞠躬,还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有劳纪大人,今后就有劳了。” 【什么是空降兵?】 【就是厚颜无耻,从天而降,在鬼都不认识他的情况下就这样当了人家的老大的人。】 白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在职锦衣卫,编号二十八。 永远奔赴在准备得罪上司与正在得罪上司的道路上。 ☆、第六十九章 万岁爷请来的空降兵叫王睿。 所以薛公公对王睿特别好,自己有一口肉吃,就不会忘记分自己的儿子一口肉汤的程度。 这皇宫中多少总有些流言蜚语,薛公公听了,人精似的虽然心中多少提防着,但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当时琢磨的是,王睿再怎么有野心,也还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顶了天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但是没想到的是,王睿这个人早就入了万岁爷的眼。 这下子王睿几乎是一下就真的从薛公公的五指山里翻了出来,并且一跃,就成了他的平级。 甚至比他这个内务府的总管太监更要风光。 而此时此刻。 作为都尉府的空降兵指挥使,王睿还未来得及配上象牙牌、绣春刀以及飞鱼服,只是还穿着寻常的大太监衣服,往那会议厅的主位上一座,在其座下,除却云峥之外二十七名锦衣卫均是面面相觑,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首座上真坐着那么一名画风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各个心中又都觉得古怪得不行。 “资料谁找的?上头也没说这个王睿长什么模样!” “喔,怪我咯?” “好人?好人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跟咱们开会?自求多福吧你。” “完了完了,”白术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副指挥使,“触碰着王公公内心的伤痛了?” 纪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恨不得一拳将身边没个正经的徒弟一拳砸晕,没好气地说:“痛你祖宗,闭嘴吧你!” 而此时,只见王公公刮了刮茶碗子,又吹了吹那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子,抿了口,这才放下碗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咱家听说,都尉府有一名专职做易容的手艺师父,可当真?” 在做的锦衣卫纷纷交换眼神,因为搞不清楚这王公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居然没人敢直接接茬儿,好在是纪云,指尖在他面前那装着满满一杯茶的茶杯上轻轻一弹:“确有此人,王公公如何提出如此疑问?” “胭京楼百年字号,花娘也各个貌美,这西决去了一次尝尝新鲜也罢,可是花楼到底是个人多口杂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一介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那跑,咱家认为,这就多少有些说不通了。” 王睿话里的意思大伙儿都听得明白,还不就是在说“谁没事闲着天天往花楼里跑”的意思。 一介阉人来猜测正常直男的想法,这也怪让人心疼的。 “依咱家的说法,花楼,倒是个做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好去处。” 熟悉。 每次要有什么事儿要查了,基本云峥说话也是这么个语气。 王睿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当从会议开始,始终低着头的白术这会儿都被唬得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他,却不料刚抬起头,就对视上了一双还是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这会儿正毫不避讳地瞅着自己,王公公瞅什么白术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小腹一紧那是差点儿被吓得尿出来,赶忙挪开视线。 “这事儿万岁爷交代了,要查,查个清楚。”王公公笑眯眯地说,“纪副使,劳烦您还请易容师傅来,咱们就送两个易容术在行的、跟胭京楼头牌‘韶华’身形差不多的人进去,顶了她们的位置,也好亲自套出点头绪来。” 王睿这主意一出,在场的锦衣卫各个没了声音。 鸦雀无声。 让锦衣卫扮演街边小贩、杂耍卖艺,江湖走镖师父,那都不在话下。 ……花楼头牌? 别闹。 一个个大老爷们的,走路一跨出去十个有八个还带外八,要他们学那走一步扭三扭的法子,还不要了他们老命! 白术的心中的碎碎念还没来得及碎完,却忽然感觉到,那王睿的目光直接从她的身上挪开了。 咦? 白术眨眨眼。 下一秒,就听见王睿带着疑问的声音在主位上响起:“二十一,你行不行?” 二十一:“啊?!” 妈了个巴子的。 ☆、第七十章 女扮男装从未被揭穿也就算了,大概是演技好。 女扮男装被人家看见入浴图都还是未被揭穿也就算了,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发育。 女扮男装到在一群糙老爷们团体里十分需要出现一个人假扮女人的时候还是比不过一个炒菜的糙老爷们,这,必须,不能算了!!!! 二十一炸毛道:“老子还没答应呢,别搞得好像事情已经圆满完成了一半了似的!” 二十一继续炸毛道:“什么演技不行!老子可是江湖有名的千面提灯书生!” 还千面提灯书生呢,啧啧。纪云斜睨都尉府的厨子一眼,转了个身,懒得面对他的口水攻击,面对王公公道:“王公公,我记得胭京楼还有个跟韶华差不多大的一等牌子姑娘叫什么云麓来着,我觉得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多安排个人进去接应一下做个替补才好,徒弟,要不你去试试?” 白术木着脸,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问道:“我做替补?” ……替补。 在男扮女装这件事儿上老子一个真姑娘居然沦落到给一个炒菜的糙老爷们儿当替补!!!! 人性呢!!!!!! 白术:“不去。” 韶华姑娘半只手掩面,扇子状扇了扇飞快地眨巴着眼道:“本姑娘申请提早告老还乡,远离此等鱼龙混杂之地。” 云麓姑娘面无表情道:“弑师。” …… 这多少还跟白术的心情欠佳有关。 白术瞧在眼里,生怕天德帝一个偏心眼就真的跟着西决二皇子求婚了,到时候他们都尉府岂不是里外不是人了么? 这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实在是难受得慌,于是这一天,当天德帝和几个近臣深夜挑灯谈事,门后隐隐约约透出的烛光之间,守在门口的锦衣卫二十八咬着舌尖,像是在给自己鼓气或者增加幸运值似的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随即压低了声音嘟着嘴吁身边的另外一名锦衣卫:“埃,埃,埃?” “埃个蛋,老子没名字啊?”那锦衣卫转过头来,木着脸看着自家徒弟,“干嘛?又要上茅房?” 白术话还未说完,那边二十一已经压低了声音仿佛受了什么屈辱似的咆哮开了:“唉,我可听见了,那边那个死矮子,怎么说话呢你! 纪云不理二十一,就看着白术催促道:“有屁快放!” 纪云面无表情地说:“就人头落地了,伴君如伴虎嘛。” 纪云动了动,正欲说话,忽然他们身后的门就被人拉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乾清殿内与天德帝促膝长谈一夜的君长知君公公。 有蹊跷。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矮子锦衣卫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淡淡道:“你随我来。” 君长知不说话了,伸出手敲了敲那敞开的门,咚咚俩声之后,天德帝不耐烦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让你去你就去,朕在这好好的死不了,就算要死了也不差你这么一个站班的,快滚。” 君长知:“行了?” 白术没办法,抹了把脸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灰溜溜地跟在比自己高了俩三个脑袋的年轻大理寺卿屁股后面去了,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直到君长知在拐角处的阴影中停下来转过身,白术一个急刹车,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 “吃错药了你?”君长知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说。 “啊?”白术眨眨眼,“怎么啦?” 白术:“啊?火器设计图?这么严重?” 白术摇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你瞎凑合什么?” “呃呃呃是什么?” 要不要那么会抓重点。 “说话。” 白术被唬得下意识后退一步。 君长知微微蹙眉:“这什么这,不要?” 言罢作势就要随手扔了,白术屁滚尿流地扑上前抓着他的手腕抓牢了,完了抓住就不肯放了,抬起头,一双黑色招子在月光之下忽闪忽闪的:“给我的?” “嗯。” “哪来的?” “路边捡来的,看着长得像你,就捡回来了。” “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做工也粗得很,不要扔了便是。” “你逛花楼?” “去看着你们而已,”君长知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将手中的大阿福往面前的矮子锦衣卫怀中一塞,“没事了,走吧。” “喔。” 白术捧着手中的大阿福,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戳到了君公公的痛处,于是深刻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之后,在身后君长知一脸莫名的注视下,转过身颠颠儿地一溜烟跑路了。 ☆、第七十一章 君长知走了以后,这夜站值的人正巧有白术和二十一,天德帝索性将门口的锦衣卫叫了进去,商讨之后调查神兵营火器设计图泄露一案。 见四名锦衣卫默默地走进来,天德帝先是在四名锦衣卫身上扫视一圈似乎在审视这锦衣卫到底合适不合适到花楼男扮女装,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又将目光转向白术,在看见这矮子锦衣卫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玩意儿之后,他愣了愣:“这么丑的大阿福哪来的?” “回皇上的话,”白术抱着大阿福老老实实地说,“君大人给的。” 白术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倘若被揭穿了呢?” 天德帝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 第二日,都尉府内。 白术听话地转了个身,回过头看着抓着个丈量尺在自己身上捣鼓的副指挥使大人:“我要有钱我也捐呐,你去询问下万岁爷给不给咱们添俸禄?” “最近万岁爷瞧咱们都尉府不顺眼呢,”在纪云身后,左手抓着一个小本本右手抓着一杆毛笔的二十一头也不抬地说,“现在去商量添俸禄和去申请月提前告老还乡有什么区别?” 纪云点点头:“二十一说得是,人家还是厨子,也没想你这般被猪油蒙了心。” 纪云伸过脑袋去看了看,只是一眼便道:“添小了,云麓那胸前可不止这两点肉呢。” 二十一抬起头眨眨眼:“再多怕是要挂不住了。” 作为一个姑娘,被人以糙汉子的标准来衡量胸部这样都要被嫌弃胸小,这日子还能过?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温情在哪? 白术忍无可忍地骂道:“你他娘眼角才往下掉!” 纪云满脸理直气壮:“可是人家云麓姑娘的眼角是往上勾的。” “那是化妆,你懂个屁!给老子一根眼线笔我他娘能给你画出个苏妲己!”白术真是受不了这直男神一般的审美以及瞎了一般的目光,暴躁地说,“在你眼里头那个云麓是不是还是从来不施粉墨,素面朝天,依旧美丽动人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纪云惊讶地看着他徒弟:“咦,你怎么知道?!” 这时候白术的眼珠子都快翻到后脑勺去了。 雄性生物们的眼光还真他娘的就是八百年始终不变,只要不是烟熏妆大浓妆在他们的眼中世间万物皆素颜,也是醉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一切数值记录完毕后,纪云便带着白术还有二十一到易容师傅谢师傅那儿报道去了,依旧是满屋阴凉,到处都是做好的石膏模具,只不过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白术他们来时,房间里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往那屋子里一站,就能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以及一股浓浓的草药香味儿。 白术:“哇!” “哇什么哇,要做你量身定制的易容面具,当然也要知道你脸上的骨骼构造,”纪云站在她身后仿佛恨铁不成纲一般说,“走出去别告诉别人你当初通过了易容这项考核,咱们师门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纪云话语刚落,白术跟着拧过脑袋,仿佛是要应了副指挥使的听力绝佳的事实,不消一会儿,从屋子的阴暗处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阵沙哑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们来的正好,二十一,二十八,你们来,试试这面具和你们和贴不和贴,我好再做下调整。” 像硅胶。 但是肯定又不是。 白术吭哧吭哧地将面具戴上,就好像给自己戴上一层面膜似的,她张了张嘴,有些不会会说话了似的含糊不清地说:“鼻子那儿有点空。” “还要塞几层皮进去的,这个要一点点往上黏,否则不牢固,看也不自然,还不轻触碰,碰碰就歪掉了。” 谢师傅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里屋的另外一个工作台,只见工作台上果然放着无数片薄薄的等大小的薄皮,只是蝉翼一般透明的猪皮。 “你胸也是这么出来的。”纪云在旁边兴高采烈地补充说明。 白术瞪了他一眼。 她穿好衣服挺满意地往外走,然后叉腰问一屋子的人:“怎么样?” “二十一做的偷工减料小菜包似的。”纪云满脸嫌弃地说,“你是不是这辈子没见过大胸长什么样的?” ☆、第七十二章 纪云“啪”地合上手掌的资料小册子,看向不远处一脸严肃身穿飞鱼服昂首挺胸站着的都尉府厨子:“二十一,你拉个琴我听听?” 二十一:“颠勺子我就会!” 纪云皱眉:“少废话!你就试试,颠勺子和弹个琴能差多远,不都是手上活儿么!” 纪云这番不靠谱的话似乎注定了接下来的悲剧,于是十分钟后。 白术:“神马!那可是古琴!!” 白术:“喔。” “不就是个花楼的花娘么,还‘贤良淑德’呢你在逗我?”白术看着她师父手中的资料,仿佛难以置信一般道,“做这资料的人真见过这两位花娘的真人么,夸得那叫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三观都坏了,谁啊,我要跟他谈谈人生。” 纪云面无表情地说:“资料我从云峥老大那拿来的。” 白术亦面无表情地回瞪他片刻,随即说:“云峥老大看女人的阳光一向挺有问题的,你忘记孙银铃的事儿了?” 纪云:“滚。” …… 下了值,白术兴奋地搓着手冲回都尉府,跨过门槛还没站稳呢,就抓着正蹲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十五问:“怎么样怎么样人在哪人在哪!” 十五顿了顿,指了指后柴房,白术一溜烟就跑去了,剩下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纪云和二十一就显得淡定很多,纪云先是笑眯眯地勾过十五的肩膀,像个流氓似的问:“怎么样,夜访花楼这差事好做不好做的啦?” 这边纪云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到了柴房就看见这会儿正扒着窗户往里面看的白术,听到身后脚步声她回过头看了十五一眼指了指柴房里俩麻袋:“怎么不动弹啊,药效还没过?你们放了多少啊,仔细别把人给闷坏了。” “之前不还一直嫌弃人家么?”纪云嗤笑,“现在人到了面前最怜香惜玉的又是你了。” 一旁二十一掏出个小本本一脸兴奋地将她哗啦啦数出的这一堆名字一个个记了下来。 纪云抬起手阻止了自家徒弟继续说下去,面无表情道:“我要找云峥老大谈人生。” 被无情归入“毛孩”行列的白术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来,面无表情道:“这里是都尉府,锦衣卫办案,请姑娘配合。” “急什么?也又说要把你们怎么样。” 纪云一个箭步上前,现在这会儿看见个比面前的小侍卫大了一圈的老大爷们,云麓是真的知道怕了,尖叫一声使劲儿往墙角里缩,她的尖叫将身边的韶华也弄醒了,完全没搞清楚情况的韶华还蒙着眼呢就跟着她一块儿尖叫起来,那尖锐嗓音此起彼伏的,白术打从来都尉府,就没觉得这地方像是今天这么热闹过。 被强行拉郎配的二十一和纪云转过头瞅着白术。 而这会儿云麓和韶华安静了下来。 白术指了指瞬间安静下来的花娘们说:“看,不叫了吧。” “去去去,”纪云嘟囔着驱赶她,“赶紧和二十一去换了行头,别在这凑热闹了,仔细胭京楼收拾房间的小厮发现屋里没人。” 白术和二十一交换了个眼神,便双双去了。 按照之前前几天联系的那样一层层地贴那易容用的猪皮,,又找来了找专门的裁缝师傅做的那套跟云麓以及韶华平日里穿的衣服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套上,头发挽起,绣春刀往腿外侧一绑,象牙牌子腰间挂好衣服上遮住,等一切收拾完毕,白术又趴在铜镜前给自己收拾了下脸画了个淡妆,全副武装捞着裙子大跨步虎虎生风地走向柴房,当白术和二十一一前一后走进去时,那俩花楼姑娘已经安静了下来。 这下子看着门外走进两名与自己从外貌到身高再到发型别无二样的人,纷纷都是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样?” 韶华结结巴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头上的头饰便被二十一伸手摘了去,随便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又用那韶华的声音娇嗔道:“女人的头饰真是麻烦,头上沉甸甸得狠,压得老子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白术被这娇滴滴的声音一口一个“老子”搞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走到云麓跟前,看着她脑袋上那枚碧玉簪子,价值不菲的模样,正想要伸手去拿,却在这时候看见云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顿了顿,不知道为啥感觉自己真相是强盗似的,于是挺没意思地撇撇嘴,缩回了手:“算了,不要了。” 云麓盯着面前这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好半天才从声音里勉强听出,这是之前跟她说话的那个锦衣卫小鬼。 可惜她这不是要去寻求真爱,而是要去抓个有外国血统的黑山姥姥。 最悲催的是,宁采臣是个太监。 …… 呃,简直是黑暗童话。 ☆、第七十三章 天一黑白术就不认识路,不过跟在二十一屁股后面蹦蹦跳跳地也总算是摸着了胭京楼的门,又鬼鬼祟祟地拎着裙子跳进了云麓姑娘的房间,还没来得及站稳呢,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男欢女爱之后留下的暧昧淫.靡气息。 一开门,正巧,隔壁的门也开了。 白术下意识地一愣,手一抖恨不得就想扔出两枚蝉翼刀,却没想到一抬头与正做韶华打扮的二十一对了个照面。 白术愣了愣:“咱们住隔壁啊。” “哎哟,李大人,李大人,您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自个儿就猴急急地上来了?我这房间里可还乱着呢!” 果真是奥斯卡影帝千面提灯书生。 “我的小宝贝,今儿你可这么热情,前几日还不因为我没给你我家婆娘头上那发簪生我的气不愿意见我么?”对自己即将倒血霉的命运还毫不知情的李大人张开双臂将佳人纳入怀中,手不规不距地掐了把佳人的脸,也不顾自己掐了一手粉,咧嘴笑着笑着,忽然就从袖子里掏出个极为精致的孔雀簪子,上面还有一颗硕大的宝石,他献宝似的将那簪子举到怀中佳人的眼前,“瞧瞧本官给你带来了什么?” 孔雀金簪。 按照大商国律例,五品以上士庶之妻才可佩戴金银首饰,四品以上可用飞禽造型。 这李大人就这样把自己老婆的东西拿出来送了一个风尘女子。 李大人,no zuodie啊。 “那可不,我从我家那黄脸婆手里要过来容易么,还不就是为了你这个小妖精!” 白术倒吸一口凉气。 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在等人的过程中,那只有白术和二十一站着的走廊便一下安静了下来。 白术看着他的动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被抓胸的感觉怎么样?” 原来是二十一之前叫的龟公和小丫头上来了。 两人一人捧着个铜盆,盆子里放了干净的被单以及换洗衣物,衣服上方又洒了些许花瓣,这会儿龟公进了二十一的房,后者跟白术使了个眼神便跟着进去了,白术的注意力全放在二十一身上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小丫头已经进了她的房间。 “就这些了,”白术点完之后,端着架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瞅着近在咫尺低着头那个小丫头,学着这些日子她观察来的云麓的言行举止说话口吻道,“都听明白了么?” “嗯,去吧。”白术点点头,一屁股在桌边坐下,那小丫头踮着脚正往外走呢,白术却忽然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赶紧叫住她,“你等等。” 那小丫头显得有些莫名地停住脚步,而后转过头来。 “银花?你他娘的怎么在这?!” 白术失声惊呼。 “少爷原话。” “啊,我妹。”白术拽了把牛银花,转向二十一,“好看吧?” 二十一点点头:“嗯,是对你挺好的。” 啊? 二十一正色道:“老子出门在外怎么就没个人惦记着我怕我做错事呢?” 二十一:“不然呢?” 白术:“喔。” 白术站起来,走到窗边探脑袋往外透了透气,头顶上月亮明晃晃的,深秋小风吹得嗖嗖的,她的那个心跳啊,呯呯的。 ☆、第七十四章 这跑在最前面的白术这会儿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一日不见,小云麓倒是越发孟浪了,若不是本王老远便嗅到了你身上那胭脂香,还正以为是锦衣卫跑来查案了呢!” 味道,你他娘以为自己是狗么,鼻子那么灵? 几秒后,她立刻醒悟过来这只是西决随口一提。 今日皇帝集结上十二卫严查朝廷风气的事情轰轰烈烈,估计也是传到了突然这个外邦皇子的耳朵里,如今想来也就是随口一提。 如此这般,白术定下心来,身体顺着方才那稍稍一晃的姿势便这么荡过了门槛,同时脸上挂上了笑意,动作倒是没让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这时候她抬起眼飞快地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这才发现除了西决之外,君长知也在,这会儿君公公正一袭黑衣描银压线袍子坐在西决身边,一袭长发披肩,稍稍一掀眼皮,又垂下眼安静品酒,仿佛并不在意有花娘忽然闯入。 白术这会儿不知道君公公认出了她没,倘若认出来了,只能说她周围人人都是奥斯卡影帝。 而此时,除却西决和君长知外,还有那天那个被他们胖揍一顿的胖和尚以及几个面生的西番人,其中一名异常沉默、看上去三十来岁的黑衣人独自坐在一旁,画风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白术不仅多瞥了他一眼。 而这会儿,白术已经被西决招呼着来到他的身边,刚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在那张空出来给花娘坐得小板凳上坐下,已经被横空伸出来的长臂揽着腰,一把抱到了另外一具结实的大腿上,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之上,从来没跟君公公之外的男人靠得那么近的白术那叫个虎躯一震。 稍稍抬起头,便对视上西决那双极具侵略感的瞳眸。 西决皇子嘎嘎嘎的笑声中,那沉默的侍卫掀了掀眼皮,腰杆挺直,显得不卑不亢道:“皇子莫要拿卑职取笑。” 而此时西决的那双大手正揽在白术的腰间缓缓摩挲。 不像是花楼姑娘,反倒像是个雏儿。 而此时,始终坐在一旁的君长知却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道:“西决皇子何不放开怀中姑娘,你如此这般,我倒是觉得没办法直视同你讲话。” 对啊他娘的放开我! 却没想到西决朗声大笑:“无碍,君大人想说何事尽管直接说,虽美人坐怀,我自当临危不乱,条理清晰。” 此时此刻,白术一边要保持着腿上的绣春刀不被发现的艰难角度,一边被迫整张脸都贴着那西决那铁板似的胸膛,听着里面的心跳呯呯强而有力的跳动。 二十一这话说得没多大漏洞,确确实实,虽然西决皇子来到这胭京楼多次,但是多数情况下召唤陪伴的都是韶华,鲜少会注意到云麓,所以理应韶华与他熟悉许多。 可惜她刚刚从西决怀中站起来在地上站稳,已经被身边的君长知伸手扣住手腕,一把拽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君长知:“坐这。” 妈的,这一身浩然正气跑来花楼喝花酒,君公公您可以的。 与此同时,扮作韶华的二十一取代了白术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了西决的身上。 西决“唔”了一声,仿佛若有所地地说了句:“小韶华,你最近是不是没控制好饮食,本王怎觉得你没凭地重了许多?” 耳边传来的对话白术听得唇角猛抽,余光一眼便瞥见那西决皇子的手已经毛手毛脚地放上了二十一的胸,假扮韶华的二十一笑容不变,转过头来看了白术一眼,那一眼却是信息量巨大,比如:救命,再揉老子的奶要掉了。 君长知目光冷淡,挑了挑眉:“怎么?” 不就是倒个酒么,凶个屁啊凶!!!! ☆、第七十五章 而此时,仿佛是看见了身边的花娘那怨念的目光,年轻的大理寺卿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随后道:“嗓子不好便少说话,仔细搅合了客人的兴。” A:听说这君大人是个那方面没辙的,真的假的? B:那当然真的,那普通人能对这么美的姑娘不好? A:别是好龙阳吧。 B:没听说过他有这方面爱好。 而此时此刻,仿佛是终于注意到了众人诡异的目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画风不对,君长知微微一顿之后,在身边的人低着头给自己倒酒时,忽然冷不丁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身上一带,伴随着“云麓”一声倒抽气的低低惊呼,下一秒,她便整个人稳稳地坐在了君公公的大腿上。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龙涎香夹杂着檀木的特殊香传入鼻中,她就像电影里似的以旋转方式落入男神怀抱。 你就他娘的欺负我不能说话是吧? 二十一:“呵呵呵呵呵。” 是啊怎么着。 而此时,白术正好感觉到男神放在她腰间的手稍稍紧了紧,下意识地抬起头,却意外地对视上了一双明亮的黑色瞳眸,在两人相互对视片刻后,君长知的目光移动,白术也下意识地跟着君公公的眼神儿一路向下盯着的某处地方看去,几秒尴尬的沉默之后,她屁滚尿流地将因为落地姿势不雅而大劈叉的腿合拢。 与此同时,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微微拉高,君长知就着她的手,将一杯小酒喝下肚。 那红唇附在耳边。 一阵淡淡的酒香伴随着耳垂上感觉到的热流同时钻入鼻腔。 白术抬起手,仿佛娇娇弱弱一般扶住自己的胸口,正想来一句“君大人你离奴家好近”,却听见此时将唇压在她耳边的男人用他特有的低沉沙哑嗓音低声问:“你腿上那硬邦邦的一长条是什么东西?膈着本大人的腿,膈得慌。” 君长知用眼神示意:从老子腿上滚下去。 白术用眼神回答:不滚。 君长知眼神一变,变得稍含一丝困惑:都尉府收人时都不考虑收进来的人有没有智商么? 白术淡淡一笑:就算考虑又如何,我拉么聪明。 因为二十一人被抱在西决怀中,唇角边那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滴落,晶莹剔透。 妈了个巴子的,不就是演一场戏搞一张设计图的下落而已么!!!!!!要不要那么拼!!!! 你想过你家汉子纪云的感受么二十一你个负心汉(哪里不对)!! 现在她琢磨着,二十一算是豁出去了。 “哦?看来云麓今儿还非本王的怀抱不可了?正好今儿韶华也是蠢蠢欲动得紧,本王就如了你们这些个小娘们儿的愿,与君大人换换可好?” 于是白术又是一屁股坐回了西决的腿上。 她假装被抓疼了“哎哟”一声,转过头去猛看二十一:怎么办怎么办? 这会儿站在一旁的二十一也傻了眼,看上去整个人都十分暴躁地顺手抓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稍稍一顿,“呯”地一声放下酒杯,一双眼睛盯着此时此刻呆在西决怀中的白术,表情一变,忽然放松笑吟吟道:“妹妹只管放心伺候,西决皇子平日可温柔着待姐姐呢,这要是今日欺负了妹妹去,你只管叫就是,甭管其他个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咱们姐妹十几号人立马就杀过来,给你跟着忒孟浪的负心汉讨个公道!” 二十一说完,还“哼”了一声,假装娇嗔地瞪了这回被他说得发出一阵大笑的西决二皇子。 这是让她硬着头皮上? 出了事就叫救命,外头十几号锦衣卫破窗而入捞她逃离魔爪的意思? 还没等白术考虑明白,忽然感觉到整个人腾空而起,猛地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一直坐在桌边的西决忽然抱着她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那始终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君长知也站了起来,伸出手,一把拦住要抱着“云麓”往外走的西决! 后者脚下一顿,那桌边的其他西番人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稍稍沉静,眼瞧着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变得尴尬起来,却见此时,年轻的大理寺卿拢了袖子,微微一笑,一双显得异常明亮深邃的瞳眸望着西决,淡淡道:“西决皇子这是要上哪儿去?” “隔壁厢房。”此时已经喝得有些上头的西决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言罢,不等君长知再做出反应,便直接绕过了他,抱着白术大步流星离去。 ☆、第七十六章 白术被西决一路抱到了走廊尽头的厢房,大步迈进房间,西决头也不回地脚一勾就便将那门惊天动地地摔上了,那“呯”地一声巨响将缩在他怀中的白术吓得一个哆嗦,连带着感觉一股热流在小腹流淌,她愣了愣,赶紧提气吸肛,真是怕这么一个不小心便被吓尿了裤子! 见床上的人居然爬了起来,他转过头,一双已经沾染了一些些酒气的瞳眸却显得异常晶亮,伸出手便将白术一把推回了床上! “还想跑哪儿去,嗯?找君长知?他是个太监,不能人事,能给你什么快活?”男人低沉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会儿白术脚底下还踩着七八成的鞋垫,自然经不住这么推,当她重新落回床上的那一刻,那一副脱了一半的人索性也不脱了,仿佛是怕她就这样跑了似的,直接压了上来! 就好像这会儿她已经变成了饿狼獠牙之下的猎物。 好在片刻之后,西决挪开了自己的脸。 长腿一迈上了床,大笑着将床上轻巧的佳人拖入怀中:“怎么,怕了本王?” 【以为皇子要咬断我的喉咙呢。】 听说花楼里的酒多少有一些助兴的功效? 当西决看了白术写的字,发出“哈哈”的爽朗大笑,白术也跟着用比哭还难看的模样赔着笑脸,实际上这会儿整个人都已经风中凌乱,满脑子都是“怎么办”和“怎么办”以及“他妈的到底怎么办”! 然而事实上她也知道自己埋怨得没有道理,那花楼里花娘的腰带多松多紧,都是有具体规矩的,本就是要这样平日走路松不开,客人伸手一拉便可拉开的松紧程度,哪怕是牛银花系得紧了,进房间之前,老鸨子也会将它们重新扯得松开来,弄得不好,仔细牛银花还要受责罚。 还他妈有这种事? 不过这也只是因为她顶着一张云麓的脸啊!! 人皮面具揭下来试试,你们谁愿意再多看我一眼我他娘的嫁给他! 【那皇子觉得哪几个姐姐同您最得眼缘,可亲密得来啊?】 这人压根没醉! 我勒个去! 而此时,白术在下,西决在上,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 她无声地瞪着西决,却在她来得及开口说话打圆场之前,感觉到那撑在自己上方的男人稍稍弯下腰,凑近了她耳边,勾唇笑道:“你知道咱们西番国的人,除了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特长么?” 白术微微睁大了眼。 想要出声,却发现这会儿她除却心跳得厉害之外,居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 白术无声地眨了眨眼,双目之中隐约透露出一丝蔑视。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白术瞪了瞪眼,呜呜了几声。 而西决却意外地点点头:“对,那图纸还在你们大商国的官员手上呢,我还没拿到手。” 卧槽!!! 什么情况!!!!不说图纸已经失踪了么!!!说好的“已经”呢!!!!!! 白术又是“呜呜”两声,挣扎了下,目光仿佛能杀人似的看着压在自己上方的西番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第七十七章 此时此刻,在白术的脑壳子里,只听见轰隆一声平地惊雷就这么惊天动地地炸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白术问。 “给我拿出设计图。”西决微笑道。 “不可能,”白术一口回绝,“拿了设计图被发现了要掉脑袋,女扮男装混入都尉府成为锦衣卫被发现了最严重也就是个死,左右都是死,前者恐怕还要拖累我都尉府的其他二十七口人,我凭什么帮你?” 这他妈是让她拿完图纸就算了还顺便谋杀一下朝廷命官?! 于是此刻此刻,只见作花楼花娘打扮的锦衣卫半抬着屁股,做出一个要进攻不进攻的尴尬姿势,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 白术:“!!!!!!!!!!!!!!!!” 西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惊恐的白术一把捂住了嘴。 压根不是! 这他娘就是大姨妈递贴子要前来拜访的前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君长知放下那作势要敲门的手,低下头,微微蹙眉瞧着憋得满脸通红的锦衣卫,想也不想开口就问:“他把你怎么了?” 而此时,身上只着一松松垮垮的内衫,并大方地袒露出自己身上那古铜色皮肤的西番国皇子迈着悠哉哉的步伐走出来了,迈出门槛便与君长知相对视上,他大方一笑:“君大人这美酒佳人作陪不好好享受享受,跑到本王房门口来听春宫?” 君长知被这么污蔑倒是不生气,只是淡定地抖了抖袖,目光微微眯起在他们身后的房间扫了一圈,随即收回目光,续而居然真的顺着西决的话往下,似笑非笑道:“那恐怕今儿个是听不成了?” 西决朗声笑道:“可不是,小云麓嫌本王手糙,捏得她疼呢,做一半不干了。” 于是干脆心存戏谑似的点点头:“瞧见了,无碍,哪个女人不这样。” 而后,他迈开步子,乐颠颠在君长知困惑的目光下大步离开。 …… 而此时此刻。 反观白术这边,她踩着那七层鞋垫的鞋底,歪歪扭扭啪啪啪一路狂奔回云麓的房间,期间,她都能感觉到下面暗潮汹涌,那一股股热流往下,哪里像是来大姨妈,简直像是流产似的那么激烈! 大老远地看见房间门,她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拎了拎裙角,在看见自己那被染红了的雪白短袜时,她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就将那裙角放了回去。 ——人活一辈子,要经历两次初潮来临的惊吓,也算是狗可以的了。 居然是牛银花。 这是平日里得瑟得太过,老天爷要收拾我了。 白术在心里念叨了下,半晌沉默之后,她深呼吸一口气,随即抓起了自家妹子的手,满脸认真地说:“妹子,你听哥说。” 牛银花:“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牛银花:“啊?” ☆、第七十八章 于是牛银花的脸变得比白术的更加苍白,她的胸口剧烈地欺负了下,随后看上去犹犹豫豫地道:“大哥,你腿受伤了?” 白术头也不回地说:“大姨妈。” 牛银花一怔:“什么?” “一会儿出去,若有人问你怎么回事,你就说我一丝慌张便逃回来了;若还有人问你屋子里怎么有血腥气息,你就说我为了脱身在身上弄了个口子,下手狠了点伤口又豁开一个大口子流了许多的血,听见了没?” “嗯。” 牛银花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她似乎是听见不远处的牛银花叹了口气,白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家妹子眨眨眼,忽然觉得这会儿反倒是她才是当妹妹的那个似的,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牛银花又道:“你就准备这么站着让癸水自由自在地流上四五天?” 什么鬼“自由自在地流上四五天”,妹子你跟君公公学坏了你。 正蛋疼着,便听见牛银花道:“你自小被当男孩养,恐怕娘也没告诉你来天癸该怎么办,我一会儿去给你找些棉布来缝制一个,你且等着。” “知道了,闭嘴。” 似乎懒得再听这人那乱七八糟的比喻法子,牛银花挑挑眉,随即便转身出了门。 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酷。 至少没有那么一马平川了。 ……虽然严格来说还是一马平川。 总之白术希望那稍稍有些隆起的弧度不要是她盯着看了太久产生的老眼昏花后的错觉。 而此时,她听见门外被人敲响,还以为是牛银花,她蹦跶着跳过去,却在来得及开门一之前一眼看见了那投在门上的阴影好像身高不对,一下子将爪子缩了回来,明明知道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现在这赤.裸着上半身的豪迈样儿,她却还是有些慌张地冲回床边抓了块毯子围在身上,这才重新凑上去问:“谁?” “我。”门外的男人声音低沉沙哑,“西决回酒席了,你们俩之前发生了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君长知。 “没事,一些争执,我总不能站在那等着他把我衣服扒了发现我是个冒牌的吧?” “我见你走时脸上的人皮面具似乎有所松弛,被发现了?” 方才她真的犹豫了。 就如同西决所说的那样,两个彼此有秘密的遇到一起就没什么事情是不好商量的,因为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居然已经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西决若是出了事拿不到图纸,一个不高兴,牛家全家都要倒大霉;而倘若他那张嘴巴口无遮拦,那么别说是神兵营的新火器设计图纸,他这辈子怕是再也别想踏入大商国一步。 想到这儿,白术闭上了嘴,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换了个镇定些的声音隔着门对门外的人道:“没被发现,今天出门的时候匆忙,我面具没弄好,方才察觉不对我就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你以为我怎么脱身的?”白术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还不是抽了腿上的绣春刀割了个口子,而后鲜血淋淋地跟西决说我来癸水了么,否则他能放我离开?” 白术不知道,她这谎话反倒是歪打正着地顺了方才西决纯心使坏与君长知说的话,正巧将门外站着的人方才心中一丝丝疑虑也打消干净,君长知拢着笼子站在门口,听着门里头那人理直气壮地说着用自己的刀割破自己的戏码,那张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嫌弃眼皮子扫了扫门后那弯着腰畏畏缩缩的身影,缓缓道:“伤口止血了没?开门,我进去看看。” 白术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外的人已经抬脚,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期间,白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还穿在身上的那素色罗裙,果断是已经脏得不能看了,还好没过多久,牛银花便提着一桶水进了屋,看了一眼自家“兄长”那下半身“浴血”的模样,她顿了顿,随后皱起眉仿佛难以直视一般嘟囔了声道:“当真像是流产。” 白术:“妹子,干嘛呢?” 牛银花头也不抬道:“给你缝月经带呢,大哥。” 白术:“讨厌,你跟君公公学坏了。” “君公公?”牛银花手上针线一顿,抬起头来瞅着白术,一脸真诚道,“现在我看你才像公公,都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好。” 白术:“啥意思?” 牛银花:“你胸真平。” 牛银花:“以后我肯定比你大。” 牛银花手中针线灵活翻飞,头也不抬地峰指出个长条的兜档状玩意儿,与此同时,她头也不抬地说:“没有,闭嘴。” ☆、第七十九章 白术洗干净自己,哆哆嗦嗦地将擦干净,又像是螃蟹似的踮着脚从屏风后面探出个脑袋:“妹子,姐洗完了,你那弄好了没有?” 白术一边问一边伸脑袋看,这时候她看见牛银花正叠着草纸往那缝好的笑兜档里塞,塞好了转过来面无表情地递给她,她接过来,因为从来没用过这玩意,研究了一会儿后,摸索着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套一边嘟囔着说:“这玩意看着好像不是一次性的?” 白术一番感慨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哥哥”以后牛银花的画风都变了,却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她低下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会儿正给自己系带子的牛银花:“换下来的兜档怎么办?” 牛银花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白术的屁股上,“啪”地一声可响,万般无奈地看白痴似的看着面前的矮子锦衣卫:“当然是洗啊!” 白术被揍了一巴掌可委屈了,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差点儿咆哮出来,最后还是考虑到隔墙有耳,蛋疼得不行却不得不压低了声音急吼吼地说:“洗?洗了老子往哪晒啊!锦衣卫大院里晒月经带,你让我那些个兄弟怎么办?” 牛银花同情地看着她姐:“辞职吧。” 白术:“我那可爱又善解人意,挖到莲子都舍不得吃留着给我的妹妹去哪儿去了?” 牛银花:“在她知道自己的大哥原来是大姐、自己居然被苦苦欺骗了九年的时候就被气死了。” 她说得好有道理,老子居然没有办法反驳她。 牛银花叹了口气:“那你每个月的俸禄就都贡献在制造兜档上头了。” 这还真他娘的是个悲伤地故事。 但是白术并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个智商以及那个运气。 牛银花动了动唇,却还没等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白术补充了句:“可能是最后一次穿了,你说点儿好听的。” 牛银花闭上嘴,顿了顿,片刻之后目光闪烁,缓缓道:“挺好看的。” 她话说到一半却没能说完,因为此时她猛地一眼便瞧见纪云脸色极为难看,慌慌张张地一把抓了她的手,忽然又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回头一看,只见自家徒弟一身飞鱼服穿得整整齐齐,他反倒一愣:“你也听见消息了?” “什么消息?”白术莫名其妙。 “咱们被王睿坑了。”纪云面色苍白,却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都尉府出事了。” “都尉府出事?说好的在皇城里横着走呢?谁敢动我们?” “王睿。” 白术本来就不安,再加上来大姨妈人比较暴躁,见状顿时一肚子火地朝周围吼:“锦衣卫办案!又不是城管,你们他娘的跑个屁啊!” 白术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白术面部猛地抽了抽,是她一时犹豫没把云麓的那个簪子收走。 当时只是犹豫她心爱之物,见那韶华被拿了首饰哭天抢地,索性便没带走。 结果却成了证物? ……虽然有人想要整他们都尉府肯定也就不是这么一个簪子的事儿,白术却还是觉得自己整个胃部都翻滚了起来。 纪云缓缓地闭上眼,咬着后槽牙道:“咱们没纸头公文扣了人,不追究也就罢了,追究了,万岁爷说错,就是错。” 一句话,那真正是将白术说得心惊:“什么意思?” ☆、第八十章 接受不了。 更别说纪云他们这些打小就以锦衣卫后备军身份进了宫,然后正式当上锦衣卫的人。 正嚎得欢快呢,远远地便看见穿戴整齐已经患上了飞鱼服绣春刀的二十一利落地从房顶上翻身跳了下来,像是被吼得烦了,抬起头便从楼上骂道:“嚷嚷什么嚷嚷,锦衣卫查案,你那俩姑娘是朝廷要犯,你生意重要还是咱们办案重要?闭嘴!” 二十一中气十足的骂声一落,那哭号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 阳光之下,她微微眯起眼,片刻,她忽然觉得隔着整整大半条街与喧闹的人群,那站在窗前的人与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 然而真的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在白术来得及回过神来之前,二十一往他们这边一路来了,气喘吁吁地在他们面前站定,汗都来不及擦二话不说牵了匹马,纵身一跃上了马,只是单说了个“走”字,身边的纪云也跟着扬起了缰绳,白术也勒住手中缰绳拽了拽,在身下的大白马调转马头往皇城方向去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回过头瞧了一眼,然而,这一次,她却只来得及看见那花楼上房窗前,一抹拂袖离去的衣角。 摇了摇后槽牙,从喉咙深处吼了声催促马儿跑起来的含糊声音,三匹马不约而同撅起蹄子,扬尘而去。 一路上白术也没搞清楚那云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这些天蹲房顶蹲得多了,比较注意的反而是跟西决走得近的韶华,那云麓压根不经常出现,却反而是有问题的那个? 为什么? 难道是西决早就知道了他们在查这件事,所以有所提防?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是这会儿那身上的兜档似乎被颠得歪了些,还不算太柔软的材料制造的东西贴着大腿内侧最柔软的那块肉,扎得人生疼。 嗯是了,让谁这会儿有万岁爷撑腰可不都是昂首挺胸的么。 就像是曾经的锦衣卫一样。 白术闷声不吭地跟在纪云他们身后往回走,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三个人满脸阴郁地来到都尉府门前正要抬脚往里头走,却被站在门口的侍卫伸手一把拦住,三人俱是一愣,然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二十一,他皱了眉,粗着嗓子压着火气问了句:“这什么意思?” “操.你娘,你他妈说谁是苍蝇?”在所有人愣在原地的时候,纪云的第二巴掌又是飞快地落在那被走了一拳自己都愣了的豹韬卫另一边脸上! 动作也忒快了。 简直堪比市井流氓。 他这么一下,成功地把二十一也惹毛了。 “你他娘的干什么,还敢对着锦衣卫副使抽你那破刀?”二十一眉头一竖,破口大骂。 白术的脑袋那叫个嗡嗡的疼,伸出手一把抓住纪云,一把抓住二十一,把两人往身后一拖:“冷静!都干嘛呢!” “敢在都尉府门前耍横?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而里面原本在院子里呆着的锦衣卫也听着动静,出来看,平日里嘴巴管不住,这会儿更是觉得大快人心,与旁边那些豹韬卫面上彩色完全不同,简直喜庆。 这一冰一火,白术只觉得眼瞧着恐怕就要从小小“摩擦”变成高级别“群架”,而这时候,却见那薛公公捧着一道明黄圣旨,撅着屁股往这边垫着步子匆匆跑过来,白术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便觉得头疼,再加上这会儿肚子也不舒服,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锦衣卫指挥使云峥,锦衣卫同知纪云,锦衣编号二十一、锦衣卫编号二十八立即入朝觐见,不得有误,钦赐。” ☆、第八十一章 皇上叫他们四个去干嘛? 接了旨,由白术推着云峥,与满脸煞气的二十一与纪云一块儿跟在薛公公屁股后面到了皇帝所在的御花园,这会儿御花园的各地贡菊还开得不错,当白术他们到的时候,那天德帝正抓着一把小剪子,看上去心情不错地在修枝剪叶,在他的脚边是一地残叶残花。 这变脸变得比唱戏还快呢,白术忍不住一阵唏嘘:锦衣卫就是锦衣卫,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这会儿就连明知道皇帝要把他们怎么样,不仅不能跑,还要主动送上了门来,不仅要主动送上门来,还必须让自己不能臭着脸地送上门来。 真他娘的难为人啊。 这算是自讨苦吃的梯子都给天德帝摆好了。 就好像生怕这个当皇帝的还找不着个正当理由修理他们似的。 哈? 白术愣了。 但是皇命不可违,万岁爷都让他们起来了,他们自然就不能再不识抬举地继续跪着,索性从地上爬起来,垂着脑袋站稳了。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又有些超乎白术意料。 然后就有了豹韬卫包抄都尉府的“闹剧”。 ——天德帝没说错,锦衣卫是够嚣张的,可不也嚣张了很多年了? 这些年朝廷要犯、朝廷命官,他们也没少往府里捉,明明都是先捉了人拷打了问了,回头想起才补一张申请给皇帝求批准,要严格算起来,在那后面补的申请送到黄帝面前时,同样“窝藏要犯”的理由也是一个用一个准,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偏偏到了这时候,却突然成了逼得皇帝都“没法反驳”的“不得不办”的整治理由了? 他们就是那坐在龙椅上之人的座下鹰犬。 是他左右臂;是他的眼;是他的耳;有时候,他们甚至会成为他手中的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而事到如今,皇帝只是害怕这鹰犬的牙太尖、翅膀太硬,伤着主人,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因此而废了自己的手臂;戳瞎自己的眼睛,弄聋自己的耳朵,折断这把好用的利刃。 锦衣卫如今太风光了,而天德帝,想让他们变回以前那样站在阴暗处、见不得光、眼中只有皇家的仪鸾司护卫。 但是现在,她没想到,天德帝想要糊弄他们,让他们不要那么在意的,居然是他们的命。 白术低着头,满脸麻木地听着天德帝教训他们数落他们的不是,正发着呆呢,忽然便感觉那身着龙袍的人如同一阵风似的刮到了自己的面前,站稳了,忽然弯腰在她身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嗅了嗅鼻子,那教训人的话头忽然一顿,十分具有跳跃性地问道:“受伤了?怎身上这么浓的血腥味?” 对,要不怎么说女人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呢,每个月流那么多血还死不了。 他们又成了君公公手底下打下手的临时工了。 白术他们四人走出御花园时,不由得面面相觑总有些个劫后余生的感觉,一路沉默不语走回了都尉府,这才发现都尉府门前的豹韬卫都撤了,剩下一群在职锦衣卫一个不拉地等在院子里探头探脑,见白术他们一根汗毛也没少地走着回来了,纷纷是露出了一口松了气的模样,有一拥而上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问这问那。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抓了白术一把,将她往外扯了扯,她踉跄着被拖出人群,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是十八,这家伙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方才你们回来之前没多久,你男人来过,又走了。” “谁?”白术下意识反问。 十八撇撇嘴:“君长知。” 白术一愣:“他来干嘛?” 这边十八话头刚一落,那边便看见大理寺主薄慌慌张张地进来了,越过门槛一抬头看见满院子呼啦啦一大堆身穿飞鱼服人高马大的锦衣卫忽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拧过脑袋瞧着自己,像是吓傻了眼似的,也不敢走近,往门边一站:“咱、咱家大人说,让那个,那个编号二十八的回来了,到大理寺一趟去。” 于是在场的剩下二十七张脸又齐刷刷地转向了白术。 白术满脸莫名其妙:“叫我干嘛?” “不知道呢,咱们大人吩咐了而已。”主薄想了想,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愣是一挺腰,“大人说了,现在都尉府辅助大理寺查案,他要人,你们只管送过去,若是不送,只管走着瞧。” 白术赶紧一把拉住他,想了想,正好这会儿自己也想跟君公公谈谈人生以及人与人之间最经本的信任问题,索性点点头:“我跟你去,劳烦大人带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前几天看快过节了,整个人有点得瑟,更新飘忽得很。 ☆、第八十二章 你才是耗子呢,白术斜睨他师父一眼:“我还能睡哪?” “君长知炕上!”纪云没好气地说。 …… “喔,您没听说过么,”白术淡定地说,“会叫的大狗不咬人,就怕那阴测测的猫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张口就能把你咬出血。” 主薄大人:“啊?” 白术拧开脑袋:“没什么。” “敲什么,催魂呢?自己没手还让本官来给你开门?” 主薄大人像是被那木头门给烫着了似的立刻缩回手,拧头一看,站在门边的矮子锦衣卫这会儿正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压低了声音说:“正好三棍子,您瞧,被咬了吧?” 说罢,也不管身边这文官一脸风中凌乱,自顾自伸出手不客气地一把将门推开,又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昂首挺胸踏了进去。 “哇,君大人,”隔着一张桌案,白术笑眯眯地说,“您这算是白莲花仙子下凡来了?” 话刚一落,她甚至还没怎么来得及见君长知动呢,就看见一副笔架迎着自己的脸飞了过来,白术抬手一把稳稳接住,将笔架重新放回桌案上时,听见那桌后的男人发出一声暴躁的声音,顺手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边的鞭子。 再开口说话时,君长知的嗓音听上去异常低沉沙哑,大约是这会儿酒精总算上了他那颗尊贵的脑袋,整个人昏沉得紧,他闭着眼眉头紧蹙,甚至没抬头看白术一眼含糊道:“门边的盒子柜子里,去给本官拿身衣服来。” 白术在桌案前面站稳了,指尖从腰间佩戴的象牙牌上一扫而过,轻轻一笑道:“锦衣卫不管这个,大人要去自己去。” 然后她就去了。 “用手拿,你那钩子不知道扒过多少地方,洗过了么?” 白术:“啊?” 君长知:“所以才让主薄去找你。” 白术:“喔。”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君长知不说话了。 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了。 白术一双眼睛盯着君公公不急不慢的脱衣,那因为酒精而变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呼出的气息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酒香,他垂下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伴随着他的动作,亵衣是松了,隐隐约约扯开的领口露出他那苍白得像鬼似的皮肤以及微微凸起的锁骨。 君长知不急不慢地给自己套上衣服,坐正了,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矮子,过来。” 妈了个巴子的,矮子叫谁呢! 白术摇摇头,双手往袖子里一拢,一脸淡定:“我出门时候我师父说了,不让我上您炕呢。” 君长知歪歪脑袋,勾起唇角冲她一笑:“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白术吓得一个哆嗦。 君长知却显得特别平静:“还记不记得,很久前,在回到央城之前我曾经问过你愿不愿意来大理寺?” “那我现在再问你一次?” 白术震惊了。 这他娘的,挖墙脚啊! 还用色.诱术!!! 卑鄙!! 无耻!! 好想答应!!! 我:我错了。 编辑:多少完结? 我:我想35W完结。 编辑:你女主才11岁。 /(ㄒoㄒ)/~~ ☆、第八十三章 此时,君长知不说话,白术也不说话。 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稍稍往前一些,就能彼此相互触碰到对方的唇瓣的距离。 白术:“君大人。” 君长知一挑眉:“怎么?” 君长知微微一笑:“怎么,本官又没喝醉。” 是的,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 面对“安安静静的美男子诱惑”,白术虽然很行动,也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节操与下限可言,可是想了想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摆出一张认真的脸对面前这个漂亮的美男子醉鬼说:“当初是我师父把我从穷乡僻壤的破地方捡回来的,他带离我脱离困境,我要是在都尉府遇到难处这个节骨眼上走了,成什么了?”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明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还是嘴贱地问:“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刚刚发问,便听见身边的大理寺卿轻笑一声:“是只猴子。” “良禽择木而栖,矮子。” “我就喜欢我的猴子窝。” 说完,轻轻吹了一口气,等那身边的矮子锦衣卫浑身一僵猛地拧过头来,他这才轻声嗤笑着拧开自己的脸,伸手将白术之前扔到他身上的衣服抖开了,随手往身上一盖,就着这姿势便十分放松地懒洋洋躺了下去。 之后便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去了。 留下白术独自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楞,忽然从窗外吹入了一股寒风,从她的后颈脖子吹过,就仿佛有什么人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吹了口凉气似的,她径直打了个寒颤,这才仿佛回过了神似的,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君长知,这人这会儿单手指着脑袋,闭着眼,呼吸匀缓看着似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所以他找自己来到底干嘛的? 莫名其妙、 白术含糊地嘟囔了声,琢磨着这人刚喝完酒,脱了衣裳就这么在窗底下睡了,这会儿又是初秋的时间天气昼夜温差挺大,仔细吹着凉风吹感冒了,索性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到窗下关了窗。 又下了塌子开门管主薄大人要了些时令鲜果让下人切好了送过来,水果块扔进那空荡荡的茶壶里,再加上水,点燃了小火细火慢慢的煮着,没一会儿便闻到一股甘甜的果香将那阅卷室的小桌案前笼罩了起来,烟雾缭绕之间,白术顺手给那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的那人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衣裳,随即闲了下来,自己也打了个呵欠。 想走,但是又得看着那一壶果茶,生怕滚出来的水烫着这醉醺醺的人。 哪只公的呢? 放眼整个皇宫,最好使唤的那个公的,自然是白术。 白术抓着手中的一副卷宗要放不放的,也是被自己的脑补给雷得醉了,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那正睡得安稳的君长知君公公,不知道怎么地就想将手中的卷宗卷起来拍到他那张“貌美如花”的脸上去,呃,这想法,还真有点心动。 白术顿了顿,然而还未等她真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低头一看,却猛地瞧见,手中那卷宗的侧面,赫然写着这么一排字:天玄十五年,都尉府锦衣亲军云峥。 天玄十五年是云峥正式挂职锦衣卫的年号。 前几个月白术想要偷看,却还没来得及打开便被假装陆双的董霓佳打断,结果最后也没来得及看成的那个卷宗么? 她在做贼心虚个蛋。 天玄十八年,中秋,当年先帝爷在位,锦衣卫刚刚初具规模。 而在中秋节过后大约两周之内,会有另外一场类似于“以武会友”的玩意,不知道是哪位没文化的先帝爷给这玩意取了个名字,叫“兽会”。 问题就出在这个上面。 云峥起先并不在意,直到某一天,他在休养期间,却忽然接到了先帝爷的传唤。 当时云峥还有伤在身。 奈何这人向来是个死心眼的,皇帝要求了,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结果自然不用说,云峥便是在天玄十八年那一场兽会里,舍掉了自己的一条腿去的。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白术的话忽然停住。 白术微微眯起眼。 “眼瞅着今年的兽会将近,万岁爷可是只字未提,你猜为何?” “当年将云峥一条腿舍了去的人,你猜他今年是否也会前来?” “今年的兽会,万岁爷当然还要选出个人给大商国争光争脸,你猜,那人会是谁?” ☆、第八十四章 君长知一哂,轻轻呼出一阵热气,退了开去:“来我大理寺就没那么多顾虑,一个小孩,成天弄得满身血腥味有什么好处。” “君大人今儿怎么这么执着?”白术索性不再去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能要了云峥老大的一条腿,放下手中的卷宗转过头去,看着这会儿重新躺回炕上的大理寺卿,“一副非要把我弄来大理寺不可的模样,卑职惶恐,我有这么炙手可热?” “你要是来了说不定我就不稀罕你了。”君长知闭着眼背着白术道。 白术一愣:“什么意思。” “上一回邀请你,虽然只是随口一问,就算你答应了我也未必见得真的让你进大理寺,谁曾知晓你居然拒绝我。”君长知说到这儿,话语一顿,随即懒洋洋地道,“确实是惦记上了。” 干什么。 这是什么狗血对话。 拍流星花园么? 道明寺? 白术被雷了个风中凌乱,正巧这时候又听见屋外有官员相互道别的声音,于是坐起来推开窗户看了看,外头夜幕降临,大约是到了都尉府的开饭时间了,于是也懒得再跟着莫名其妙的大理寺卿再说别的,索性穿了鞋下了炕,拍拍屁股准备回家吃饭。 人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人不急不慢到:“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当真不来?” “挖墙脚好歹谈谈加薪啊,”白术头也不回地拉开门,“不来了,就在我那狗窝呆着,挺好的。” 白术下意识反问:“我留在那干嘛,还赶着回来吃饭呢,在君公公那没饭吃。” 云峥听见白术一口一个“君公公”,转过头来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一圈,像是想要说什么又没说,隔了一段时间这才点点头道:“也是,免得你那琉璃心的师父又叫叫嚷嚷。” 因为今儿白日里处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万岁爷难得开恩格外给锦衣卫们放了个小假,晚上当值的顺便也取消了,在外面做外差的也赶了回来,小小的厨房从未像是今日这样拥挤过,等白术与云峥一块儿走进去,这算是在职二十八名锦衣卫全部到齐,众人似乎是忘记了白日里那些个糟心事情,各个有说有笑,只是对那事闭口不提。 白术扶着云峥坐下了,自己却火烧屁股似的没往下落,出了门左拐右拐再翻无数道墙,一路气喘吁吁来到一个偏远的小花园里,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地叫了两声,这才看见牛银花从一座假山后面拐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 白术屁滚尿流地将那包袱接过来,那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多,实际上倒是软绵绵的没什么重量,白术压低了声音:“都在这里了?” “你就说你进来送东西呗。” “我可以站在城墙外面给你扔进来。” “妹子,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那是,哪有装哥哥装了十几年的你可爱。”牛银花说着,拍了拍身上躲在假山后面沾染上的灰尘,“我走了?” 白术无声地点点头,一双黑色的瞳眸月色之下显得特别闪亮:“路上小心。” 听着薛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响起时,白术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好了,别说今儿个的午餐,这会就连晚餐怕是也要错过了。 皇帝宣在职锦衣卫二十八人一个不差一齐面圣,这会儿正吃着饭的众人纷纷放下碗筷走出厨房,纪云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白术打了个照面,一愣:“你干嘛去了,去那么久?” “便秘。”白术面无表情地说。 “十五还去茅坑找你,生怕你掉下去了,结果看见茅厕里有火光,拔火罐通肠胃啊?”纪云莫名其妙地又问。 白术的额角青筋跳了跳,一咬牙算是豁出去了道:“哦,拉裤子上了,毁尸灭迹呢。” 等白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前,已经晚了,整个院子加上薛公公,除她之外一共二十八个人各个都默默地看着她,她抽了抽唇角,顺便往地下一跪,高呼:“卑职领旨!” 院子里这些个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接二连三跪了下去,最后是由云峥接了旨,这才跟着薛公公屁股后面一大群人颇为声势浩大的来到天德帝面前。 ☆、第八十五章 天德二年,十月十七日。 天德帝夜会在职锦衣卫二十八人,商讨当年兽会人选。帝称,近日来都尉府众表现欠妥,屡次犯错,本应严罚整顿,然念一年一度“兽会”将至,考虑大商国颜面,故给予都尉府众人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特派锦衣卫正使云峥为兽会压轴戏码“兽斗之人”,望其好好表现。 说不过去。 只不过此时为时已晚,这边,云峥已经一脸淡然地将那圣旨接了过去。 再从养心殿一路回到都尉府,众人皆是默然沉默不语,回到都尉府,便各自散去回了房间,白术跟在二十一屁股后面去收拾了厨房,大家临走时扒了一半的饭都还放在桌子上,却再也没有谁回来将它们吃掉。 “浪费了。”白术将半碗饭倒入潲水桶中,垂着眼道,“明明有些地方的人还穷得吃不上饭,这人却仗着自己有好资源这么糟蹋好粮食,他肯定会后悔。” 二十一正将装炖菜的锅子放回灶台上,听了白术这话,回过头瞥了她一眼:“什么话你都敢说。” 白术举起手中空碗:“我说我师父浪费粮食呢。” “喔,”二十一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到,“那是挺欠揍的。” 房间里谈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过一会儿,纪云阴沉着脸打开了门,低头一看发现门口站着的是睡眼朦胧的自家徒弟,那眼中的锐气这才稍稍收敛,语气也没见得有多好:“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闹什么呢?” “没有啊,”白术打了个呵欠,“天快亮了呢,你不休息老大还休息呢?” “一会就睡了,就你巴望着老大,你师父我不是人呐?” 第二天早上,纪云瞪着一双充满了血红丝的眼睛从云峥的房里走出来,平日里向来八卦的众人却仿佛一个都没看见似的没有人上前问出了什么事。 ……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兽会。 街道上到处铺天盖地的红绸,就像整条街被装扮得像是街坊邻居都在今天集体成亲了似的,红彤彤一大片,很是壮观。 白术昨天出了外勤,没回宫里直接在客栈里歇下的,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将绣春刀用布缠着背在身后,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布衣,象牙牌也被她踹在怀中,打从街边走过,就如同人群里的一粒沙子,分外地不起眼。 虽然好奇那兽会到底是个什么规模什么样式,但是一想到云峥的事儿她就觉得糟心得很,慢吞吞地收拾好了自己,却也不急着回皇城去,夹杂在人群当中来到一个摊位上扎了多大红花的包子摊前站稳了:“老板,您今天娶媳妇么?” “给我来个菜包,谢谢。” 白术想了想,嗅了嗅鼻子,忽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吃到猪肉了,今儿个偷偷开个荤应该也没人管她,于是又伸出手,戳了戳面前那个白白胖胖煞是可爱的肉包:“再来个肉包。” 点点头,盯着卖包子的小摊贩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做的包子那么好吃,何必要搞封建迷信,自甘堕落。” 望着那转身离去并迅速淹没在人群中的瘦小身影,小摊贩就一个想法:艾玛,今天刚开张就遇见了个神经病,出门没看黄历。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笼罩上她,挡住了脑袋顶上初生的阳光。 白术头也不回,只是因为当这人靠近的时候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那淡淡的檀木香,将最后一口包子馅啃了,嚼了两下咽下肚子,她这才懒洋洋地对身后一言不发跟着自己的人说:“君大人闲得慌呐?” “嗯,”身后沙哑的声音响起,“本官今日只是个看戏的,去早去迟,都一样。” 白术“喔”了一声,想了想,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稍稍踮起脚将手中剩下的那个包子送到这会儿牵着大白马的君长知唇边:“那请你吃包子?” “是不能吃啊,”白术淡定地说,“所以给你吃。” 君长知顺手拿过了包子,却没有吃,只是抓在手里看了看,忽然之间语出惊人地问:“那日你跟西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白术回给他一个茫然脸,“没有啊。” 君长知浅浅蹙眉:“你近些日子有些奇怪。” 白术又笑了:“咱们有几日天没见着面了,您哪来的观察结论?君大人,您多心了?” 君长知点点头:“最好是。” 这就是当年一下子杀了两名影卫的那把武器。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大理寺卿:“今儿西番上台压轴的‘斗兽之人’就是他?” 然而在任何人察觉出他与白术之间有何不对路时,他却早已收敛起了那微妙表情,亲切地与君长知挥手致意。 君长知含蓄地对着那西番国二皇子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才收敛起了脸上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的笑,在白术耳边淡淡道:“当年要了你们指挥使一条腿的人也是他,你猜今年,云峥是能一洗雪耻呢,还是要贡献出另外一条腿?” 白术一愣,转过头,猛地瞪向身边的大理寺卿。 后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懒洋洋地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见那呲牙咧嘴小狗似的模样似乎觉得颇为有趣,有心逗弄似的轻轻一笑随即似乎颇为无辜地说:“瞪本官作何?” 白术咬着后槽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呀,不巧本官方才还听见某位锦衣卫大爷一本正经地教训卖包子的小摊贩千万别封建迷信呢。”君长知微微眯起眼笑道,“怎地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 白术猛地一步拉开与身边大理寺之间的“亲密”距离,瞪着他道:“君长知,你欠不欠啊!坐在台下奚落咱们老大算个屁,有本事你上!” “本官是文官呢,上不了,这等血腥暴力场面,我们一介书生才不瞎参合。”君长知扔了手中的缰绳,让身后的大白马自己跟在身后走,随即拢了拢袖子淡淡道,“不过真要上,本官也未必见得不是对手。” “嘴炮。” “实话呢。” “放屁。” 两人在内城门口分道扬镳,白术踢着正步一路杀回都尉府准备沐浴更衣,怒气冲冲的模样,等一脚踏入了都尉府,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被君长知随便这么一搅合,她心中那些个悲伤惆怅都被搅合得烟消云散了,满脑子都剩下几个字:我的男神是王八蛋。 ☆、第八十六章 当时他虽然一条腿已经不好了,但是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锦衣卫正指挥使的模样,都尉府一群猴子成天上蹿下跳,天不怕地不怕,除却万岁爷,就怕他们的指挥使一人。 白术猛地一愣,站起身来,带起“哗啦啦”的水声四溅! 那人身手也快,一个闪身便躲过了白术的进攻,两刀片齐刷刷地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而后“叮叮”两声先后稳稳地固定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站在门外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眯起眼笑了开来,拍了拍手掌淡淡道:“姑娘好反应啊?”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白术恨不得他明天早上天一亮就立刻七窍流血而亡的西番国二皇子,西决。 白术:“那你来干嘛?” 白术尖叫一声,往后避让了几步,便感觉到水底下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不让她走,另一只手一拽她身上围着的大浴巾,浴袍散了开来铺洒在水面上,白术自己也跟着脚下不稳,一屁股滑坐回了水里! 白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回了池子里,定眼一瞧,却发现回来的人居然是纪云,他先是探头瞧了瞧,见自己要找的人就这么僵硬地趴在水池边瞪着自己,他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你怎么还泡着?一会儿兽会就开始了。” 妈了个蛋。 “谁让你长得矮,显眼呢!” 白术又是一声尖叫。 纪云挑起眉:“干什么你?” “这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兴许是有些个小虫子。”纪云摸了摸鼻尖。 “嗯,”白术严肃地点点头,“也可能是王八。” “给我三分钟。” “行。” 纪云一边答应着,一边站在原地不动。 白术简直要哭了:“你倒是先去啊,你站那我怎么起来?” 纪云盯着她奇奇怪怪地瞅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嘟囔了一句“毛病怎么这么多”后转身离去,纪云这边刚一关门,白术就瞬间发挥了自己艺术体操运动员似的运动神经将腿往旁边一撂,与此同时,那猫在水下的人也缓缓地探出个脑袋来。 白术被扔了个正着,一把抓下浴巾围好,瞪了他一眼,吭哧吭哧地往池子外面爬。 西决倒是不急着出来,笑眯眯地站在池子里,抱臂看着她:“我的图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白术头也不回地闪进屏障后,快速地退下湿掉的衣裳,一边毫不犹豫道:“不给。” “给不给?” 白术想了想,将飞鱼袍往身上一套,随后探了个脑袋出来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去照着那图拓一张,三天之后拿给你。” “一言为定?” “唔,一言为定。” ☆、第八十七章 听说当年大商国先帝老爷开国势如破竹,就是因为他的手上有那么一只神奇的精锐部队,五步一杀,以一敌百,杀伤力了得,每一位士兵手上配备的都是先帝老爷亲手画的神器设计图,那神器百步穿杨,任武功多高,动作多快的高手,都抵不过那“神器”的攻击。 这“神器”就是火铳。 以上这句豪言壮志,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纪云大人亲口所言,听说当时他刚加入锦衣卫就在正式任职的那天在祠堂里说出了这么一句相当“有出息”的话,于是他成为了历史上第一名“为了庆祝你今天转正,你就不要吃饭了在这跪着吧”的锦衣卫大爷。 话又说回来,白术记得,大商国无论从文化还是发展水平来说都比较靠近历史上的明朝,中国历史上真正开始使用“枪”这种东西,似乎是从南宋时期有了雏形,也是从元代和明代才开始初具规模。 所以么。 把新型火铳的设计图给西决,这事儿真的算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西番国就那么屁大点的地方,就算人手一把火铳,大商国也有啊,所以他们怕是也翻不出个天来;可是往大了说,火铳哪怕是最原始的设计图都是上层机密,这玩意要泄露出去,虽然虱子蹦跶不出个蔚蓝天空,可是咬一口也是会痒痒的,而且,出卖国家机密啊,这事儿放哪,都算叛国。 纵横上下五千年,叛国都是死罪,古代砍头抄家诛九族,放现代倒是人性化一点,直接枪毙,家里人倒是不用跟着一块送葬,但是被口水淹死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那也是必须的。 所以白术有点纠结,她觉得自己一生做惯了小人,真心做不出“叛国”这种一等一的“大事业”来。 换好了衣服,抚了抚腰间挂着的那古董象牙牌,当她跨步走出锦衣卫小院子时,远远就看见纪云抱臂靠在都尉府大门前沉思,她走上前,拍了拍他,后者站直了两人这才一块儿并肩往举行“兽会”的那个花园方向走。 白术想了想,问道:“那弄丢的设计图找着没?丢的到底是哪种火铳?大的小的?” “我觉得你绕舌头绕得难度挺大的。”白术一脸真诚地说。 话一刚落,脑门子上就挨了一巴掌。 正琢磨着西决大方将官员名字告诉自己的可能性,没一会儿他们已经到了地方,白术抬起头有一眼就看见了云峥,云峥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身上被廷杖揍出来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做着轮椅跟二十一说着什么,剩下的一群锦衣卫各个身穿飞鱼服,三三俩俩凑成了堆站在一起说着各自的闲话,在他们的面前堆放着几十口大鼓,眼瞧着就是兽会开启时要用的道具。 这么一群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凑在一块,怎么可能不显眼,白术往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便看见了宫女们纷纷有意无意往他们这边瞧,还有那些个还未嫁出去的天德帝的皇妹子之类的任务,也是眼神儿不怎么老实。 宫里男人除了一个皇上,身下的放眼望去全是太监,也难怪她们平日里憋得慌。 白术走进队伍里,刚刚站稳就被跑来传话的薛公公以万岁爷的口气臭骂一顿,中心思想还是纪云之前说的那么一套,比如“让成百上千号人等着你你以为自己什么人物”,那态度叫个恶劣,骂得白术转头就想把火铳的设计图给西决偷来,还得在上面捆个蝴蝶结送给他。 好在没等多久,兽会的开启仪式就开始了。 就和开运功会似的。 期间她发现那西决皇子也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虽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脑袋上的头发却还是湿漉漉地,他就这么随意往西番人所坐的席位中央一屁股坐下,就好像之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紧接着,君公公就像是神仙似的在人山人海之中捕捉到了白术的目光,他准确地转过头来,隔着人群对视上白术的目光,微微一顿,视线上挑,然后停留在了白术那湿漉漉还没来得及被风吹干的头发上。 瞧得白术差点把手中的鼓棒扔他脸上去。 这时候站在白术身边的二十一明显是听见了身边传来了手滑的走音,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用唇角问身边的矮子:“嘛呢?你敲的什么玩意,早晨没吃饭啊?” 白术动了动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想要叫“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小伙伴们抱怨进度慢了,我会稍微快点儿的。 这卷完结让白术长大点,至少,给个能谈恋爱的年纪,你们看初中生怎么样(快闭嘴 ☆、第八十八章 兽会比赛一共分为十场,比赛规则简单粗暴,谁先被揍趴下了或者直接被揍下台就算输,十场比赛结束,哪一方赢的场次多,就算哪一方赢。 白术第一次听说“兽会”这个词时,还是某天在训练,跑得气喘如狗整个舌头都耷拉到了嘴外,正想要找个地方蹲下就赖着不走了,却听见纪云在旁边吆喝着骂,说他们这群烂泥巴扶不上墙的就等着在今年兽会上丢人现眼吧。 白术一直觉得做人么,得失心这么重是不对的。 “重在参与嘛。” “闭嘴。” 以上。 而就在这片刻走神的空当,等白术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该做的事应该是跑路时,一抹绯红色的身影已经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来者身穿文官正三品官员朴子,这会儿头上的璞头已经取下,黑色长发倾泻而下垂于肩后,他双手拢着袖子,正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君长知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稍稍凑近了白术,像狗儿似的嗅了嗅鼻子,而后淡淡道:“山泉硫磺味。” 白术话还未说完,君长知便不急不慢地打断了她:“这样的味道,西决身上也有。” 白术微微一愣。 白术定了定神,却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君长知用那清冷的声音说:“你当真是好龙阳?” 白术:“啊?” “?“ 白术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君长知神色漠然,那模样,愣是将白术已经到了嘴边的辩解给憋得活生生吞回了肚子里,这会儿,她靠在假山上,抬起头像个傻逼似的看着面前的大理寺卿,劈头盖脸便被一通训斥,却像个孙子似的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 神马?! 白术想问她和西决能有什么狗屁见不得人的关系。 后来想了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有。 可是,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就任由君长知误会啊,这么想着,白术低下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却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只是特别苍白无力地解释了一句:“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话语刚落,下巴就被挑起,白术被迫抬起头对视上君长知那张冰山脸。 “我想象的是哪样?” 君长知停顿了下,目光在她那湿漉漉的发鬓上转了一圈,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之前泡出来的温泉水还是压根是她出了汗,片刻后放开白术,浅浅地皱起眉:“你年纪尚轻,身材又矮小,就这样跟西决厮混在一块,当心弄坏身子。” 后来他教她骑马。 后来他同她一块儿调查陆双的案。 这些事情君长知做得顺手,也只是顺手而已。 光想到这个,白术那个心仿佛一颗巨石落入大海,“噗通”一声闷响后就沉甸甸地入了海中,胸腔里倒是翻江倒海得闹腾得停不下来,各式各样的情绪充数大脑时,最后来来回回就这么一个想法缓缓地浮现在白术的脑海中:完了,我他妈好像真的喜欢上这死太监了。 白术瞪着君长知,只觉得那张漂亮的脸蛋现在看上去着实可恶得很。 君长知也是被她这副恨到了极点的表情看得也是一愣。 “闭嘴!”白术吼道,声音都有点儿变了调,“你知道个屁!” “我喜欢你。” 白术面色苍白地打断了君长知的话。 不知道是谁赢了。 不过白术才不关心。 这会儿她像是虚脱了似的,手软脚软,满脑子都是“我说了什么”。 抬起头,看着这会儿浅浅蹙眉瞧着自己的大理寺卿,她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要出来才好。 ☆、第八十九章 “你方才说什么?炮声大了,本官没听清楚。” “没什么,听不见就算了呗,反正不是什么好话。”白术嘟囔着说,“反正我跟西决没什么,他去哪儿沾来的硫磺味我也不知道,要问你自己问他去。” 白术低着头,心里乱得很,居然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好像哪里不对。 最终也没人知道,那抹可疑的红,到底是因为今儿个天气热,还是那阳光照射下来,在那脖子上造成的光。 表白,唯一的后果不就是被狠狠的拒绝么,呸。 什么叫“能有什么后果”。 看着就欠揍。 君长知沉默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怎就和狗似的见人就咬?我不过提醒你交友须谨慎。” “我跟那西决就不认识啊,你这哪是警告,你这是污蔑,栽赃,意淫。” 君长知听见最后一个词,露出个啼笑皆非的表情:“我意淫你?” 君长知下意识反问:“能干嘛?” 这时候正迈开步子走出假山的白术听了,步伐一顿,忽然“噗”地笑出声来,回过头看着身后站在假山所投射的阴影下的君大人:“全世界都知道我好龙阳哟。” “我都不怕,你担心什么。”君长知淡然道,话一刚落,便看见走在前面那矮子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抿抿唇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随即挑眉,“又怎么了?” “没什么。” 这一回,白术没有回头,稍稍挺直了腰杆,又扶正了下腰间的绣春刀,随即便快步地走开了。 …… 央城十月末多雨,老天爷那雨是说下就下丝毫不带商量,于是兽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天上还真开始飘上了软绵绵凉飕飕的雨,起先大家都以为这雨说不下就不下了,没想到它居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没办法,兽会还要继续进行,又担心湿了的比武台打扰了勇士的发挥,所以天德帝急急忙忙叫了暂停,招呼人去搭雨棚子。 那雨棚子又大又沉,那些太监各个长得豆芽菜似的扛起来“哎哟哎哟”慢得狠,纪云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索性冲进了雨中一块儿帮忙,等他搬了两根支架,飞溅得身上飞鱼袍都一身泥泞,这才一拍脑门想起:他不是还有个一个人能当十个人使的徒弟么? 他徒弟没别的本事,也就力气大,吃得多而已。 纪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了一个被雷劈似的表情,吧嗒吧嗒都跑过去,对着那屁股就是轻轻一脚:“在这猫着干嘛呢!这么老大的鱼哪来的鱼给你喂!那边万岁爷招呼着要搭雨棚,你来帮把手!” 纪云语落,却惊讶地发现好像没人理他。 纪云一连后退三步。 白术站起来,手中的馒头一扔,勾起唇角用听上去十分冷静的声音问:“干什么你?” “什么鬼!” 纪云一愣:“这还能怪咱们?” 白术拍在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鼻子通红,眼睛肿得和核桃似的,拧开了脸不说话。 这都不是重点。 白术默不吭声地低着头揉了揉眼睛,手又被拉开,纪云显得有些烦躁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别揉了!” “那怎么办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我咋知道啊,移情别恋吧。”纪云想了想,“要不你喜欢我算了,虽然我也不喜欢男的,不过好歹不会残忍地拒绝你。” “滚。” ☆、第九十章 天德帝被她这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累得不行,吃了一半的水果都不顾形象地吐了出来,看上去挺震惊地问:“干嘛呢你,怎么啦这是,哟哭啦?” 天德帝话语一落,周围那些个原本正低声交谈着的官员忽然安静下来,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一时间无数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白术身上,其中当然也包括回到了雨棚下,正与自家老爹低声谈话的年轻大理寺卿君长知君大人,他转过头来,目光在白术的身上扫了一圈,随即微微一愣。 操.你大爷的大嗓门儿。 “得得得得,就问你一句,哪来那么多废话。”天德帝皱起眉,“去洗洗眼睛再干活,像什么话。” 你大爷的,不都是你要问的么,现在又摆出这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给谁看啊。 白术离开后。 果不其然,西决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天德皇帝果然英明神武,手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西决目光盈满了笑意,在人群中晃悠了一圈,对准不远处那个吧唧一下扔下手中的大柱子飞溅周围的人一身泥水惹来一众怒骂的矮子锦衣卫,笑了笑这才慢吞吞地将目光收回,“这锦衣卫看似身材矮小,手无缚鸡之力,实际上却着实力大无穷得很呢。” “哦,”被暗自较劲儿的敌人夸奖了这种事放谁身上恐怕都是要暗自爽快,天德帝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些,“锦衣卫乃朕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自然多少有些过人之处,不过,也只是某些方面稍显出众,不足一提。” 言罢,看着不远处那个指着抓袖子擦脸的公公大笑的矮子锦衣卫,唇角抽了抽,有些惨不忍睹地收回目光:“至于那个,吃得多,自然劲儿大,有了她在,朕每个月都要往都尉府多分发一袋子大米才够。” 天德帝自然说的是玩笑话,于是他话一刚落,周围一群大人哪怕是觉得不好笑也纷纷呵呵呵呵笑了起来,西决更是笑得眯起了眼,一双琥珀色的瞳眸晶亮晶亮的,然后语出惊人地来了句:“西番国盛产优质大米,皇上若是不想养这小矮子侍卫了,不防将她拿来本王养养。” 只是单这一句话,便成功地让周围的各种臣子闭上了乐呵呵的嘴。 而且哪怕天德帝愿意,将自己的侍卫让出去这算什么事儿啊? 果不其然,天德帝在微微一愣后,脸上的笑容险些有些挂不住,但是片刻后还是点点头大笑道:“朕瞧着这提议是不错,一会儿朕且将那二十八叫来跟前问问,她若愿意跟着你走,你尽管拿去玩耍。” 皇上,您还真爽快,明明是一副牙都快咬碎了的模样。 堂堂大商国大理寺卿,君长知,君大人。 哎哟,这可稀奇了嘿。 人家皇帝转手转让个侍卫,有他君长知什么事儿啊? 君老大人看得奇怪,借着人群这样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自家儿子:“你跟那侍卫熟啊?” 君长知一愣,转过头瞥了他家老父一眼,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熟。” “那你一副人家抢你媳妇儿的深仇大恨模样是干嘛?”君国民满头雾水,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又不熟。” …… 而此时,在兽会比武台上方的遮雨棚子已经搭好,这会儿正混迹在一群锦衣卫中蹲在台子上扫水的白术自然不知道刚才以她为话题中心差点儿刮出一阵腥风血雨,只是想到一会儿她们老大要上台的,所以扫水扫得格外认真。 “无碍,”云峥摆了摆手,“一会儿没多少机会用到轮椅的。” 白术被他这回答弄得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便被纪云拉着下了台。 简直像是第三届世界大战爆发了似的。 当那西番国侍卫的棍子终于找到了云峥瞬间的破绽,看似轻巧实则凶猛地往那云峥胸前一点,他连人带着轮椅整个儿往后滑出几米远,险些滑出比武台边! 云峥猛地一顿面色的变了变,想也不想抬手一拍轮椅扶手整个轮椅便猛地停住了向后退的趋势,稍稍飞起约半米左右,几秒后,稳稳地重新落在比武台正中间,这番惊险举动引起台下一群大人们的惊呼,白术伸着脖子在台下掐着纪云的手臂很是紧张地问:“老大欠这人几万两银子?!是吗是吗?” 阳光之下,那不知道用何金属打造的长棍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卧槽卧槽卧槽,”白术目瞪口呆,“说好的绣春刀呢!” “你傻啊,谁告诉你锦衣卫的武器只能是绣春刀?”纪云瞥了白术一眼,万般嫌弃道,“老大不是不会用别的武器,那是那些个三教九流没资格让他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因为临时去医院探望外公,请了个假,不知道小伙伴看见没 没看见的俺给你们道个歉啊啊啊QAQ ☆、第九十一章 这会儿她的眼睛盯着台上动也不动,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的指挥使自打拿出了武器后整个人有如神助,转守为攻,一改之前被压着打的模样,手中的长棍屡次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快地击打在那无名西番侍卫身上! “瞧你这一脸崇拜的模样,”纪云在她旁边酸不溜丢地说,“你怎么不干脆跪在这台边算了,狗腿。” “你怎么知道我没跪下?”白术头也不回地说,“我内心给他跪下了。” 纪云低下头看身边的矮子说得一脸认真,一点儿不像是撒谎的模样,微微一愣后随即戚了声撇开脑袋。 白术:“这侍卫,也太他娘的肆无忌惮了吧?” 纪云啪地一下拍在身边那矮子的脑门儿上:“行了我看见了,万岁爷一脸不高兴呢,你看见万岁爷一脸不高兴自己就兴高采烈,像什么话。” 却在这时,只见云峥从半空中落下,手中长棍先是“呯”地一声点地,待那比武台面发出一声不堪负重的碎裂声,下一秒,他整个人也跟着落地,居然是依靠着那长棍的力量,与那寻常人无异一般直立地站在了比武台上! 那身姿! 那气势! 那高大! 白术:“卧槽!我移情别恋了!” 这一掉节操的嗓子喉得有点儿大声,正好众人都处于震惊得鸦雀无声状态,片刻停顿之后,比武台下锦衣卫众各个是哄笑成一团,似乎连台上的云峥都听见了她的这一嗓门,却是目光淡定地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白术捂着脸从栏杆上滑下,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见人了。 纪云弯腰抓抓她的肩膀:“还没比完呢,不看了?” 白术摇摇头:“让我死吧。” 白术猛地拧过脑袋去瞪谎报军情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后者特别淡定地瞥了她一眼,幸灾乐祸地说:“哦,在你抬头的一瞬间,他就不看了。” 君国民年纪已高,自然听不见锦衣卫那边有个什么骚动,只是看着比赛忽然发现身边气压又有点不对,于是拢着袖子,歪了歪身子凑近身边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儿子:“儿子,你今天有点奇怪,怎么动不动就露出一副媳妇儿被抢的模样?出什么事儿了?” 君长知目不转睛,面不改色道:“肚子疼。” 君国民莫名道:“肚子疼怎么了?难不成是今早吃坏了东西?吃什么了?我娘不是亲手熬得小米粥么?” 君长知想了想,唇角一动:“来的时候被只猴子塞了个肉包。” 君国民一脸茫然:“你不是不吃那玩意的?” 君国民不依不饶又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过了随便什么人塞食物给你都往嘴巴里放的年纪了。” 君老大人话语刚落,却看见自家儿子不知道为何似乎是由一个肉包子似乎联想到了其他的东西,脸上忽然露出个唏嘘的表情,沉默半晌,却忽然转过头来,认真地堆他说:“爹,你当年跟娘是怎么认识的来着?” “不想听了。” “说实话。” “媒婆呗,”君国民清了清嗓子,挺挺肚子看似挺没趣地说,“还能是什么,这年头神仙眷侣、经历腥风血雨生死别离最后厮守终身的事情只会出现在民间画本里。” “听上去似乎对娘诸多埋怨,并不高兴这段婚事?” “埃你个混球别瞎说啊,天天在大理寺审犯人审得你都没三观了不是?连自己爹娘都怀疑起来,这要是乱说传到你娘耳朵里后院着火了你来灭火啊?”君国民看着身边一脸淡定说出那些个惊世骇俗话的儿子,“若是老夫对你娘有何埋怨,哪来的你?打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么多年,父亲可有对娘亲说过‘喜欢’之类的情话?” “可有说过之后,立刻就忘记到后脑勺,对着花楼的姑娘蠢蠢欲动?” “什么?” “没什么。” 君长知轻笑一声,却不知在笑些什么,君国民转过头看着自家二十几年春心未动的儿子,越看越觉得他满目隐隐约约的含蓄怨气,是有红鸾开窍之兆,看了看周围其他朝廷命官都一心一意地瞅着比武台,于是在椅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有看上的姑娘家了?” 君长知又缓缓转过脑袋,盯着他老爹看了一会儿,看了半天看得后者浑身发毛,这才薄唇轻启,拧开头淡淡道:“没有。” 君国民:“看上你就说,你爹我当官这么多年什么好处没捞着最后告老还乡之前给儿子说门好亲事也算是谋求福利,在说,你这条件找什么样的不行。” 君长知想了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于是这话题算是过去了。 虽不见皮肉伤,单听着那声动静,应当是被敲碎了。 周围陷入片刻沉默,随即不远处一声炮声声响,在那西番国侍卫倒在地上的同时,一抹瘦小的身影钻过栏杆直接冲上了比武台一把扶住锦衣卫正指挥使,踮起脚将一块手把送到他唇边正巧接住一口从后者口中吐出的鲜血,这似乎是一个开头,紧接着越来越多身穿飞鱼服的人掀翻了围栏窜上台,将他们的老大淹没在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云峥受了内伤。 ☆、第九十二章 在他们的身后,赢了兽会的皇帝不见喜气反倒是满脸微妙,看不出究竟是喜悦还是不愉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锦衣卫下了台,直到那天边再一次连续响起了十几声礼炮的声响,他这才仿佛如梦中初醒般收回目光。 ……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二日。锦衣卫正指挥使云峥因伤病无法续任锦衣卫正指挥使一职,主动起草一封退居后勤的折子递到那九五之尊之人的跟前。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天德帝孟楼允了前任锦衣卫正指挥使申请退居后勤修养身心的折子,当日任命锦衣卫在任同知纪云为正指挥使,锦衣卫编号二十一为在任同知,至此,包括正副指挥使两名,当前锦衣卫在职者降为二十七人。 天德二年,十月二十四日,深秋。 这是白术与西决约定的“三日”之约的最后一日。 倒是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都是知道的。 只是不说而已。 白术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那卯足了一股劲儿削尖了脑袋蹦跶着要往龙潭虎穴里创的拼劲儿也是醉得不行。 盯着院落墙角的那一堆枯叶看了一会儿,却在此时,忽然感觉到一个身影停在自己身后,白术不回头,那人也不走开,就像是一尊门神似的蹲在她身后,于是白术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懒洋洋到:“指挥使安好哇?” “嗯,无比安好,就是看着大家都忙活着就你一个人闲在这儿发呆觉得颇为碍眼。”纪云严肃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片刻之后顿了顿,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感慨了声,“这院子的落叶挺厚的呀。” 白术“唔”了声,倒是习惯了他这乱七八糟极具跳跃性的思考模式,转过头眼角含笑地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那新上任的指挥使大人:“可不,秋天来了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揍了嘟囔着“打一巴掌给颗糖当咱们傻逼么”的白术脑门一下,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一会收拾完铺盖让二十一去弄点儿番薯来,晚上咱们吃螃蟹加煨番薯当宵夜吧。” 纪云自然是不可能变矮的。 “哎呀,”白术瞪大了眼,“我居然长高了啊!” 话语一落,纪云的大爪子就落在了她的脑袋上,拍了两拍,随即“咦”了声露出个惊讶的表情:“还真是。” 两人沉默片刻,随即忽然想起:白术这会儿本就是在长个子的年纪,长高有什么好欢天喜地的,反倒若是不长高那才叫奇怪呢! “说什么啊,晚上你准备怎么说呢?‘喜迎都尉府最矮的那个矮子长高一厘米我们来吃违禁品’?”白术摸了摸鼻尖,想了想,又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表情一顿,随即道,“不过今晚我还有别的事,外差,不回来了,你们螃蟹和番薯给我各留一只,明早回来我当早膳。” 纪云一愣:“万岁爷给你派了差事?我怎么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脑门上又被纪云揍了下,随即那刚上任的锦衣卫正指挥使不急不慢的声音在她头顶响了起来:“你就是考虑太多,多愁善感又拖泥带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养成的臭毛病,仔细以后就被这些个多余的事儿耽搁了自己。” “我怎么多愁善感、拖泥带水啦?” …… 在纪云的怒骂中,白术灰溜溜地滚蛋了,并且一路滚出了皇城,来到了皇城外。 隐约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皇城还是跟着当时是指挥使的云峥一块儿调查陆双的案子,然后她当时的顶头上司给她表演了什么叫“坐着轮椅飞檐走壁”,从那以后她在看见什么神奇的画面都显得淡定许多,只是想当感慨电影里演的果然不是骗人的,艺术来源于生活。 【怕什么迷路啊,实在找不着路了就翻墙吧,从外往里沿着直线见墙就翻,多翻几堵墙早晚能看见乾清殿。】 白术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从此再也没有迷路过。 “得得得,”白术将那卷首揣好,“银子都给你了又不能拿回来,吹那么卖力干啥。” 言罢,也不看那老板一脸尴尬,转头离开店铺。 接着又在街上闲晃了一会儿,等太阳落山,她这才兜转着于一官家府邸附近的卖豆腐脑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等那摊主颠颠儿的将热腾腾、撒着香喷喷麻油绿油油青葱的的豆腐脑端上来,她搅了搅,却不急着吃,只是假装漫不经心地变了个外乡口音,与老板道:“方才我经过前头那大人府邸门前,那里面的狗叫得可凶,我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啊,你们央城的大官都爱在前院里养狗?” 看着老板兴奋地用手势捉了个“猫捉耗子”的模样,白术半晌,当老板转身走开招呼客人,她捂着胸口大叹自己简直机智,匆匆忙忙喝了豆腐脑,一抹嘴,狂奔去买了两块大骨头,又搞了些蒙汗药均匀抹上。 于是当夜。 夜黑风高。 张大人府邸的高墙之前,多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那瘦小的身影艰难地挂在墙头,手里抓着一根大骨头,与那院中大狗大眼瞪小眼,与此同时,嘴里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狗狗,狗狗,乖乖,来吃骨头。” ☆、第九十三章 不幸的是,居然管用。 幸运的是,居然管用。 黑夜之中,只听见那屋檐之下,有人“哎呀”了一声,那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随即便有含糊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老爷,您可有听见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 屋里沉默了片刻,随即,有一个听上去大约是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哪里有什么声音,就你疑神疑鬼。” “闭嘴,”那张大人的声音又急急地响了起来,“你这婆娘怎么嘴巴像个漏斗似的兜不住东西,不告诉你偏偏又要缠着人问,知道了又没遮拦,老子迟早要被你这张大嘴害死!” 张大人自然说的是玩笑话,并且一边说着一边自己还“嘿嘿”笑了起来,殊不知在他的头顶上,已经有一抹轻巧的身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来人像是一只壁虎似的挂在屋檐之上,听到这张大人的话,她默默地做了个鬼脸嘟囔了声“这么了解我们的尿性真是让人害羞呀张大人”,而后扑腾了下,手摸索了下停在腰间,又是“咔擦”一声将将挂在腰间的钢丝稍稍放松,微微一晃,随即显得笨手笨脚地爬上房顶。 趴下来凑过去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大人白花花的肥屁股。 二十三岁的处.女之魂以及十一岁的年幼身体都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打击。 白术手抖了抖,直接将那砖扔回了房顶上。 看着张大人年岁已高,血压也不低的模样,怕是一番前戏逗弄过后再提枪上阵也坚持不了多少长时间,此时就算白术已被一场活春.宫弄得手软脚软,却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脚敏捷地往那张大人的书房方向钻去。 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白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白术啧啧两声摇摇头,想到这会儿如果被手艺师父们知道她这点本事都用来找火器设计图,估计会气得被她的腿都打断才是。 相当没有挑战性。 设计图里画的果不其然是小型火铳。 两边圆筒形,中间部位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似的玩意,整体的形状有点儿像印度佬吹笛子召唤蛇跳舞时候用的那种魔笛。 “啧啧,张大人啊,张大人啊,你个老卖.国.贼哟。” 先将“魔笛”外形画好,有些歪歪扭扭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事先就跟西决打好了招呼到他手中的会是“白氏复刻版设计图”,外形可以完全还原,因为这一个版本的火铳在外型上并没有多大改变,白术早就看过神兵营那些人用的那些火铳,至少外形上,跟这个没多大区别。 画好了外面,就开始填写内部。 白术想了想,先是笑眯眯地在前端桶装物里来了个弹簧,标注名词“复进簧”,再在空白处填上阻铁,阻铁簧,弹匣,保险,扳机销,扳机,弹匣扣等等一系列二十七八种仔细部件,兴致勃勃地画完了,看着那火铳内部乱七八糟被她塞满了一大堆现代枪械的东西还特么看着挺有模有样的,她微微眯起眼,吹干卷轴卷起,吹灭蜡烛,站了起来。 设计图是有了。 至于现代枪械的构建和古代火铳配合在一起会出现个什么效果,她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没说过白术以前是干嘛的吧?擦汗,应该没有! ☆、第九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白术刚从炕上爬起来洗漱完,蹲在桌边吃早餐呢,便瞧见纪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脸上那表情便秘了半个月又忽然通畅了似的,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带着一身露水气息一屁股在白术身边坐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丢失的设计图卷轴找回来了。” 白术眨眨眼,“喔”了一声:“居然找回来了么?” 说完又低头,捧着那碗比她的脸还大的粥碗窸窸窣窣的喝粥。 白术看着纪云那一脸神奇的模样,愣是将一声笑憋回了肚子里,微微眯起眼勾起唇:“真的假的?” 君长知才没那么闲,大清早的起来没事干编段子来排挤咱们。 白术拍开纪云的爪子:“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纪云摸了摸下巴,眯起眼一脸微妙,“难道那人是你?” “我有那么傻?” “有。” 白术放下粥碗,跟着二十一他们轮值去了,正如纪云所说的那样,找回了设计图,万岁爷心情似乎确实不错,关着门跟君长知在里面絮絮叨叨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当君长知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年轻的大理寺卿拢着袖子微微蹙眉,看上去似乎在烦恼什么,白术目送他一路往大理寺的方向走了去,这时候二十一拍了拍她的肩,她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来换班的兄弟都已经到了她面前,是时候换班了。 白术挺住步子,回过头笑了笑:“出去买点东西,午餐前就回。” 只要他滚蛋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见白术来了,他转过头笑了笑:“来了啊?”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紧接着转身就想离开,却还没来得及走开几步,又被身后的男人一口叫住:“站住。” 白术愣了愣,回过头去,却看见此时西决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已喝空的酒杯:“听说那原本的设计图昨晚上神秘地出现在君长知的院子里,怎么,你做的?” 西决笑了笑:“你已经将这复刻的设计图交到了我手上,怎么,你还指望将原版的还回去,若是被发现,你们那个天德帝还能饶你一命?” 白术顿了顿,垂下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觉得周围的整个气压都低到了谷底,就连外面的小曲声、花娘招揽客人的声音似乎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的。 “都说了啊,”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不关你的事啊。” 白术抬起头,看怪物似的看着西决:“你有毛病?” “君长知正怀疑咱们俩有什么我他妈前脚刚解释完你后脚就跟万岁爷说要我回去玩玩?!”白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一口气都不换地将前面那句话说完,然后喘了口大气,“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啊,不行吗?”西决眨眨眼,“咱们什么都没做,君长知怀疑我们做什么?” “防止你轰烂自己的屁股。” “弹匣作何使用?” “子弹塞进去,触动机关,可连发。”白术无精打采地回答,“当然,前提是你能做出来合适大小的子弹。” “我见过的大商国火铳都是一发过后既要重新填弹,怎么,这一批居然可以连发了么?”西决看上去未免有些震惊。 “前提是你能做出来。”白术又强调,“这只是设计图,还没有实物的。” 西决想了想,点点头,放下设计图:“我知道了,你走罢。” 白术点点头,转身离去。 拉开门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而此时,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间,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人群之后,响起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白术眨眨眼,随即便不其然地对视上一双淡漠的黑色眸子,此时此刻,那身穿大红蟒蛇官袍之人正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如他们初相遇时,一模一样。 ☆、第九十五章 此时此刻,白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仰着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君长知,后者拢着袖子低着头看着她,脸面之上,看上就如同寻常一般淡漠,然而平日里,白术却从未觉得这表情如此碜人。 白术动了动唇,想说我不是,我他妈若是的话贼还捉贼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作死似的提出那些个“内奸”的概念来坑自己? 【现在万岁爷怀疑那设计图压根就没交到西决手上,怕是哪个官员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犯事儿,所以把设计图藏家里了,结果被个什么人知道了,又将那设计图偷了出来。】 【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难道那人是你?】 是。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犯蠢了。 “徒弟,你到底是什么人?”纪云抚了抚腰间的绣春刀,看上去有些不确定地说,“难不成,你是西番国一早就安排好了,在黑河村等着我们将你带回宫中?” 血管中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冻结了起来。 白术算是死了心,在心中叹了口气,琢磨着什么事儿还是回宫里再说清算了。 “嘘,”纪云皱着眉,语气还算温和,“回去再说。” “徒弟,”纪云顿了顿道,“别说了。” 她垂下头,真正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而此时,打斗声已经距离她越来越远,白术在一群人的包围下走出房间,果不其然,方才那片刻的安静并非她的错觉,事实上,这会儿花楼早就没了客人,只剩下一堆花娘坐在位置上瞪着眼眼巴巴地望着一群官老爷办案,鸦雀无声的。 纪云走到老鸨子的跟前,先是拿出腰牌淡淡地说了句“锦衣卫办案”,随即便问:“你知道西番国西决皇子在你家花楼私下买通朝廷命官贩售神兵营设计图的事吗?” 白术想要回头看他,但是想了想却还是没动,老老实实地走到花楼外,却意外地没有看见那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只是一座寻常的马车停留在花楼门口,而且马车上还有君府的标志,除此之外,剩下几匹锦衣卫的的坐骑随手放在花楼门前,其中还有纪云的那匹大黑马。 白术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纪云,后者皱着眉,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怎么会拿囚车来捉你,家里的事情,自己关上门解决便是。” 她慢吞吞地走到那君府的马车前,却还没来得及跳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猛地听见从花楼的二楼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从脑袋顶上十八横着掉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在白术跟前,喷出一口血。 白术被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头顶不远处,西决皇子的身影一晃而过,居然是打伤了十八,顺利地逃脱了! 白术心里咯噔一声,这时候那宣布罢工已久的大脑才艰难地运转起来,猛地想起,若是西决带着那假的设计图跑了,没有物证,这回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设计图假的假的假的!师父!”白术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手边的纪云,急切道,“师父抓住他!那设计图是假的,我没做你们以为的那些事儿!” ☆、第九十六章 直到他们的身影蹦跶着、蹦跶着就掏出了白术的视线范围。 她是很想跟上去看看结果到底怎么样,奈何这会儿手上脚下都是镣铐,她是蹦不高也跑不快,而且还没等她行动,刚刚露出个蠢蠢欲动想要跟上去的表情,就被身后的十八一把扣住,往君府的马车上压了压:“别看了,能不能追上,待片刻后他们归来时自然知晓。” 白术一脚踏上马车,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瞥了眼这会儿浑身刮伤的十八,这会儿对方说话的气息之中都夹杂着一股血腥味,白术顿了顿,露出了个抱歉的眼神:“十八,刚摔那一下狠的,疼不疼?” 十八闻言愣了愣,随即微微蹙眉,又立刻舒展开来,沉默地摇摇头。 若不是亲眼所见外面几匹锦衣卫专用大马,外加这会儿自己的手上确确实实挂着沉重的镣铐,这君长知压根就不像是来拿人的,反倒像是恰好出门访友或野餐,临时路过花楼想起来可以上来拿人于是就来将她抓住了似的。 白术退了回去,缩在马车一角,正瞪着眼睛发着呆,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们抓不到西决该怎么办”这个念头,正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只感觉到眼前一亮,马车的围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紧接着,一抹夹带着外面寒气的身影弯腰坐了进来。 这一举动似乎惊到了白术,她又猛地往里面缩了缩,却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刚刚坐进马车的君长知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随即用显得有些嘲讽的声音说:“投敌叛国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这会儿又表现得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装给谁看?” “如你所愿,跑了。”君长知顿了顿,“带着设计图一起。”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虽不知西决究竟允了你多少银钱,让你替他拿设计图,可是你究竟有没有用你那脑袋仔细想想过其中利弊?大商国与西番国交界处连年战火不熄,边关百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倘若西番拿到了火铳,大商国又得因为你的仪式自私自利损失多少兵将?” 白术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你尚且顾着你自己,”君长知语气依旧冰冷,“那些边关战士以及将军,没有各自妻儿要顾?” 君长知闻言,掀起眼皮,扫了眼马车外正一脸担忧往里看缩在马车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锦衣卫的纪云,心中忽然对这优柔寡断的锦衣卫正指挥使充满了不耐,挥挥手,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就在纪云以为他妥协,正欲放下手中垂帘,却在这时,又听见坐在马车内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万岁爷那我已经派人通知,一会人直接拉到大理寺去便是,接下来的本官会全权办理离,有劳纪正使了。” 白术一听,心头一震,之前还埋在膝盖之间的脸猛地抬起看向君长知,一张小脸苍白惨白得,毫无血色。 “所以犯事理应避嫌。”君长知打断了纪云的话,“有何不妥?” 纪云一愣,随即摇摇头,深深地看了白术一眼,随即放下帘子,继续赶路去了。 “闭嘴。” 恐惧。 难受。 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却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听见,君长知在她头顶上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那随你一同来央城的妹妹可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君长知的话让白术心下一惊,抬起头,不自觉地望向那一片深邃的黑色瞳眸,而此时,她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对方眼中的模样,惊恐,苍白,比女鬼还可怕的模样。 “令妹打从来了君府,一直乖巧懂事,甚得我娘亲喜欢,刚开始受到府中下人排挤,每日做的活是其他人的两三倍,她也都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若不是某日我巧合发现,她兴许现在还在受着那些苦,”君长知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可知晓她的兄长在宫中却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来?” 白术愣住了。 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却在这时,感觉到压在她上方的身影稍稍抽离。 “我娘亲原本有了让银瓶再长个五六年,张开了再入了我偏房的想法,原本我是拒了的,琢磨着她年纪尚小,应当有更多选择,”君长知淡淡道,“现在看来,想要让她不受你这等混账兄弟的牵连,除此之外,还真是别无他法。”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入膝盖当中。 用力地眨眨眼,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滴落,啪嗒一声,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细微声响,在她裤腿上晕染开来。 ☆、第九十七章 想让她赶紧闭嘴别哭了。 想了想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开不了那个口。 君长知左右琢磨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掀开了马车,找个理由放了些新鲜空气进车内将那压抑的气氛稍稍驱散,余光看见缩在马车一角的人似乎因那忽如其来的冷空气冻的猛地颤抖了下,君长知却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问前面的赶车的小厮什么时候能到皇城,得到了回答之后,又催促他稍稍快一些。 再放了帘子,坐稳了,只觉得马车内的气氛更加叫人难过了起来。 此时此刻,年轻的大理寺卿只是后悔自己怎就出宫的时候偷懒,没让人多牵一匹马来。 这么一个小孩,却忽然叫人看不懂了。 君长知靠在马车边上闭目养神,等暖炕上的果茶煮沸了小壶盖被带着果香气息的蒸腾热气冲击得发出“啪啪”的轻响,君长知定定神,睁开眼附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期间不经意地从袖袍之间飞快地瞥了不远处那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后者倒是动都未动。 等等。 她这么个哭法,是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子,还是因为听到他说了那么一句“收了你妹子进偏房”啊? 君长知固定了拎着茶壶的动作一会儿,脸上完全放空,片刻之后,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似的,猛地回过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小小的茶杯早就被倒满溢出,整个托盘里流淌得到处是水,君长知皱起眉,索性将手中的茶壶一扔,不喝了。 于是,这可就苦了劲儿替君大人驾马车的小厮,明明之前没多久的时候,那马车里的大人才掀开帘子探头出来问了句“还多久到京城”,告之对方大致时间过后,后者倒是也相安无事地缩了回去,结果这会儿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帘子又被人重重一把掀了开来,那向来云淡风轻得像是神仙似的大理寺卿头一回显得有些暴躁:“怎么还没到?” 驾马车的小厮差点儿给这位大爷哭出声来。 恨不得给马车插上俩翅膀飞起来才好。 只见其听见了君长知的催促,只见纪指挥使阴阳怪气一笑,骑着马赶了上来道:“君大人急什么,日头高挂,这会儿哪怕是爬着回去,也耽误不了您今日正常时间下值。” 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了纪云一眼,这会儿他特别想让说得一脸轻巧的纪云自己到车里来试试,把马给他骑就是。 怪不得君长知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 原来是把人给欺负哭了,这会儿不知所措呢。 纪云放下了帘子,心中真叫个不上不下,也不知道是心疼徒弟好,还是想要骂她活该好,于是也跟着阴沉下了脸,一路不再说话。 好好的一个押要犯的队伍,愣是折腾得像是送葬队伍一般气氛沉重。 周围的锦衣卫也是各个面面相觑,虽然感觉到了古怪,却还是一个个老实闷不吭声地装傻。 “都尉府今儿拿下的犯人,轮得着你们查?” 期间,那禁卫军的一句话说的特别清楚:“都尉府每日拿下犯人不计其数,怎就偏偏这个有见不得人的?” 声音传入马车中,里面的人却是受够了煎熬。 白术的耳朵好使,这会儿自然听见了马车外的纠缠,纪云护着马车不让查看,再加上那禁卫军一口一个“见不得人”,一来二去,自然被她理解成了纪云认为她在这里,就这么被人看见都尉府的一员成了阶下囚,这事儿怎么都抹不开脸。 白术愣了愣,还没搞明白君长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却在这个时候,只感觉到那前方的帘子被掀开了些,紧接着,原本仿佛弥勒佛似的安稳坐在马车内的大理寺卿便探了半个身子出去,语气很不好地说:“车里是本大人府上的人,往大理寺拉去协助调查,怎么,不合规矩?” 白术眨眨眼。 于是片刻之后,那禁卫军只是显得有些慌张地捻起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随意找了个理由,便匆匆放了行。 君长知帘子一放,又是稳稳地坐了回来。 白术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此时正闭目养神的大理寺卿,只见其眉头轻捻,神色淡漠,就仿佛方才那对着禁卫军一番大发官威的一幕,只不过是众人的错觉罢了。 ☆、第九十八章 当年那曲朝歌奉劝她不要入锦衣卫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么一句“女娃还是不合适锦衣卫这职位”,没想到最终居然还是被他一语成谶。 白术正呆愣在原地胡思乱想,而这个时候,马车的帘布被人掀起,伴随这一阵凉风吹入,君长知那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下车,还赖在上面做什么。” 这在白术本来就已经相当脆弱的幼小心灵上又捅上了无情的一刀。 拧了拧脑袋,不敢去看君长知,所以索性看着这会儿站在大黑马边的纪云,后者皱了皱眉,看着自家徒弟一副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模样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干脆将人抢回都尉府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但是碍于现任大理寺卿是这个难缠的君长知,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对白术道:“二十八,你方才可是有说过,给西决的图纸是假的?” “我们方才在门外守着,隐约是听见他展开了设计图,还问了你几个问题的,你们对答如流,也不像是图纸有问题的模样,”纪云又微微蹙眉,“倘若你给他的是假图纸,他那等聪明人,怎会看不出来?” 当然,我知道以上两点你们都办不到。 所以还是算了。 白术定了定神道:“以现在的铸造水平,他做不出那个火铳。” 纪云皱眉:“那图是真的?” 白术摇摇头,回答得显得有些模棱两可:“做不出来的东西,就是假的。” 比如一个看上去是进行铁板烧的大铁盘,旁边还放着的一大桶油证明了白术的猜测,只不过牢狱不是吃饭的地方,所以不会有人把洋葱青椒往那个大铁盘上放,会躺在上面的,只会是犯了事还嘴很硬的犯人。 各式各样百花齐放不带重样的大理寺牢狱,看得白术醉得路都走不动了。 还是君长知在她背后推了她一把,用嘲讽的声音问了句:“一副看花了眼的模样,是不是各个都想试试?” 人家也不会因为她是女的就下手轻一点。 人生果真就是大起大落,世事无常。 两个狱卒上来想要将白术抓到那十字架形状的架子上挂好,却还没来得及碰她便被君长知挥着手赶了下去,其中一个狱卒愣了愣,转过头试探性地叫了声“君大人”,君长知沉默半晌没说话,反倒是转过头对白术说:“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白术想了想,只是破显得有些重复说了句:“那设计图是假的,你们追到西决看看就知道,要么你们给我纸笔,我将那设计图照着原样画下来与你们看便知。” 说完之后,感觉到一室沉默,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君长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猛地往下沉了沉,随即摇摇头道:“除此之外,没了。” 他们不信她。 “啪”地一声,响得惊天动地。 那狱卒被她这么一吼,愣是吼得手一抖下意识地后退了三步。 这时候白术还恶狠狠地瞪着他,呲牙咧嘴的,就仿佛刚才他碰的不是她的刀,是她的命根子似的。 片刻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候,在场的众人才反应过来,哪怕是幼年时期的鹰犬,它本质上来说,还是一条鹰犬。 凶悍得很。 然而当那狱卒刚刚上前,还没来得及碰到白术,刑架上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响,与此同时,那狱卒终于听见君长知那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碰不了就别碰了,本大人亲自来便是。” ☆、第九十九章 君长知道:“躲什么?” 白术道:“痒痒。” 君长知道:“忍着。” 顿了顿又问:“身上还有什么?” 白术摇摇头道:“没了,衣兜里还几个铜板算不算?” 在白术极度无语之间,孙主薄抬起衣袖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也不知道是在惊讶自家大人如此“体贴”的好,还是在惊悚他这般孟浪的话好,哪有上来鞭子还没落下去,就商量着问犯人要不要脱衣服的,而且还是“商量”,要放了平日,直接扒了也就罢了。 正当孙主薄蛋疼之时,却没想到那锦衣卫更是要雷死个人似的问:“你就不能不打我?我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君长知:“你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术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过她没什么好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于是沉默下来,顺便这会儿她被吊得高,目光轻易便从君长知的肩头越过看见了坐在他们身后的主薄,这会儿已经是这位大叔第三次捞起袖子擦额间的汗了。 君长知见白术不说话,索性用手中那粗糙的、泛着刺鼻血腥气息的湿漉漉地鞭子轻轻挑起面前那小鬼的下颚,淡淡道:“时间,地点,人物,结果,动机,以及同谋。” “你倒是‘遂’了?”君长知讽刺道,“还挺骄傲的是吧?” 这语气隐隐约约听得出一点儿怒火在里面,白术不敢随便乱答,索性沉默,片刻之后,感觉到在她下颚磨蹭的那显得有些粗糙的鞭子拿开了,与此同时,君长知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漏了个动机,你什么时候跟那西决勾结上的?他承诺与你什么好处?” 白术话语刚落,就刚感觉到君长知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轻蔑了些:“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是要娶你过门谈聘礼呢?” 白术无语,与此同时,她看见在他们身后,孙主薄第五次举起袖子,擦额间的冷汗。 孙主薄道:“君大人,这个,这个不用记了吧?” 君长知头也不回,唇角微微轻启:“不用。” 孙主薄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白术无言。 白术痛得闷哼一声,两眼发黑。 “既然你说有黄金万两,那想必之前必然给予了你部分‘订金’?”君长知微微挑眉,目光从那被是裂开来的衣服上扫过,后者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的,猛地往后缩了缩,也不知道是不是拉扯了伤口,这会儿又发出一声痛呼。 话还未落,又是“啪”地一鞭子落下。 痛得她想骂脏话。 “都尉府出来的应当都不是傻子,我也从来没见过你们的人是办了事才找事主收钱的,到你这儿突然就破了例子了?” 什么叫你别跟她说话?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得很。 但是白术的柜子就不一样了。 正当白术怔愣之时,像是将她的表情理解成了“心虚”,君长知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扔了鞭子,便从旁边方才狱卒升起的铁盆里拿起一块铁烙,那烧得通红的铁牢让白术脸色一变,心中慌乱也来不及再思考自己的柜子的事情,而此时,就见君长知伸手拉扯她的衣领,“撕拉”一声就是扯下一大片,还连带着和血混肉的身上的衣料,白术痛得头皮发麻,却感觉到一阵凉风从胸部以上颈脖以下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肌肤上吹过,她顾不上痛,低下头去,这才发现被君长知动手这么一撕,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点儿束胸的边缘。 换了往日,白术就要大叫流氓了。 “老子是锦衣卫正指挥使纪云,闪开!里面的人皇上要见,你什么狗东西敢挡老子的道儿!” ☆、第一百章 白术一愣,而此时,君长知自然也是听见外头锦衣卫指挥使闹出的动静来,微微一愣后、转过头看着白术似笑非笑道:“我便猜着你们的人不会放着你不管,这下倒是好,一群狗急了想不着法子就真的跳起墙来,连圣旨都敢假传。” 君长知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正好能够叫在牢狱外一通发威、为难了大理寺的衙役这会儿走进来的纪云听见。 只见那之前眉头紧锁、脚步匆匆的锦衣卫指挥使闻言脚下一顿,之前脸上挂着的焦虑神情瞬间一扫而空,站在白术他们三五米开外的地方,忽然笑道:“假传圣旨?怎的,这是君大人拿了我府上的人不满足,现在连我都想一块污蔑上了不成?” 白术转过头去看,却看见自己不远处纪云拢着麻香色飞鱼服原地站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就是笑吟吟地瞅着君长知,然而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仔细一瞧,居然品出一点儿让人胆战心惊的味道来。 “那便放了二十八,让她随我走一趟,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人,君大人也不想纪某难堪吧?” 就好像他亲眼见证刚才白术和君长知两人没穿裤衩躺在一张床上似的。 然后一脸微妙地抬起头来。 不仅全身是血,还他娘的很疼。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不认为这是问题。 君长知的眼里只有纪云:“倘若是真,本官自然配合。” 君长知:“且慢,圣旨在哪?” 纪云:“传的口谕。” 君长知:“那就是没有圣旨。” 此时,见这俩一文一武,天德帝身边的左右臂膀这会儿像是小学生似的明枪暗箭互相嘲得停不下来,白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万岁爷早不早晚不晚,怎么这会儿魔怔似的反倒凑了上来?这么一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琢磨准没好事。 \"万岁爷?\"君长知瞧着纪云,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不信,\"之前便是万岁爷允许了将人送来大理寺,现下倒是忽然反悔了不成?\" “有意见君大人倒是与万岁爷自己说去。” 纪云说完,就满意地听见君长知安静了下来,此时连同在众人身后的掌案都安静了下来,似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谁知片刻后,便见年轻的大理寺卿一步上前,将被挂在刑架上的锦衣卫取了下来。 “指挥使大人说得是,”君长知笑道,“那便一道去见皇上好了。” 君长知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目光从面前那浑身血腥仿佛整个人都泡在血里的人身上一扫而过,当余光瞥见那还算完整的皮肤时,他目光微微一顿。 岂知这个时候,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纪云忽然一个错步上前,将正要抬手的大理寺卿往后拉扯了下,而后自顾自地上来将白术闻闻接住。 纪云下意识地抬起头就想揍白术的额头,然而此时见她一头冷汗,发丝凌乱,双唇毫无血色,心中猛地一紧,那伸出一半的手忽然就收了回来。 “少废话,”纪云目光一沉,压低了嗓音低低道,“痛不痛?” “痛死了。” “怕痛还犯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们商量,偏生觉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说到这里,纪云抿起唇,“结果就真的闯出了天大的祸。” 纪云说完,不等白术再说话,避开她身上的伤口将血淋淋的人抱起来,转过身看着君长知冷笑一声:“君大人好大的本事,人才交予你半时辰不到,便成了这幅模样。” “改日纪大人有空可来大理寺参观浏览一番,本官自然会与大人好好介绍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纪云闻言,正抱着白术出牢狱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瞥了君长知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眼这会儿昏昏沉沉缩在自己怀中的白术,随即淡淡道:“你日后定会后悔。” “本官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而已,何谈后悔与不后悔?”君长知眉眼不动淡淡道,“纪指挥使多虑了,请吧。” …… 到了大殿门前,纪云却又不急着将白术带进去了,脚下一停将她放下,居然先是伸手替她拉了拉胸前被撕开的衣服,期间因为动作粗鲁多少还牵扯到了白术身上的伤口,引来她一阵痛呼连连。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纪云脸色一变,啪地一下拍开君长知的手,那用劲儿大的,白术都愣了愣。 这纪云突然就变老母鸡了怎么回事? 君长知冷笑一声缩回自己的手,纪云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点儿尴尬,手缩回来扶了扶腰间的绣春刀,又问白术:“你刀和牌呢?” “大理寺。” “晚点给你拿回来。” 说到这,他又低下头认真地给白术整理了□上被血染成了深褐色的侍卫衣服,期间那略显的粗糙的大拇指指尖从白术的下颚上划过,白术嗅了嗅鼻尖随即垂眼,果不其然看见了纪云手上满满都是自己的血。 当事人反倒像是没见到一般。 纪云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面前的矮子锦衣卫一眼,有一瞬间,白术觉得他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然而最终他却还是唇角紧抿,只是说了句:“进去你就知道了。” 白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君长知,而后发现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微微蹙眉,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似的。 “到了就滚进来,准备墨迹到明天早晨?!” 然后白术就跟君长知一块儿进去了。 准确的来说,白术是挪进殿内的,她一点儿也不怀疑,如果纪云再晚来一盏茶的时间,恐怕她只能爬着来面圣了。 进了大殿内,不敢抬头,一双眼睛只敢盯着不远处高位之上端坐着九五之尊的那双华丽的靴子,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头顶天德帝问:“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白术想了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她。 顿了顿,决定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候她又听见,天德帝在头顶又问:“怎么流了一地的血?” 唔。 正风中凌乱,却在这时,听见天德帝在脑袋顶上和蔼可亲地问了句:“要止血么?” 咦? 白术茫然地抬起头。 然后便看见坐在上首位的九五之尊迎面扔来一个巨大的包袱,包袱在飞向白术的脸的途中十分戏剧化的散开,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一大包的月经带就这样在天空中呈现天女散花状绽放开来。 那画面太美。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此时身后君大人是什么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AA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不更新前天刚落地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起了大早逛了一天景点回酒店就抱着手机码1000+睡着了! 今天没那么紧行程立刻滚来更新!!! 久等!! ☆、第一百零一章 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白术垂下了眼。 君长知听了天德帝的话,猜到这会儿在他看不见得地方有两个人在眉来眼去,似乎更加觉得不痛快了,一个小步上前,声音微微抬高,像是提醒似的幻了声:“万岁爷?” 放眼天下,敢这么跟天德帝猛楼说话的除了君长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白术不敢去看君长知,只好厚脸皮去看天德帝,看着后者对着她呲牙森森一笑,正心惊胆战呢,却忽闻天德帝话锋一转,没头没脑的对君长知道:“君爱卿可曾听说过天赐帝与辰妃的故事?” “嗯,”天德帝满意地点点头,“说下去。” 天德帝勾起唇角:“下令什么?” 君长知有些惨不忍睹的拧开了头。 就在这时,他便听见坐于上首位置的九五之尊冷笑一声道:“我来告诉你们好了,从此天赐帝便下令,但凡上二十四卫,无一例外不得出现女人。” 完了。 脑袋往地上一磕,如果有什么人现在想要采访白术,问现在她是什么感想,她只能说:想干脆死在这里,现在,立刻,马上。 君长知顿了顿,低下头看着身边在地上趴成一团的矮子锦衣卫,目光从头到尾将她大量了一遍,脸上停顿了三秒后,最后一脸冷静道:“不可能。” 君长知:“我不打女人,所以它也不可能是女人。” 天德帝露出个荒唐的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白的晃眼的棉布制作的月经带,说:“不是女人,柜子里藏满这种东西做什么?” 这些东西果然是从她的柜子里搜出来的。 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她是个死骗子这件事。 正这么琢磨着,却在下一秒,她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物种多样性以及君大人的凶残程度,只见此时,站在白术身边的大理寺卿拢了拢袖子,薄唇轻启,淡淡道:“特殊嗜好罢了,这孩子向来别具一格,还放着同龄小姑娘不喜爱,与臣等说过喜爱之类的话,怎么了?” 白术这才知道,当你以为事情变得已经算是最糟糕的时候,往往会紧跟着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还放着同龄小姑娘不喜爱,与臣等说过喜爱之类的话。 君长知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术:“女扮男装,乃欺君大罪;投敌叛国,更是罪加一等,你可考虑清楚了其中的利害?” 她微微瞪大眼:“我还能死个几百次不成?我就问你,那天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君长知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抿着唇,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术。 此时此刻,纵然面无表情,然而君长知那双眼中却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白术认为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是想要向她表明什么,但是她已经完全没心情去解读了。 白术的脸色变了又变,由青转红再转白,她只觉得耳边仿佛听见“啪啪”的响声就像是有什么人伸手在她脸上活生生地抽了几巴掌,头晕目眩,满脑子都是“被耍了被耍了被耍了”。 她冷冷地瞪着君长知,半天缓不过神来,半晌,挤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傻逼。” 周围安静得可怕,君长知大概从小到大从来未被人如此骂过,有那么一秒,白术觉得他大概是生气了。 挪开手的时候,有温热的水滴飞溅到她的脸上。 纪云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这会儿,从他旁边突然横空伸出一只手,啪地将他的手打开! 下一秒,下颚便被一个不小的力道狠狠掐住,往上扳了扳,白术毫无心理准备就对视上了君长知那双冰冷的黑瞳:“所以,没有所谓的银钱交易,那日,西决便是用这威胁你,让你交出火器拓本?” 白术不说话。 “我最后问你一次,那拓本到底是真是假?” 白术还是不说话。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然而此使,年轻的大理寺卿似乎终于耗费掉了自己最后一丝耐心,不顾还有纪云和天德帝在场,他身手将地上那浑身是血的人抓起来就往肩上一扛,转身便是头也不回地大步往殿外走去! “君长知,你这是作何?!” 纪云一声爆喝,终于让已经走出门外的人停住步子,他转过身,下颚轻扬:“何事?” “你把人往哪带?” “大理寺。” “欲为何?” “继续审。” “她身上的伤呢?!” ☆、第一百零二章 君公公平日里习惯了阴阳怪气挤兑人,这会儿难得直白地来一次霸道的,居然真的就镇住了场子。 在场的莫要说是纪云,就连天德帝孟楼都当场楞在原地。 君长知一笑:“官家的事,自然还是我大理寺来审。” 孟楼和纪云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从皇帝的眼中看出什么,立刻从愣征中惊醒,一步上前道:“人都叫你打成这样了,你倒是问出什么来了?” 一时间,天德帝脸上神色有些精彩,虽然君长知这话到底给足了他面子,但是事情的本质是:人都被你打得还剩一口气了,朕还处理个哪门子处理? 正琢磨着,却见君长知眉间一蹙:“还是万岁爷认为,此案大理寺办不得?” 猛楼擦了擦额间被逼出来的汗,期间赶紧给纪云使眼神。 所以他和天德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君长知将他们好不容易弄出大理寺的人又原样给空扛了回去。 …… 白术挂在君长知的肩膀上,而且这会儿男人走路的速度也不慢,她只好跟着一摇一晃的,拉扯到还没停止流血的伤口,很疼。 “放我下来。” “别乱动。” “放我下来。” “别动。” “当我下来!” 啪。 这一次,一巴掌拍在白术的屁股上,白术安静下来,几秒后屁股上火辣辣麻酥酥的疼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尖叫:“流氓!” “打了还嫌铬手。”君长知冷笑,“还没我家样的狼狗屁股上的肉多,有什么资格说我耍流氓?” 白术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边的血腥处,伸出手,就着挂在君长知身上的姿势戳了戳他腰间那华丽的腰带,嘟囔道:“我才不要你负责。” 这话君长知听在耳中,横眉冷眼讽刺道:“这会儿又精神了?方才那会儿要死不活的模样呢?” 白术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把我的刀和象牙牌还给我。” “不给,”君长知淡淡道,“你要那玩意也没用了,锦衣卫里容不下一个胡来的丫头片子。” 赤果果的性别歧视。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君长知停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这会儿倒挂在自己身上的锦衣卫,“你以为你现在是为什么被打成这样?” “因为你。” 只不过这一次威胁她的花样又多出一句“是不是想被扒光了扔大理寺门口吊着打”这样的新句式。 “君长知,你不是人。”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我?做错事的是你,女扮男装非要往男人堆里凑的也是你,现在反过来怪本官不会怜香惜玉不成?”君大人拿出一个空白卷轴,在之前那个成例白术通敌叛国案子的卷宗旁展开,执笔飞快写下日期,顿了顿,放下笔抬头道,“西决那案子放一边不谈,先把你欺上犯下、女扮男装的案子交代了?” “那是花木兰。”君长知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至此,白术总算是明白过来,在君长知那副道貌岸然的正经面孔之下,隐藏着一颗异常流氓外加臭不要脸的黑心! 她嘟起嘴。 就好像是在绝望的黑暗之中的人忽然看见了一束光。 白术难得真诚地用上了这个比喻。 这家伙太像个小子了,君长知面无表情地心想,哪怕是做女儿态,也像个变态。 白术一愣,恢复了面无表情脸,看着君长知。 被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的君大人却发现自己居然变的更加暴躁了,索性扔开笔,丢下一句“不审了”,拂袖而去。 白术被其任性程度惊呆在原地。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个大理寺的小厮鬼鬼祟祟摸进来,给白术松绑,还留下一帖无比廉价的创伤膏药,并强调“君大人”的恩典,她这才确定,君长知那一个拂袖而去,就是真的给自己提前下班了。 白术大叹小说里那“男主知道了女主性别后,万分疼惜悔不当初回心转意”的情节居然没有出现,现实如此骨感,让人情何以堪。 然而她并不知道的是。 那马儿健步如飞,一下下踏在土地上扬起尘土一片,而此时,马背上那抹修长身影也渐行渐近,马上之人一身绯红大蟒官袍,未戴襆头长发倾斜,竟是晃眼。 天德二年,十二月一日。 由大理寺卿亲自率领,率大理寺一等侍卫三十五人,外加都尉府锦衣卫十五人,鸿胪寺少卿一人,良驹五十余匹,连夜带着御旨出央城,冲着西番国所在地,哒哒马蹄,扬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今日恢复更新,这个月剩下的日子先隔日更啊啊啊,下次更新后天哈! ☆、第一百零三章 …… 至打那天君长知拂袖而去之后,白术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 白术算是真真正正地彻底清静了几天。 可能是乐极生悲,夜里风凉,又已是初冬,白术当天夜里就又染上了风寒,脸红得像是嗑了一吨春.药似的,张嘴说话之前,先是一顿惊天动地的咳嗽;风寒正要她半条命,那地牢里恶劣的环境带来的报应也跟着凑热闹似的来了,伤口发炎,换药的时候掀开纱布都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恶臭。 得有人来救救老子。 老子还没爆了君公公的菊花以谢心头之恨,怎么能现在就死! 也是喜感。 白术框框敲了锁,还真敲来个大理寺的狱卒,那人拢着袖子冒着腰,从那踮脚走路的姿势看,似乎也是个公公,只见其来到白术面前,放下食盒,赔笑道:“姑娘,怎么,饿了吧?” 白术差点儿被他一声“姑娘”给憋得晕死过去。 白术有气无力地冲着这位大哥招招手,见其凑过来,便问:“你家老大呢?” “谁?” 没好气地:“君长知!” 以上絮絮叨叨一大段话,听在白术耳朵里就可以只用几个字总结:君长知泡妞去了。 白术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欠了西决几万吨黄金没还,否则,这货怎么就能把她害得锒铛入狱之后,又不知道打哪儿冒出个妹子,跟她抢男人呢? “西决不就一个哥哥么?”牢房里的人微微瞪大眼,“哪来的妹子?!” 那小公公放下了食盒,憋得满脸通红,半晌才道:“这问题,恐怕您得问西番国主子去呀。” 问他为什么那么种马?生下来的一个两个不坑别人尽坑她白术? 心道一声坏了,连忙放了食盒,去跟他真正的主子汇报情况去了。 这小公公前脚刚走,在他屁股后面的白术愣愣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半晌反应过来难不成这是被她臭跑了? 显得有些迷茫地转过头在牢房中扫视一圈,最后当她将视线固定在身后那火盆以及用来行刑的烙铁上时,目光一顿。 …… 最可怕的是,在她的身边有翻到的火盆,带着火星子的红碳滚了一地丢着一把已经冷却了的烙铁,天德帝面色阴沉上前一步,远远地便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的人就已经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赤铁刮骨,哪怕是战场上的男人要做这个,怕是也要颤上几颤吧。 “谁在外面闹?”天德帝面色极为难看,“不知道朕在此?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给朕推下去砍了!” 天德帝的脸比锅底还黑:“要做什么?” 那狱卒明显是被吓得够呛,嘟囔了几声,抬起头看了看天德帝的表情,又被吓得猛地低了回去,哆哆嗦嗦从喉咙里哼哼了声:“说是,要劫狱。”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胡乱揣测圣意那也是大不敬,那小太监哆嗦了下,不敢再多想,也跟着伏地了身子去。 却在这时,只见天德帝双手一拢袖子,目光闪烁,片刻之后,这才道:“来人,开牢门。” 铿锵有力的声音刚落地,九五之尊身后一堆趴跪着的身影中,便有一个微微一颤,平日里被君长知训练得服服帖帖的狱卒抬起头露出个迟疑的眼神,片刻之后似乎反应过来下令的人是谁,这才连忙的起了身,哆哆嗦嗦去开了牢房门。 皇帝向来视牢狱为污秽之地,向来对此避之远走,然此时,天德帝像是忘记了那些个琐碎的规矩,进了牢房门,便往那墙角里蜷缩的身影走去。 抬起脚,那极为干净、精致的龙靴在那小小的身影上不怎么温柔地踹了一脚,却见那原本似乎紧紧团成一团的身影晃了晃,便像是一团泥巴似的散了开去,瘫倒在地。 就说怎么周围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果然是已经痛晕过去了。 天德帝目光一顿,在见识了原本雪白的绷带此时变成了灰黑色时,显得有些厌恶的挪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才是。 想到这,天德帝心里尽不知为何有一股病态的快感。 只不过配着这张面如死灰的脸,实在不太好看。 ☆、第一百零四章 天德帝当然不会让纪云有机会掀了他的养心殿,扛着白术出了牢狱,大摇大摆地在上窜下跳的纪云给前晃了一圈,上了轿,迫不及待地把那浑身烧得厉害的人往旁边一放,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掀开窗上的帘。 满意地看见纪大指挥使人还立在牢狱门前,呆若木鸡状充当木头。 天德帝心里好一阵痛快,表面却是强装镇定,面无表情道:“纪大人,大理寺卿人出外勤,剩下重要的罪人折在大理寺牢狱里可不成,朕要将人带回去仔细看着了,你是准备跟朕回去呐,还是继续在这守着?” 纪云言罢,不等天德帝作出反应,自顾自一鞠躬,又扶了扶腰间绣春刀,转身便上了大理寺的房顶,再是三俩下的功夫,人就看不见了。 只是哪怕他再怎么强装镇定,那急急奔走的模样,怎么看都有一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这感情好。 特别是他那从小一块儿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好友兼下臣,平日里一副三天不吃饭都饿不死的神仙模样,这会儿连夜出城门杀向西番国的举动,啧啧这举动多惊人,看看君国民老大人惊得假牙都掉了得模样就知道了。 ——不管这把柄以后质量如何,这会儿,总之是好使得。 天德帝挑挑唇角,满意地放下帘子,待轿外的大太监一声吆喝,起骄回宫! …… 白术第一次从病里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候,睁开眼就觉得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再定眼一看就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塌子上,瞅着自己沉思的万岁爷。 她眼皮子抖了抖。 天德帝见她醒了,虽然面色依旧不好看,但是好歹那一阵浓参汤猛灌倒是灌出了效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过旁边宫女递过来的茶,挥挥手,将旁的人都挥退了。 于是偏殿里只剩下了白术和他两人。 天德帝见白术一脸警惕瞅着自己,咧嘴笑了笑,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恨:“醒了啊?看来那棵百年老参有用。” 白术要信他说的,她就是傻子。 于是。 “我是问,这是哪?” “这偏殿。”白术眯起眼说。 天德帝是真气乐了:“不然呢?你也就配偏殿,还想上龙炕当娘娘?” 这要换了别人,早就被拖出去大打七十大板无数回了。 只不过让着她这会儿是病号,烧得糊里糊涂胆子巨肥,也琢磨着打板子的那伙人现在都心急如焚想着怎么掀他养心殿的瓦看看同伴安好,天德帝决定再忍忍。 天德帝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不远处那小丫头冷不丁地问了句:“皇宫住满了?” 天德帝动作一顿:“没有。” 就别让我跟你住一屋顶底下。 好大的动静惊了偏殿外头的宫女太监,薛公公探了个脑袋进来,飞快地看了一眼,还没等天德帝出言赶他,又屁滚尿流地缩了回去,临走前,还没忘记顺手捎带上门。 天德帝:“没得选。” 他微微眯起眼,顿了顿才道:“就老实待着,别说话,别出声。” “养宠物呢?” “嗯,养畜生。” 哪怕脑子都烧得不好了,白术也知道好像坏菜了,她闭上嘴,往被子里拱了拱。 于是半个时辰后,天德帝个阴损的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个百兽园里关老虎的那种笼子,把她给罩了起来。 天德帝:“多谢提醒。” 这期间白术又不知道蹲着听了多少“万岁爷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有时候她怀疑这是天德帝准备随时宰了她才那么肆无忌惮,但是这些天,她有得洗澡有得吃喝还有得养伤,她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帝砍人前还这么养着的。 琢磨不透那人的心思,她索性也就不琢磨了。 事情直到某天才豁然开朗。 白术就一天德帝养的鹦鹉啊,哪经得起这待遇,诚惶诚恐连声道谢地接过来了,正准备往脸上趁,便听见那宫女笑眯眯地说:“姑娘真是好福气。” 白术一愣:“啊?” 我他妈住茅房啊! 还有个大笼子罩着! 看不见啊? 他们也压根不知道,白术昨晚睡在哪。 思及此,手抖了抖,她忽然有了一个不那么好的猜想,随后,有了想要把孟楼千刀万剐的冲动。 ☆、第一百零五章 刚下了早朝的天德帝回养心殿,在早朝上得了几个关于边疆呀、灾区之类的地方的好消息的他心情着实不错,头也不回地吩咐薛公公传早膳,顿了顿,又自我感觉良好道:“多备一碗粥罢,朕养的鹦鹉也该喂鸟食儿了。” 好心情瞬间一扫而光。 上一秒还晴空万里的九五之尊这会儿瞬间阴沉下脸,手中杯盖往地上一砸,啪地一声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孟楼那冰冷的声音响起:“给你点颜色便开染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参汤喝得胆子肥得流油了是吧?人呢?!有胆子偷袭没胆子现身?给朕滚出来!” 孟楼话语刚落,便看见个身穿姑娘家衫裙,行为举止却像个大老爷们似的糙得晃的黄毛丫头从帷帐后闪身而出,面对顶头上司的怒气,被“停薪停职”的她显得特别从容淡定:“你该感谢飞来的不是暴雨梨花针。” 没有敬语这事儿早就被迫接受了。 语气没大没小拽得二五八万也勉强忍了。 天德帝发现,养着这么一玩意在身边,真是分分钟能给他扑腾出让他闹心的新花样前面几个月也不知道云峥和君长知怎么过来的。 这会儿见白术一双乌黑眸子气哼哼地瞅着自己,大有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架势,他深呼吸一口气,笑道:“还暴雨梨花针呢,那也得你有。” 白术小下巴一扬:“曾经有。” 孟楼笑得更灿烂了:“是,朕当然知道你曾经有,你现在没有了,还是因为朕亲手没收才没有的。” 就是贱。 要不看在他是皇帝长得也还行得份儿上,这天底下哪有姑娘愿意跟这种混蛋在一起?白术气得哆嗦,隔空恶狠狠地指了指孟楼,后者一步上前一把拍掉她的爪子:“手往哪指,没大没小,规矩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天德帝冷笑:“能想起来不错了,朕很闲呐?还惦记着你?多大脸。” 完完全全就是个把自己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也是醉了。 白术说一半,见孟楼止住了笑,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瞬间剩下那一半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以为你怎么了?”天德帝明知故问道。 就连白术自己都不知道,她对着这张脸为什么就是下不去手。 也是奇了怪了。 天德帝一愣,下意识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虽然,他本身是不怎么在意这小丫头怎么着的,哪怕是她蹲地上嚎啕大哭他也不会心软,然而反倒是现在看着她这幅受了万分委屈还偏偏要憋着的模样,他又忽然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然而虽然是这样,他却肯定不会软下说话的,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对站在门边的人道:“过来用早膳,木头似的杵那干嘛?” 三两口粥下肚,发生身边的人没动静,她转过头去看孟楼,却发现这会儿后者一脸严肃、似乎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白术一愣。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手边碗筷去夹那个凉拌藕尖,直到这个时候,白术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餐具好像哪里不对。 也就普通的木制碗筷。 白术动了动唇,却在这时,安静喝粥的天德帝就像是料到她会说什么似的,放下碗,淡淡道:“错了就错了,难不成还换回来让朕吃你口水?” 粗俗。 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就像忘记了之前跟天德帝的争锋相对似的,安静地吃早膳。 天德帝吃了一会儿放下碗筷,用手中的木筷子指了指那碟凉拌猪耳朵:“不喜欢这个?没见你动过。” 白术看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嘟囔了句:“都尉府规矩,不让碰红肉。油,吃了闹肚子耽误做事。” “嗯,”天德帝瞧了她一眼,顺口说了句,“就你们规矩多。” 一系列对话发生得无比自然。 说完后,天德帝给自己倒了杯新上的热腾腾的热茶坐桌边无声的喝,却在不经意间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桌边另一个人,却发现她像是天塌了似的满脸震惊地坐在原地。 天德帝莫名其妙地放下茶杯。 他当然不知道这会儿白术在震惊什么。 无论怎么嘻嘻哈哈过日子,用现代人的思维吐槽古代封建专制,潜移默化的,她却没发现,自己被精神洗脑的相当成功。 在她的潜意识里,面前的男人已经变成了她要保护的对象,主子,耶稣,玉皇大帝。 被欺负了? 应该的。 只许她替他挡刀子,没有她插他刀子的份儿。 学习精神洗脑技术哪家强? ☆、第一白零六章 “干什么?” “没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尊严,挺没自我,挺没意思的。” “你才发现?” “你不是。” “那你\'你\'什么\'你\'。” “我就是觉得不快活。” “没关系,朕觉得快活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过了一大串没什么营养的讲话后,白术觉得他们在这一脸严肃的讨论关于“快活”不“快活”这件事,着实有些下流。 她放下筷子,捧着脸看天德帝安然地喝茶,想了想用,用商量的口气问:“皇上,您能不能告诉小的,您到底想干嘛?” “不明白?” “不明白。” “以后你就明白了。” “难道是你真的准备办了都尉府?” 却没想到天德帝真的这么想。 天德帝闷不作声,便是从茶杯上方扫了一眼白术:“你摆床头的那个大阿福挺好看的。” “那日朕见君爱卿拿了,挺有趣,想要问他讨要,他却不给,朕老惦记着呢。” 而君长知,那人怕是最不擅长的就是卖别人面子。 白术压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宫女飞快地扫了眼不远处的龙榻,随机羞红了脸。 白术觉得这世间上找不到比孟楼更损的人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反正他要得效果也已经达到了。 …… 接下来的几天那老天爷就像是终于睡醒了,反应过来冬天该来了似的,天气居然突然转凉,天儿不知不觉突然就从初冬变成了隆冬,冷得人鼻子都快掉了下来。 于是。 在这后位悬虚的微妙时刻,孟楼又向来不按照规矩出牌,全皇宫上上下下都在巴望着,“那个人”什么时候失宠。 …… 这夜。 那个人蹲“鸟笼子”里睡觉,半夜却因为被子不够厚实被活生生冻醒。 天德帝头也不抬,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冷嘲道:“越狱啊?越早了点儿不,子时刚过呢。” 天德帝闻言,反倒从折子上当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是下雪了。” 白术“喔”了声,喝口水,放下水杯,想了想道:“我被子不够厚。” “嗯,”天德帝应了声,“明儿给你加一床就是。” 她有些莫名地回过头,定眼一看,发现坐在龙案后的人正看着她,一只手摊平在桌边,淡淡道:“装什么死,拿来。” 天德帝不理她,接过簪子往手边一放,掀起眼皮子扫了眼那披头散发满脸抱怨的人,顿了顿,忽然捏起手边一本折子,问道:“你猜这上面写什么了?” 白术扫了一眼,发现是关外递上来的折子。 天德帝将那折子扔回一旁,顿了顿,笑道:“有你惦记着,自然好得很。” 哟,还挺酸的。 “啥?” “纵欲伤身。” “咱俩的好事已经传到西番国去了。” “嗯,是啊,”白术笑眯眯地拢了拢头发,面不改色道,“用不了这个冬天,全世界都能知道,大商国的皇帝是个淫.魔,没日没夜抓着个还未满十二的孩子折腾。” ☆、第一百零七章 而且天气冷,别的地方再好,肯定也不会比养心殿还好,这里整日不管皇帝在不在都升着地暖,烧着火盆子,随时都是暖烘烘的,白术这才知道这牛狗娃的身子似乎极为畏寒,到了冬天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冻得恨不得冬眠起来才好。 于是两人同一屋檐下,居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 以前好歹她还是个挺风光的锦衣卫。 现在她成了众人口中的“辰妃二代”。 这夜,又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雪粒掉下在窗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白术揣着个暖手炉,捧着脸,撅着屁股趴在桌案边看着坐在桌案后的天德帝:“从此以后,恐怕会有无数的姑娘家挤破了脑袋男扮女装想要进宫当侍卫,要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彻彻底底都成了女人无人可用时,别抱怨,都是你自己的错。” 平日里没人跟她说话,她快憋出病来,晚上天德帝回来了,自然成了她消遣对象。 白术闻言,放开了手稍稍坐直,微微眯起眼道:“你这是在暗示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你明白就好。”天德帝淡淡道,“若君爱卿从西番国的回来的图纸证明不了你的清白,早晚你还是得人头落地。” “那我做什么现在这么配合你?” “你别为难她们。” “朕没那个精神。”天德帝笑道,像只狐狸,“只要你配合,朕现在且问你,朕对你可是疼爱有加?” 白术想了想,咬着后槽牙挤出个“是”字,谁知道话一刚落,便看天德帝放下了手上的折子,居然认真地看着她,那双眸子中溢满了似笑非笑的情绪,又问:“你可是心中早已忘了君长知,只有朕?” 之前白术趴在桌案边上两人还算窃窃私语,最后那么一下“爱的告白”白术因为气得狠了声音挺大,她话语刚落,便看见这会儿靠在门外的人影晃了晃。 天德帝笑了。 然而。 “没有。”天德帝一哂,目光流转,“你不愿?” “想的美。” “喔,那你的求亲我正式拒绝了。” 原本挨得极近的两人分开了。 白术满心都是天德帝是个王八蛋这件事儿,反而忘记问了,之前说好的君长知只是护送什么公主回西番,为什么最后又扯上了图纸的事情。 等她想起还有这么一着时,便被天德帝一句“过了这村遍没了这店”给打发了。 如此。 转眼便到了冬至。 这一天,大雪纷飞,整个皇宫被白雪装饰得银装素裹,天德帝早早就起来,穿戴得比往日整齐隆重一些,上朝去了。 “什么时候了!还睡!” “天没亮呢!”白术迷迷糊糊道,“鸡都没起床。” 白术缩在被窝里被嫌弃得莫名其妙。 接下来还有一些个边关传来的好消息,说是君大人也准备从西番动身回朝,今日下雪江面结冰水路不好走,走陆路虽然路途稍显遥远,然而也是不出半旬便可到央城。 掐指一算,指不定还能赶上跨年宴。 虽然这会儿跟君长知较劲儿,许久未见那张棺材脸天德帝也是贱兮兮的甚是想念,得了这消息自然是吩咐下去下面的驿馆,务必好吃好喝的照应着。 气得薛公公连道三声“成何体统”。 天德帝却不生气,笑吟吟让薛公公再传几个小菜一碗粥,便挨着白术坐下来,两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些充满火药味儿的话,等下面的人将天德帝的早膳传来了,这才偃旗息鼓,大过节的,这也算是个充满了活力的一天开始。 白术见天德帝一脸贱兮兮的笑就觉得讨厌。 特别是当他用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语气告诉她,君长知要回来时,白术正夹凉拌花生米的手一抖,一粒夹得稳稳地花生米掉到了桌子上。 她微微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天德帝,顿了顿后放下了筷子,瞬间没了胃口。 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却意外取悦到了他。 “想什么呢,这么看着朕,一副朕怎么着你了似的。” 没一会儿,天德帝的手便被拍开。 他听见身边的人沉默了下,片刻后用不怎么抱希望的声音问:“君大人若是证明我清白,我是不是可以回都尉府继续干活儿?” 天德帝微微眯起眼,正想说什么,便听见白术又道:“收起你那些个要让我做娘娘的话,问你正经的。” 白术说:“我的刀和牌还我,我换身衣裳就回去。” 这家伙像是极怕冷,哪怕是在温暖的室内,也是穿着一身浅色长裙外加短短的棉袄小褂,长裙下摆有几簇恰到好处的绣花将那裙衬得没那么单调,棉袄小褂上,那鲜红色的雕饰尾部悬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珠,此时那宝珠顺着白术转身的动作轻轻摇摆,将那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承托出一丝活泼的味儿来。 再加上那张气色不错的小脸,活生生让天德帝产生了一种自己把眼前的人养得还不错的错觉。 片刻之后,算是将身边的人从头到尾正眼打量完了,孟楼微微眯起眼,对视上那双期待的眼,难得宽容道:“牌子还你,刀就算了,你那侍卫服朕早让人处理了,你就穿着这身去。” ☆、第一百零八章 白术没跟天德帝讨价还价。 天德帝自然知道面前的小孩心里头打得什么小九九,却也不揭穿她,说话那都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她说什么,他便顺着她说,有时候甚至故意使坏将可以说下去的话题堵死了,然后逼着面前的人不得不憋红了脸,绞尽脑汁再想别的内容。 早膳过后,得放一天假的白术一溜烟就跑了。 守着后山的小宫女见她养心殿的牌子,还纷纷给她行李叫姑姑。 她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罗裙小短棉袄,愣怔片刻。 这会儿,之前那能“回娘家”的期待激动心情此时忽然如同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熄灭了个一干二净。 她早该想到的。 她光是一腔热血想要回都尉府。 她从未考虑过,可能她睡得大通铺早就被别人占据; 她从未考虑过,她走了也会有别的人给院子里的花草清理枯叶扫扫雪; 都尉府向来是闲杂人等面近。 …… 白术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回养心殿的。 大概是听见了有人进出的动静,天德帝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给朕端杯茶来。” 天德帝愣了愣,正琢磨今儿的宫女怎么回事这么毛手毛脚的,抬起头正准备教训呢。结果一眼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绷着,手中揣着张茶盘子,阎王爷殿里摆的雕像似的站在他身边。 “不喝茶么?”白术继续面无表情努努嘴,“喝啊,放心,没下耗子药。” “这一身怎么啦?”天德帝稍稍收敛了笑,转过身,眼角还带着湿润的笑意,“你一个姑娘家,可不就穿这样么?” 天德帝听了,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丫头在纠结什么。 他之前倒是没想那么多。 白术愣住了。 然后发现外面走进门的是王睿。 就以前在都尉府做了一会儿空降兵的那个。 白术往后踉跄几步,挑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王瑞那温和的嗓音在下面响起道:“二十八,你这样离万岁爷近,不成体统。” 那熟悉的称呼让白术一愣。 当场就没了声音傻站在原地。 不过白术觉得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上一次那么讨厌了。 平日里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她今儿个磨蹭了整整半个时辰。 等到她抠抠索索终于到了都尉府门口,看着平日里那进进出出的大门,这会儿她站住脚,吞咽了下口水,却紧张得觉得自己连同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天儿太冷了。 埋头往里面走了几步,头都不敢抬。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她太紧张了,她这才没注意到与此同时都尉府里也有个人正往外走,两人一个没留神就撞了个满怀,白术愣是被撞得后退几步,大脑也不好使了,低着头嘟囔了句抱歉,继续埋头就要往里冲。 却还没来得及往里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扣住手腕。 白术被扣着手腕动弹不得,低着头,沉默。 她这会儿总算是收回了之前那清零八落的三魂七魄。 然而,她也同时想起,自打那次她被纪云从大理寺牢狱里抱出来,交给天德帝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过话。 她抬起头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容,道:“是我。” 下一卷会加重君公公戏份的啊啊啊 ☆、第一百零九章 这会儿轮到纪云半晌回不过神来了。 一时间,白术不说话,纪云也不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尴尬得快飞起来。 纪云几乎是心中有气:这家伙穿成这样大摇大摆地闯入都尉府,这是准备吓唬谁呢? 那熟悉的语气,让纪云居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微微眯起眼,反问道:“所以呢?你穿成这样,是来跟你师父我炫耀现在多潇洒,顺便寒碜一下我以前多亏待你?” “嗯,对的呀,不愧是指挥使大人,目光果然毒辣呢,”白术脸上的笑容不变,一边说着还一边装模作样地扯了扯打从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来她就没注意看到底长什么样的裙子,挑起眼问纪云,“好看吗?” “像男人偷女人家的衣服穿,”纪云面无表情地说,“变态得很。” “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这不是万岁爷把我的侍卫服都收缴了不让我穿么,你以为我想穿这样来吓唬你们啊!”白术撇撇嘴放下裙摆,看上去完全没有多少遗憾的模样,反倒是主动凑到纪云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指挥使大人方才行色冲冲,这是去哪会花姑娘啊?” 不加掩饰的告白。 “什么我以为,本来就是么,瞧瞧你那一脸横肉长得。”纪云莫名地扫了她一眼,“怎么,万岁爷欺负你了啊?” “嗯,”白术似真似假地点点头,“往死里欺负。” “够了。”白术伸出手拍了越说越来劲儿的自家师父腰部一巴掌,“老子连龙塌到底长什么样都没见过,那万岁爷虽然是个变态可是也没变态得那么彻底,咱们什么都没干呢!” 白术挑眉:“那老阉货的话你也信!” 那目光,就仿佛准备活生生地将她脸上烧穿出来一个洞似的。 白术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脸上被纪云看得一阵红一阵白,想了想说:“无论你现在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想表达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不要表达,好,请让我们进入下一个话题。” “你跟万岁爷正没怎么着啊?” “没有,我就好奇这个,要不咱们来谈谈君公公。” “我跟万岁爷真没怎么。” “喔。” “不,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今年多大来着?” 白术莫名:“过了年虚岁算十二,怎么啦?” “再过两年该嫁人了,如果你跟万岁爷没什么不正当关系,可以适当解决一下都尉府二十七位光棍中其中某一位倒霉蛋的婚配问题。”纪云若有所思地说,“不行,那改明儿我得把你从万岁爷那里要回来,就当给咱们兄弟二十七个养只童养媳了。” 这回白术真忍不住了,抬手对着走在身边的人背上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可响。 ☆、第一百一十章 ……若真这么干了,等他们逛一圈回来,恐怕整个皇城都要传遍了关于“锦衣卫指挥使纪云纪大人狗胆包天,给万岁爷戴了绿帽子”的故事。 当白术把这个想法跟纪云说的时候,他还嘲笑她杞人忧天想太多。 这会儿摊位上围满了人,一个看上去是普通百姓的人正尝试射箭,这年轻人的媳妇儿正在他旁边给他加油鼓劲儿,然后一个劲地强调想要最好的那个奖品。 白术掀起眼皮子看了看,那奖品是个大阿福。 之前还不错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纪云:“不是么?” 白术:“我?” 纪云:“对啊。” 还有,谁是你媳妇啊。 白术想了想,微微眯起眼:“对,我是挺不讲究的,这辈子做过最不讲究的一件事就是成了你媳妇。” 周围人一阵哄笑,纪云被她说得没话讲,只得将铜钱往那老板的手里一塞,顺手从那之前被自家媳妇折腾得就剩一口气的倒霉小哥手里接过那弓箭,一共五只箭,射中三个红心就能拿将大阿福带回家,纪云唰唰唰三箭射出,每一下都是极为有力地正中红心,引来周围一片喝彩。 在众人的热烈目光下,他笑眯眯地从哭丧着脸的老板手里挑选了个大阿福,然后转身塞白术手中,又拦住她的肩:“走,回去了。” 正所谓帅不过三秒。 瞬间想将手里的泥娃娃砸身边这人的脸上。 …… 等白术他们一脚踏入宫门已经是接近下午时分,本应该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然而天空中却是乌压压的看不见太阳,云层也厚得很,等白术他们刚进了宫门,天空中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雪粒子。 雪粒搭在屋檐上发出轻响,白术呵了口气暖了暖被冻僵的手,后悔今天出门时没把那暖手炉也踹出来。 二十一话语刚落,满院子的锦衣卫都跟着闹哄哄地哈哈哈哈笑了开来。 纪云“啪”地排开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爪子。 都尉府众人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后,一院子的锦衣卫“嗷”地一声炸开了锅。 白术沉默。 纪云也不说话。 半晌后,一心紧张兮兮地掀下了兜帽的白术眨眨眼,抬起头,这才反应过来,担心小伙伴们见她这模样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的她实在是多虑了:这群传说中“靠眼睛靠耳朵吃饭”的家伙,就没有一个认出她来的。 ……天德帝果然是江湖骗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术弯腰将之前放在雪地里的大阿福重新捧起来,刚站稳便听见那乱七八糟的“嗷嗷”笑声里,纪云在旁边戏谑地问:“听见了么,你这些个‘好兄弟’没一个人认出你来。” 白术不急不慢地拍掉手中大阿福上沾上的雪粒子,也跟着微笑,特别淡定道:“没听见,我就听见他们夸我‘哎哟挺漂亮的’。” 二十一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像是回过了味儿来似的猛地停住了,他微微瞪大了眼,跟十八对视了片刻,与此同时,就连院子里其他的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前一刻还热闹非凡的都尉府大院,倒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仿佛天上降下来的雪花落地上都能听见响儿似的。 只见那雕像似的固定在原地的二十一愣了一会儿,等他好不容易将十八说的话消化完毕,下一秒他在雪地之中一个急急的转身,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扬起一阵雪尘,白术只来得及看见眼前人影一晃,随即便落入了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白术的鼻尖撞上二十一胸前的衣领,哎哟一声却发现自己被抱得更紧! 二十一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十八,你好像胖了?” 白术万分尴尬地看着二十一,她知道按照普通剧本的走向这会儿她应该是瘦骨狼豺最好被折腾得就差一口气就过去了被纪云横着抬回来故事才好继续发展下去,然而这会儿她那一副营养过剩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个对不起观众,白瞎了二十一那一阵乱嚎。 此时院子里的锦衣卫兄弟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各个的眼睛集中在白术的身上扫来扫去,那些个好奇的目光让白术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纪云在旁边凉凉地补刀子来了句:“可不是胖了么,养在万岁爷那儿呢,哪怕鲍参翅肚的汤好歹也是鲍参翅肚熬出来的呀,对吧,徒弟?” 白术干笑一声,自顾自地拍了拍衣袖,正想开口解释什么,又听见那不说话就会憋死自己似的纪云说:“抱着吧,没事,万岁爷不至于看上这么个黄毛丫头,别信了那些个流言蜚语。” 白术听他说得就好像自己从来没相信过那些个说法似的,瞪大了眼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指挥使大人正顶着那张厚脸皮到了极致的脸,正吊儿郎当地冲她笑呢。 白术看见周围锦衣卫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但是不是万岁爷的龙炕上。” 白术看见周围锦衣卫脸上微妙的表情消失了。 白术看见周围锦衣卫脸上重新挂上了微妙的表情。 白术的话没说完。 不过效果已经达到了。 穿上了姑娘家的衣服,再做出个软绵绵的表情,那就是一个真正的姑娘家了。 在场都是一群成日生活在雄性环境中的糙老爷们,而且往日他们本来就对这个最小的锦衣卫多有照顾,这会儿见她穿着这样站在这里,又是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虽然心中多少还有些迟疑,然而却也只能暂时地放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先安慰了她在说。 白术抓紧时间跟每一个人道歉。 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道歉声中,众人一同回到了锦衣卫那小小的小厨房里。 搬面粉的时候白术想帮忙,不过被及时拦了下来,十六嘿嘿笑着说“看着穿裙子的搬东西我在旁边坐着那感觉也挺别扭的”。 没想到穿上了裙子,却受到了歧视。 虽然难得地偷了懒,然而此时此刻,白术却觉得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谁能想到才没过几个月,眼前却已经变了个光景。 一些个早就馋了的扔了筷子就站了起来。 绝对足够将在场的每一个人喝趴下。 二十二上来敬酒的时候,她喝了小半杯,刚抬起脑袋脑门上就被迎面揍了一巴掌:“没大没小的!哥哥喝了一大杯!你他娘就抿一口,看不起谁呢!” 大约一个时辰以前,二十二同志算是“别让她喝了”的性别歧视小队先锋队员。 “别闹,丫头,”平日里木头似的老五叔这会儿用白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和蔼可亲笑容笑眯眯地说,“你哪成是姑娘,那又姑娘家,嗝,姑娘家胸拉么平的!” 最后白术终于被喝趴下了。 等时近子时,小小的厨房里,酒精味儿熏天。 锦衣卫们东倒西歪地在小木桌便坐着,米缸旁边靠着,垃圾桶旁边抱着,横七竖八的到处是人。 整个小厨房里,唯一站着的反倒是披头散发、身材矮小的某人,只见这会儿她的裙子高高撩起,一只脚踩在藤条椅子上,一只脚在地上,弓着背一只手抓着碗一只手抓着筷子,正兴高采烈地说着荤段子,说到开心了,还嘎嘎嘎地像是鸭子似的仰天大笑。 “不能,老子是受过情殇的人。”白术扔下碗筷,瞪着纪云,“受过情殇的菇凉是斯文不起来的。” 说完,不等纪云回答,她又嘎嘎嘎十分得意地自顾自笑了起来,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逻辑已经被狗啃。 纪云翻了个身,看着她笑,他也笑,师徒二人傻逼似的对着笑够了,纪云又打了个嗝,揉了揉脸,换上了个严肃的表情盯着面前的将好好的裙子穿成了悍妇装的小丫头,指着她说:“你受过狗屁情殇。” 白术一边说着,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风吹来。 “然后呢?” 然后只听见吱呀一声,那门被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晚了。 没关系,字数多呀!!!! 这卷还没结束。 没关系,君公公回来了呀!!!!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架势,倒像是天德帝忽然从天而降一般。 几个意思啊? 白术愣住了,她发现认识这双眼睛。 并且矛盾地处于想见到它,又不想见到它的奇怪状态。 白术先是沉默,随即先将脚放了下来,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站在她面前、所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儿笼罩起来的人从头到尾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眯起眼笑了起来,转过头对纪云说:“师父,讲荤段子讲得我都产生幻觉了。” 纪云“嘁”了声,却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问:“你幻想谁了?” 白术裂开嘴笑,没去纠正纪云那刻意理解成另外个意思的“幻想”,反而贼兮兮地说:“不能说啊,说了你们又要笑话我。” 天底下应该没有比这个家伙更让人猜不透、摸不着、攀不上的人了。 她不应该喜欢他的。 简直是作孽。 “锦衣卫一十八字号,走吧,万岁爷有请呢。” 一氧化碳中毒了,君长知回来了。 白术面无表情地站在桌子边,默默地想。 一氧化碳中毒了是小事。 大问题是君长知回来了。 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丢人。 生无可恋。 白术酒都吓醒了。 君长知看上去是今天刚刚回来的。 这两脚刚从马背上落地,就立刻跑到都尉府来找十八?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呢,这边就看见十八先是愣了愣,原本还烂醉如泥地抱着米缸呼呼大睡,这会儿倒是清醒了过来,那双眼睛里有各式各样的情绪闪过,但是最终都收敛了起来,他笑了笑站起来,拍拍屁股摇晃了下,对在场的锦衣卫兄弟们招呼了声让大家继续吃喝,目光与坐在桌边的纪云撞上时,他这才顿了顿,稍稍点头,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君长知,似笑非笑道:“君大人,带路吧?” 君长知掀起眼皮子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抬起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抬脚跟着率先走出门的十八就要往外走,却在这个时候,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目光淡然地在小厨房里晃悠了一圈,片刻之后,终于来到了这会儿站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的那个矮小的身影上。 当大理寺卿目光扫向她的头发时,她不自觉地伸手将已经蹭得乱七八糟像是梅超风似的头发归拢了下。 当大理寺卿目光向下,扫向她的胳膊时,她手忙脚乱地将撸到手肘上的袖子拉了下来。 当大理寺卿目光继续一路向下,扫向她的腿部时,她愣了愣跟着低下头,在看见了自己高高地捆在大腿上,露出整个白色底裤的“裙子”,她几乎是发出一声绝望的窒息声,屁滚尿流将那裙子放下来。 君长知这才目光移动着,越过白术,扫了一眼她身后十五屁股底下垫着的颜色十分粉嫩的不和谐物,淡淡地问了句:“袄子你的?” 一系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期间,白术清楚地听见纪云叹息“没出息”三个字。 见白术迅速恢复了正常的姑娘家打扮,君长知那眉间先是松开了,随即还没等白术松口气却又蹙上道:“你也跟我走,万岁爷正派人找你,都过子时了,你一个姑娘家,还赖在这做什么?” 白术:“啊?” 走? 回养心殿? 跟君公公一路? 孤男寡女外加个身份诡异的电灯泡十八这么尴尬地走一路? NO。 坚决不可以。 君长知面无表情道:“玉米。” 君长知又问:“走不走?” 白术转过头,正儿八经地跟纪云摆了摆手:“师父晚安,师父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术便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上去。 白术的胸腔翻滚了下,喉头动了动,勉强地扯出个笑容:“这什么表情?” 没想到君长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道:“你到底知不知羞耻的?” 那语气之中的嫌弃。 那眼底下的冰冷。 别提多深刻。 而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十八看不下去了。 白术抬起头无比茫然地看着君长知一眼。 君长知目光稍稍放得柔和一些:“走神了?” 白术被他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和你道歉,”君长知说,“我在跟你说话,谁让你走神。” “我又没让你道歉,你在自我坚定个什么劲?”白术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大爷,想了想又小声地补充道,“我和天德帝也没什么的,你不要乱讲,宫里乱讲的人已经很多了,不多你一个的,闹心得很。” 君长知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答应了她“不乱讲”,还是表示自己知道她说的事儿,没有继续回答白术的话只是转过身继续走路,只不过这会儿步伐明显放慢了,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压低声音道:“我看见万岁爷关你的笼子了,实在是有些胡来,我临走前曾经在书信里交代过,事情没个水落石出之前,让万岁爷不要为难你来着。” 男人的声音低沉略沙哑,虽然不是那种特别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但是却特别有雄性气势在里面,听久了细细品味,却总是让人觉得耳朵麻酥酥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 此时,那松软的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踩在他的厚重靴子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白术听着声音见有趣,下意识地踩着前面的人踩出来的脚印一步步前进,因为雪被踩踏实了,她走起路来反倒是悄然无声的,只看见那小袄上垂下的宝石珠子,伴随着她的蹦跶一晃一晃的。 她一边蹦跶一边说:“别假装好人了,你临走前可不也抽了我一顿痛快的?” “这事也不和你道歉,”君大人的声音低低地道,“你自找的,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哪怕找一个人商量你也不会蠢兮兮被西决耍得团团转惹一身骚,有一顿教训也是好的。” “我现在身上还有疤,要嫁不出去了。” 白术说完,等着听那次君公公在大殿上,难得像是带上了下面的把子似的霸气地宣布“我负责”,却不料等了一会儿,只是听君长知说:“嫁不出去就别嫁了,不就是喜欢当男人么?” 又他娘的不按照剧本走!白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趴雪地里,赶忙站稳了翻了个大白眼道:“都知道你去送西番公主回国,说得你去追设计图似的。” 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君长知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白术“喔”了一声,老半天,这都走出去十几米了,她才和忽然醒悟过来似的:“你意思是,西番公主的事情假的?!” 君长知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同了这说法,顿了顿后像是生怕身后那人智商不够听不懂似的淡淡道:“西决就两个哥哥,哪来的妹妹。” “追设计图。” “追回来了么?” “追回来了。” 白术一愣,回过头去。 对视上君长知那双眼时,后者这才像是发现什么不妥似的,显得有些仓促地放开了手。 白术说:“没有。” 君长知微微蹙眉,抬起头看着她。 白术又笑:“骗你的。” 君长知直接打断她:“你袖子里一路小心翼翼拢着什么?” “刀,”白术斩钉截铁,一脸认真道,“准备进去弑君。” 叮叮当当的。 原来是那大阿福的小泥娃娃手上还挂着一个不太精致的小小铜铃。 君长知冷笑一声。 白术立刻立正稍息道:“今儿跟我是师父出皇城打酒,路过一个小摊子,喏就你上次射箭那个,我就多看了一会儿呗,我师父以为我想要,就去给我射下来了。” 果不其然,见她一脸局促,年轻的大理寺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你跟踪我?” 君长知没准备放过她:“看得还挺仔细,连我在哪个摊子玩过小玩意,过了那么久还认得出来。” 白术崩溃了:“过目不忘!锦衣卫就是这么屌!” 君长知:“哦,那天我穿的什么衣服?” 话说到一半,白术彻底不说话了。 君长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在白术考虑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他将手中的泥娃娃往面前的矮子手中一塞:“没我给你那个好看,别把它们摆一块,这个就搁床底吧。” 而后在身后人怔愣的目光中,他满脸淡定地拍了拍肩上的落雪,而后转身进了养心殿。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天德帝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舍得回来了?朕以为还得让人用八抬大轿去抬你。” 白术愣了愣,脱身上小袄子脱了一半的动作一顿,直接无视了来自顶头上司的冷嘲热讽,歪了歪脑袋试探性地说了句:“卑职叩见万岁爷?” 天德帝闻言,那严肃的表情一下便绷不住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叩见?腰杆挺得比搓衣板还直,你叩哪儿了?” “我心里叩了啊。” 那声音温和得让白术平白无故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伸手将挂在落地香炉上的取下来抓在手里,她稍稍捏紧了手中捧着的大阿福,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来,按照以前当侍卫的规矩给天德帝恭恭敬敬地回了个礼,没等后者有反应,白术便在屋内众人的注视下一路回了偏殿。 “今天你走时,朕让人给你好好‘打扫’了一番屋子里,”天德帝笑眯眯地说,“你看看是不是还喜欢?” 忽然他妈就成骗子了。 身后“啪”地一声响起,白术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她关门动静过大,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她震下来了一块,摔得粉身碎骨的。 进了屋,白术随手将纪云给她的大阿福摆在桌子上,跟君长知送给她的那个摆在一块儿,想到方才君长知建议她把纪云送的大阿福放到床底下,她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趴在桌子上指尖漫不经心地从那大阿福装饰的铃铛上扫过,铃铛摇晃,发出脆耳轻微的“叮叮”声响,大概是外面天气太冷了,白术听着总觉得这声音有点儿钝。 “证据确凿,连西决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啥玩意? 在他旁边近在咫尺的距离,是一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砚台。 白术愣了愣。 想起了那天她遇到了君长知射箭拿下大阿福,确确实实就是十八将她支开了,让她跟着君长知去,他则负责继续跟着西决。 当时她没怎么怀疑就屁颠颠跟着君长知屁股后面当斯托卡变态去了。 君长知:“西决能察觉二十八真实性别,怕也是经过什么人通风报信才如此胸有成竹。” 这个真的没有,是因为那天她突然来了大姨妈,当然,这个囧破天际的秘密她是会带进棺材里,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然而就连她都知道,以上,只不过是君长知的推测。 这时候,白术听见天德帝懒洋洋道:“君爱卿,一口一个二十八,你也不嫌绕口。” 白术听见大殿内安静了几秒,几秒后,君长知淡定反问道:“不然叫什么?” 天德帝嗤笑:“瞧瞧你脸上的表情,你不会除了‘二十八’,不知道应该还能叫什么吧?” 君长知又沉默了。 一年了。 她连表白都表白过了。 她追求的男人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于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十八被拉开的后领脖子后面,有一块被烫掉下来的皮,君长知将那被烫得发白,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焦臭味的皮拽下来,血肉模糊之间,白术在十八的后颈脖之处看见一副已经不算完整的却依旧可以看得出色彩斑斓、张牙舞爪的刺青。 一如当年她在董霓佳以及西决身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以及,搞了半天都尉府还是有内鬼。 白术拧了拧脑袋,只见此时天德帝指着十八背上的刺青,笑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卑职无话可说,这刺青怎么来的,卑职也不清楚。”十八虽然是痛得脸色发青脸发白,“君大人方才所言一切为猜测,没有实证,卑职不能随意认罪。” 十八语落,天德帝笑不出来了。 偏偏他还要补刀:“卑职冤枉,望万岁爷明察。” 天德帝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气。 刚刚又算是办完了一件大案、眼瞧着又要立功的君大人拢着袖子悠哉哉地在白术身边站着,看万岁爷发脾气扔东西骂人,他特别淡定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会儿站在自己身边的矮子锦衣卫:“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你的锦衣卫兄弟?”君长知闻言,微微眯眼勾起唇角笑,只不过那笑容显得有些冷,“过了今天,他就不是锦衣卫了。” “喔,”白术认真地点点头,想了想说,“我也不是锦衣卫了啊。” “象牙牌还在你手上。” 白术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猛地拧过脑袋去看身边的大理寺卿,后者却双眼直视前方,唇角轻抿,像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似的,这会儿他直接忽略了白术的目光,望着坐在高处砸东西的九五之尊:“砸开心了么?砸开心便让薛公公把人都叫过来吧,我走的时候留了扇门,这会儿他们应当吹冷风也应当是吹醒了。” 天德帝放下手中最后一件笔架,“呯”地一声可响,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会儿正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的大理寺卿,以及他身边同样面无表情拢着袖子看着自己的矮子,他脸上臊了下,随即拍桌,传薛公公,让他同君长知再走一趟,传锦衣卫在职剩余的二十六人立刻到养心殿面圣。 此时已经时近寅时,再过一会儿,就该天亮了。 当下。 白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见天德帝问:“你女扮男装混入锦衣卫这事有假?” 天德帝:“那你哪来的大脸腆着凑上来的找骂?” 白术掩面,老老实实退散。 片刻后,天德帝合上了图纸,转过头来看白术:“这图纸当真是你画的?” 白术点点头。 天德帝:“朕今晚不痛快,问你什么就老老实实说,再胡说八道你屋外头雪地里跪着去。”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 “我来自几千年后,那时候有铁疙瘩在天上飞,出门不用骑马都靠烧燃油,火器自然更加精妙分各种各样的最远的能从皇城大门口直接穿墙射入养心殿,我学的就是相关专业,所以来到这儿,也想当个锦衣卫做做老本行,就这样。”白舒一口气说完,几乎没来得及喘气。 “清醒着。”白术说,“爱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 白术瞪大了眼,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天德帝扫了君长知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随即像是做出了妥协似的冲着白术做出了驱赶的手势:“滚吧,朕没让你起来,便不许起来。” 白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便被君长知拎着领子拖了出去。 两人你推我拉地磕磕绊绊出了养心殿的门,白术伸手“啪”地排开君长知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放手!你拽着我怎么跪啊!” 君长知被冷不丁地甩开,却不生气,转过头看着白术,半晌借着夜色掩饰飞快地勾了勾唇角:“真跪啊?” “你和里面那位都有病。” 白术伸出手指,隔着空气,恶狠狠地指了指君长知的鼻子。 白术来到雪地中央,在心里头将天德帝和君长知骂了一万遍,正准备往下跪,又被一把拉住。 “怎么?是不是嫌弃积雪不够厚,借扫帚来归拢归拢再让我跪?”白术微微眯起眼,用恶狠狠的语气问这会儿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白术扶着帽子边缘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君长知。 问得相当顺其自热。 白术压了压脑袋上的帽子,低下头,只觉得尴尬万分。 明明冰天雪地的,上一秒还像只愤怒的小鸟,这会儿她就像是恋爱中的瘟鸡,舌根子在口中嚼了一顿,半晌说:“白术,白昼的白,四术的术。” “中药名?”君长一愣,“不过后面那字应当读‘煮’。” “就是术,”白术恼火地转过头瞪身边的人,“哪来的自信对人家的名字指手画脚,还挑错别字呢!就是术!术!” 君长知低下头,随即便不自觉被身边人这会儿正仰着头瞅着自己的那双被雪地映衬得特别黑亮有神的双眼吸引,两人不经意地对视上,均是双双一愣,片刻之后,当白术几乎要支撑不住地悲愤拧开脸败下阵来,却看见年轻大大理寺卿忽然莞尔,伸出手,拍了拍她脑袋上的帽子。 “知道了,白术是吧。” “脑补太多,你比寻常小孩可恨多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万岁爷会怎么着? 她话语刚落,便看见身边比自己高出一个多两个脑袋的男人转过头扫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一口一个“兄弟”这词有些不太感冒,片刻之后,他微微蹙眉:“有什么好惊讶的,方才是掀开了他肩膀上的皮看见了刺青,你怎知道,他脸上没有也覆盖着这么一层东西?” “应是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君长知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锦衣卫常年出外差,又单独行动居多,哪一日回来的不是原来那人,若是细心些,怕你们也是觉察不能的。” 君长知也不说话了。 白术越想越不对,出了养心殿,远远便看见殿门围墙外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有君府的标志,她和君长知双双上了车,等到了温暖的车中,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她的手脚都快要被冻僵了,却来不及思考太多,转过头问君长知:“你说这事情还没完,我师父他们不都受过罚了么,也挨过骂了,万岁爷还要把都尉府怎么着?” 君长知不说话,伸手将白术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取下来,掂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片刻后这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术:“不知道你是否听过朝堂上流传的一句话,众臣皆议论纷纷,道‘云峥走后,皇城中再无都尉府’。” 君长知笑了笑,淡淡道:“盛极必衰这个道理你该是懂得,更何况这里是皇城,‘盛’不过九天。” 白术的话还没说完。 便被男人从杯子边缘上方扫来的一眼给说得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白术放下手中的杯子,微微瞪大了眼伸长脖子,十分配合地问:“在哪?” 话一刚落,脑门上便挨了轻轻地一巴掌,白术“啧”了声伸出手去捂住额头,与此同时,她听见君长知轻声笑道:“区别在于,我手中没有刀。” 白术闻言,半晌无言。 然而锦衣卫却不一样。 而将小报告小八卦写成小纸条贴在屏风上给万岁爷看的,可不就是锦衣卫的前身仪鸾司。 白术第一次听到这故事的时候还琢磨这是不是“意见投诉箱”的最原始形态。 与大理寺不同的地方在于,大理寺是替皇帝办事,而锦衣卫,则是在给皇帝找事。 这就是君长知所说的,锦衣卫手中的“刀”。 锦衣卫能有如今的地位,在整个皇城内横行霸道,多亏了有这把“刀”在手中,而如今,这把“刀”锋芒过盛,闪瞎了皇帝的狗眼,所以皇帝不开心了,正找事儿等着挫一下都尉府的锐气,偏偏还真的就有那么一堆子的烂账要往他们头上面赶。 白术皱眉道:“上次那是被污蔑的。” …… 就因为君长知这么一句话,到了大理寺,回到了下人早就准备好的偏房里,脱了鞋子滚上床,白术愣是睁着脸眼睛一直到天蒙蒙亮。 当屋外的门被敲响时,她连忙下了床,打开门,只见外面立着的年轻男人已经换下了那一路奔波时穿的衣裳,患上了那一身绯红色的蟒袍,身上披着厚重的斗篷,与此同时手肘上还挂了一件,只不过这一件比他身上穿的颜色要浅,看上去是女用斗篷。 “来不及给你找新的,让人把表妹留在我府上的斗篷拿给你用。”君长知将斗篷递给白术,“去洗漱,准备上朝。” 白术接过斗篷,看了看,点点头转身回房,用准备赴刑的七上八下的不安情绪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便出门要走,还没迈出门栏便被君长知一把揽住,年轻的大理寺卿冷冷清清提醒:“斗篷,外面在下雪。” 白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粉色的、做工还不错的斗篷,想了想说:“我不冷,走吧。” 白术抓着斗篷瞪着不远处的大理寺卿看了一会儿,后者则清清冷冷地回事了她一眼,片刻后,淡淡地扔下一句“逞能”,便与呆愣在原地的她擦肩而过。 而这一刻,大约是白术记忆中最后的一刻安宁了。 …… 天德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天德帝任命大太监王睿为“东厂总督”,与此同时设立一全新侦缉机构,该机构位于皇城大街北部东厂胡同,特别命名“东厂“。 天德帝亲言: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与锦衣卫均权势,共辅大理寺,肃清朝廷。 至此,与殿外那白雪风飞的寒天冻地一致,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寒冬。 作者有话要说:安全上垒!三分钟后!!!祝我生日快乐!!!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年冬天的央城似乎有下不完的雪。 乌压压的天空看不见阳光,成天成日都是昏昏沉沉的阴郁,从厚厚的云层中飘落下来的雪子打在屋檐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了只叫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来人几个各个身材高大威武,与那寻常的小太监并不相同,哪怕是隔着迷了双眼的大雪,也愣是远远地能嗅到从他们身上散发的英武气息,他们虽然谁也没有说话,然而脚下步伐整齐,随着他们的走动,他们身上的斗篷被风吹起,隐约露出了微微摆动的褶子下曳,以及在那胸口处的精致图腾纹样,那图腾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是与寻常的官员补子并不相同的一种特别图腾。 而此时,只见四名身穿这样袍子的大小伙子似乎也是被这风雪吹得厌烦,其中一名抬起头扫了一眼在他们不远处那越来越近的清冷建筑,从喉咙深处叹了口气,剩下的三人仿佛得了号令似的,纷纷加快了步伐,大约办展茶的功夫之后,是个身影则彻底消失在了那建筑之中。 那建筑前两座狮子威武狰狞,挂在正门口的牌子上端端正正上书“都尉府”三字。 她话还没落,刚刚进屋的四个人已经嗷嗷叫着冲向那燃烧着木柴的炉子边上掏番薯去了。 “嗯,刚才不还要死要活要找詹事府拼命么?”白术笑得眯起了眼,将绣春刀顺手拿下来,挂在腰间,“现在不要去了啦?” 刚刚冲进来吼天骂地的十五这会儿正手舞足蹈地吹着手中那滚烫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番薯,听了白术的话,抬起头来用眼角扫了她一眼:“嗯,那可不,这不还有一口番薯吃么,还不算太落魄,等到哪天这小厨房里连番薯都找不到一只了,老子就去踏平它詹事府去。” 于是,无辜的詹事府就这么命悬一线在了一块番薯身上。 白术坐在桌边,看着刚刚下了职回来的几名锦衣卫,想了想拢起头发站起来,掀了掀眼皮子问:“你们回来的时候澡房有人么?没人我可就去了。” 白术黑着脸将那番薯接过来,又香甜又糯的气息钻进鼻子,她却愣是说不出一个“谢”字来。 进了澡堂子,里面果真空无一人,白术上了锁,脱了衣服,手脚冰冷地下了温泉池子,没一会儿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烟雾缭绕之间,她看着那紧紧闭合的门,不知道怎么的,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她作为一个小乡巴佬刚刚来到央城时的情景,当时,还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云峥老大推门而入,跟泡在池子里的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淡定飘走,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是个女的。 也是醉了。 想到这里,白术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没一会儿,那笑容又渐渐消失。 对于她来说,却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 东厂的人还时不时要跑来插手捣乱。 案子办不好,天德帝不高兴,都尉府的地位就更加摇摇欲坠,不得安生。 整个都尉府可以算是跌入了一个有些难以挣脱的怪圈,虽然众人都是拿这事儿明面上调侃“咱们要倒闭吃散伙饭”,然而私底下,大家都是愁云惨淡,想要做些什么挣脱这困境才好,却苦苦难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十八走了,天德帝将白术的绣春刀还给了她,没明说让她复职继续做事,却也算是真一只眼闭嘴地让她留在了都尉府,只是偶尔白术按着原来的排班去站职,偶尔与天德帝有那么个不小心的目光对视,后者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嘟囔一声“成何体统”。 都尉府有了一名女锦衣卫,这事儿倒是新鲜。 白术没有顺理成章地入了后宫当娘娘,也是让一些人捶胸顿足或者是欢天喜地,那些个“她被抛弃了”的传闻再一次流言四起,把白术塑造成了个被玩腻了就抛弃的可怜虫之外,其实从侧面也将天德帝塑造成了“玩腻便翻脸”的无情渣男。 回到都尉府,白术乐得自在,并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每日该吃吃该喝喝,依旧是与那些个“过气锦衣卫”们嘻嘻哈哈过混日子。 白术倒是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白术的眉挑得更高了些。 十七刷地憋红了脸,一顶天立地、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大老爷们瞬间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绞尽脑汁憋出一句:“不束也行,就这样,也、也挺好看的。” 白术的眉毛放了下来,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一脸坏笑地看着十七。 “小白,你别这么看我,我心慌得很呐。”十七扶着门,一脸心惊胆战,“不行不行,今晚我就要跟纪哥儿投诉去,都尉府里放着个姑娘这事儿着实不妥当。” “喔,”白术拖长了嗓音,“嫌弃我呀?” 十七闭上了嘴,一脸惶恐地点点头,又疯狂地摇摇头。 白术抬起手,笑眯眯地指着澡堂子里面:“里面的热汤我也刚泡过呢,这么嫌弃我,你们倒是把整个汤里的水都更新一遍再泡。” 白术话语一落,便听见那澡堂子里面有“稀里哗啦”的声音传来,像是什么玩意狡猾掉进了水里,又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正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她先是一顿,随即哈哈大笑,一撩长发,潇洒扬长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白术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身后的十七叫住,见那家伙憋红了脸,最终还是问了句:“你去哪啊?” 白术伸手将头发挽起来,笑了笑道:“大理寺,今儿我师父出门之前跟我说过了,若是太阳要落山了他还没回,就让我去大理寺那边给他打个招呼,大约是事情有些难办了,而不是他自己想出去潇洒什么的,免得东厂那些太监又跟君大人嘴碎。” 十七闻言,提到了“东厂”,脸上又是一阵不好看,嘟囔道:“下面没东西风吹凉飕飕,嘴巴说话也漏风,就不见他们嘴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白术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然而万岁爷诚心要将他们都尉府亮一亮,谁都没有办法。 …… 顶着头顶纷飞的大雪,白术到达大理寺的时候正巧见一群太监正往外走,见一个身穿侍卫服,头发却被大风吹得散落的娇小身影迎面走来,那群太监们也是脚下一顿,当白术一脚踏上大理寺的门前,那走在前面的太监主动笑道:“哟,这不是白姑娘么,怎么,劲儿风雪那么大,您也亲自来走一趟?”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群太监们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 白术在心里头翻了个大白眼,拍了拍身上的落雪,拢了拢头发:“嗯,咱们指挥使不放心,怕劲儿晚回来了有些人又按捺不住在君大人跟前说三道四,这可不,我赶着来给他请个假,事情难办嘛。” “白姑娘您这话说得,”那太监笑得更灿烂道,“有谁敢跟锦衣卫指挥使大爷过不去啊,这是非可是万万搬弄不成的。” “这是非,自然还是有些好搬弄的。” 说起来这些个宫女平日里闲着没事干,早就对都尉府里那一大屋子的黄金单身汉们惦记已久,以前碍于这些锦衣卫们身份在那儿,男女有别也是矜持着只看看,如今没想到那些大小伙子里出现了个女人,这可乐坏了她们,像是抓到了突破口似的,没事干就往白术跟前凑。 上个月,就十二那小子,还真跟绣雪宫的晚香姑姑有了那么一点儿苗头。 她知道这些宫女为什么接近她。 白术觉得,都尉府以后若不搞情报,可以就地成立个皇宫相亲活动中心。 “真的呀,尚绝师傅的作品,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木雕件角落肯定有三杠长短不一的横杠,你看看有没有的。” 看着白术逐渐微微睁大的眼,大理寺卿那双漂亮的黑色佟眸之中沾染上淡淡的笑意,却是十分认真道:“看见了么?这簪子虽然木雕,却是珍品。你说地摊买来的,这话要是传到万岁爷的耳朵里,指不定又要怎么冲你吹胡子瞪眼。” 君长知问:“更何况什么?” “当初把我拉下大牢的人可是你。”白术低下头嘟囔,“现在却一股脑推万岁爷头上也是有趣得很。” 白术就知道他会理直气壮地跳过这个话题。 连对不起都不舍得给一句。 她哼唧了一声,拧开脸。 白术拍开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宁起了眉:“给咱们指挥使请假,他大约是事情有些难办了,怕是日落之前赶不回来。” 君长知立刻就知道了白术想说什么。 “我派出去的事情,我自然知道难度的,王公公的人也不会蠢到跑来我面前搬弄是非,都知道我讨厌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事情。”年轻的大理寺卿淡淡道,话语之中多多少少还充数着一些鄙夷和嘲讽的语气,白术蹲在一旁不说话,室内安静了一会儿,他索性搁下了笔,彻耳倾听了一会儿窗外那雪子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声音,片刻后目光在面前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外面下那么大雪,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嗯,”白术心不在焉地瞥了君长知一眼,心想老子总不能说顺便来看看你今天是不是又更帅了一点,面不改色点点头撒谎道,“就这个呀。” 白术眨眨眼莫名其妙:“当初是他捡我回来的,我跟他自然是好的呀。” 恼火得很。 他向来是不在意功劳被其他人抢去了的。 但是唯独这件事上,他发现自己倒是在意得很。 辗转之间,脸上的脸色见不得好看,这会儿大理寺卿的面色说变天就变天,连带着看着这会儿蹲在他桌边便,一只手心不在焉地在他桌案上摸来摸去的人也不顺眼起来,低呵一声“瞎摸什么,边儿呆着去”,见那人又像是被吓着了似的缩回手,抬起头一双黑色的眼睛乌溜溜瞪圆了瞅着他似乎在无声地质问他发什么疯,他不仅没觉得痛快,反倒觉得更加烦躁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最后目光流转,停留在白术重新戴回头上的簪子上,想了想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这簪子你明儿还万岁爷?” “恩,”白术还沉浸在刚才男人的恶劣态度里,没回过神儿似的点点头,“这玩意比我脑袋还贵,我戴着睡觉都不踏实。” “胡扯,”君长知面无表情道,顿了顿,又道,“还了就还了吧。” 一边说着,在白术奇怪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在桌案下面摸索了一圈,此时太阳接近落山,阅卷室内一向又是光线昏暗,白术看不清楚君长知在做什么,只是听见“咔擦”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木头匣子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下一刻,便见君长知摸了一把素色的簪子扔她面前。 白术:“?” 君长知蹙眉:“暂且用着吧。” 白术:“什么东西?” 君长知冷哼一声:“真正的地摊货。” 作者有话要说:安全上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君长知一边说着,一边扫了一眼白术放在桌边的那木头簪子:“明儿记得把东西还给万岁爷,到时候别忘记说谢谢,你也该懂些规矩了。” 白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微微挑起眉看着她的君长知看得闭上了嘴。 “徐王?”糟心货捧着大脸认真想了想,“是不是当年扶持万岁爷上位,后来得了北方封地的那位北镇王?” “是。” “他来干嘛?” “兄弟叙旧。” 白术一脸微妙。 君长知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答她的话,却又问:“白术,这地摊货你要是不要?” 被连名带姓地叫时,总会有一种对方在咬着后槽牙强忍着不打死她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 “要。” 手中微微有些冰,沉甸甸的金属质感让白术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看,不禁感慨地摊货居然也能做的挺精致,那簪子上鱼纹图眼睛是眼睛鳞片是鳞片的,居然也没有含糊不清地,线条极为整齐。 白术忽然想起,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君长知好歹是当朝的正三品官员。 白术掂量着那素簪子看了会儿,只见簪子尾部一颗红色的宝石哪怕是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也显得特别明亮闪烁,那宝石的颜色像是陈年红酒,却又无比透彻。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君大人,有些微妙地说:“这宝石看上去不错。” “这做工不像是地摊货。” “怎么不像?你用上就像了。” 白术沉默。 看来君长知给她的不仅是“街头地摊货”,而且还是“街头爆款”。 “哟,你手上这个是高级仿冒,十五纹银怕是买不来,怎么也要二十五纹银了!不过戴脑袋上倒是都一样,不凑近了看,怎么都看不出的。” 白术放下那“街头爆款”,默默地将自己那个戴好,冲那小摊贩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而后转头离开。 不得不说,君长知真他娘是个小气鬼。 要是当年表白成功跟他在一块,以后天天白菜豆腐,过年才有一顿肉吃,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节奏? 白术抹了把脸,心很累地发现这会儿可算是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有热闹看为什么不看? 年纪轻轻却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难以想象当初是这样的人帮助天德帝上位。 这样的人还能参与什么狩猎? 他狩猎老虎还是老虎加餐还说不定呢? 白术摇摇头叹息不已,琢磨着以后这王爷进了宫以后她还有多得是的机会围观,顿时倍感无趣,转身艰难地挤出人群,小身板跌跌撞撞地挤出来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人从后一把捂住嘴往旁边拖,白术微微瞪大眼“呜呜”了两声,伸出手覆盖住那捂住她嘴的大手,摸了两把,这才不再挣扎,任由那身后人将她拖进角落里。 站稳了,那人随即便放开了她,她转过身看着那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人,扯了扯唇角笑道:“指挥使午安,指挥使是嫌弃万岁爷发的银子不够花,下面的官员送来的孝敬钱不够看,这会儿亲自下海当人贩子了么?” 这会儿纪云身穿普通侍卫服,站在墙角,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看着白术:“你怎么跑出来了?” “老子又不是老鼠,乐意去哪不成啊。”白术一边说一边斜睨了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一眼,“你又干嘛来了?” 纪云笑眯眯地往外面热闹的人群努努嘴。 白术瞪着纪云见他笑得一脸像是捉住了偷腥猫的主人,没等一会儿,就听见北镇王那倦倦的声音:“嗯,起吧。” 白术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没想到,那蔫儿吧唧的声音虽然无力且略微沙哑,却也十分低沉好听。 “君公公给的地摊货。” 西决来时,顺带从西番进贡来了几箱珠宝,皇帝原本想分君长知一箱,听说君大人当时嫌重懒得抗,就从那箱子里随手挑走一枚鱼纹簪。 纪云微微蹙眉,又迅速展开,挑起眼斜睨面前的人一眼,嫌弃道:“知道地摊货你还用,给你个包子你是不是都要冲着他汪汪叫得欢快?” “总比你屁都不给还要屁话多的好。” “去哪去哪?”白术问。 “去买去买。”锦衣卫指挥使声音平静无起伏淡定道,“给你买个好的簪子,地摊货扔了!” 120 男人是世界上最没创意的生物。 白术也想不明白明明收礼物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变得这么令人开心不起来。 “师父啊,师父唉?” “做什么叫得那么噁心。” “没有。”纪云毫不犹豫一口回答,想了想,又皱眉,回头万分嫌弃地扫了他徒弟一眼,“你想要什么?” “慢着,想好了再开口,”纪指挥使眼珠子一转,“敢说黄金万两就打死你。” 纪云冷哼一声,压低了声音从嗓子里说了句“撅屁股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之类无比粗俗的话。 啧啧,还皇城二十四卫之首呢。 白术抬起头看了一眼纪云,发现她家师父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敢点头老子就地拧断你的脖子。 纪云哼了声:“送你地摊货也那么开心,宝贝似的。”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宝贝似的啦,脑补不要钱非常开心是吧?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家看上去不便宜的首饰店。 “有什么不行啊。”纪云一脸兴致勃勃,“我是老大,我说行就行。” 说“姑娘您慢慢看”。 说“姑娘咱们这是央城最好的手工饰品坊,不掺假,您走出去问问都知道谁都说好的”。 说“姑娘您夫婿真是体贴得很”。 说“姑娘别不好意思呀,您夫婿一看就是有钱的大官老爷,真体贴人”。 白术从头沉默到尾,最后听到“大官老爷”的说法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还大官老爷呢,去你老爷的。 反倒是一旁的纪云闻言,那一向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居然也破天荒的不好意思了,皱着眉嚷嚷:“瞎说什么呢,谁是她夫婿,这家伙喜欢天生有残缺的人,大爷我健全得很,她瞧不上的。” 金店掌柜:“啊?” 说得她和彻头彻尾的变态似的。 好想反驳。 可是仔细一想,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最后白术勉强选了个巴掌大的银铃铛,价格可以以她三年俸禄来计算。 “喔对啊,”白术一拍脑袋,转过头跟店铺老板说,“劳驾帮我把里头那会响的铃子抠出来?” 白术:“师父,难得放血,谢谢啊。” “还当值的,身上叮叮当当响着多不像话。” “要个簪子就屁事都没有了。” “那簪子花里胡哨的,没审美没格调,不合适我。” “这小鸟笼里套一小铃铛就有审美有格调了?啧,铃铛还不响。” 白术笑眯眯道:“那不一样,我身上总算是有一样比我的脑袋还值钱的东西了!” “什么?”白术拧过脑袋。 “你怎么这么招人恨。” “胡说,恨我你还送东西我啊。” “臭不要脸。” “嘴硬。” 白术蹦跶着跟在纪云身边,想找机会问问徐王的事儿,奈何身边一直有闲杂人等,她愣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直到一架她熟悉的马车在眼瞧着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帘子被掀开的第一时间,看见绯红色袖子的一角时,白术眼皮子的跳了跳。 下一秒,大理寺卿那张年轻英俊得一塌糊涂的面瘫脸就从阴影中慢吞吞地露出来,那双冰冷得能把人冻死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眼白术,不着痕迹地从她头上安稳戴着的簪子上扫过,眼角里隐约露出一丝丝满意的情绪,最终那目光却落到了纪云的身上。 “看什么看呐,小狗撒尿占地盘儿么?”纪云啧了声嘟囔,“还检查领土完整性呢。” 白术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纪云一眼,君长知倒是知道他说什么也知道这位指挥使眼睛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他,却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微微眯起眼,懒洋洋地笑:“纪指挥使。” 内部人员都知道最近纪云就是跟着兵部左侍郎曹大人屁股后面转。 君长知是在变相说他失职? “慢着。” “去哪你。” 何等荣幸。 受宠若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白术:“干、干嘛?我不参与你们也不行啊?” 君长知懒洋洋道:“不成。” 纪云冷笑:“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真正相爱的是纪云和君长知,真没她什么屁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位爷说话别带上卑职,”白术拢着袖子闷声儿,一脸老老实实的嘴脸道,“卑职嘴巴笨,仔细说错了什么又让两位爷不高兴了。” 君长知冷笑一声:“说得就像你不说话的时候就能讨人喜欢似的。” 白术习惯了被他嫌弃,没脸没皮地冲他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纪云顺杆子往上爬:“看见没,君大人可嫌弃你,傻了吧唧的,赶紧把人家君大人的东西还给人家,然后赶紧滚。” 一边说着,还一边真的撩起脚踢了踢雪,扬起一阵雪尘,就像是驱赶小狗似的。 白术垂下了手,又拧头去看纪云,道:“喏,他不要。” 君长知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 纪云一听不乐意了,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吼:“正事!要不是你打法我出去当跟屁虫,老子至于耽搁正事?!” 君长知:“嗯,你要跟万岁爷这么说也成,就说都是我的错。” 白术:“别拉上我,我就看脸,不看人品。” …… 西北饥荒得到妥善解决,边关战事平稳,百姓安居乐业,央城里坐在上位的人到底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胸口的糟心事儿处理完了,就琢磨着出去溜达一圈散散心,顺便感受一下民间“瑞雪兆丰年”的喜气,如此这般,天德帝上位后的首次大规模冬季狩猎就定在新年初始那日。 实际上大家都巴不得随行名单上就自己一个人。 “不带!” 书房内,年轻的皇帝看似面色不佳地将那内务府薛公公递上来的册子随手往旁边一扔,那动静大得薛公公一把老骨头当场就低下了头去,一旁跟着站职顺便蹭暖气的锦衣卫也在面面相觑之后,纷纷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独是临时被拉来下棋喝茶,这会儿正坐在一旁低头吹着茶叶沫子的君长知君大人,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天德帝,淡淡笑道:“让您带您就带上个不就成了,省的让薛公公操碎了心,用不用得着还不是您自己说的算。” 薛公公一听就高.潮了:“哎哟万岁爷,这话使不得啊,使不得,呸呸呸!大吉大利!” 顺着天德帝的目光看去,君长知微微一顿,随即浅浅皱起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天德帝已经快他一步地叫了声:“二十八?” 白术一听有人叫自己,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到?” 一时间整个书房里齐刷刷七八双眼睛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白术看天德帝那贼眉鼠眼闪烁得和天上的繁星似的,心中咯噔一下就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那九五之尊懒洋洋地用下巴点了点他们这边,转过头,看上去特别得意地对薛公公说:“看,这不是有一个么,锦衣卫本身各个都要去的,朕要是真有那方面需求,这里也有个能替补的。” 谁他妈要给你做“替补”的! 张口就给“替补”的安排好了额外工作项目,替补同意了吗!! 天德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她:“别反抗,朕不吃这套,就喜欢乖顺的。” 白术闭上了嘴,不是为了讨天德帝喜欢而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而是因为在这之前,他还说了一句“别反抗“,虽然似乎并不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对于天天被压着各种熟悉业务范畴的白术来说,这就是命令的一部分,所以她闭嘴,老老实实容忍天德帝将她拖出来当挡箭牌。 再好歹,白术也是个母的。 至于接下来整个站职的过程中被拿出来躺枪就扔开的锦衣卫都臭着张脸,是没人在意的。 …… 等下了职,白术踢着正步往门外走,还没走两步便被人后面一把拎住了后领,白术微微一顿,鼻尖微动,随即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夹杂着檀木香的气息钻入鼻中,白术转过头去,无声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悄悄摸摸跟着走出来的大理寺卿,鼻子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君大人有何贵干?” “这话我问你。”君长知淡淡道,“方才站职时一个劲儿冲本官哼哼鼻子,感染风寒了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笑话就笑话,他还没笑话够么!”白术猛地放下手,一双眼瞪得通红,兔子似的瞪着不远处拢着袖子的大理寺卿,“我的‘对不起’呢?!” 就是个小丫头。 数落对方不成,反而被倒打一耙,白术傻眼了。 见自家徒弟哑口无言,纪云乐得说风凉话:“瞧见没瞧见没,人家君大人就是干这行的,你哪里想不开要跟他玩口舌之争?” 君长知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白术。 纪云一拍脑门笑道:“哦,也对,忘记了女人还有绝招:胡搅蛮缠。” 君长知气笑了:“那‘谢谢’你好好收着,要听‘对不起’,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言罢,袖子一甩,迈着沉稳快速的步伐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纪云这是破天荒的居然给君长知说起话来。 白术抬起头,只见天空乌压压的,也不像是突然就从寒风腊月转至春暖花开的节奏,相当诡异地瞥了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一眼,阴阳怪气道:“嗯,女人心,海底针呢,您要不要转龙阳啊?” 白术斜眼瞥了他一眼。 纪云叹气:“罢了,再让你胡作非为几年好了,等以后长大了成了又丑脾气又臭的老女人,嫁不出去别赖我身上就成。”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嗯,我就喜欢天生身体有残缺的,你太健全,我看不上。”白术嘲讽地掀了掀唇角用纪云的话堵回去,在锦衣卫指挥使的搀扶下,她吭哧吭哧连蹦带跳地拖着那条拧了的腿往前走了几步,痛得呲牙咧嘴,还是身边的纪云看不下去,说了句:“不成啊,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拧哪了吧?” 话还没说完,纪云就像是泄愤似的将她的脚“跨擦”一下给拧了回来,白术正说着话呢,忽然来这么一下毫无防备的差点没被痛得尿出来,猛地一下咬了舌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光使劲儿瞪纪云,看得二十一一干人等哈哈哈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他们一边笑一边听着敲响的鼓声往那万岁爷书房方向走,北风呼啸,夹杂在不知道哪位公公捏着嗓子吼的“锦衣卫换班”的呼声中,那笑声隔着好远还能听得清楚,白术郁闷无比,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脚发现没那么疼了,正想站起来,却听见之前一直没个正经的纪云一边给她收拾鞋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事情是万岁爷定下来的,谁也没辙,你怪谁都没用。” 白术一愣,掀起眼皮。 “你忘记你当初是怎么进的养心殿了?方才君长知若是真出了声,甭管他说什么,按照咱们万岁爷那性子,你信不信他就真能在猎场找个理由把你给办了?” 白术正要站起来的动作一顿。 纪云的话到最后近乎于有些阴狠,那语气冰冷让白术心中猛地漏跳了一拍,血液都冻结成了冰似的,当场就被唬得差点一屁股又摔地上。 “我才多大?” “你以为你多小?”纪云笑得吊儿郎当,“开春按着一些地方的算法就十三快十四,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时候一般都订好了亲就等嫁,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商嫁到塞外去的公主,最小的才九岁。” 我他娘知道个屁啊!白术沉默良久,低低地用只有她与纪云两人凑得这么近的距离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那我不管,真逼急了,我就不干了,天下之大,到哪不能讨口饭吃?” “再说了,你又不是君公公的媳妇儿。” “啧,你烦不烦?” “啊啊啊,闭嘴闭嘴!” “你看,你又恼羞成怒。” “呸!” “现在你觉得我和你爹哪个更讨嫌?” 作者有话要说:_(:3)∠)_这章开始白术萌生想跑路的思想了~~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白术跟君长知翻了脸,两人都是幼稚得很谁也不肯先低头,然而尚且不说无奈今日锦衣卫没了以往的地位,而且还变成了大理寺的附属跑腿部门,平日里大理寺与都尉府职务来往频繁得紧,有时候人手不够了,白术这个不怎么出外差的就被人默认成了两边跑腿的,如今她宣布罢工,不知道愁白了多少人的头发。 “那不是螃蟹吗?”白术抱着一壶茶乐了,“以往咱们都横着走,可不就是螃蟹?” 二十一把厚厚一叠分下来的任务往白术面前一摔,大喇喇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壶茶:“你们再要跟大理寺做什么别让我去!我看着那门就头晕!小白,平日里跑腿的不都是你么,你他娘的不能因为跟君公公闹别扭就不干活儿了吧?仔细我跟万岁爷告状啊!” 白术现在听见“万岁爷”三个字心肝就颤。 下意识地就皱起眉,望了望屋外头那飘落在窗棱的鹅毛大雪,捧着手中的热茶抿了口哼唧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们跑腿,实在是不舒服,肚子疼啊,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你懂的,外头雪大,那两三天吹了寒风也不好。” 二十一脸上迟疑了下:“我怎么记得你大约七八天前才说你不方便,怎么现在又不方便了?” 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白术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若是知道了,非得将二十一痛揍一顿不可。 只是见二十一目光流转,放下杯子后,指着她鼻子道:“下午天气好一些了,你自己滚到大理寺去跟君公公报个到,以后该怎么地还怎么地,否则你就别吃饭了,咱们都尉府不养闲人。” 居然弄回这么老大一沓东西。 白术奇怪地伸脑袋去看,发现那一叠纸都是字迹不同的账单拓本,有租船的凭条,可惜这些到了某个岸口就断了,然后是一沓通关的批文,还有一些私人账户的钱庄来往记录,白术一一看过了,发现那些船来自五湖四海,目标却统统都指向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叫“少庆”的岸口。 纪云又从怀里拿出来个泛黄的羊皮地图,展开了,白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立刻分辨出地图上画的是大商国的版图,只见纪云指了指那版图上方的某处:“这里是少庆。” 再往外,就是大商国界了。 百姓对这个曾经的功臣很失望。 按道理来说,天德帝也是。 如果他就是想要这个效果呢? 白术想了想,顿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连忙将纪云拿回来的那叠东西里翻了翻,却发现翻不到什么实际有用的东西,其中夹杂着几个粮行的批文,看着也是规规矩矩,加起来的总量也是在朝廷规定的运输量范围内,并非有何不妥。 只不过这点粮食,不至于用这么多船大费周章地折腾到北方。 北方的土地肥沃,自给自足吃口饭绝对不成问题。 这北镇王扑腾什么呢? “只有这些?”二十一似乎也跟白术想到了一起去,翻了翻那一叠各式各样的玩意,皱起眉道,“你跟着那曹瑞安那么老些天,就弄到这些啊?就这两口吃的,别说养兵,随便找个那块地方收成不好开仓赈粮也说得过去啊。” 养兵? 白术拧过脑袋,十分惊悚地看了二十一一眼。 话语刚落,鼻子上就被纪云弹了一下:“小点儿声。” “难,曹瑞安做到这个官职,他也不是傻子。”二十一拢着手,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些玩意和满脸跃跃欲试的指挥使,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说,“不过万岁爷算是继承了先帝爷的疑心病,你这么些东西交上去,北镇王怕是回不去了。” 铁器,屯粮,北镇王,天德帝。 一系列的话听得白术心惊肉跳,站起来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被纪云一步叫住,她回过头,皱起眉:“我走了你们再继续。” “说都说完了,你跑什么。”纪云将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包括大商国版图的羊皮也小心翼翼叠好,“而且就算听听怎么了,又没让你抗把铲子跟着我一块儿去挖曹大人家的院子。” 白术摆摆手,哆嗦道:“人家说知道太多的活不长,别告诉我,别告诉我。” 虽然表面上还是跟着万岁爷一块儿去,守着万岁爷的安全。 但是那马儿撒开了蹄子跑,谁还顾得上谁啊。 谁知道刚走到大殿门前,脚还没迈出去呢,就见纪云出来了。 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术还以为他被骂了,凑上去问,谁知道纪云只是摇摇头,言简意赅地说了句:“万岁爷的眼里,还是容不得半粒沙。” …… 天德三年,正月初一。 天德帝率众臣,浩浩荡荡千余人,前往天赐猎场展开冬季狩猎。 北镇王、禄王座其左右,锦衣卫在职二十七人全员到位,无一人留守皇城。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从央城到天池行宫,若有公文互递,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大约二天二夜可到,但是皇帝出行,先不说陪伴其左右的王公大臣里还有几个身子骨吃不消也被抓来凑热闹的文官,光那些吃的用的穿的便装了十几个马车,那泱泱几百上千人浩浩荡荡的队伍,拖拖拉拉下来,怎么也要三天三夜才走得下来。 天德帝一路微笑得脸快抽筋,直到銮车出了城门,赶紧收敛了笑,吆喝着找薛公公让他换了马车。 孟楼心中好笑,碍着这薛公公也上了年纪不好意思直接责骂他,索性装傻,挑了挑眉:“薛公公呀,朕这没别的事了,您老也歇着去吧?” “哦,”薛公公眉眼不动,尖细着个嗓音说,“万岁爷鞋袜还未换下呢?这会儿也该到午歇时候了,擦把脸歇下?” “行。” “找人伺候您?” “可以。” 薛公公脸色不好看,那小公公自然不敢多说,苦着个脸一弯腰,然后便一溜烟儿地往队伍后面走了。 …… 马车里的人不轻不重地“唔”了一声,问:“公公行色匆匆,这是往哪赶?莫不是万岁爷有什么事?” 那小公公听君长知问了,这才立刻垮下脸:“薛公公让我到后面去,跟锦衣卫大爷队伍里讨个人前面伺候着去。” 君长知闻言,也像是菜回过神来一般,那双漂亮的瞳眸微微闪烁,随即一笑:“稍等。” …… 却发现这会儿他似乎正回头跟什么说话。 锦衣卫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堆英俊小伙在马背上因为个低俗得要命的荤笑话笑得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可言,而那*兮兮的模样跟传说中锦衣卫那种严肃、庄重、威武的形象完全沾不上边,小公公拢着袖子正幻灭呢,忽然便听见马蹄“嘚嘚”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喝声,他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往旁边一看,这才看见,方才那走在最前头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高头骏马,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起来,这会儿,后者收敛了笑,脸上却是温和地问:“这位公公,可是有事?” 说话的人自然是纪云。 “这才出城门,就迫不及待来找茬,万岁爷今早可是多吃了一个馒头,撑着了么?” 那声音清脆爽朗,其中还带着一丝丝和男人说话不同的柔和。 这让她看上去似乎又小了一号。 这会儿她正瞪着眼,好奇地看着面前来要人的阉官,就想等着他回答似的。 眼前那人与指挥使大爷一比,气势可以说是直接归零,小公公自然是眉头一皱,大着胆子道:“万岁爷的事,咱们这些奴才可管不来,还烦请各位锦衣卫大爷们通融通融,让那二十八字号出来,随奴才到前头去伺候着主子才是正经事。” 他话语刚落,便听见面前那毫无气势可言的锦衣卫抬起手,整理了下脑袋上的斗篷帽子,抖落了一些雪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就是,走吧,看看那吃饱了撑得又整什么幺蛾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纪云清了清嗓子:“记得上回我同你说的那些话了么?” 白术稍稍定神,点点头,言简意赅答道:“知道了,放心。” 后面一群锦衣卫皆是一头雾水不晓得这师徒两人在打的什么密语,这时候又听见纪云“唔”了声,随即放开了抓在白术手肘上的大手:“去吧,骑着马去就成,地下雪凉,前些日子不还嚷嚷肚子疼么?” 目送那纤细小巧的背影在马上一晃一晃地远去,锦衣卫指挥使这才收回了目光,摸摸鼻尖,挥挥手示意身后锦衣卫们继续前进,没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拧头一看是二十一,纪云一看着家伙贼眉鼠眼不像是要干好事的模样,斜睨他一眼:“做什么?” 二十一嬉皮笑脸:“纪哥儿,你对小白挺好的呀?” “嗯,咱们都尉府成立来不就这么一破闺女么,”纪云漫不经心道,“自家的东西,品质再差,也得收着。” 二十一阴阳怪气道:“哟。” 纪云“啧”了声:“怎么?” 纪云到底还是指挥使,哪怕没有之前云峥大爷的威信,多多少少还是能使唤得动都尉府这群泼猴的,这下子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不冷不热地扫了眼,二十一缩了缩脖子,脸上那笑却是不变:“没怎么,收着,收着,好好收着啊。” 一边说着,一边就回到那身后嘻嘻哈哈闹成一群的锦衣卫队伍里去了。 唯独留下纪云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锦衣卫指挥使盯着之前白术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垂下眼,似专心赶路,又像是有了心事,在身后又开始讲起了笑话的二十一和十五他们的调笑声中,显得异常地沉默了起来。 …… 靠着稍后面的是文官的马车,再中间是武馆,最前面的是两位随行的王爷,白术微微眯起眼,正数来数去哪个是君府的马车呢,便听见在他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她极为熟悉的声音,极为言简意赅地命令道:“过来。” 放眼当今天下,敢这么对锦衣卫呼来喝去的,除了当今皇上,也就还剩那么一位了。 白术腰杆一挺,瞬间精神了。 “透气。”君长知将杯子一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跟他马车平行,在马背上颠来颠去的小家伙,面无表情道,“万岁爷让你到前面伺候?” “嗯,吃饱了撑得他,想找人给他添添堵。”白术随口答道。 “放肆。” 年轻的大理寺卿那不知道审过多少冤假错案、又将多少贪污官吏送上黄泉路的指尖灵活地替她整理了□上斗篷系着的带子。 然后抽离。 “系带松了。”君长知淡淡道,手虽然缩了回去,人却并没有靠坐回去。 就在白术的面前。 “喔。”白术还保持着半弯腰的动作,满脸放空,满脑子都是这会儿就在她眼前的高挺白皙的鼻尖。 白术只觉得脸颊一侧被触碰到的地方几乎快要着火。 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等她回过神来时,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心跳过速得濒临死亡。 大冬天的,脸都快自然毁容了,白术沉默半晌,盯着面前的大理寺卿,一个不过脑子顺口就问:“我师父说,你把我当闺女养呢,真的假的?” 君长知闻言,先是掀眼皮子扫了白术一眼不置可否的模样,白术心中一凉,心想他妈的还真是啊,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他沙哑着嗓子,低低说道:“他说什么你就信?” “说什么昏话,我闺女要长歪成你这样,我君某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白术唇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发火。 君长知言罢,两人双双安静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个微妙。 白术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听见身边传来弱弱的一声“君大人”,定眼一看,发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上来的小公公一脸为妙地站在旁边,想要催促又不好催促的可怜模样,白术撇撇嘴坐直了身子,同时君长知也懒洋洋地靠回了马车里的软垫子上,拿过之前白术用的杯子在之间把玩了一会儿,顿了顿后,忽然没头没尾道:“实在不行,便叫吧。” 白术莫名其妙。 而等她想问什么意思时,君长知已经回了马车里。 她没办法,只好跟那小公公走了。 却不知道,还没等她走远呢,那原本垂下的帘子又被人重新掀开,君府赶车的小厮奇怪地回过头,看着目光沉定看着不远处那锦衣卫离开的背影的自家主子,唤了声:“少爷?” 被他叫了声,那人才如梦初醒般,收回了目光,浅浅蹙眉道:“三全,让他们备马。” “少、少爷?”名唤“三全”的小厮楞了,“这就不坐马车啦?前面的路还远着呢。” “嗯,换马。”君长知道,“我前头遛遛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会儿,满心以为君长知已经坐回了马车里午睡的白术已经快要到天德帝的马车跟前。 “咚咚”两声闷响,那马车里的响儿立刻停了下来。 白术别的本事没有,也就是力气大,马车里面就是个被掏空了身子的王爷,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挣扎了一会儿拉不开窗户,索性放弃继续拉扯,就低低地问了句:“谁在外面?好大的胆子。” 白术清了清嗓音,面不改色地缩回了压在窗户上的手笑笑道:“回王爷的话,卑职都尉府的,方才经过王爷马车,路滑马儿踉跄了下,佩刀不小心撞到马车边上,若惊扰了王爷,卑职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马车里安静了下,片刻后道:“都尉府?锦衣卫?” 见周围的那些个赶车的以及侍从都瞪大了眼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白术脸上笑容扩大了些,却老老实实回答:“正是。” 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是,那马车里的人闻言果真不再说什么,像是在揣测着什么事儿一般,等了一会儿,正当白术勒紧手中缰绳准备开口请退,这时候,才听见马车里的人懒洋洋地说了句“没事,退下吧”,白术乐得顺意,答应了声,便又驾着马,晃晃悠悠地往前赶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留□后一地崇拜目光。 等白术处理完了那些个扰乱皇室形象的糟心事,来到天德帝马车前,车里的人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烦已经发了一通火。 “进来,在外头废什么话。” 天德帝不耐烦低声喝斥,在车外人的震惊目光中,白术“唉唉”了两声跌进马车顺便撞到了里面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壶杯子发出碰撞声响,马车的门又被人从里头“呯”一脚揣上,在看清楚了那踹门的脚上分明还有些描金龙爪,在场随行侍卫太监皆是一言不发,十分尴尬面面相觑。 …… 马车内。 孟楼缩回了脚,转过身一看,方才那个连滚带爬被他拽进马车里的锦衣卫已经绕到了马车的里面,跟他保持着隔着一张茶几的安全距离,这会儿正瞪着一双乌亮的眼珠子满脸警惕地瞅着他,孟楼只觉得荒谬得很,当下嗤笑一声嘲讽她:“要不要挖个洞爬出去算了?” “你让我挖我现在就挖给你看。” 见天德帝不跟自己耍嘴皮子,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规规矩矩说:“万岁爷让卑职伺候什么?” 天德帝哼了声:“睡觉。” 白术眼皮子跳了跳,板着脸回答:“回万岁爷的话,卑职卖艺不卖身。” “滚蛋吧,你有个屁的艺可卖,”天德帝被她气乐了,索性抬脚伸到她跟前,“脱鞋总会吧?” 那袜子以及靴子怕是打从穿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在地上走过,走哪都有人抬呢。 白术一边想,也就不嫌弃了,一边转身将那双尊贵的靴子摆在马车的塌子下面摆放好,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天德帝靠在软垫上张开手微微扬起下巴:“继续。” 白术矮,孟楼高,所以这会儿哪怕是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两人的脸还是挨得极近。 近到白术觉得呼吸都不自在了。 鼻息之间,满满都是皇帝身上的龙涎麝香,熏得人头晕脑胀。 “用不着。” 天德帝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自己轻巧地将那最后一扣子解开了。 那轻巧劲儿,白术看得额角青筋一跳,将天德帝在心里骂了一百遍。 这时候,只见准备歇下的天德帝拽过毯子,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见天德帝脱了衣服也就盖着一层薄薄的毯似乎是担心他着凉,想了想转过身拨弄了下他们身后地塌子下面放的暖炉,正认真捣鼓呢,就感觉到那长手长脚的人踢了踢她的腰间,白术回过头,挑眉:“万岁爷?” 天德帝还是用那懒洋洋的强调“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忽然道:“还是有点冷。” 白术“哦”了声弯着腰站起来,准备往外走,这次轮到天德帝挑眉:“哪去?朕让你走了?” “万岁爷不说冷么?”白术莫名瞥了他一眼,道,“卑职去让内务府的再端个火盆子来。” “不用,塞那么多闷得慌,”天德帝半瞌着眼挑剔道,“朕就是脚冷,你过来。” 这他娘的几个意思啊? 否则白术不保证自己是不是就有狗胆剁了他的脚。 而这会儿,莫名其妙就成了人肉暖脚炉,别说白术愿意不愿意,她总不可能揣着一对大脚丫子在这儿坐着等到天德帝睡够了再回去吧,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听见天德帝说:“怕闲着无聊,同朕说说话。” 说啥?谈一谈“每一天都想顺手弑君的职业生涯规划”? 天德帝闭着眼,动了动,看那臭德行像是舒坦的恨不得想打呼噜似的,半晌又问:“之前书房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白术:“啊?” “嗯,那就是不愿意了。” 白术不说话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压抑,孟楼也不说话,这会儿微微眯起眼目光在面前的锦衣卫脸上打着圈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术呢,白术则是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之前纪云警告过她的那些话,以及君长知跟她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警告,脑子里嗡嗡的乱糟糟一团,最后,就记得住纪云告诉她的,要顺着皇帝来这件事儿了。 狮子大开口。 白术一口气说完,果不其然见天德帝沉默下来。 “这是你的标准?” “会万岁爷的话,是。” “朕瞧你是脑壳进水了吧。” 这阅读理解,简直满分。 抬头,再次标准尴尬笑。 两人对视片刻,正当白术准备厚着脸皮迎接新一波鄙夷的暴风雨来袭,却听见天德帝轻笑一声,似乎有些玩味,顿了顿后道:“好啊。” 白术的笑僵硬在脸上。 你他妈说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见白术瞬间僵硬下来的脸,天德帝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似的指着她笑了笑,同时脚颇为轻浮地踢了踢正包围着自己暖洋洋地传递温度的软肚子,仿佛故意似的问:“朕答应你了,高兴不高兴?” 白术没说话。 想到这里,白术抹了把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抬头就看见天德帝有些微妙地微微眯起眼,看着她问似笑非笑道:“ 蠢丫头,是不是有什么人教过你,狮子大开口,假装贪图富贵就能让朕新心厌恶,从此对你失了兴趣,知难而退?” 天德帝说话的时候那一脸的表情,写满了“老子早就看穿你”得得瑟,就好像他早就看穿白术是在演戏似的。 她认真的。 没开玩笑。 但是眼前天德帝却将这看成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皇后立了还能废,就算那位置给了你又何妨?”孟楼不急不慢地打断了她的话,轻笑一声懒洋洋道,“新帝刚立,满朝文武心神未定,各个忙着拉帮结派,谁也不肯轻易将自家闺女推入火坑,一旦当了出头鸟,必定成众矢之的,你一个没背景没娘家的当了皇后,怕是反倒能让他们消停一会。” 只不过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他没在开玩笑。 他早就想好了想要这么来。 而此时,见白术一脸放空,天德帝笑了笑:“给你支招的人挺聪明,怕是想到这一点了。” 呃,他们大概真没想到这一点。 白术想说我谢你大爷。 白术从来不知道天德帝劲儿这么大。 她轻轻挣了下,居然挣脱不开来,然而只是这么一下,反而让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收了收力。 “别动,”天德帝的声音在她近在咫尺的距离响,“与朕说说,过了年你到底多大了?” 那湿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边白术只觉得痒痒得很,缩了缩脖子往后躲,同时用含糊的声音说“十三“,天德帝沉默了下,笑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十三、四岁也是合适指婚的年纪,朕就把你指给自个儿留着玩了,怎么样?“ 白术的话还未说完。 忽然感觉到天德帝的指尖漫不经心地从她耳边滑过。 原本他就是半真半假的开个玩笑。 他就没想到他随便说两句真把眼前这小家伙惹急眼了。 不敢? 是考虑到现在锦衣卫巍巍可及的地位,怕连累了其他锦衣卫? 天德帝嗤笑,心中不屑,一来二去,却是居然当真来了些兴趣,伸出手,只见从她的颈脖处扫过,然后插.入她的发,将那一头束起的头发稍稍抓乱了一些,在怀中的人感到不安地动了动时,他抓着她的头发令她靠近自己的脸,微微眯起眼道:“谢恩就不必了,来点实际的吧。” 白术惊了,微微瞪大眼叫了声:“万岁爷?” 却没有得到回答,只是见那张脸越靠越近,当那近乎于陌生的、充满了入侵意味的气息靠近了她,湿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唇瓣上,她瞬间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不管不顾地一把将搂着她的腰扣着她脑袋的人猛地推开,踉跄着站起来,一把将马车的窗户推开! 马车内天德帝反应过来,伸手去拽她。 白术死死地趴在马车边上,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张口就吼了一个名字。 那声音也算得上是歇斯底里。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而下一秒,她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她整个人被扣着手腕一把从马车的窗子直接拖拽了出来! 下一秒,白术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个马背上,周围寒冷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檀香袭来,她却是一脸惊魂未定,脸冷不丁地撞上一副结实的胸膛,听着那心脏平静而有力的跳动。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本官又没聋,杀猪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话又说回来,哪怕是真“想”对她怎么着,这不也还没来得及做么? 光想到这个天德帝就又是一阵憋闷,索性一把掀开了那刚刚合拢的帘子,伸脑袋往外看,随即一眼就看见了跟君长知同乘一骑,余光之中,隐隐约约似乎还看见了纪云调转马头往回跑的衣袍一角,心中冷笑这一嗓子吼得还真够兴师动众的,表面上却没多大变化,只是目光一滑落到这会儿满脸还惊魂未定的矮子锦衣卫脸上,指着她的脸隔着空气点了点:“朕同你闹着玩玩,你那满脑子什么龌蹉思想?!” 白术还是没吭声。 反倒是孟楼看出君长知这是在给白术以及自己台阶下,虽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还是微微眯起眼:“这么冷的天,君爱卿不在马车里呆着,在外头晃悠什么?仔细着凉。” 天德帝想说你这透气范围够远的,从文官队伍一路透来朕的马车边上了也是不容易,想了想却没说,挥了挥手表示自己乏了,又深深地看了在大理寺卿怀中那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锦衣卫一眼,索性落了帘子,这回是真的扯过毯子眯着去了。 真是吃错药了今日。 居然对着个搓衣板子都能有反应。 …… 大约是因为她这么一年的时间里多多少少真的长高了的缘故。 抓着君长知衣襟的手未放开,冰冷的手指尖捂在狐裘中捂得暖洋洋的,而今天君大人也是难得没刻薄地让她滚远点儿,就任由她这么拽着。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离,她才听见君长知不急不慢地说:“要拽便拽,休要这么拉扯,要被你勒断气了。” 踏云脚下蹄子顿了顿,似乎极不耐烦背上的人不老实。 白术死死地抱着男神的小蛮腰,心想这豆腐吃的光明正大指不定下一秒就要被踹下马,却没想到君大人只是淡淡地嗤了声道:“得寸进尺。” 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白术厚脸皮地假装没听懂。 在踏云重新开始慢慢悠悠地开始向前走时,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你早知道万岁爷找我干什么去了?” 君长知沉默片刻。 而后道:“我又不是神仙。” 停顿了下,又问:“万岁爷找你干什么去了?” “给他捂脚。”白术小声地说。 白术又说:“然后给他捂开心了,他问我要不要入后宫,当皇后。” “万岁爷喝酒了?”君长知不带任何感情地反问了句。 话语刚落就感觉到腰间被掐了一把,他“嘶”了声,猛地蹙眉道:“说话便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仔细把你扔下马自己爬回去!” 白术松开了手指头里的那点肉,不理会君长知的警告,就埋头说:“万岁爷就是这么一提议,我拒绝了。” 君长知点点头,面无表情道:“好大的胆子,抗旨不遵,触犯天颜,罪当诛九族。”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哪能嫁啊,他就是找一个能让朝堂上的大人们别那么扑腾的替死鬼,到时候我是被人宫斗斗死了,还是被戳脊梁骨戳死了,或者是被同僚嫌弃死了,他才不管,”白术想了想,一张被冻的快僵的脸下意识地往君长知那暖哄哄的狐裘下胸膛上贴,同时低下头,嘟囔了声,“我才不同意。” 君长知:“嗯?” 君长知:“什么。” 白术:“我就,就那什么,喜欢你来着。” 白术:“虽然我知道你不那么什么,但是吧,嗯,‘贼心不死’来着。” 白术羞愧得恨不得想捂脸捂死自己。 被君长知拎起来放回地上,同时听见君公公说了句:“纪指挥使,人还给你,自己的人,还是得自己看好了。” 心虚得反倒像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似的。 马儿跟着马车的速度往前走,白术稍稍仰着脖子,看着马车里头的人:“怎么?” “头抬起来点。” “没,”白术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愣神,下意识回答,“没碰着。” 君长知垂下眼,“嗯”了声便放开了她。 想了想,又说道:“方才说的事,容我考虑下。” 白术:“啊?” “不过别报太大希望便是。” 君长知说完,扔下在马车外满脸写满了“你在说啥”的锦衣卫,自顾自地落下了帘子,至此,马车内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于是那正在前面等她的纪云一回头便看见自己身后跟着那人捂着脸弯着腰,整个人的脸都快扑腾到马脖子上去了,顿时皱眉压低了声音道:“干什么干什么,骑术了得是吧?仔细摔断了脖子!” 白术闻言放下手抓住缰绳。 纪云眉头皱得更紧了:“啧,这笑得一脸淫.荡,你还是捂着脸吧。” 看着纪云骑着马,一脸不尴不尬地往回走,众锦衣卫就知道他怕是又踢到了铁板。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冬日里天黑得快,眼瞧着太阳已经快见不着了,温度也跟着降低了一些。 白术呵出一口白气,听了纪云跟他们说万岁爷就想晚上住外头,顿时皱起了眉:“他那马车倒是宽敞舒服,但是这大晚上的,四面八方都暴露在外头,咱们哥几个是不是得一次轮班上三个组,将那马车围得结结实实每个人都喝饱一肚子凉风才成?” 纪云没说话,就掀眼皮子扫了她一眼,反倒是白术身边的二十一不阴不阳地淡淡笑了一声:“万岁爷看你不顺眼的时候,你就算喘口气那都是错的。” “二十一。”纪云平静地叫了声。 二十一一脸愤恨不平地闭上了嘴。 直到年初,出了一堆狗血事,又被豹韬卫搜了府,府中又出了个西番奸细,真正是被啪地一巴掌打在了脸上,这会儿半天都还没回过神来,就隐隐约约晓得,虽然那些个人畏于锦衣卫鹰犬昔日威风表面还算客气,然而背地里却指不定怎么幸灾乐祸地看不起他们。 明里暗里使绊子。 还要听那向来合不来的大理寺使唤。 这些事情,没人愣头愣脑地搬到台面上来说最多也就是抱怨几句,只不过大家其实心中都憋着一股气,撒都没地方撒。 纪云语落,众人心中均是难受得很:其实他们都清楚,皇帝想要打压锦衣卫,跟纪云又有什么关系。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还是白术紧绷着嗓子笑了声:“有病啊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万岁爷爱吹西北风跟你什么关系,走走走,继续上路了。” 先是分了一批人到万岁爷那边去守着。 白术抱着那大斧子,隐隐约约看见已经有一些侍卫开始拾柴火准备生火,前面的马车上官员们在窝了一整天后眼瞧着风小了也陆陆续续下了马车舒活筋骨,大家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声,但是三言两语一块儿响,倒是挺热闹起来,天德帝在队伍最前面的马车边上拢着袖笼站着,身上披着华贵的狐裘袄子,这会儿正跟两位王爷说话,禄王大概也就三十上下的年纪,长得和他哥挺像的,浓眉大眼高挺鼻子,北镇王脸苍白得像鬼,这会儿一边跟天德帝说话,还靠在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侍妾的姑娘身上,懒懒散散像是没有骨头。 君长知也在。 白术收回了目光,看着推着她往河边走的纪云:“破冰这事儿你怎么好意思叫我这样的女娃子做的啦。” “你是女娃子,”纪云面无表情地说,“但是你力气大得像猩猩。” 纪云:“还会讲各种荤笑话。” 纪云:“你除了生理构造是女娃子,你还有哪里像女娃子的啦?” “怎地不烧壶热水化开算了?”白术问。 “哪来那么多热水,烧不要时间么?万岁爷等用呢,更何况破冰就是为了取水,赶紧的吧。”纪云不耐烦地催促。 白术在冰上兜兜转转滑来滑去地看了一圈,最后找了个稍薄的位置站稳了,举起斧子之前想了想好像哪里不对又放下,转过头扫了一眼那各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耍杂技似的侍卫们,一一瞪了回去,最后瞪着纪云道:“你给我看着,若是君长知来了,你要告诉我。” “他来了你就劈得更卖力?” “我就假装柔弱得举不起斧子。” 白术正欲继续,忽然被纪云一把拉住将她往旁边岸上拉了拉,指着一个地方说:“往这边开,你自己站稳了,方才那地方一斧头劈下去我还得下河去捞你,死冷寒天的,别作死。” “皇兄,你这侍卫虽矮小,却是好大的力气哦。” “是啊是啊,以后朕娶了她,给封个‘力妃’的称号如何?君爱卿你以为如何?” “哎呀,那不是个侍卫嘛,皇兄要光明正大好龙阳啊,呵呵呵。” “是啊,朕乐意有何不可。” …… 力妃。 我去你奶奶。 这傻逼皇帝上辈子是段子手吧卧槽! 第一百三十章 一路上白术吆喝着引起无数小宫女太监的窃笑,在他身后指挥使大人深深地感到了“丢人”二字怎么写,不敢再继续跟她搭话,转过身清了清嗓子严肃地吼了声“笑什么笑干活干活”,除却引起了身后其他锦衣卫笑得更加大声的回应之外,其他的人倒是当真地收敛起了笑埋头认真干活去了。 却在这时,听见身后的传来一声轻笑。 白术淡定地转过身去。 随即便看见年轻的大理寺卿从树后不急不慢地走出,手上还戴着保暖的皮套子,瞅着她似笑非笑道:“在你看来,万岁爷的口腹之欲倒不如一匹马儿来得要紧了。” 白术知道君长知这是在笑话她记仇不给天德帝掏鱼吃,也不恼,伸出手摸了摸身边那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大马的背部鬃毛,缓缓道:“等着伺候万岁爷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他就图个新鲜咱们就死冷寒天的下水捞鱼,凭什么呀,哪哪儿都惯着他似的。” 君长知说话的时候,口中隐隐约约喷洒出的白色雾气就环绕在周围,白术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随即微微眯起眼道:“就他开得玩笑?” “万岁爷开玩笑自然是开玩笑,”君长知顿了顿道,“你这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便成了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白术嘟囔了声。 君长知问:“说什么?” “哦。”白术点点头,想象又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刚往外走出两步忽然脚下一顿猛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雍容华贵的大理寺卿大人,树荫之下,那双黑色的瞳眸却显得异常晶亮,“能不能问一下,你之前说的考虑一下到底说的是考虑什么?” 君长知看着白术笑而不语。 良久,一阵寒风吹过,冻的身材矮小的锦衣卫缩了缩脖子,不有些稍稍收拢了□上的披肩,这时候她又听见君长知答非所问地问了句:“对于你来说,都尉府算什么?”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然而白术回答起来却并没有怎么犹豫:“家。”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眸中隐约见得一丝情绪:“倘若有一天,有人想要动手废了都尉府,你又作何?” 君长知的问题来得有些突然,白术半晌没反应过来,脑子里嗡嗡的,良久皱起眉沉默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综上所述,白术只能表示: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究竟是让君长知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看见男人在得到她的回答之后第一时间便笑了,片刻之后收敛了笑容,而后淡淡道:“那你方才问我的问题,我也只能回答你,不知道。” 白术傻眼了。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白术想要回锦衣卫的队伍里,却还没来得及走开,又突然听见君长知冷不丁地问了句:“饿了没?” 于是白术点点头。 然后听见君长知说:“我也饿了。” 白术:“?” 然后咧? 白术正待离开步伐一顿,转过身,又倒退几步,重新回来君长知跟前微微抬起头看着他:“你要吃鱼?” “喔,那你等等。” 君长知放开她的手,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遍,随即轻笑一声,在白术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之间,“唰”地一声抽出她腰间的绣春刀,手腕一翻看准冰层下的阴影猛地刺下,伴随着那厚厚的冰层碎裂的声音,当君长知重新抬起手时,那绣春刀尖细的前端牢牢地钉着一条手臂宽的大鱼,这会儿正拍打着尾巴做无谓的挣扎。 眼瞧着那“文官”大人将鱼取下来随手往身后雪地上一扔,用抓了把雪擦了擦绣春刀塞回白术腰间挂着的刀鞘,一系列动作一气喝成,白术傻眼只见,只感觉到鼻尖忽然被带着冰雪气息的冰凉的手捏了一把,寒风之中传来君长知的意味深长破带着调侃意味的轻笑:“当真鹰犬。”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说完,君长知缩回手站直了身体转身要走,感觉到那熟悉的檀木香从鼻尖抽离,白术脑子一抽居然伸出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那柔软的狐裘的一角,手心柔软温暖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抬起头便看见那原本要离开的人这会儿正微微侧着身,低头看她,黑色的瞳眸在这样阴郁大雪的夜里,眼底却仿佛有星光闪烁。 君长知:“怎么,鱼给你捞上来了,还要本官动手亲自收拾?” 君长知头也不回问:“哪次?” “斗兽会。”白术想也不想道,“那次。” 白术:“嘿嘿。” 白术:“嘿嘿嘿。” 君长知:“傻笑个屁,以下犯上,罪当鞭刑。” 君长知步子一顿,微微低下头:“哪件事?” “我妹,牛银花。”白术提醒。 白术心里炸开了锅。 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跳一曲《小苹果》方解心头对玉皇大帝的感激之情。 这边君长知刚落座,便听见天德帝问他:“君爱卿半晌不见人影,原来是与那猴子乱蹦跶去了。” 君长知笑了笑:“回万岁爷的话,微臣方才在那头喂马就碰巧遇见了,便沿着那河边走了走,打了条河鲜。” 天德帝也跟着笑:“这么冷的天气,难不成她还亲手动手给你捞的?” 君长知垂下眼,轻轻地“嗯”了声,半晌之后,又掀起眼皮子,笑容不变懒洋洋道:“那哪成,自然微臣自己动手的啊。” 天德帝点点头不再追问,随即便转过头去跟身边的禄王说话去了,在场的官员有些是将这对话当做寻常的对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然而另外有一些却并不这么想,比如这会儿,那北镇王便似笑非笑地凑近了君长知,压低了声音慵懒道:“我皇弟这是不相信了。” 君长知微微眯起眼:“那可就糟糕了,微臣说的都是实话。” 语气轻描淡写的,倒是听不出一点儿“糟糕”的情绪在头。 北镇王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地将面前年轻的大理寺卿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忽然从胸腔之中发出一阵笑,随即挥挥手便转身同别的人说话去了。 而此时此刻。 白术没怎么犹豫便拎着刚打上来的大鱼,一溜烟儿地过去了。 众人见白术回来,皆是挪了挪屁股底下的位置给她挪了个坑,又见她手中拎着的鱼,自然十分欢迎,待白术一屁股坐下去,便听见身边的纪云调侃道:“哪来的这么大条鱼?” “我下河捞的,”白术不要脸道,“怎么,就许你们捞鱼?” “哟,刚才是谁嚷嚷着水冷打死不肯动手的,这会儿咱们转个身的功夫就自己往下跳了?”纪云一只手支着脸,顺手将鱼递给二十一了,又转眼变了个表情嫌弃道,“瞧瞧你那笑得一脸小傻逼似的,得了吧,老子刚才都瞧见了,你同那君公公在河边插鱼,还用的绣春刀是吧!” 白术捂住脸嘿嘿嘿。 纪云指着她的脸恨铁不成钢道:“绣春刀是这么用的么!败坏师门!” 白术继续嘿嘿嘿,周围其他的锦衣卫均是笑作一团,二十一将她领回来的鱼串好了放在篝火上,抹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油边笑道:“就一条鱼就要从咱们哥儿二十六人手里头枪媳妇儿了?君公公也忒小气了。” “不然呢?”十五笑道,“不然能是公公吗?” 白术琢磨着纪云也是开玩笑,也不生气,捧着大脸笑眯眯地道:“腿长他身上呢,他要来问我要不要入君府的门,我二话不说就抱上去了,做一个安静的腿部挂件直到他回家把我卸下来。” 纪云指着他的脸:“没出息,就知道看脸。” 白术挥挥手:“看脸怎么了,没‘外在’谁有心思关心你‘内在’长啥样。” 纪云先是沉默片刻,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问道:“那师父问你,哪一天若是那君公公做出了不仁不义之事,你非得在他和师父同都尉府中间选个站立场,是不是他勾勾手你就过去了?” 白术说:“他不会做不仁不义的事。” 纪云:“假如?” 白术夹在一大堆锦衣卫中跟着吃吃喝喝,君长知弄上来那条鱼她跳着脚硬是将肚皮那两块好肉抢了去塞进嘴里,又喝了一点点酒算是暖了身子,等撑得肚皮朝天双腿伸直,这才听见纪云吆喝着他们进帐子。 白术:“现在睡觉早了点儿没?还没餐后运动呢?咱们去跑两圈消消食?” 话语刚落脑门上又挨了一下。 只见纪云从怀中掏出个叠得好好的又像是地图的玩意,起初以为是之前看的那张关于北镇网私下屯金属粮食的地图,仔细看了眼又发现不是,见纪云的眼珠子在怀中转了圈:“君公公给的。” 白术来了点兴趣。 “听说是从万岁爷那拿来的。” 白术又坐了回去。 “都进来,开会。”纪云斜睨她一眼,宣布道,“你也看看,你那君大人是何等有仁有意之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换句话来说,皇帝实际上已经在这群借着职位之便大逆不道的家伙脑海里死了上百遍有余。 眼下见纪云拿出猎场地图,而那绘制手法又明显不是都尉府的教学流水线成果,白术顿了顿问:“君公公画的?” 从他们会出发的入口处,进入树林一路向北到会稷山,往西到如今大概已经冻结进入枯水期的卢虹河,而往东则是群山高陵,进了那地方,再想出来也十分困难。 白术想了想,作为侍卫在皇帝开始围猎前确实要派人踩点,一是将上一次狩猎的时候留下的兽夹以及陷阱再搜查遍以防缺漏;而是将猎物赶到范围内以方便皇帝以及大臣们尽兴,这些道理她倒是都懂,可是做记号又怎么回事儿来着? “做什么记号?排查过的区域用红绸带绑住如何?” 众锦衣卫皆是一副微妙的表情,被点到名字的应了声便接过地图看去了,唯独白术一头雾水:“动手?动什么手?” 纪云叹了口气,知晓今儿再不回答她恐怕她就要问个没完没了的,顺手从十七手中将地图抽回来,在白术鼻子底下展开,面无表情问:“看出什么没?” 直到白术的鼻尖都快戳穿那张羊皮纸了。 纪云轻笑了声。 白术:“这什么,迷宫?” 纪云摇摇头。 白术皱起眉。 纪云笑了笑,随手将那卷轴放到炉火盆子里点燃了,亲眼看着它烧成灰烬,转过头来捏捏白术的脸,笑道:“你也是时候学学怎么做犬了。” 最后风光大葬,再挖个衣冠冢。 北镇王一倒,曾经看好他成天子的那些旧部便会跟着收心,天德帝怕是从此便可高枕无忧。 “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弄死他?” “开什么玩笑,”纪云说,“那可是当朝王爷,没有万岁爷的明确指令,谁动了他有几条命可赔?” “这事儿不就是万岁爷让办的?!”白术抓狂倒,“咱们跟他又没仇!” “那他要是没死呢?” 白术一脸凌乱,见纪云又凑过来问:“怎么样,计划和图纸可都是君公公给的,现在还觉得他是好人么?” 纪云皱眉:“大约是在犹豫。” 白术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想找君长知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然而想了想自己似乎又没有立场去质问他。 其实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锦衣卫,倘若他君大人真的联合力量铲平了都尉府,她也不过只能作为被殃及的池鱼,起不到任何关键性作用。 白术自然不知道,她离开后,帐子内锦衣卫众人又沉默良久,二十一忽然目光闪烁地瞥了纪云一眼,似乎有些于心不忍道:“你就不该跟她说这个,她知道又待如何?” 扔下这么一句话,也跟着掀开帐篷门帘,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远远地便看见其中一个帐子里有人影晃动。 距离隔得远,再加上风大,白术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帐子里面似乎有人叫了声“君大人”,紧接着又提到了什么“锦衣卫十八字”等零碎的字眼,想到作为西番探子的十八便是由大理寺亲自审问,这么久了也没听到些消息,白术心猛地往下沉了沉,再侧耳欲仔细倾听,却再也听不见帐子里的人说什么了。 白术也不急着走开,挨着那帐子边上便蹲了下来,一张冻得快僵硬的脸面无表情地埋进了膝盖中,沉默。 白术蹲在原地没动,默默地看着几名君议院官员从帐子里走出来,其中那中极殿大学士赵大人算是个倒霉蛋,本身似乎是比较敏感,被身后那一束幽幽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帐子边的阴影里居然真的藏了一个人,肩上头上落满了雪,这会儿一双乌黑的双眸正森森地盯着自己! 拍拍屁股站起来,白术掀眼皮子懒洋洋地扫了眼那满脸见了鬼似的大学士,想想也觉得自己蹲那么久也蹲够了,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又感觉到那原本的已经重新搭下来的帐篷帘子被掀开了,帐子里炭火盆子烧的暖烘烘的热流伴随着檀木香飘来。 白术脚下一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白术没说话,这时候,大概是那赵大人忽然想起自己在帐子里都说了什么,一脸要被吓尿的德性,嘟囔着说了声:“怎会有鹰犬在此?” 君长知自然不忍安抚:“大约是来找本官述职,无碍,赵大人请回吧。” “我是鹰犬啊,”白术拖长了嗓音,隐隐压抑着一肚子怒火几欲发作,却偏偏用不急不慢的声音道,“查人要什么理由,但凭爷高兴。” 白术:“我怎么啦?” 君长知头疼打断:“都闭嘴。” 白术跟在大理寺卿屁股后面进了帐子,立刻觉得原本都快冻僵了的手都仿佛解冻要活了过来,四周看看兽皮毯子塌子外加桌案倒是眼光齐全,这会儿,桌案变边滚着一把壶,里面水滚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甜甜的淡果茶香,白术不由得轻笑一声,不阴不阳道:“你们倒是待遇好。” 君长知想了想,便又重复问了次之前的问题:“怎这么晚又跑来?” 至于有什么事。 果然是为了这事。 猜中了。 事情似乎并没有完全脱离掌控让男人稍稍放下心,却也没有以往料事如神的那般自得,反而稍有些头疼。 君长知沉默良久,片刻之后居然点点头,淡淡道:“是。” 白术:“折子上说,都尉府与东厂司同职,未免重复累赘,而东厂新起,阉官主事,更好操控,可当真?” 君长知点点头:“当真。”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白术:“你的意思?还是王大人的意思?” 君长知又点点头:“我的意思。” 君长知偏偏像是没事的人一样,来到她的跟前,替她脱下了身上那早就被化雪湿透了的斗篷,低低地说了句:“湿透了都,仔细着凉。” 那声音低沉且带着他特有的沙哑。 白术眼眶一热。 话语说到一半,感觉到那给自己解斗篷系带的手一顿,随机又轻轻一抽,将那系带抽开:“阉官,翻不出一丈高的天。” “锦衣卫也不会!” “这道理大家都懂,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白术吸了吸鼻子,垂下眼。 她力气那般大,却挣脱不开他。 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不了解君长知。 真的一点都不懂。 若是这样也要说还喜欢,那就当真太可笑了。 动了动唇,再开口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之前问我,倘若有人想要动都尉府,我又作何,便是在试探我这个?” 白术垂下脑袋。 点点头,她认真道:“既然是这样,取缔咱们,你们也该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 君长知:“那是自然。” 白术抬起头,重新对视上那双眼角轻钩漂亮的凤眸,目光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近乎于一字一顿道:“我们不会给你们找到理由的。” 君长知笑了,就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点点头:“最好是。” 白术:“还有。” 君长知唇角轻勾:“还有?” 白术语落,片刻后却未听见对方有反应,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的人唇边笑意更深,她微微一愣,良久,却在帐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声中,听见一声近乎于调笑的轻叹声。 “独是这个,这由不得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谁说的?” “自然是本官说的。” 毛爷爷还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呢!流氓! 君长知拢了袖子,见面前的人一脸认真似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稀罕自己了似的,索性也稍稍收敛起了笑容问:“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你倒是说说看,本官怎么招惹你讨厌了?” 君长知:“嗯?” 白术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人,却又被对方一个错步结结实实地挡住去路。 君长知:“今晚说清楚。” 谁没事吃饱了撑着愿意让大理石青亲自找上门来,于是还不等君长知把话说完,那站在帐子外原本伸头神脑的官员已经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续而落荒而逃。 君长知满意地落了门帘,又稍稍拉开了与白术的距离,眼中含笑:“死心了么?这下怕是没人要给你搬救兵了。” 白术:“我要叫救命了。” 君长知:“哦,你叫。” 妈妈救命。 救命。 命。 愣神之间,人已经被君长知拽着回到了之前那桌案边,手中一暖,那冻的发僵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果茶,白术捧着茶杯吸了吸鼻子似这才回过神儿来,同时她感觉到君长知挨着她坐下来,与此同时有“汩汩”茶水入杯的悦耳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是又从“本官”变成“我”了,白术默默地想,也好,再听见“本官”二字,她真的恐怕是要窒息了。 至于发疯撒野? 开什么玩笑,她哪儿敢。 “我觉得我不认识你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白术脑仁发疼。 她还没来得及说道说道这君长知有哪些个叫人心生厌烦的毛病,他自个儿倒是眼睛都不眨地全说了出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弄得白术只是端着一杯茶瞪大了眼傻子似的瞅着他,良久,只是吭哧吭哧地小声挤出一句:“也、也没你说的那么糟。” 说完便想打自己的嘴巴。 君长知冷笑一声:“糟糕的你都见了,要觉得没那么糟糕,那是因为有些你还没见着。” “想必那些人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白术压低声音道。 “是,”君长知莞尔,“可是那又与我何干。” 白术:“唔。” 耳边之人说话语气之中颇有些感慨真诚之意,白术心中一动,头越发低下,那捏着茶杯边缘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发力,可惜那泛白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们遇见的不是时候。”她低低地说。 “说这种话有何意义,我若今日不在这个位置,大概只能眼睁睁瞧着你成为万岁爷手中的牺牲品。”君长知撤离了些,靠在桌案边一只手支着下颚,垂下眼懒洋洋道,“可惜,我正准备走近呢,你这又要转身跑了。” “耍我呢?” 没等她想到该怎么应对这话题,又听见君长知淡淡道:“茶要凉了,天凉,这茶便要趁热喝,凉了就没那么香甜了。” 白术“哦”了声,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杯子,其实虽然外头寒天冻地的,却也没有人敢凉着这万岁爷眼前的大红人,这会儿帐子里暖和得很,君长知自己只着一件中衣外袍,反倒是白术身上穿得厚实要捂出一身汗来,手里的果茶也还温热着,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那果茶的清甜香味沾湿了她的唇瓣。 “本官的茶煮得好不好?” “啊?” “罢,我亲自尝尝便知好不好了。” 白术“哎呀”一声,余光只来得及看见君长知亲手送的那簪子在他那修长的指尖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下一秒便被随手搁在了桌案滚着水的茶壶边,紧接着她眼前一暗,只感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紧接着便感觉到双唇被咬住。 白术微微瞪大了眼。 因为紧张,强烈抑制住哆嗦的冲动,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之前抓在手中的杯子打翻了,泼洒出的茶水弄湿了她身上的衣襟以及君长知外袍的下摆。 忽觉口中那柔软火热的舌稍稍退出,紧接着,男人气息不稳带着丝丝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是不是本官还不够卖力,让你还有走神的气儿?” 那声音听得白术一个哆嗦。 整个人都吓清醒了。 这会儿如果有什么人不是识趣地闯进来,怕是得被眼前的一幕活生生地吓死:只见身穿锦衣卫华服之人披散着头发,如同泥塑大阿福一般被大理寺卿抱在怀中,两人唇贴着唇,坐在大理寺卿怀中之人乌黑的发趁着雪白的皮肤,唯独脸上见着了一抹不知因何而起的红晕。 帐子中安静得可怕。 唯闻煮着茶的壶中水沸发出“咕噜咕噜”冲撞壶盖的声音,以及唇舌交替之间令人面红耳赤的水声。 君长知放在她腰间的手几乎要让她腰都软了下来。 白术被他笑得心惊肉跳。 简直可以用丢盔弃甲来形容的狼狈。 君长知顺手给她挽起发,簪子插好固定住:“晚安。” 原谅她一生放浪不羁见识少,她就没见过比这更像个妖物的太监,白无故点燃别人的火还不包管给人家熄灭! 忒不是东西!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见白术不动,君长知又稍稍挑起眉:“还不走?是不是想留下来做全套?” 做全套? 站起来把手中的杯子一放连连后退几步,白术站在几米外一个安全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会儿靠坐在桌案边正懒洋洋地瞅着自己的年轻大理寺卿,盯着他那高挺的鼻尖看了一会儿,半晌哼了声,也学这君长知的样子挑眉,勾唇,忽然笑眯眯道:“全套?大人倒是能做完大全套才是!” 原来欺负自己心上人的感觉一点也不开心。 “道什么歉?”没等白术把话说完,君长知便微微眯起眼抬头看向她,嗓音依旧沙哑低沉,却显得不急不慢,“是本官孟浪轻薄你在先,现在倒是你反过来同本官道歉?” 这回白术是彻底不敢吱声儿了。 言罢,不敢再看君长知脸上是什么表情,像是扔烫手山芋似的扔了他的手,转身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大理寺卿那冷艳高贵的帐子! 就像是生怕君长知再叫住她说出什么可怕的话似的,白术头也不回地出了帐子,将那拉门放好,站在冰天雪地的室外,这才猛地吸气吸入一口饱含冰雪气息的凉气,等那几乎快热得沸腾的大脑稍稍冷静下来,她伸出手捂住的脸,发现那温度高得简直吓人。 脑子里“轰“地一声嗡鸣,白术炸了。 白术:“你们都听见什么了听见什么了!!!!!” 白术拔出腰间的绣春刀。 十五、十六、十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那天当值的宫人便看见一个矮子锦衣卫举着绣春刀追在三名笑得像疯子一样的锦衣卫后面在雪地里一路狂奔,直到四个人打打闹闹来到天德帝的帐子跟前,帐子里的人似乎心情不佳地问了句“外头闹什么呢”他们这才消停下来。 需要站职的锦衣卫报了声便进帐子去了,留下那个最矮的在外面跳脚,绣春刀塞回刀鞘,冲着那三个跟自己挤眉弄眼停不下来的人挥舞了下拳头,她这才转头往回走,那一脸杀气腾腾,哪怕这会儿锦衣卫不同往日威风,寻常的宫人见了都不由得退避三舍,似乎是生怕惹了这小煞神。 途径君长知的帐子,此时帐子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外头守着君府的家仆,见白术是个脸熟的这会儿又是皱着眉气急败坏的模样,还以为她有什么急事找自家少爷,先是一愣似乎是想要进去通报,然而还没动便被她抬起手阻止了,白术做了个噤声的声音,见那家仆退回来,莫名地站回原位。 “夫人走前便交代过好好照顾少爷,小的自然省得,劳烦大人劳神,”那君府小厮笑道,“夜里风凉,您也早回歇着吧。” “唔。” 白术摸摸鼻子点点头,又咧嘴笑了笑,走了。 打点好了一切,那小心脏还是扑通扑通地停不下来,闷头往回赶准备回去睡个大美觉,结果刚往外走一会儿没几步,便一头撞上了另外个人,白术没吭声后退了几步,倒是那人“哎呀”了一声,像是被撞得不轻。 白术抬起头,然后看见了北镇王。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是满脸惊慌的户部孔大人。 仓部官管漕运,管军储。 岂料,这会儿不知所措的似乎只有白术和那孔大人,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北镇王本人却是冷静得很,见了白术,忽然笑了,指着她的脸道:“我认识你,今天那个小个子大力气的锦衣卫。” 白术见他笑得一脸暧昧,忽然想到了今天下午的“力妃”梗,知晓这是这位王爷彻底误会了她和天德帝的关系还正以为他们在搞龙阳,此时却也不好解释,只强调这簪子确实是长安街今年流行款,之后便匆匆告别了面前的王爷,再抬脚往锦衣卫的帐子走去。 “看见了,”白术拍拍胸口往他身边一坐,“这会儿滚回师父身边了,唔,热水还有没有了?我也要泡脚。” “要泡脚自己打水去,还指望老子个当师父的伺候你啊?” 白术“哎呀”一声捂着额头,想了想,正想说些什么,一转头,便看见这会儿比自己高了一个多脑袋的纪云忽然安静了下来,这会儿双手撑在塌子边缘,身体微微向前倾,正侧着头看着自己,那黑亮的眸子在烛光之下显得尤为明亮。 白术被他盯得心里头“咯噔”一下,说不上来的心虚。 “怎、怎么了?” “没什么,”纪云轻笑了声,“一脸惊魂未定,遇见谁了?” 白术将回来路上的事儿告诉了纪云,还把脑袋上的街头爆款被认作是真品的事儿也当笑话说了一边,纪云闻言,也不多评论,只是“唔”了声,显得特别心不在焉,白术用肩头去撞他,却见对方面瘫着脸,忽然抬起手,用那有些粗糙的拇指腹在她的唇上飞快地摁了一下。 白术“嘶”痛了一声退后:“你干嘛!” “肿了啊。”纪云嘟囔着说,“晚上吃东西烫着了么?“ “哦。“ “看什么看呐?泡脚自己打水,收拾好睡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眼队伍最前面皇帝的马车,顺手抓过一名扛着东西的小太监,那人本来就扛着重物呼吸如老牛拉破车呼哧呼哧的,冷不丁被拽住一脸不耐烦,回头一看,却看见君长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惊赶紧收敛了不恭敬的表情诚惶诚恐地问:“大人?” 小太监:“喔。” “谁都可能忙得两脚不沾地,”君长知面无表情道,“除了她。” 就为这事不高兴啊? 虽然有耳闻最近都尉府上差事都往大理寺走,但,大理寺也不管发人家锦衣卫的月俸啊。 “没事,”君长知松开了手,“去吧,若是真到万岁爷那儿了跟本官说声便是。” 言罢,见那太监忙不迭地行礼扔下手里头的东西往那一群身穿飞鱼服上等侍卫斗篷的小群体方向去了,这才收回目光,上了马车,等了一会儿队伍出发了也没见那小太监来回话。 “我这是干嘛呢。” 年轻的大理寺卿嘟囔了声,缩回脑袋正要放下帘子,忽然脑门上便被“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砸了,他微微一愣挑起眉,低下头却发现是一个松果滚落到脚边。 若不注意,甚至要以为是风吹的。 要么就是有小动物在枝头跑动。 不着痕迹地浅浅勾起唇角,那松果在手掌间掂量了下,随机只见他手头动作一顿,紧接着指尖一弹,那松果吃了力道飞出去没入林中,没等一会儿,便又听见“啪”地一声轻响,似是打到了什么东西。 枝桠间传来一声几乎要被吞噬在寒风中的“哎呀”叹息。 君长知稍稍扬起了声音,对着那瞬间安静下来的松柏林道。 果然没等一会儿,便见枝桠居然猛烈晃动,随机从树上轻盈地落下一个瘦小的身影,她似乎还是轻功没学到家,落地上晃悠了下才站稳了身子,拍拍屁股站起来,打了个口哨,从队伍后面响起一阵马蹄声,没一会儿,一匹身材没那么高大却颇为健骏的母马赶了上来。 君长知瞅着那人身手还算利落地翻身上马。 与语气之间倒是没多少小女儿的娇嗔。 反倒是真真正正的埋怨多一些。 “学艺不经便休要嘴硬,”君长知笑着揭穿道。“你自己看看那松柏枝桠多茂密,这样我也能瞧见你三里穴长哪,当真成了神仙不成?” “朝廷命臣都在后面老老实实地骑着马,没哪个是蹲树上用松果砸人的,幼稚。” “什么幼稚,”锦衣卫眉眼之间尽是不服,“正中眉心,方才若是刺客,您就死了。” 白术伸手要去揍君长知,后者顺手一掀帘子挡了去,并顺手扣住伸到自己面前的爪子,顺口答道:“那是自然,别忘了,你骑术是我亲自教的。” 平平常常一句话,说出口后味道却好像哪里不对。 两人皆是愣在原地,对视一眼又觉得尴尬无比,君长知撇开眼甩开白术的手,后者“哎哎哎”了几声,用颇为窘迫的声音道:“又没干嘛!害什么臊啊!” “本官害臊?笑话。”马车里含糊的声音响起,“某人倒是该去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面的猴子皮肤是谁的脸。” 这厢倒是像个正常凡人了。 白术一只手牵着缰绳,一只手腾出来敲敲那关上的马车窗。 “大人。” “做什么?” “您笑一下能死么?” “能。” “没事便回去,在这闲晃像什么话?” “大人?” “做什么?” “我亲您一下成么?” 那近在咫尺的脸缩回去了。 “方才的话说完。” “不是这个!” “大人,你这样敏感卑职没法跟您好好说话。” 里面一时间没人出声儿。 白术正琢磨君长知是不是就这么气厥过去了,正想伸脑袋去查看一番呢,这时候,便见君长知主动凑来边上,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问:“瞧见什么了?” “你要不说就是欺上瞒下!知情不报!”君长知抓狂道,“用不着等锦衣卫倒台,本官现在就有本事办了你!” 一想到这儿她立刻连连摇头,嘴倒是比蚌壳还紧,拉着马儿往回撤,扔下一句能让君长知气得七窍生烟的:“我问问我师父他让说我再来告诉你等着啊!” 白术被这样咬牙切齿地叫大名,缩了缩身子却还是粗着胆子骑着马往自己的队伍里赶去。 任凭君长知怎么叫她都不回头。 眼瞧着那锦衣卫离去的身影,周围没闹明白气压怎么忽然就变低了的宫人们均是面面相觑,闹不明白。 其中君府家谱个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大人”,换来一声没好气地:“做什么?” “等什么等,走走走。” 一边说着,马车的帘子便被狠狠放下,“咚”第一声,似乎是将其中各种不满均包含了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虽然他本人是极不情愿的。 “万岁爷,谨言慎行。” “哼。” 折扇掉在桌案上弄乱了一盘已经分出胜负的棋。 “还能下呢。”天德帝努努嘴,“好赖挣扎下呗。” “死棋,下了也白下。”君长知淡淡道,“要么便捡了子重来,方有挣扎机会。” 君长知垂下眼:“臣说棋,便只是说棋。” “你少来,这里没别人。”天德帝皱起眉在桌案底下踢了君长知一脚。 君长知话题还未落,便听见皇帝响亮地哼了声,顿了顿又压抑浑身怒火似的说:“你怎么不说事他沉迷酒色做不了大事了呢?” “荒谬!他要打仗要什么不会跟朕要?朕还能不给么?!” 君长知垂着眼不说话,心知天德帝这话说得可算是理不直气不壮。 这些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索性是没闹出什么大乱子,给天德帝找了个“刚登基措手不及”的借口才算揭过不提。 皇帝有被害妄想症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这被害妄想症害死了许多本该活下来的百姓不能及时得到救助,这便是当皇帝的在位时的污点。 以至于成了今天这副局面。 兄不知友否,弟确是不恭。 可惜了一个好武将。 “君爱卿,想什么呢?” “禄王殿下年轻,且自小身子赢弱怕是但当不了驻守北方的大任,万岁爷还是养身边自个儿留着玩吧。” 此时正好外面太监敲了锣示意锦衣卫换班,“哐”一声精神的响声中,天德帝见君长知起身似想要告退,心中一动叫住他:“你之前似还对这事儿摇摆不定,如今怎么突然便偏向他那边了?” 那个“他”自然说的是北镇王。 天德帝刚想问谁是“孔大人”,转念一想满朝似乎就一个“孔大人”还是从兵部曹大人手下调过户部,专管军粮用器以及漕运。 而这个曹大人,可不正是最近他们私底下查的北镇王旧部曹瑞安么! 君长知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这时候,在他后面的马车窗户帘子被捞起来,外面探进来一个脸,压低了声音闷闷地说了句:“回万岁爷的话,是卑职。” 天德帝:“滚滚滚有你什么事!” 白术摸摸鼻尖“喔”了声,放了帘子正想缩回去,却在时候又被一口叫住,她放帘子的动作一顿,脸探了过来好奇问:“万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孟楼:“刚锦衣卫不是换职了吗?你怎么还在这?” 这是什么狗屁回答。 这两人倒是有默契。 想到前几天这马车外的锦衣卫屁滚尿流地拒绝后宫女人各个垂涎的后位,眼下又因为某个原因巴巴地守着他的马车换了职也不肯走,一时间,天德帝反倒不知道自己应当是好气还是好笑。 最终都划归未不怎么甘心的怨气。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人声音“嘿嘿嘿”地响起:“饿了,放去吃草。” “嘿嘿嘿。” “白术,你滚下去自己走吧。” …… 那声音渐行渐远。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天德帝坐在马车里发了一会儿的愣,片刻之后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稍稍起身,来到窗子边推开了窗往后头看了眼,结果满眼的马车前行溅起的雪尘,什么也看不见。 雪尘中似有当职锦衣卫问了句:“万岁爷?” 天德帝不知道是谁。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天后,队伍终于浩浩荡荡地到了猎场,这才是到随从们真正忙开的时候了,上上下下从太监宫女到锦衣卫都忙得两脚不沾地。 他们是早晨天微亮便到了地方,一群人拥着睡得半梦半醒的皇帝回屋里头泡山泉睡回笼觉时,锦衣卫们已经穿戴整齐,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杀进了猎场,踩点。 锦衣卫分层三队,第一队由纪云这样已经在职有些年头有经验的锦衣卫带着,他们负责骑着马从外围将各种猎物往里赶,不至于让围猎开始众君臣因寻不到猎物空手败兴而归; 第三队只有五叔,十六还有二十一三个人,他们也是去“踩点”,然而踩的却是另外的人,对外宣称是跟白术他们一起,然而进了林子,稍不留神儿三个人便消失在了树林枝桠之间,不知去向。 整组数字就是二十八。 寻常人不仔细,恐怕就要把这当树木本身的纹路。 白术“喔”了声摆摆手,将那经过一年风吹雨打破破烂烂的兽夹往那人怀里一塞:“找着个。” …… 忙活了一天,捡了七八个破烂回到猎场外头的行宫,白术弯腰一天腰酸背疼,寻思着找地方好好休息,迎头便碰到了冒着腰往这边走来的十二和十三,两人皆是一脸菜色,白术正奇怪捡个破烂都能把他们捡得脸色煞白也不容易,正欲调侃,这又一拍脑门想起:今儿锦衣卫也没都去捡破烂,还是留了四个人给万岁爷当看门狗的。 眼下这迎面就跑过来两条。 “怎么啦这是?”白术颇为好笑地问,“万岁爷给你们指婚了啊这一脸失魂落魄的?” 白术往那方向看了看,摸了摸鼻尖,大致猜到一些,收回目光瞅着十二和十三笑着说:“不是所有人都精通鹰犬们的特殊生存技巧的。” 话刚落便被旁边同样一脸菜色的十三揍了脑袋:“什么话都敢说!” 白术摸摸脑袋转过头冲十二笑眯眯道:“您继续啊。” 白术知道了,当初恐怕天德帝跟他爹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这回提起,北镇王怕是随口借题发挥说了句当年行为确实不妥,天德帝又觉得他在出言嘲讽或马后炮了。 这人呐。 便是你看他不爽,他就算什么也不干光站在那自由呼吸你也觉得这人怎么那么烦人。 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北镇王也是傻啊—明知道万岁爷不喜欢说什么还就偏偏要说什么,难怪明天就要被喀嚓了,伴君如伴虎,生在帝王家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里面天德帝吼了声:“你关心他!朕还拧着手了呢!” 那禄王又急急忙忙放开北镇王,进去看他“扭着手”的另外个哥哥。 “臣为武将,却知武不可治国。”北镇王面色苍白,“陛下三思。” 北镇王的话让天德帝猛地哆嗦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白术觉得他似乎就要对北镇王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他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狠狠地甩了袖子离去。 北镇王独自一人站在殿外良久,也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去。 …… 当天晚上,白术他们就接到了密令,这一次天德帝改了主意,铁了心不给北镇王活路,让他们在围猎展开后二个时辰内必须将其赶入石林当场诛灭。 ☆、第一百四十章 次日。 白术被纪云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清楚地记得天色和她去睡得时候完全相同。 白术:“好意思,怎么不好意思了,昨晚看图纸看得两人发直的人感情不是咱们么?我怎么觉得我才刚闭上眼就被拽起来了?” 打着呵欠一边抱怨一边看着其他锦衣卫也是闭着眼神游似的摸佩刀穿衣服系斗篷,十六因为摸错了十五的袜子被后者各种碎碎念索性将自己的袜子一股脑往对方嘴巴里塞,二十一听了动静睁开眼看着十五嘴巴里的袜子乐得合不拢嘴,二十三满世界找他的象牙牌,纪云帮着他一块儿找一边骂:“你怎么比二十四还蠢!那玩意是弄丢了补办就没事的么?你怎么不把你脑袋落在央城里呢!” 晚上晚膳时间又从四面八方赶回来聚集在一起。 这几乎就是锦衣卫的一天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无非苦中作乐。 纪云斜睨她一眼:“下回起来让那些太监给你拎壶热水,女娃子家家的,怎么活得那么糙,一看就是个命短的。” 这人说话当真只能听半截。 “昨儿你弄明白你今在哪干活了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巴,她莫名其妙地睁了眼,又看见纪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挨在他耳朵旁边:“我给你安排的那树,周围都没咱们自己人了,没人照应你你自己拎清点,还有,那条路就是唯一一条可能会让北镇王逃走的路,一般情况下,他到不了那里。” 白术:“?” 白术:“那还把我放那么重要的地方!” “我都说了,”纪云淡淡道,“他到不了那。” 纪云:“别紧张,你也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仔细被人看出点端倪来。” 纪云:“怎么?” 白术:“以前这事儿你们常做?” 纪云沉默了。 而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锦衣卫其实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 白术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的那一幕。 也许也是正巧因为此,让她不后悔自己成为了一名锦衣卫。 如果有一天做不成锦衣卫了,她该去哪呢? 脑子里乱轰轰的,一会儿想万一纪云他们没抓住那个北镇王让他跑到自己跟前了怎么办;一会儿想那必须是要干掉他否则整个锦衣卫都要跟着倒霉;一会儿又想听说他以前是个武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掉他,若是他从头到尾都是在装病秧子,自己可就要倒霉了。 她的坐骑打了个响鼻盹儿,像是同意她的话。 众官员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眼睛。 随行的本有一些看热闹的文官,读书人本就迂腐,见了他这样更是不屑,简直将那些个总跟他们过不起的武官一块地图炮进了“流氓”行列。 白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嘴型:流氓。 隔着人群,大理寺卿微微一愣,随即居然笑了起来。 鼓声响起,围猎开始。 莫约是琢磨着北镇王这是活不过两个时辰了,天德帝这才脸色见好,从背上抽出一支系着明黄绸子的箭射出,一声令下,围猎开始。 白术忍不住骂了声脏话,狠狠地抽了下胯下坐骑,那尖锐的马啸声让她稍稍定下神。 进了林子,按照之前纪云安排的,先在周围晃一圈,等人群都彻底分散了投入到围猎中,她这才调转马头,绕着路往之前安排好的那棵树那边走,谁知道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抹熟悉的声音,这会儿,他正弯着腰,将一只被射穿了耳朵的白兔从雪地上捡起来,那兔子一只耳朵全是血,却还活蹦乱跳的。 按照规矩,天德帝猎到了第一只猎物,是要鸣火铳的。 通常这时候,剩下的那些武官才敢放手去狩猎。 ……此时枪声明明没响,没想到这家伙抢到了万岁爷的前头动手了。 君长知:“送你,一会儿窝树上无聊时候摸着玩吧。” 君长知完全不顾面前的锦衣卫完全石化,冲着努努嘴:“你们锦衣卫不都随身带着止血药么,给它耳朵抹抹,别弄死了。” 君长知见她不说话,也停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懒洋洋地勾勾唇角:“紧张?” 白术低下头,看看怀中活蹦乱跳的兔子,不说话。 “谁叫你要当锦衣卫呢,”君长知说,“活该。” “去吧。”君长知说,“兔子和那个人,都别放跑了。” “?” “那个人跑了,锦衣卫倒霉。”君长知伸出手,稍稍俯下身来飞快地用指尖刮了刮锦衣卫的鼻尖,“兔子跑了,你倒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兔子动弹了下,后腿在白术的手臂上踹了踹。 “别动。” 因为是秘密行动,没有信号筒,也没有纪云的指挥。 大家都是各自做各自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那些官员像是没脑袋的苍蝇似的到处乱转,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意外”因素。 后来,北镇王又从五叔,十七和二十一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的飘过。 纪云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周围也跟暗卫们打好了招呼,基本属于无人区域。 原本锦衣卫们就是准备将北镇王一路追逐到那个地方去再动手的,却没想到,还没劳驾他们出现动手“赶人”,这家伙就不知死活地自己跑了过去! 白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虽然猜到那大概就是自己的错觉,然而这一刻,她却还是莫名地感觉到整个森林里的气氛都瞬间紧绷了起来! 而很显然,纪云跟她想的一样。 三根极细的银针“叮叮叮”三下竖着整整齐齐地钉在了北镇王身后的树干上,银光闪过,转瞬间如同被蒸发的冰雪般消融! 失手了! 暗器已经蒸发了。 “来人!别让他们跑出去!十一、十二!” 纪云的声音响起,刹那间原本看是空无一人的树林间有一抹人影轻盈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扬起一阵雪尘,而那人只是刚刚落地连腰都不曾直起,便唰唰唰连着扔了三把匕首出去! “操蛋!那女的会武功!”十二震惊地吼。 一路上两旁的树上不断有锦衣卫从树上落下围追堵截! 一时间场面颇为壮观。 白术抱着兔子蹲在树上看热闹,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才发现北镇王已经像是开火车似的屁股后头带着十余名锦衣卫,热热闹闹地往她这边杀了过来! 摸着兔子脑袋的手一僵。 说好的会在北镇王往她这边跑之前就把他干掉呢?! 长年累月装色痞装出了点儿职业病,北镇王一时间眼睛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去。 几秒后,便看见个毛茸茸的白兔脑袋从那领口处冒了出来。 真是兔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堂堂锦衣卫,执行任务的时候怀中揣着一只兔子从天而降了。 这像话吗? 还能有比这更不像话的场景吗? 那变来变去的命令弄得跟在指挥使屁股后面的锦衣卫面面相觑:今儿的纪老大颇为不淡定啊? 然后便被赶上来的纪云一巴掌揍在脑袋上:“长谁志气呢!猪么你!” “王爷您先走!奴婢稍后便赶来!” 而纪云更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 如今居然跟一介女流之辈打成平手! 转头一看,林子间赫然闯出一匹矫健的身影,居然是白术的坐骑! “好好好!”二十一蹲在树梢上,一边喘气儿一边跟对面树上的矮子比了个大拇指,“你咋那么机智,哥儿几个的马都放回去了!” “腿短,追不上。而且路上什么人都有,弓箭乱射,犹豫了下没敢让它回去。” 白术:“师父!” 白术:“我下马你自己追?两个人跑不快。” “拉倒吧,你能有多重?”纪云嗓音之中还带着不平稳的喘息,片刻之后,才压低了声音凑到白术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师父受伤了,一会儿一个人不一定是北镇王对手,那家伙年轻的时候厉害着,你得帮衬我。” “哦,”白术点点头,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惊骇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严重吗?” “嚷嚷那么大声干嘛?”纪云顿了顿,“你那破兔子还没扔啊?” “揣着暖和,一会儿再扔。” “可以不追,”纪云怒道,“你他娘的倒是别跑啊!” “我犯什么事让你们这么追我?!” “你要没犯事你跑什么?!” “你们追我能不跑吗?!”北镇王无奈吼道,“又不是傻子!” “捉、捉北镇王,否则,死在这里还是死在外头,没区别。” ☆、第一百四十三章 猎场地图是君长知给的。 猎杀北镇王的计划也是君长知做的。 白术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为的谁。 如果是为了皇帝,他不可能给锦衣卫一份明显有漏洞的计划卷轴。 如果是为了借机绊倒锦衣卫,如果那计划书争对的是体能低弱早被掏空了身子又带了一寻常女子的北镇王来说,又绰绰有余。 所以,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其实一切只不过都像是北镇王说的那样锦衣卫这一次办事失利,而整件事情跟君长知没有关系。 然后又觉得自己不仅力大如牛,就连脑子都在向着那生物靠近了。 “北镇王。” “什么?” 正当他琢磨着这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北镇王:“各有苦衷,又何苦难为!” 白术:“放你不得!” “锦衣卫中怎么会有丫头?!” 受了惊的马儿立刻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 …… 白术躺在雪地上,明明是大冬天,此时此刻身上的飞鱼服却愣是被汗液完全浸湿,一阵寒风吹过,又冷又热,十分难受。 还是让他跑了。 而且还带着她白术的绣春刀和坐骑。 等定下神儿来,艰难地挪了挪身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边的白雪早就被一阵猩红染红。 想来是方才北镇王一脚踹的。 王八蛋,劲儿正他妈大。 白术走得极慢,事实上这会儿她觉得每走一步都是要了她的老命。 没反应。 “纪云?” 还是没反应。 等到了纪云的鼻息下,她又发现自己的手冷得快僵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眼圈一红嘴巴一瘪,白术简直像嚎啕大哭一顿,好在这个时候,那像是彻底是过去的人睫毛轻轻颤抖了下,伴随着几粒雪花落下,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终于缓缓张开,一眼就看见一个凑在自己跟前愁眉苦脸要哭不哭的丑脸。 纪云的一番话说得极缓。 缓得白术连连想让他赶紧闭嘴。 片刻之后,又听纪云问:“不抱希望地问一句,北镇王呢?” “跑了。”白术嗓音沙哑得像鬼。 纪云叹息一声。 “伤了他,胸口一道口子,不止血不出明天就死了。”白术又说,“就算不死,右手也废了,刀子扎、扎进去,裂了。” “我让他跑了。”她“哇”地一下扑纪云腿上,“我他妈居然让他跑了!” “怎么弄的?” “他踢的。”白术拍开纪云的手,抬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瞳眸水汪汪的,“师父怎么办啊?他跑了,我们死定了啊!” “咱们不还没死透么,”纪云也是一阵心烦意乱,却还是强装淡定地伸出手捏了把面前这张湿漉漉的脸,“他要死在荒郊野外就好了,要是这样,这次功劳算你的,给你升官。” “当个副指挥使怎么样?这职位还空缺着呢啊?” 见面前的人还是苦着个脸,一副深仇大恨极为自责的模样,纪云算是彻底没辙了:他就没见过哪个才入锦衣卫两年不到就责任感那么强的,头疼死了。 等了片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猛地被一把抓住,而后面前的人冒出一句:“师父,我们跑路吧?” 纪云:“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白术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是当他定眼一看,这又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在开玩笑。 什么都不顾了。 纪云与面前的人对视片刻。 直到两人都快在风中被冻僵了,他这才轻笑一声,叹息声几乎要化在风中,紧接着这才用极为低的声音淡淡笑道:“胡说什么呐。”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娘们。”纪云睁开眼蔫了吧唧地扫了五叔一眼,“你不看见了么,还逼我说出来。” “那女人没伤你那么严重,否则你刚才就不能动了。”老五说,“后来是北镇王补了一下?” 纪云看上去特别郁闷地唔了一声。 五叔沉默片刻后,说:“他果然是装的。” 七叔原本有个未婚妻,后来因为不想等,退了婚便嫁别人去了。 五叔常说,等他俩退下去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两单身汉过一辈子拉倒。 可见两人感情深厚非常。 五叔去看纪云,纪云扫了他一眼,也跟着点点头,咳嗽了两声,吐了含着血沫子的唾液然后补充了句:“部署图我亲自画的,没漏洞,他们中间肯定有人要遇见北镇王。” “嗯,”五叔应了声,想了想又说,“我倒是私底下希望不是他们碰见北镇王,老七是个认死理的,若是遇见了,怕是要麻烦。” 白术沉默地点点头,其实压根不敢去搭这话茬。 虽然大家心底都是猜到了这个结局。 但是看不见尸体,谁都不能踏实。 “二十八,”十五问,“你刀呢?” “北镇王拿走了。”白术说,“我伤了他的右臂,他右边手臂应当是废了,但是我刀也没能拿回来。” 十五闭上嘴不说话了。 都说锦衣卫,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如今算是当真应了这句话,北镇王带着白术的刀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可不就像是如今的锦衣卫众人一般,一颗脑袋悬在半空,也不知道最终是能安稳地长在脖子上,还是倒霉地人头落地。 一时间,大伙儿均是没了主意,纪云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再骑马回去的,十五和十六在一旁砍树弄了个简易的担架,对医术这块比较拿手的十二蹲在纪云身边,小声地跟他说话询问问题,剩下的一群人站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良久,不知道谁在人群里问了一句:“七叔和二十一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十三哎呀了一声。 二十一是最后回来的。 围绕在纪云身边的其余二十多名锦衣卫都忽然安静下来。 他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但是白术知道二十一的话他肯定听见了。 而坐在马背上的人久久未回应。 “我去找老七。”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像是如同被冰封的雕像一般愣在原地,谁也没动,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人群后面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紧接着,纪云那低沉嘶哑的嗓音响起:“都愣着干嘛,走啊。”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 白术虽然受伤也没跟人家说,就说自己力气大也帮着十五他们扛担架,胸前被踹中的地方隐隐约约地疼痛,但是一路上她也没怎么在意这个,满脑子乱糟糟的,只觉得自己活了那么多年,从未感觉过有哪个冬天像是今天这样冷过。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当真是冷到了骨子里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唯一的战利品就是这会儿挂在担架上摇摇晃晃的北镇王的一条胳膊。 躺在担架上纪云这时候还不忘记调节气氛,咳嗽几声,唇角冒出几个血沫子,自嘲道:“像一群丧家犬。” 没人反驳他。 周围风声呼呼,白术扛着担架走在前面,没走几步又听见纪云闲不住似的碎碎念道:“徒弟,拿北镇王的胳膊给师父垫垫后背,这么躺着气有些不顺。” 白术回头看去,发现身后雪尘滚滚,狩猎场枯木松林摇曳,北风呼呼地吹着,树丛间不时有小动物的黑影闪过,却没有看见五叔的身影。 她知道五叔肯定是早七叔的尸首去了,或许找到了,还要同他说说什么不方便别人听的话,毕竟两人认识了大半辈子,肯定有许多他们这些个后辈没资格听的秘密要说。 想到这,白术眼睛一酸,几乎是又想要落泪。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踏雪之声,先是心中一动,还以为是五叔寻了七叔回来,待仔细一听又是心中一凉,只听见那马蹄声轻快,决计不是达成了两个成年男人的马儿能跑出来的声音,正琢磨是什么人往他们这边靠近呢,忽然就听见走在最前头的二十一“喝”了一声,“刷”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 “二十一!” “嘛呢?!” 一阵混乱之中,白术站在原地,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闯入视线打乱了锦衣卫们的队伍! 眼睁睁地瞧着众锦衣卫将向后倒去的二十一包围起来,大理寺卿长鞭一扬顷刻间那软鞭便回到他腰间,身上御寒的裘衣落下,重新翻身端坐于马背上的人微微垂着眼,似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马背,这会儿,他轻轻一踢马肚子,伴随着一阵马蹄声,白术稍稍抬起头,发现自己被眼前高大骏马投下的阴影笼罩住。 “少了两人,”君长知用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淡淡道,“折损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当他们真正为了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哭泣起来的时候,那撕心裂肺的情绪却能够传达到周围每一个人的心中,此时此刻,其实每个人都像是一张紧紧绷住的弦,小心翼翼地坚持住最后的底限。 亲眼目睹七叔死亡的二十一到底是没绷住,他的弦断了。 白术被那嘶哑却仿佛能震碎山谷的哭泣声吓住,心头一阵气血翻滚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然而却在什么都没有看见之前又仓皇无措地将脑袋拧了回来,随后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害怕自己看见什么,然后就跟着二十一一块儿崩溃了。 白术硬着脖子低着头,周围的空气都快凝结了起来,就在此时,她只听见耳边响起沙沙轻响,随即便感觉到自己脚边的积雪溅起一些落在她的手背,和纪云跳出来的血覆盖在一起。 白术哆嗦了下。 君长知沉默地接过去。 半晌后,嗓音低沉沙哑问了句:“怪我?” 白术摇摇头。 不是不怪,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锋芒过盛。 而君长知只不过是依照着天德帝的意思,将他们这最后的一口气也打散罢了。 曾经被捧得多高,现在就摔得有多痛。 白术记得自己刚刚进锦衣卫的时候,就有人跟她说过什么“伴君如伴虎啊,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今她是真的信了。 且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甚至说不出整件事儿到底是谁的错。 想想好像各个都有错。 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每个人都言不由己。 “簪子丢了?” “嗯,”白术点点头,“北镇王踢飞的,忘记捡回来了。” “出血了。” “我知道。” “绣春刀呢?” “北镇王拿走了。” 对答如流。 然后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白术想了想,忽然转过身用平静的声音问身后的十五:“担架,能暂时放下么?” 紧接着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矮小的锦衣卫就像是一只突然爆发了的幼兽,她跳起来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衣领,巨大的力道甚至不容对方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她狠狠地撞到在地,两人纠缠着在雪地上滚了一圈,雪花均是撒了两人满头满脸,最终那方才一人几招制服一名成年锦衣卫的大理寺卿却意外败下阵来被压在那身材瘦小的锦衣卫身下,两人皆是气喘不匀。 然后他硬生生不躲不避地受了白术一拳。 “啪”地一声。 白术只听见君长知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响。 “疼不疼?” 从心中涌起了诸多情绪在一瞬间被释放,悲伤,绝望,失望以及几乎充数全身的愤怒,白术动了动唇,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感觉到头部仿佛炸裂开来一般的疼痛,胸腔中气血翻涌气提不顺,眼前一黑,便了栽倒下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里头那位喂了药了么?太医说了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儿?” …… 薛公公和大宫女絮絮叨叨对话的时候,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会儿睡在里头的那位其实已经醒了。 醒了之后,眼皮子沉甸甸的睁不开,她便耐心地闭着眼躺在那儿,听着耳边有人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那脚步虚浮,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走路声,她捉摸了下,大致便猜到那是宫女们在进进出出。 她在哪? 为什么周围会有宫女? 锦衣卫。 不一会儿,她的头上便出现了细汗。 细汗从包裹着额头的绷带边缘渗透出来,最后化成一滴汗珠,顺着她的额间滑落。 “哎哟我的姑奶奶啊,您这自己都坐不起来了,还担心别人。” 白术正想反驳呢,听见“君长知”三个字头更疼了。 躺在床上对着薛公公勾勾手指头,见其俯身凑过来,便如同之前捉住那宫女似的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不顾他那夸张的呼叫声往自己这边一拽:“少废话,咱们指挥使呢?” “死了。” 白术脑子轰隆一声。 正愣神。 “咱家倒是希望是这样。” “有完没完?” “太医说你不能动气,”薛公公拢了袖子,清清嗓子直起身子道,“否则就等着瘫痪吧。” 想到这,她哆嗦了下,拉了拉被子将那杯子拉到了自己的下巴。 安静了一会儿,听见薛公公招呼着宫女给自己去煎药,她想让这群人别费事儿了她又不是什么娘娘还要这么伺候,并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五叔到底回来没有,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一声通传,是天德帝回来了。 白术沉默了几秒。 直到她听见有厚重靴子踩在地毯上发出的沙沙声,这才猛地如同才惊醒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身体简直像是要被活生生地拆开了似的疼痛,她扑倒在地,看着那双描绘着金龙的靴子越走越近,便用低低的声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良久没听见动静。 然后便被人抓着手臂拎了起来。 是想求情。 或者是干脆自己把这任务失败的罪扛下来。 白术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这一回,她却还没来得及将花说出口,已经被天德帝打断,他嗓音缓慢慵懒,从鼻腔里哼了声,也听不出是不高兴还是怎么的,就问了句:“纪云说,你被那人一脚踢在了脑袋上?” “别说了。”天德帝淡淡道。 白术愣了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 心中一突。 这时候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从今儿开始,你便不是锦衣卫了。】 什么? 她好像听懂了,又似乎一个字都没听懂。 历史惊人地重演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只是台词不一样了。 身份不一样了。 能说的话,能做的事,也不一样了。 白术眨眨眼,突然想到之前在雪地里,君长知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瞳眸仿佛要深深地看入她的脑海深处,他面无表情地问她,绣春刀呢。 ……而她怎么回答的来着? 当时满心都是纪云的伤势,所以她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句,北镇王带走了。 他,猜,到,了。 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方面的打击更大一些,却觉得整个人都被抽去了精神气儿似的,白术轻轻摇晃了下,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恍惚之间她听见薛公公发出“哎呀”一声叹息,看上去似乎是想要来扶的模样,但是还没等他动弹呢,便感觉到身后忽然有一道夹着寒气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当薛公公的脚刚迈出去一步,那人已经来到了那瘦小的身影跟前,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最开始从她嘴巴里吐出来的是那种颜色暗沉的淤血。 只不过到了最后,那颜色逐渐变浅,当白术整个人都是虚弱地挂在窗棱边是,从她口中吐出来的都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白术微微眯起眼,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是纪云。 还有五叔。 所有的锦衣卫都在。 “白术。” 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身后响起,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对话。 怀中的人气若游丝。 沉静的目光在那沾染上了鲜红的血又凝固后显得特别刺眼的唇瓣上停留了下。 站在他们身边的君长知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叫了声“万岁爷”。 孟楼看着怀中人那双失神的眼稍稍亮起一点光。 “开春就十四了,虽然早了些,嫁人却也是合理的。” …… 孟楼话语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君长知衣角一闪已经从那敞开的大门离开,薛公公“哎哟”一声先是无措地叫了声万岁爷,见天德帝没反应,又是屁滚尿流地追了出去。 从白术推开的窗子,天德帝可以清楚地看见大理寺卿迎着风雪,大步离开的背影。 “白术,朕问你个问题可好?” “现在你讨厌君爱卿了么?” “如今可好,你讨厌他了,朕这是赢了一回。”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白术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之前在白术耳边抱怨君长知的声音嘟囔着埋怨:“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没说话。 白术特想睁开眼看看是谁走了又回来了。 她嗅了嗅鼻子,只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那勺子戳了两戳,戳不进来。 白术连忙张开嘴抓紧时间吸入新鲜空气。 然后那软滑的东西便又压了上来。 但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那东西却是甜的。 白术甚至听见了因为她这般猛.浪又迫不及待的吮.吸,她的唇舌之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就在这时。 白术听见脑袋旁边似乎是天德帝的声音,异常阴郁地说了声:“差不多就够了吧。” 还带着一丝丝她尚未来得及吞咽下的唾液。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用听的就听不见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很长很长令人心生烦躁的梦境。 白术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从她自己的房中醒来发现周围一个看护的人都没有,滑稽的是房间里甚至贴满了“喜”字,她正莫名其妙呢,就看见她妈推门走了进来说:“哟,你醒了啊,醒了赶紧起来。” 白术甚至来不及欣喜再见到家人,莫名地问:“起来做什么?” 白术微微瞪大眼。 “妈。” “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什么?” “我是不是走到哪都不受欢迎,走到哪祸害到哪的扫把星?” 她的房间消失了。 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依旧苍白如纸,而此时背对着她说话的人们却没谁注意到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眼瞧着就要醒来。 他们还在说话。 啥? 嘴对嘴灌药? 白术平躺,瞪着天花板安静地想了想。 在想到之前那软滑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她小脸瞬间煞白,“唔”了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满脑子就剩下五个字:我去你.大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只不过这动静太大,反倒是惊动了这会儿站在屋外头说话的人。 之前将这家伙关在他寝宫的笼子里天天喂,好不容易喂出来的那点儿肉这么一伤全没了。 “奴才在。” “药。” 薛公公“嗻”了声转头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天德帝没动,就站在床边背着手俯瞰白术,床上那人听见“药”字,一张脸由白转红再转黑最后转回白色的神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前几秒还奇怪这是怎么了,后面突然想到之前他同薛公公在外头讨论喂药的事儿,薛公公也说了那些个模棱两可的话,就突然猜到这家伙误会了什么。 憋着笑,他伸出手戳了戳白术的肩:“欸,一会儿药来了你自己吃啊?” “把药端了过来,递给了朕。”天德帝不急不慢地将话说完。 天德帝的双目之中,有一闪而过的不明光,然而在白术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之前,便见面前的人笑吟吟地“嗯”了声:“朕宫里头那些后妃,病死了都不见得有这待遇。” 一边说着,一边瞬间坚定了“如此渣男坚决不能嫁”的决心。 万一屈就了,指不定哪天就变成了孟楼再跟别的女人邀功*时,提到的“宫里头那些后妃”时其中的一员,到时候她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除了打个喷嚏啥也不知道,最可怕的是,全世界都会觉得她男人这么渣是天经地义,谁让他是皇帝呢。 ……可他妈逃婚是诛九族的大罪。 白术泛起了难,咬着唇皱眉开始琢磨这事儿。 之后薛公公果然把药端了进来,一小碗的药远远地就能闻到之前白术吃到的那种苦涩以及土腥气息,闻一闻都不想再看它一眼的味儿,那药被天德帝接过来递给白术,白术眼珠子转了一圈看见了和药一块儿端上来的蒸枣泥,去了皮和核的枣泥用蜂蜜渍过放在好看的小碟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甜。 白术一不小心就想到了之前那个应该不能算得上是吻的舌吻,一时间居然也面颊升温,那张苍白的脸上也沾染上了一丝丝血色。 “喝药。”天德帝扫了一眼她那模样,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也不揭穿就是用稍冷淡的声音提醒,“莫不是又想让朕亲自喂你?” 白术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顿了顿后摇摇头,接过药一咬牙咕噜咕噜地喝下去,然后将药碗子一扔,抓过枣泥往嘴里塞,天德帝看了一会儿,见坐在床上的人鼓着腮帮子唇角边有一滴溅出的药汁,看来看去颇为不顺眼,正抬手想要屈尊降贵给她抹去,这时候,外头不知道哪个不识相的通报了声,大理寺卿君长知到。 白术的咀嚼动作一顿。 孟楼那还没抬起来的手又落了回去。 两人双双转过头,便看见那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伴随着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寒气侵入,一抹修长身影迈着沉稳步伐走入,来到天德帝跟前,那双眼角微微轻勾的眼粗略一扫,甚至没有在任何地方有多一秒的定格,做了个礼:“启禀皇上,外头准备妥当了,就等您呢。” 天德帝这才想起今儿是最后一天狩猎。 “微臣身体抱恙,今儿就不跟着去扫万岁爷雅兴了。” 而就这么片刻的空当,君长知就又跟病秧子对视上了。 君长知这样聪明,打小又跟孟楼一块长大,如何听不出他在那阴阳怪气,却只是微微又一行李:“有劳万岁爷操心了,微臣何德何能。” 便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天德帝。 君长知闻言,那原本轻抿的唇角却反而勾起,原本就向上跳的凤眼微微眯起时,那张漂亮的脸上除却妩媚,更是多了一些让人望而却步的阴郁,一改往日里笑眯眯的模样,他淡淡道:“急什么,赶本官么?” “还没嫁呢,”君长知微微提高声音,“哪来的规矩?本官便是不信了,这宫里头的规矩,还能有人比本官更清楚?” 那宫女闻言一惊,身子往下伏了伏,几乎是狼狈地退了下去。 内室里很快就只剩下白术和君长知二人。 白术低着头,感觉到那原本站在床边的身影往这边靠了靠,她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迫自己没往后退缩,同时她听见君长知在她头顶淡淡道:“醒了?” 她话语刚落,便听见耳边君长知的声音也安静了下来。 白术的头低得更下去了一些。 第一百五十章 君长知沉默了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 这三秒对于白术来说简直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长。 真的。 也想好了。 白术抬起手,用还带着方才枣泥香甜气息的指尖揉揉太阳穴指尖一顿,压低了嗓音用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轻声说:“大人,咱们都尉府的老七没了。” 白术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她眨眨眼。 啪地一下,只看见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的眼底掉落,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这辈子再算上上辈子,都没哭得像是现在这多次多。 眼泪就像是被开了闸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吸一口气,除却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檀木香,还有室外的冰雪气息。 白术挣扎了下,那浑身的大力却没使上劲儿来似的,被眼前这人死死地摁住脑袋压在自己怀中,她的鼻尖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压得生疼。 “别说了。” “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像水做的,一哭便兜不住了。”君长知顿了顿,说,“实在是难哄得很。” 白术打了个哭嗝儿。 君长知想了想问:“方才说的算不算话了?” 白术吸了吸鼻涕:“什么?” 白术又是一个哭嗝,然后斩钉截铁道:“算。” 男人放在怀中人背上的手一顿。 白术:“那是一条人命,都因为你,没了。” 话语刚落便被推开。 似乎是难得被连名带姓叫一次,被子里的人哆嗦了下。 “软蛋。” “滚。” 坐在床边的大理寺卿忍了又忍,胸口剧烈起伏了下,最终是决定自己忍无可忍,决定不理会这不识好歹轻重的,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却忽然被叫住,他步伐下意识地一顿挑起眉转过身来,却发现坐在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坐了起来,瞪着自己说:“我要见纪云。” 君长知闻言,只觉得更加来气,唇角嘲讽一挑:“外头跪着呢,没空见你。”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我出去见他。” “闹什么,你这样能出门?”男人猛地蹙眉。 “不放!” “听不懂,”君长知面无表情道,“只听得懂我媳妇儿说话,你哪位?” “谁是你媳妇啊!不要脸!” “我说你是了吗?” 白术猛地停下了挣扎。 两人僵持着“揪住衣领”与“使劲儿掰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这样的造型定格了几秒,片刻后,只听见君长知发出一声极不耐烦的咂舌音,放开了白术,还没等白术反应过来呢,下一秒便感觉到那带着男人身上体温的斗篷迎面罩了下来,将她像是个粽子似的裹起来。 紧接着她人就突然腾空了。 白术盯着那张冷冰冰的俊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去哪?”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术发现是抖m的不止她一个人。 见白术半天没动静,君长知这才稍一顿,续而淡淡道:“你该庆幸那阵风吹得及时,方才倘若你把那话说完,你这会儿就已经在雪地里坐着了。” 白术低下头,扯了扯君长知的斗篷将自己遮严实了,索性不在说话,她不吭声君长知看上去也没多少话想要跟她说,两人一路沉默,穿过长长的回廊,期间偶遇宫人外加上了年纪的文官无数,众人皆是对堂堂大理寺卿怀中抱着个人走来走去表示严重好奇,一些宫人认出了他怀中的人就是躺在万岁爷寝宫里曾经有好一段时间的“那位”,皆是脸色一边将脖子缩了回去,纵然是万分的不解,却压根一点不敢再多琢磨;倒是那些上了年纪的文官,仗着自己好歹是长辈,索性跟君长知打招呼:“君大人,您这是从哪抱来的孩子?” 君长知淡淡一笑,不作回答。 白术猫在斗篷下面默默地给他补充了句:万岁爷的床上。 经过回廊,比如后花园,此时终于没有四处走动的宫人和文官打扰,君长知琢磨了下,忽然开口道:“用不着我人明日启程回央城,在我到家之前,我爹娘怕就知道他们儿子今儿大好天气不去狩猎,抱着个猴子在这疯子似的逛花园。” 白术“哼”了一声,想说你见过我力气这么大的猴子么,想想又不多,力气大的猴子那他妈不是猩猩么。 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回答,索性装死,没搭理君长知。 而后者这会儿却仿佛来了劲儿,没人搭理他,也不厌其烦地继续道:“他们肯定千方百计也要弄明白我抱着的猴子是哪头山上抓下来的。” 白术小声嘟囔:“你才是猴子。” “我知道她。”白术说,“挺漂亮的。” 大理寺卿闻言,正想说你怎么看见的,后来又想了想这家伙的职业特性,遂释然,直接下结论淡淡道:“你跟踪我。” 按照剧情发展,白术这会儿应该满脸娇羞地抬手去捶君长知的胸口再娇嗔一句“讨厌”,但是她想来想去,都抑制不住胸腔中草泥马狂奔的*,憋得脸黑,最终憋出个言简意赅的“滚”。 君长知不说话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让君长知带自己出来。 她宁愿就像是之前那样远远地躲着他,怨着他,恨着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扒了他的筋,也不愿意像是现在这样,靠得这么近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好像他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似的,不干不净,藕断丝连,却没有任何人敢给彼此下一个正确的定位。 而此时,君长知听闻怀中人忽然安静下来,整个人都好像是要消失了一样,也是下意识地微微蹙眉,正想要问她好好的又怎么了,忽然这个时候,脚下一转,却是到达了之前白术要去的那个前院,远远地便可以看到白雪皑皑、没有一丝凌乱的雪地中央,有几十个木桩子似的人影,由高到矮,胖瘦不一,却各个腰杆挺直,面无表情,如同雕像一般昂首挺胸整整齐齐地跪在那里。 到地方了。 刚刚落地的白术一抬头,目光便这么不其然地与纪云对视上。 锦衣卫指挥使从头到尾都蹙眉看着她。 “师父。” 白术靠在纪云的耳边,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 良久,没有听见对方的回应。 白术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拽紧。 别人怎么样她可以不理会,但是她害怕纪云从此就要跟她形同陌路。 白术语无伦次地说。 “刀没了不打紧,回央城,让都尉府的师父们给你再做。”纪云的手微微收紧,“别急。” 纪云话语刚落,便感觉到那冻得僵硬的颈脖处,忽然滚入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纪云一愣。 “万岁爷缴了我的象牙牌,我不是锦衣卫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而且那个人居然还是白术。 “万岁爷说,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绣春刀没了,我虽还活着,却不好再当锦衣卫了。” “指挥使大人,您现在去找万岁爷,就是抗旨。” 君长知的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吞淡漠,那话却仿佛是利剑一般刺入在场众人耳中,纪云那高大的身形猛地一震,原本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白术也是微微一顿,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却看见大理寺卿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当初我问你要绣春刀给白术,你不肯给,”君长知淡淡道,“现在才知晓后悔?” 纪云闻言,双目中瞬间有激烈的情绪稍纵即逝,随即面色铁青,站在原地再也不愿意说话。 而此时,反倒是听见了两人奇怪的对话的白术为轻微一愣,下意识地又将目光看向纪云,想了想问:“君长知问你要绣春刀给我?” 纪云似乎是被问住了,良久,他才点点头,却没有看白术。 然后纪云拒绝了。 白术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低低咳嗽了几声,当肺部又有一股血腥气息上涌她连忙运气憋住不敢再咳,同时眉毛都快瞪成八字眉了,看着君长之恶狠狠道:“你敢!” 君长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本大人敢不敢,你倒是试试。” 白术不忍心看纪云被这么欺负,遂插嘴:“你不就瞧着我们不顺眼的那个么。” 君长知不急不慢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是,可是我不嘴碎。” 白术的说话声越说越小。 到了最后,就连她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了,心里就一个劲儿地重复在问自己:如果纪云给了她绣春刀,这样她就可以避免责罚的话,她真的会不要么? 白术犹豫了。 对此,她羞愧得想给自己大嘴巴子让自己清醒点。 她低下头,压根不敢看纪云,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上那一点灰尘看得出神。 “等万岁爷不生气了,师父亲自去给你求情,让他把象牙牌还给你。” 纪云这话说得近乎于固执了。 而白术听着,却先是眼眶一热,紧接着又破涕为笑,低低地骂了句:“幼稚。” “就幼稚。” 白术少有的像个老太婆似的碎碎念,纪云也不点怕她,就是微笑,然后点点头,说好。 “你怎么不问问纪云,他为何不将他绣春刀予你?” “哦。”君长知跟在后面,认真地点点头后说,“他其实就是想把这次功劳全部留在你身上,他跟万岁爷说,如果不是你的绣春刀,他们甚至拿不到北镇王的一条手臂。” 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脚下一顿,然后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瞪着跟在自己屁股后头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白术吸了吸鼻子,抬起双手捂住眼睛。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冬季狩猎最后一场,天德帝猎到一头罕见的白虎。众大臣除却一顿溜须马屁之外自己也是收获略丰,想要借此机会好好放松一年来紧绷神经的得到了放松,想要好好炫耀自己武艺的也成功炫耀,其中天德帝拔得头筹自然是得意万分,率领众臣,满载猎物而归,当晚热热闹闹地举办了一场晚宴。 美酒佳肴,高谈论阔。 到这儿,冬季狩猎就算是彻底的顺利落幕。 打从上了马,她也是面无表情,只有在经过颠簸地时,马背稍显颠簸她会浅浅蹙眉,随即又飞快展开。 白术闻言,不冷不热地瞥了纪云一眼:“那马车就在他的马车后头。” 纪云:“啊,怎么了。” 纪云脸上放空了几秒,随即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摸了摸鼻尖一脸悻悻地坐直回马背上,一路上忍不住又用余光去撇身边的人,见她目视前方,完全看不出其情绪,几次开口都将话噎在了喉咙里,最终,一些话是一路憋回了央城,他也没能开口说出来。 …… 回到央城,白术不得不面对一些事情终于也摆在了眼前:被缴了象牙牌,她自然是不好再住在都尉府,而现如今她身份又是被天德帝弄得十分敏感,好在皇城啥也没有就是空着的房子多,于是天德帝大手一挥给她安排了个在都尉府旁边的小院子住下,当天打扫干净白术就拎着包袱住进去了。 这时候,就是全央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皇帝要娶大媳妇儿了。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密密麻麻写满了祭告那日时自己需要说什么做什么,等到这个时候,看着薛公公那一脸堆起来的褶子,白术才反应过来,天德帝那王八蛋居然是来真的。 她要当皇后啦!!!!!!! 白术想说你他妈见过哪个国家哪个朝代的“那尊贵主子”是能把正殿前面那口大鼎眼睛都不眨一下举起来的,眨眨眼说:“可是按照你们那个小口小口的吃法,我吃三碗米饭都吃不饱啊。” 管教嬷嬷一脸惊悚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白术下定了决心哪天一定要把那口大鼎举起来给她见识见识。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被折腾了许多日,终于在临近大典举办的前几日,她在一堆来来往往几乎要将她那小破院子的门槛都踏破的官员骚扰之间偷得空闲,得到一天休假,这期间她几乎没空见任何人,甚至天德帝有啥事儿也是薛公公在中间传话,而恰巧这一日,薛公公又问白术是否真的不需要请自己的爹娘来围观下大场面,其实这时候问了也白问,谁都知道白术家乡距离央城那是十万八千里,现在去请她爹娘,估计连她暗洞房花烛夜都赶不上。 白术含糊地摆摆手,蔫了吧唧地说:“我在君府有个妹妹,就叫她吧。” 白术眼珠子一转:“不必了,我自己去。” “这些天在宫里憋着闷得慌,你们又把我象牙牌给缴了。”白术一边说着,转头一看薛公公那是一脸愁眉苦脸,瞬间就猜到了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于是稍稍挑起眉,“我又不是去找君长知幽会,愁眉苦脸的干啥啊你。” 一句理直气壮的“幽会“将薛公公刺激得晃了晃。 抹了把额间的汗,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人不管怎么调.教恐怕都是改不了隔壁那一屋子鹰犬自带的匪气,决定放弃跟她继续挣扎下去,薛公公弯了弯腰:“姑娘稍等片刻,咱家这就去同皇上通报一声,这出宫也需要他老人家的旨意,稍安勿躁,急不得,急不得。” 白术阴沉着脸“嗯”了声。 然后就目送薛公公走了。 还没走出几步,又被薛公公叫住,她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姑娘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我马在隔壁都尉府。” 白术听见“尊贵的人”四个字就烦。 总觉得怪丢人的。 白术坐在轿子里,双手拧着衣衫下摆,琢磨着时间,耳朵也竖起来,等那些锦衣卫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那声音到了耳边,就在大概是轿子与那些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似乎听见了纪云原本说话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然后从胸腔之中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声音。 白术的脑袋都快埋进膝盖里了。 坐在轿子里的她。 和站在轿子外头的锦衣卫。 明明只是薄薄的轿门一门之隔,却让她觉得此时自己却仿佛离这些她曾经最亲近的兄弟们隔了十万八千里。 这感觉相当不好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直到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白术琢磨着纪云他们也该走远了,便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往外看,谁知道刚掀开一半,眼前忽然暗了下来,一个人影忽然从轿子后面出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低低发出一声惊叫,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手一抖就要扔开掀起的帘子,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旁伸出的大手及时将那帘子固定住了,沉声道:“叫什么,是我。” 来人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纪云。 白术正捉摸不定呢,又听见纪云问:“你这是去哪?” 白术沉默了一会儿,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纪云,这会儿被停职状态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大约是被打断了讲话看着像是不怎么高兴,正想要放下那掀开的轿帘,想了想却还是手一紧将那帘子捞起来了些,扫了一眼喋喋不休的薛公公:“我问你话了吗?” 薛公公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术在黑暗的轿子里露出个谁也看不见的微笑,然后说:“我就是去看看我妹,好久没见她了。” “不让呗。”白术颇为嘲讽道,“怕我再吐血什么的。” 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给纪云和薛公公问安了,只是问安的时候把,那眼睛老是不怎么老实地往轿子里扫。 哪怕是坐在轿子里面,白术也能感觉到那诡异的气氛。 纪云“哦”了声,放开手,任由帘子垂落,过了一会儿又捞起来:“我陪你去吧?” “那是君府。”纪云说,“我不放心。” 白术一把掀开帘子,将象牙牌从纪云手中抢回来。 出个城门差点儿脱了一层皮,也是醉了。 白术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算是落地了。 白术松了一口气。 看他们这模样,之前还真打算把她从正门抬进去啊,想什么话呢。 牛银花松开白术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都没长高?” 牛银花闻言就笑:“少爷待我们都好。” 白术被吓了一跳:“你听说什么了?” “恩,对啊,”白术说,“所以我决定私奔。” 呯。 牛银花手中的茶壶撞到了杯子,她抬起头,微微瞪大了眼,显得满脸茫然地看着白术。 白术扯出一抹微笑:“和君长知说好了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谁说八竿子打不着边了?锦衣卫隶属都尉府,打从年前西决皇子盗走神机营火铳设计图一案开始,锦衣卫便没了以前的地位,从此我们就是上下属关系,他发号施令,我替他跑腿,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白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牛银花,“西决皇子那案子就是君长知办的,当时他把我压进大牢一阵折腾的事儿没脸跟你说吧?你可以事后问问他有没有这回事,后来,我是姑娘的事儿也跟着被拔萝卜带泥地带出了,欺君死罪,你以为我怎么逃过去的?” 白术顿了顿后,眼神微动,而后直视牛银花道:“是他把我从大殿上抱出去的。” 一句话语落,坐在桌子边的白术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麻木的样子。 她不可能被牛银花看穿。 “别说了!” 牛银花飞快地打断了白术。伴随着“呯”地物体落地声响,小小的瓷杯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一片碎片飞溅到白术的脚背上,她垂下眼低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将脚缩回去,却也是配合地闭上了嘴。 “你不是也告诉别人你叫什么白术而不是牛狗娃!装什么正经!”牛银花失控地尖声道。 杯子砸在门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又一次地四分五裂。 那贴在门上的声音“咻”地一下就没了。 白术垂下眼,看着牛银花。 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从头到尾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丝的波澜。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妹子那张湿漉漉的小脸:“放心吧,你们都会好好的。” 她缩回了手,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使我离开了也一样。” “白术!”牛银花失控地将整整一壶滚烫的热茶扔过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啪”地一下被打掉。 牛银花瞪着通红的双眼,像是只愤怒的小狗,嗓音沙哑道:“别碰我。” 不碰就不碰。 牛银花听闻“妹妹”二字,似极为惊怒,平日里说话小小的丫头近乎于尖叫道:“滚!!!!!!!” “没有什么妹妹,白术,咱们今天就算是恩断义绝了。”牛银花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我没你这种自私的亲人。” “我会向他们揭穿你真面目的,”牛银花说,“你不仅不能带走少爷,那皇后你也别想做了!你就等着,等着背负着一身骂名,在宫里老死一辈子吧!” 言罢,不再去看身后牛银花的表情,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而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牛银花的住处。 白术闻言,不答话,只是在心中冷笑一声。 那小太监闻言立刻点头:“奴才省得,姑娘放心。” 白术心想放心放个屁,这事儿怕是她人都还没一脚踏进皇宫,薛公公就早知道了把。 牛银花大概是快气疯了吧。 157 轿子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突然便停了下来。 坐在轿子里的人手不着痕迹地抖了抖,却还好是没让帘子落下了露出破绽,心中不由得感慨今儿个真真是倒霉透了顶,不想遇见谁就偏偏一个不拉下地每个碰个照面。 白术勾起唇角,佯装轻松道:“哟,这才什么时候,君大人今儿早退呀?” 她倒是学足了功夫。 “嗯,”白术笑得眯起眼,“去跟君大人和君夫人提亲,问问他们关于让自己的儿子跟个前任锦衣卫私奔的事儿怎么看。” 白术话语一落,君长知反倒是没啥反应,反倒是跟在她轿子旁边那个小太监被吓得不轻,“哎哟”一下,叫了声:“姑娘,这玩笑可使不得呀。” 紧接着。 那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白术耳边响起。 “白术,这玩笑不好开。” “放手。” “话说完就放。” “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白术感觉到那扣着自己手腕的力道越来越紧,索性不再挣扎,低下头不说话。 也不看君长知。 “到我府上做什么去了?” 然后君长知会笑着告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丑得很的牛银花,那都是白术在信口胡说,胡说八道。 用脚趾头都猜得到的剧情走向。 “嗯呐。” “跟你说正事。” “嗯呐。” “抬头,看我。” 这时候,她又听见君长知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真后悔带你回央城。” “若是当初留你在黑河村,就没那么多事了。” “我们。” 君长知言罢,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术,未等后者理解过来“我们”是什么意思,他便放开了她,转身一跃上马。 眼睁睁地看着骑在大马上的年轻大理寺卿渐行渐远,他没回头,走得很坚决。 白术听见自己脑子里“啪”地有什么东西就断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跳下了轿子。 将轿夫的倒吸气音,随性小太监的哀叫声甩在身后,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那几乎要被淹没在很远的人群中的高头大马以及那端正坐在马背上的人! 想跟他再说一句话。 哪怕一句话也好。 虽然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是就是想站在他的面前,好好地跟他说句话,不再吹胡子瞪眼,不再互相嘲讽,不再感情用事,忘掉锦衣卫,忘掉都尉府,忘掉在他们身后那座偌大的皇城。 哪怕是道别也好。 当她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她听见“哒哒”的马蹄声停了下来。 一切忽然好像又回到了相遇的那一天,那一夜黑河村村民手中的火把犹如繁星点点,白术也是在人群之中,抬起头看着君长知犹如天神一般降临到自己的面前。 那是他们最开始的地方。 她请求他带她逃离那个偏远之地。 君长知虽然不情愿,却还是答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前进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白术确实做到了。 而如今一切却又变了,她站在君长知的面前,曾经有勇气说出口的“带我走”,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于是,在君长知问她“什么事”的时候,她只能要紧牙关,摇摇头,抬起手抓抓头发,指尖不小心碰到脑袋上的发簪。 君长知送那个。 白术顿了顿,将手缩了回来。 想了想,忽然便微笑起来,她站直了身体,下颚微微上调成一个骄傲的弧度,用带着笑意的嗓音缓缓道:“来跟君大人正式道个别,没别的,就是怕以后,没机会再见到了。” 指尖不动声色地在从那精致的簪子上滑过。 “后宫比你想象的总是复杂些,今后若是可以,就离她们远些,被欺负了,再来找我。”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大理寺管管,也不算越职。” “喔。” “还有事?” “没事,就跟你道个别。” “好,那就这样吧。” “嗯。” 也只能这样了。 158 打从君府回来,白术变得有些沉默。 “小玉?” 白术叫了声近日里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名儿,却没听见答应。 除了白天收到薛公公眼线的告状书这会儿来算账的天德帝孟楼又还能有谁。 用的却还是当锦衣卫时那大剌剌的行礼方式。 “得得得,这几日那些个司礼尽给朕报好消息,说得你脱胎换骨似的好,朕瞧着也就这么回事,刚见面就给我来这么一个大礼。” 天德帝颇为嘲讽的声音响起。 “听说某人白日里同君爱卿相谈甚欢。”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把捏住下巴,白术猝不及防差点儿咬着舌头,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孟楼,却发现这会儿后者也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孟楼:“你知朕问的不是这个。” 白术不置可否。 孟楼又问:“见过你那妹子了?” 白术点点头,又摇摇头:“生我的脾气了,现在闹着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劝不过她,答应了。” ……这茧子怕是就这么来的。白术面无表情地想。 “朕问你话。”孟楼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回来没照过镜子吧?眼又红又肿,分明是哭过。” “被牛银花气的,”她佯装烦恼,随口胡说道,“下午她同我发了很大脾气。” 天德帝“哦”了声,眼睛却没从白术脸上挪开过:“你同她说什么了,她发这么大脾气?” 白术说着,目光微微发冷。 “还喜欢他?” 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否认吞回肚子,白术“嗯”了声,想了想后继续道:“还喜欢的。” 肉眼可见,面前的男人目光猛地沉了沉。 白术瞬间产生了想要狼狈落荒而逃的冲动。 然而她却没这么做,她知道如果今儿不把这事情处理好了以后怕是后悔无穷。于是抬起手,将垂落下来的发挽至耳后,她又继续道:“但是也想明白了,世间安得双法全,能跟有情人忠诚眷属的更是寥寥,我不在其中,君大人也有他放不下也不能当的职责所在。” 白术的声音又轻又软。 说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倒是大实话了。 怕是还是对于即将到来的遭遇惶恐不安。 想到这,他那憋了一肚子的邪火便稍稍减弱了些,半晌,只道:“你知晓就好,今日遇见他,都说清楚了?” 白术心中紧了紧,用鼻音哼了声:“嗯。” “嗯。” “朕会待你好,”天德帝想了想,“尽量。” 而关于君长知的话题就揭过了。 白术被孟楼拉着坐下,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期间孟楼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开,就好像她们当真多亲密似的,白术也强打起精神,跟他抱怨了下最近在管教嬷嬷的看管下日子多难过,孟楼只是笑,说这些都是必要的,以后你便是皇后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八个字说得白术眼皮子狂跳。 好在此时室内光线暗,看不清楚。 “白术。” “卑职在。” 天德帝听她顺口答的“卑职”,似觉得挺有趣扫了她一眼,见后者全无反应,男人唇边微微上挑:“你手朕捂了一晚上,怎么就捂不热呢?” 白术不说话。 这时候,孟楼又将她手抓过来,想了想,居然毫无征兆地说:“带你去个有趣的地方玩玩吧。” 玩蛋?外头薛公公都快上吊了。 院子里一阵骚动。 纪云的声音响起:“谁?!” 孟楼低低声音响起:“朕,纪云,你跑来这蹲什么墙角?” “行了行了,你想把前头那些人都招呼来啊?”天德帝不耐烦地打断他,又转过身看向这会儿趴在窗子上看着他们干瞪眼的姑娘,“来不来?” 纪云:“去哪?” 孟楼瞪眼:“朕去哪还要跟你报备?” “小点儿声!”孟楼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喝止住纪云,想了想道,“同朕未来皇后找个地方说说心里话也不行?” 纪云:“哪?” 孟楼斜睨纪云,后者目光耿直。 孟楼勾起唇角,面色戏谑道:“雨花阁。” 白术慢吞吞怕出窗子:“没听过啊,什么地方?” 纪云动了动唇想说话,却被孟楼抢了先:“佛堂。” 白术:“佛堂?” 新鲜了。 第一次见人要约会跑去佛堂的。 这要不是皇帝,她都想说“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了。 “总要去的啊,她今儿心情不好,朕心疼她,带她去玩玩。”孟楼不以为然的打断他,“你急什么?” 在纪云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白术一头雾水被孟楼牵走了。 159 白术迟疑了下,她发誓就这么一下而已。 走在前面的孟楼敏锐地抓住了她瞬间的迟疑,转过身来问:“怎么?” “万岁爷说去佛堂,”白术压低了声音说,“佛堂不在这个方向。” 白术想了想,下意识地觉得好像也是。 再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孟楼:“包括你。” 好好好,您说什么都是对的,反正您这不是天底下最理直气壮的直男癌么。 白术不再反驳,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孟楼后面埋头走路,后者见他不说话了也不太满意,又问:“怎么没声儿了?” “我在琢磨。” “琢磨什么?” “我能换几坛酒。” “没说笑话。” 白术从未听过这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偏偏到了地方,天德帝还神神秘秘,扫了她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问她这会儿能不能翻墙,白术莫名其妙却还是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守在楼阁前的侍卫低声呵斥了声:“什么人?!” 在那侍卫走过来之前,孟楼急急地推了白术一把:“翻墙进去,里面等,到了别乱摸乱走,出篓子你自己担。” “嚷嚷什么,是朕。” 那侍卫一愣,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却遇见眼前的人,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要下跪行大礼,却还没等他跪下去,就听见面前那人说:“行了别跪了,一会儿朕进阁里走两圈,你们没事站远点,别扰了朕参禅。” 在这? 那倒霉侍卫想了想,脸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臊了下,正迟疑呢,又听见孟楼补充了句:“听见什么声音都别靠近。” 那侍卫万分疑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从臊变成烧得慌,他又是一个行礼利落地答“是”,站起来时,却忍不住从抱拳得手掌间去看了一眼孟楼,却发现此时后者一脸严肃,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 天德帝进了佛阁,却不急着掌烛,回头看了眼那些个侍卫果真站的远远的低着头不敢跟过来,满意地关上门,此时,除却一旁开启的窗外撒入的月光,整个佛阁内一片寂静。 月光之下,只见那黑漆漆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出现了,那双眼同天德帝相互瞪视了一会儿,后者这才微微眯起眼笑道:“让你进来别乱动你就蹲在这?” 孟楼嗤笑着将她拉出来,顺手给她扫去肩上的灰,懒洋洋道:“还真是听话可爱得紧,越发不想将你让给君长知了。” 白术无言瞪了面前的人一会儿,片刻后,仿佛是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目光微微缩聚。“啪”地一下抬起双手捂住火烧似的脸颊:“别说了!” 孟楼似乎被她这模样逗乐了,双眼微微眯起笑弯了腰。 白术只觉得这人今晚简直荒唐得很,简直莫名其妙。 她没想到更荒唐的事还在后头。 有钱,挺帅,有权。 白术听话地回头。 然后在看见自己身后沐浴在烛光之中的佛像全貌时,她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那安安分分被供奉在贡台上的佛像动了起来。 男佛那根鎏金的、巨大的玩意露出半根,伴随着女佛坐下,那东西又被掩藏在女佛臀间。 白术瞠目结舌站在那儿,整个人用“惊呆了”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终于知道纪云在听见他们要大半夜上“雨花阁”时那诡异又迟疑的反应究竟从而来。 她终于知道为为什么其他的寺庙都在皇城另一边唯独这雨花阁被单独分出。 在那尊欢喜佛还在“运动”时,白术转过头见了鬼似的瞪着孟楼。 看你妹啊!!!! 牛狗娃还未成年!!!! 你这是犯罪!!!!!! ☆、第一百五十九章 “瞧你那点儿出息,个没见识的,亏你以前还当过朕的锦衣卫。” 她整个人都“喀嚓喀嚓”了。 还当众解罗衫呢卧槽! 给你一巴掌啊,臭流氓! 天德帝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术,顿了顿,伸出手碰了碰他身边的烛台,没一会儿那“喀嚓”声便小了,那之前惊世骇俗动着的欢喜佛像也停了下来,恢复了最开始白术看见它时的造型模样。 孟楼:“春.宫图还看么?” 白术:“一起看?” 孟楼:“一起看。” 白术:“那还是算了吧。” 孟楼拢着袖子笑,想了想又伸出手戳了戳面前呆楞着的人的脸:“反正以后不是要一起用的么。” 她抬起手揉揉脸,叹气:“万岁爷,天色见晚,咱还是回去歇着吧。” 白术语落,只见孟楼脸上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他弯下腰,借着月光,稍稍凑近她的瞧了瞧,片刻后问:“没事了?” “什么?”白术下意识反问。 白术看着他,这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刚才孟楼是在问她什么,刚来得及稍稍感动一下,就听见了孟楼那后半句,于是心里那一点点感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想你可不就是在逼婚么。 这就走了? 窗外吹入一阵凉风,皇帝稍稍打了个寒颤,正欲转身离开这通风口,却在刚刚迈开步子的那一刻,忽然又听见身后有人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叫:“万岁爷?” 孟楼吓得脚下踉跄了下。 “你怎么又回来了?”孟楼挑挑眉,顺便回答,“不当问。” “那卑职就要抗旨不遵一回了,反正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 ““马车上,您说当皇后,是因为我背后鼓励无援,牵扯不到任何势利,好操控,随时可以想放弃就放弃;”白术说,“方才在我的小院子里,万岁爷说的是,从今往后,会对我好。” “卑职应该信哪个?” “好的。”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便破天荒地被打断了。 “万岁爷说得是,方才是卑职孟浪了。” 孟楼看着白术目光闪烁,知她或许是误会了什么,动动唇想要叫住她解释一些什么,然而却没等来得及开口,那趴在窗台的人却忽然手一松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没有人。 空气之中甚至找不到一丝丝气息证明上一秒有人在这里呆过,当初春微凉的夜风吹入、顺着天德帝那微微敞开的领口吹入,他居然打了个寒颤,有些意识到,今晚还当真同某人说得那样有些凉。 …… 潜意识里,她还不愿意放弃哪怕最后一点的希望,以为自己到底还是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而现在,这最后的希望也被她自己亲手熄灭了。 她亲手将两个大约从未走近过自己的人推得更远了些。 …… 接下来的日子白术表现得很平静,安静得像个标准的待嫁新娘似的认认真真学规矩,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没有哪怕一丝困惑。 期间天德帝派着薛公公又来过几轮,旁敲侧击地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求,甚至有一次,薛公公带来一封皇帝亲笔御书的信件,上面洋洋洒洒扯了一堆东西,最后末尾了才含蓄地表示,如果白术心情不好或者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在回信里直接跟他提,他会尽量满足。 这信件看在白术眼中,到是颇有些对死刑犯人的慷慨了。 看过信后,她微微一笑,随机又让人拿过纸笔,笑眯眯地在回信上感谢,然后表达自己没事,一切都好得很,就是夜里房梁上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养了一窝老鼠,窸窸窣窣的吵得人睡不好。 这笑容在薛公公把回信递给孟楼时,自然也没落下要汇报一下的。 距离纳彩大典约有三日。 白术站在铜镜前,打量着铜镜里的人。 看着上了红唇女妆后,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她微微瞪大眼,铜镜中那身穿大红嫁袍,头戴凤冠的女子也跟着微微瞪大眼。 耳边是礼部那些派下来的宫人们大肆赞扬,夸她漂亮、凤冠合适、跨她气质得体的声音。 然而白术却听不见。 那一天,所有的锦衣卫都站在那里,当白术走进祠堂,他们便齐刷刷的转过头来,安静地冲着她微笑。 却足够让当时的她开心得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而眼下。 当她真真正正距离那个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她却止不住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 太丑陋了。 瞧你变成了什么样。 …… 可笑的是众人以为她这是喜极而泣。 …… 三日之后,纳彩大典。 央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群臣站于殿外,垂首默立,只待良辰吉时,新人隆重登场。 “儿子啊。” “?” “你还好吧?” “怎么不好?” “从今天早上起,你这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君老大人哼了声,“你说你能好?” 君长知唇角轻抿。 “没有关系。” “无论父亲想要说什么,”君长知将脑袋摆正,垂下眼,让长而浓密的睫毛遮盖住自眼中的情绪,“过了今日,都没关系了。” 君家父子安静对话,然而他们却不知,此时后宫已经翻了天。 此时此刻。 当众人默默等待盛典时,在某个小小的院落里,面对孟楼的惊天怒火,宫人们跪了一地,在他们身后,是门窗敞开的小屋,而那上一秒还安静坐在那里让人给自己描上红唇的人,此时已经不知所踪。 ☆、第一百六十章 过了一会儿,眼睛最尖的大臣首先看见那一排身着华服的锦衣卫开始往外撤。 又过了一会儿,这次是只要眼睛没瞎的,都注意到原本围在周围同样等待盛典的御前侍卫们侍卫陆陆续续消失,此时,大臣们从刚开始的犯嘀咕变成了不安,宫妃们那边由女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已经流传出了一个故事:未来的准皇后因为遭人嫉妒,这会儿出事儿了,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好了,皇帝正在她生前住过的那小院子里大发雷霆,悲痛欲绝。 以上。 结果就是大理寺卿在他老爹的叫声中越跑越远。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从冬季围猎回来,她的出逃计划就已经出具原型。 好在最后那一夜在雨花阁同孟楼的对话让她从这催眠中惊醒:宫斗个屁,她从来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当初她抢破了脑袋就为了入皇当当公务员混个铁饭碗,但是现在,她发现这碗饭不好吃了,有人要在里面下毒了,她就必须要抽身离开。 而且要走得毫不犹豫。 她总能在空气中嗅到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一路上的心跳就没消停下来过。 没有人能猜到这会儿在近在咫尺的皇城之内,为了找她,整个皇宫已经被天德帝掀翻了天。 “挨,我听说今儿个不是万岁爷纳彩宣皇后的日子么?” “哎哟,别是出事了吧?” “呸呸呸,说什么昏话呢!当心被锦衣卫听见,抓了你去还拖累我!” 只可惜那姑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位杂货摊老板闭上嘴,悻悻地面面相觑。 这条道路的尽头是君府。 就是奇怪地看着那个刚刚摸了它狗脑袋的家伙像是贼似的爬上房顶。 然后选了其中某一处的房顶,掀开瓦片,将手中沉甸甸的包袱直接扔了进去。 …… 白术从君府的后巷走出来时,已经看见有侍卫上了街道。 她又吞下一粒药丸似的东西,再稍稍将背佝下,等她从巷子里走出来时,便理直气壮地与那些寻找她的侍卫们擦肩而过。 一路上,白术庆幸自己没有遇见一个锦衣卫,顺利地就到了渡头。 她花了多一些钱,从一名老妇人手中买了最近的一艘去北方渡口少庆的船只的位置。 这四个关口最后所有的指向处,统统都指向北镇王的封地。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北方。 那片接近大商国国界的地方。 一直由亲自驻守边关的北镇王这名将军王亲自管理,如果此时此刻,北镇王已经活着从狩猎场安全地回到他的领地,那么那个地方,便是天德帝的手唯一触碰不到的地方。 而这正巧是白术要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有没有见到个年轻的姑娘?” 白术承认有那么几秒她心跳漏了半拍。 “怎么了?” 大理寺卿那颇为沙哑的声音压过了一切的混乱直直传入白术的耳朵里,她身体僵硬了下,不动声色地将原本就戴在脑袋上的兜帽拉了拉,低下头掩饰住了脸上的苍白不让周围的其他人看出她的不自然。 “万一她也这么想呢?”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君长知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无头无尾地叫了声:“纪云。” “干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特暴躁地问。 “你就这么想将她抓回来么?” 现场陷入片刻的沉默,令人惊讶的是,此时锦衣卫指挥使却意外的没有叱责他,相反的,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露出个迟的奇怪表情,反问:“君大人,知晓你在说什么么?” 君长知笑了声,可惜那笑意未达眼底:“自然是知晓的。” 看看都教会男人啥东西了! 哦,留一本教育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水浒传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 “呀,那犯人得会武功啊。” “那个穿红官炮的我认识,那可不是大理寺卿么…就去年刚上任就解决西北灾荒,弄得一批贪官下马的大官老爷,怎么大理寺还管这事儿啊?” 此时船上的人纷纷好奇发生了什么,坐在白术旁边的是个老妇人,也是那一堆橘子的主人,大概是听见了河岸边的两位大人是在找一个年轻的姑娘,一转头就看见在自己的橘子后面蹲着个形态可疑捂着脸的,当 白术话语落,满意地看见面前的老人一扫脸上的狐疑:“听说是官老爷在抓人,抓的还是个姑娘,这会儿耽搁了开船呢,不过大概就快要好了。” 白术发现她好像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么有存在感过。 似乎是闯了一个很大的祸。 她咬着手指,却发现自己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多少,一旦船慢悠悠地沿着水路出了央城城门,她整个人便觉得活了过来,安静地听着船上的人猜测那逃跑的人武功有多厉害或者是什么重要的身份,没一会儿话题就转到了大家互相介绍自己是做什么的准备去哪里,到了白术这里,白术压低了声音亦真亦假地说,她是来自西北的大河村,之前闹了饥荒父母双亡,她长途跋涉来到央城准备投靠亲戚,谁知道亲戚早就不准备再任她,她没有办法,在花光了盘缠之后用一点钱买了船上的位置,准备到北方去找点儿活做。 大家纷纷奇怪,找活儿做央城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这年轻人怎么奇怪得很偏偏跑去北方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却在提出疑问后只见那“少年”微微一笑,拉起身上的斗篷盖住脑袋,淡淡地说了句:“央城人多官多规矩也多,我在这呆着不开心,就想着到北边去,听说那里相对自由许多。” 船上的人沉默半晌,却没想到接下来搭白术的话的却是那个卖橘子的老婆婆,她笑着符合白术,称自己的儿子在北镇王府上当差,并问她愿不愿意到北镇王的领地去,虽然路途遥远,但是她说不定可以拖她儿子在北镇王府上给她弄个差事。 北镇王府? 是了,这些天也一直没有收到消息说北边出什么乱子,想来那个作为一切祸缘的北镇王还真是大难不死,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底。 对于这老婆子的邀请,白术不做回答,却问:“您儿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当差,您怎么却独自在央城啊?” 北镇王刚刚回到领地,就全面封锁了北边的消息,明明从那边到央城寻常老百姓还有正常的同姓,但是在皇宫里的他们,却对北镇王动向一无所知。 而北镇王府当差的人们,开始急急地召唤自己的父母亲朋好友往北边赶。 这两件事儿最好是巧合碰在一起。 白术眉头皱得跟紧了些,咬着手指的牙稍稍使力,直到将自己咬疼了她才“哎”地一声松开嘴,这个时候,那个卖橘子的老太婆又凑上来问她,要不要跟她到北镇王府去试试能不能找活儿做,白术稍稍犹豫了几秒,片刻后,笑着道:“好呀,反正我也没地方去,那就麻烦您了,婆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当各地的请求赈灾文书如雨雪般纷纷向着当时刚上任的天德帝砸去时,唯独北方这边,安静得很。 于是乎,比起远在天边那见都没见过的大商国皇帝,还是近在眼前的北镇王深受北方人民爱戴,百姓和睦,日子虽然疾苦但是也算安康,大家过得也是不亦乐乎。 …… 白术坐在船上从央城一路走过,路上眼瞧着从青山绿水变成黄土朝天,植被在逐渐减少的同时,就连水路也由一望无际的江河变成一条简直只能用“水沟”来形容的支流,当那艘越来越少人的船飘飘摇摇经过整整七天七日终于到达北方水路转陆路的最后一个可抵达岸口少庆时,船上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其中就有沿途一路卖橘子卖过来的李婆婆,还有个一路听她科普北镇王是个多好的人的白术。 朝玉,这么个温文儒雅的名字,相比当年刚生下来的时候他老子也就是先皇是将这个儿子定位为“文人”的,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位王爷一不小心就成了著名的“将军王”,战功赫赫,这武将一当就当了大半辈子。 当李婆婆说“王爷真是个好人只不过我儿子说他近来手臂有些不好似受贼人所伤”时,白术正面瘫着脸剥橘子,“哦”了声将剥开了的句子分一半给李婆婆自己塞了一片进嘴巴里,这个时候又听见李婆婆补充说明“伤了那么好的人那贼人真该断子绝孙”,白术终于不负众望地咬了自己的舌头。 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的时候,她合着血和眼泪将那一片甜得不行的橘子吞下去,然后傻笑着说:“哦,断断断。” 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一点也让天德帝孟楼颇为看他不上。 “婆婆,您是不是看见了方才那些工头对我嫌弃的目光,这会儿专程来刺激我的?” “没有,瞎说。” 白术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将李婆婆的那一筐没剩多少的橘子抓起来背在背上,一弯腰一抬头之间,忽然便在码头旁的柱子上看见了自己的画像。 看来她是红遍了大江南北。 白术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丑。 但是现在全国上下都以为她这么丑了。 白术嘟囔了声,强忍住了将那通缉令人道毁灭的冲动,这时候李婆婆已经在马车上坐着等了,她只好深鲜呼吸一口气将背上的箩筐往上推了推,然后迈开步伐往马车上跳,跳上车时发现上面已经做了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要到北阳去的,这会儿见白术跳上来,坐在最里面的那个大汉笑着说:“小孩力气挺大啊,背着那么大个框还能跳那么高,练过两手?” 白术闻言也是一惊:“这样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 那汉子听她这么说,似乎觉得她颇为大惊小怪:“最近边境不太平,西番有了那个西决王子,屡次犯我大商国土边境,北镇王此番怕是想在入冬前将他们打趴下让大家过个安稳的冬季,这会儿招兵买马,有何不妥?” 打西番? 不由得心中一阵扭曲。 原本想跟着李婆婆直接到北镇王府去走后门,却没想到刚往外走两部就被一把抓了回去,白术回过头,看见原来是车上那个嚷嚷着要为猛朝玉小命的那个张大汉,他嚷嚷着说:“小子,你这是去哪,来这儿的人不都是来参军的么?” 白术甚至听见有人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想要立功出人头地,真是不知量力”。 再转过头看,坐在棚子底下那军队军需人员,也是正一脸不屑地瞅着自己。 而此时在车底下站着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最先发现那车上的东西摇摇欲坠的人首先就尖叫起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本热闹的城中突然鸦雀无声。 直到站得最近的那个人听见“啪”地一声轻响,低下头定眼一看,却发现是一颗黄金金的橘子,从那大炮所投下的阴影中滚了出来,他愣愣地抬头去看,这才看见,在那阴影之下,一个瘦小得几乎要忽略不计的身影正高举双手,抬住那摇摇欲坠的大炮,她的身体微微倾斜,导致背后竹篮里的橘子滚落了几个出来。 那可是千斤大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参个毛。 “你之前不是说我个子矮、皮包骨、看着弱不清风么?”白术莫名其妙道,“就这一下我是长高了还是长胖了还是看着风吹不走了?”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叫周围的人能听清,这会儿周围刚才同情看白术被挤兑的人都欢快地笑了起来,其中那个张大汉笑的最为响亮十分解气的样子;反倒是那些嚷嚷着她“不自量力”的人终于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两个涨红了脸不支声,这时候,人群里忽然有个人说了声:“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自己力气大了些,显摆什么呢?有什么了不起?” 白术一直认为自己算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但是无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央城那群会汪汪叫着咬人的锦衣卫鹰犬中混久了,白术承认自己也被养出一身得罪不得的臭毛病。 言罢,看着那八尺大汉脸青红皂白五颜六色,白术终于爽了。 拍拍屁股站直了正想离开,却在这个时候,从围观的人群后面忽然响起了一声极为浑厚的低沉嗓音:“说得好!” 白术站在走道的这头。 而在走道的另外一头,则站着一名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 听说他少年武艺有成,年纪轻轻驰骋沙场历下战功赫赫,是大商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将军王; 听说他功高震主,激流勇退,自愿来到贫瘠北方守住这一方边域,在位十余年,无外敌来侵; 听说他身边美人无数,无论是大商国还是别国进贡,府上美女如云,早被酒池肉林掏空了身体; 央城的人们都可以他已经死了,可是他还活着。 就好像现在她落魄得成为全国通缉犯,追根究底都是他还活着的错一样。 正当她为此举棋不定新生不安时,忽然听见在h站在她跟前的人忽然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怎么,风很大?你在发抖。” 白术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发抖,虽然害怕,但是她也并没有害怕到那个程度,抿抿唇,嗓音微微收紧,利用在锦衣卫学来的易容术中的“变声”,她将自己的声音稍做变换,而后压低声音道:“王爷说笑,烈阳高照,光天化日之下,草民并未做错事,何必发抖。” “还没看出来么?”北镇王孟朝玉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白术,“她是个姑娘,当然入不得军营。” 万万没想到,直接被一眼揭穿。 唯独白术站在原地,转过头,见同行方才还抓着她非让她入伍不可的张大汉张大了嘴看着她,不远处的李婆婆也是一脸震惊,白术颇为愧疚地冲她歉意一笑,知晓这“远走他乡找活儿做”的少年角色不好再办,众目睽睽之下,她稍作犹豫而后三两步来到老婆婆面前,搀扶着她,压低了声音道:“婆婆,我先送您到您儿子那再走。” 白术闻言,似乎没想到这李婆婆不仅没计较自己被骗还惦记着差事的事儿,破有些惊讶,正想回答她不做数也无碍,却忽然听见搅黄了一切的北镇王在她们身后问了句:“你在找差事?” 白术脚下一顿,转过身看着北镇王。 白术想了想,问:“那王爷看,奴婢行不行?” 北镇王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白术浑身发恶,然后听见不远处那只有一只手臂还风流倜傥状瞎放电的北镇王说:“爷瞧着,倒是可以。”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于是想了又想,白术还是决定,果断远离是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那是本王的宅子,本王说有,那自然就有。” 你大爷。 那笑容分明就是仗着人多要将她吃死。 白术对这人过敏。 直到年轻的师爷说了声“放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道歉,北镇王笑着拜拜手说无碍,又问了次她要不要到北镇王府去。 不过如果他知道,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地她说话? 想到这里,白术总算是成功地安慰到了自己,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易容品,停顿了下,这才规矩地俯下身子,用更加规矩的声音道:“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然多少有一些羊入虎口送上门的感觉,白术就这么稀里糊涂进入了北镇王府上。 偏偏她的性子倒是随北镇王,是个软硬不吃的,向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让看多了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自量力的女人各种演戏的凤枝有些奇怪的同时,对白术的第一印象多少挺好。 “白妹妹,你都会做什么,同姐姐说说好给你安排个去处?”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凤枝脚下一顿回过去,却看见跟在她身后的人一脸淡定。 带着她熟悉了一圈王府,将信将疑地来到后院,指着最小的一桶水跟她说:“那这水桶?” “我就会这个,”白术放下水缸,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让我绣花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不是特别重口味的恐怕都不忍心往床上放吧? 稍稍定了下神,凤枝又拎着白术在北镇王府里到处走走看看,北镇王府真的是大,白术记得自己进门的时候还是中午十二点呢,等到那凤枝说一句“下人们能自由走动的地方就这么多”时,已经接近傍晚,白术瞧得两眼发直,心想难怪孟楼老惦记着他这哥哥,光住的地方的规格和礼制,怕都快赶得上正统的太子爷了。 “美人?” 白术这算是给凤枝打了个预防针。 因为接下来吃饭的时候,她再一次地给北镇王府上上下下的丫头们展示了什么叫“乡下人的粗坯”,当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端着一小口饭在桌边坐下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某个人已经按照在锦衣卫时那干什么都火烧屁股似的速度稀里哗啦干掉了一碗,当她将碗里最后一颗饭放在筷尖塞进嘴里时,周围倒是一颗饭粒都没有落下,吃完抹抹嘴,她伸了伸脖子问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能不能添饭啊?” 那小姑娘一脸惶恐地点点头。 等白术打着饱嗝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感慨自己快好久没吃这么痛快的饭,一边撑得难受哼唧的时候,她也在默默地听着在她一墙之隔的地方,一群小丫头吃饱了撑着试图将某个谣言传播出去:王爷从街上捡回了个男扮女装的假姑娘,王爷被骗了,王爷好可怜。 他可怜个屁。 白术蛋疼地笑了一声,摸摸肚皮。 “谁?!” 她微微提高了声音。 这时候,她听见在房间的角落里响起了一声轻笑。 紧接着,一抹修长的身影从角落中走出来,来人步子缓慢懒洋洋地,仿佛没看见白术手中那随时可能要了他命的暗器,一边走一边调侃:“睡觉也不摘下易容,那东西长期放脸上可不好,听说小姑娘家的最在意自己的皮肤,不怕以后脸上长疙瘩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白术算是明白过来什么叫“惊得从床上掉下来”。 她就不该来。 以及,力妃你大爷。 “还装。” 当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将脸上的那层易容面具完全揭下,摸了摸脸,发现脸上确实出了一些细汗,若不是这会儿拿下来,汗和易容草药混合在一起,难保不会真的产生什么副作用,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十六不注意把易容道具用在有伤口尚未好的地方,当天下了任务回来人就起了高烧,那伤口附近火燎似的一大串泡泡不说,根据十六说,还特痒。 “别动歪心思,姑娘,本王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王府养的那七八名夜值的影卫也正将这小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你可以尝试再次放倒本王,但是请在那之前确保自己有以一敌八的能力,如果没有的话,本王会在明儿天亮之前把你五花大绑,系上红绸带,敲锣打鼓地给本王那远在央城的且气急败坏的皇帝把他那逃婚的老婆给他送回去,”孟朝玉唇角边笑容变得清晰了些,“你猜他会不会同本王客气地讲一声:谢谢?” 白术只知道自己快要窒息了。 “可是本王记仇。” 白术彻底没表情了,掀起眼皮子扫了一眼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半脑袋的男人,脸上的情绪再明白不过:喔,所以呢? “废了本王的右手,你得还一只右手。” 见她毫不犹豫就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孟朝玉无奈至极反笑,手中扇子力道不收“啪”地又一下敲在白术的脑门儿上:“本王让你来替王府办事。” “劈柴烧水不算,”北镇王扫了她一眼,一顿后又道,“本王的意思是,到军营来。” 军营? 坚决不干。 “您说话可真讲究。” 后者不闪不避,只是任由她捂着,眉眼间却是笑着用极为含糊的声音问:“来不来?” 白术摇头:“奴婢以为这件事在白日时已经有了结论。” “真是个好品德,王爷继续保持。”白术插嘴。 “王府不养闲人。” “我能挑水。” “将你缉拿归案,我那皇弟给的赏金够本王请十个挑夫挑一辈子的水用一桶泼掉一桶。” “怎么也是要了我孟朝玉一条手臂的人,傻了吧唧吃了被人下毒的糕点死在床上算怎么回事?” 白术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 因为现在就连她自己都突然觉得北镇王好像说得好有道理。 她要被说服了。 “要解决内忧,先平定外患。” “哈?” “他?”白术微微一愣。 “我不记仇,”白术那双刚刚稍亮的瞳眸又恢复了之前无精打采的模样,她没出息地挠挠头,“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号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害得她在君长知面前无数次哭成傻x颜面扫地。 而且,当时她未成年少女的一颗玻璃心都被君长知迎面挥下来的鞭子揍得支离破碎。 这些仇恨白术都记到了西决头上,而在北镇王的描述中她又得知,原来是西番国不甘寂寞派遣了细作来了北镇王的军队里,天天跟西决皇子里应外合钻空子找茬,整个北方都被他们扰得鸡飞狗跳,浪费粮草浪费军火,所以北镇王想要除掉那名细作,然而他又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这才想到要用暂时对于大家来说是生面孔的白术来除掉他。 北镇王一甩袖子:“暗卫说的:王爷,那姑娘真能吃。” “天色不早,睡吧,明日军机大营等你,一过午时见不到人,通知我皇弟他那落跑媳妇下落的鸽子可就展翅飞翔了。” 想当个淑女的计划瞬间破灭。 她刚才怎么就没把鞋子砸他脸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白术一不小心中了三个。 跟人问了路一路来到孟朝歌说过的军营,然后就被看守大营的人理所当然直接拦在了外头。 “不行,军营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不行,王爷日理万机,为何要为这种事叨扰?姑娘请回,酉时一过,王爷自会回府,姑娘若有心且等那时候再伺候也来得及。” 这回说话的语气里直接带上了鄙夷的口吻,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把白术当百里送来的了。 “姑娘请回。” 白术就这么站在门口活生生干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她两腿发麻几次欲硬闯又强忍下来,终于在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个骑着大白马晃晃悠悠过来的身影,微微眯起眼一看发现那马背上坐着的原来是昨儿见过的师爷,来到他们跟前,下了马问道:“这是怎么了?” 守门的那士兵早就在白术的默默注视中浑身发毛,这会儿见了师爷仿佛是见了什么救命恩人似的,一拱手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师爷闻言转过头用稍微困惑的眼光将白术打量了一遍,白术这边还奇怪昨天不是见过了这有什么好看的,抬起手想要擦额头上汗,触碰到皮肤这才意识到:她昨儿可是戴了易容面具的。 “是你啊。”不等白术说完,那师爷懒洋洋打断她道,“约好了就进来吧,师爷我也不想两头跑给你来回通报,天气热呢,太阳那么毒。” 里面传来“咔嚓”一声茶杯搁置的轻响,紧接着是孟朝玉愉快的低笑声,当即证明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俩合伙在坑人,太阳底下暴晒三个多小时的白术挑了挑眉,一把掀开了帘子:“笑够了没?” 语气全然没有了昨日的恭敬顺从,就像是刚从虎穴里抱出来的虎崽子,这会儿熟悉了环境后迫不及待地“嗷嗷”张牙舞爪起来。 孟朝玉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并不做意外,只是束手稍稍压低了声音而后淡淡叮嘱:“那人在虎啸营做副统,一会儿你去报道便能见他。” “怎地给他升那么高的位置?”白术微微一惊。 “自己人都杀?!” 说到君长知,白术就没法反驳了。 “说人话。” “在军营中你凡事多加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休要暴露自己的特长。”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便被“啪啪”拍了两下,白术抬起头对视上北镇王爷那张风靡万千少女的笑脸,对方乐呵呵地说:“那是你的事,军营里活动多着,你大可在别的方面说服他们接受你。” 去报道的时候,白术这才知道那孟朝玉安排他们午时之前见面也并非不无根据,原来这时候是昨日招纳的新兵入营登记的时间,抱着孟朝玉塞给她的铠甲找到虎啸营的牌牌,老老实实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白术想要抬头看看在前面做登记的百夫长和谋害目标副统大爷长什么样,但是一抬头屋里头乌压压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最终只能作罢。 个子矮也是错。 白术抱着衣服站在队伍最后发呆,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突然被人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下意识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牛高马大的大汉正瞪着自己。 白术预感昨儿个在市集的那一幕即将再次上演。 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那大汉先开口粗声道:“小丫头跑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白术这才反应过来,原本还挺热闹的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安静下来,而此时此刻盯着她看的也不止那大汉一个人,而是整个屋子的人。 白术心想以后要日子好过这会儿就不能在这里落下面子,清了清嗓音道:“姑娘怎么了?” 谁知道屋子里哗啦就炸开了锅。 有的说“哎哟你个姑娘往男人堆里扎你还有理了你”。 有的说“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谁也没规定打仗非得男的”。 又有的说“那你见过女的拿枪打仗么”。 还有的则在极力反驳“怎么不可以了昨儿个王爷不还在市集邀请一名力大无穷的外乡姑娘到军营?这事儿你没听说么”。 无论这话是谁说的,白术在心里谢谢了他祖宗,顺便还谢了孟朝玉,昨天他不当众揭穿她性别,眼下也没那么多破事。 白术心中一动,正摇摇头想要否认,此时却突然感觉到从那乌压压的人群之后似乎有一道颇为阴沉的光扫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一愣下意识掀了掀眼皮子,最终目光定格在房间深处某张桌案后面。 那儿坐着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整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中和他背后的靠背椅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小山。 “你过来。” 一看就是少言寡语,不擅与人沟通之人。 “身为女儿身,为何入军营?” 为取你项上人头。 白术顿了顿,脸上露出个笑容:“家父年迈,幼弟年幼手不能提,唯有效仿古人替父从军,虽身无特长,却有一颗报效大商、守我国家永安之心。” 似乎是被她这么一连串无比娴熟又倍显真诚的誓言惊到,坐在桌子后的人沉默良久,而后只见他点点头,低头问了白术的名字,在后者响亮地爆出“牛狗娃”这名儿后,他提笔在相应的名字后打了个勾,而后在众人震惊目光中缓缓道:“下一位。” 白术站在原地呆愣三秒。 直到那人挑起眉,低声让她“别挡道”,她这才抱紧了怀中的铠甲,一个鞠躬,然后慌慌张张地逃出了登记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在一盏茶时间后,将军所在军机大营帘子被人一把掀开,不待坐在茶案后细细品茶的人抬起头,那闯入的身影已经一溜烟地窜到他面前,“啪”地被怀中铠甲往桌案上一扔,理直气壮道:“那人光用鼻子闻闻我就知道我打不过,要来只能来阴的,这得加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没人让你从正面上,能这么硬来也无妨该办的事早就办完了,还等你么?”大帐中正喝茶看兵书的人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扫了面前那气焰嚣张的人一眼,“现在本王也开始担心你这脑子还能不能办好事,莫要说加钱,本王给你开的月俸是不是偏高这件事都还需琢磨琢磨。” 态度相当不友好。 结论出来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白术盯着看了一会儿,半晌又用诡异的目光看了眼师爷后面的帐篷,生怕一个不小心里面再走出个打赤膊、同样满身大汗的壮汉出来。 那场面也是有点尴尬。 在她犹豫之间,只见梁师爷已经迎面走来,白术退也不是前进也不是,等到那师爷避无可避地来到她面前,笑眯眯的模样瞧着她,她被瞧得心中发毛,怎么看都觉得那目光是要杀人灭口,于是狠狠咽了口唾液,没等她找到话题开口,没想到倒是来人悠哉道:“怎地那么紧张,一副做坏事儿被抓包的模样。” “没事,小姑娘家对这种事好奇也是正常。”梁师爷仿佛已经看透一切,伸出手拍拍她的肩,“我不会跟王爷告状。” “我听王爷说,你在皇城的时候还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梁师爷说,“那锦衣卫里,也都是风华正茂的官家子弟,各个相貌端正,才华武艺样样精通,恕在下冒昧唐突,只是你这小丫头泡在那样的男人堆里,怎还会对这种事好奇?” 我那群兄弟们是很优秀,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已经优秀到需要内部消化的地步。 白术嘿嘿笑了笑,无比尴尬。 白术:“?” 师爷热情介绍:“那才是偷看将士们沐浴的黄金时间,运气好的话,王爷说不定也会在那与民同乐。” 梁师爷露出个真诚又惊讶的表情:“难道不是?” 梁师爷一愣,随即露出个恍然的表情:“你被诓了。” “嗯,”白术万分无语地耸耸肩,“我也发现了。” “领午膳的地方在反方向,”梁师爷说着,见白术点点头匆忙一弯腰鞠躬道谢转身就想跑,伸出手连忙一把捉住那有些单薄的肩膀上,见那人收了脚步转回头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他无奈笑笑,“都什么时辰了,你现在去也只能落到帮人刷锅的份儿,哪里还会有剩?” “我大清早就来了,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白术瞪大了眼,“支撑不到晚膳我就饿死了,你们王爷昨晚趴在我床头说的多诚恳动听,结果今早一来就把我拦在外头,现在连饭都不给一口?” “便这么欺负人?”白术气得脑袋疼,“我哪里比他们差了?” 矮。 瘦。 然而这话当然不能跟面前已经气炸的人说,梁师爷只好含蓄地顺从她的意思,随声附和营中将士有眼不识泰山有机会一定好好教育他们,一边将气呼呼的人带着往某个空地阴凉处安置好,自己转身到伙房拿了份给他们这些上等士兵王爷还有军师留下的食物给她带了去,看着那低声道鞋接过食物就扑在食物上一顿风卷残云的小脑袋,梁师爷摸了摸鼻尖,开始认真考虑王爷这么草率做出让一个姑娘进入军营的事儿到底对不对。 看来已经有人表现出了消化不良。 然而这会儿只顾着埋头苦吃的白术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快速地将那份食物吃完后,抬起头用袖子擦擦嘴,将空碗塞回给还在游神的师爷,又到了声谢,抬脚就要往外走。 梁师爷赶紧叫住她:“往哪去?” “看看住的地方。”白术皱眉,“包袱都让人送过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扔出来了。” 军师听这话未免觉得心酸,然而说话的人却是一脸不在意,没等他回答便抬脚离开,匆匆往大营方向走去。 只留给梁师爷一个潇洒又落魄的背影。 …… 而事实证明,白术的猜想是没错的。 她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原本被安排到的窗外已经诡异的消失在了她左边的兄弟以及右边的兄弟之间,她的包袱不多,此时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原本属于她的塌位的地面上。 霸占她床位的两人清了清桑子,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 白术挑挑眉,三两步走过去,将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拍拍灰,看着堆满了自己床位上的东西,问:“这谁的东西?” 半晌,没人回答。 白术看着心中有火,也不再发问,索性弯腰手一伸,将放在自己床位上的东西扫地上,那不知道是谁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等枕头也沾灰,那原本睡她左手边的人终于“皑皑”了两声,瞪大一双牛眼:“你、你怎把俺的东西扔地上了?!” “不是垃圾你倒是别放别人地方。”白术跳上床,“我还要睡呢?” “你你你睡什么睡?!你个女人家家的,跑到我们大男人中间来,还恬不知耻地说什么要同我们睡?!你害臊不害臊?你不害臊我还害臊么!” 啪! 那人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打断。 居然是被一巴掌打得下颚骨都脱臼了。 周围其他人见他那幅痴呆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见那站在塌子上的人一脸阴沉生怕自己也挨一下瞬间又不敢笑,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纷纷盯着白术的手,仿佛难以置信那一巴掌是她这么个看上去能被马蹄子一下子撅死的身板儿揍出来的。 片刻后,直到只见那站在塌子上的人慢吞吞地跳下了塌子,捡起自己的包袱,走到帐子边将帐子里唯一的两张桌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又将它们拼好,顺手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放上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见紧张,不急不慢将所有东西整理好,她这才将自己的包袱放上去,然后指着这拼好的临时塌子说:“为了你们不被各自的媳妇打断腿,不回去跪搓衣板儿,我睡这,成吧?” 白术:“觉得我霸占公共场所的赶紧说。” …… 鸦雀无声的帐外。 梁师爷稍稍弯腰,瞥了一眼身边人的脸色,试探性的唤了声:“王爷?”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术就用这么霸气的一巴掌瞬间收服了她这个军帐里不算她在内的二十一个人,成功让他们闭上狗嘴,不再唧唧歪歪。 在大帐内陷入死寂,众人不约而同转身老老实实整理自己的铺位后,白术也很有同胞爱的替那个被她揍掉了下颚骨的人把下巴装了回去,一边还不忘记笑眯眯地说:“瞧您瞪着我那小眼神儿震惊的,我有这么好看?” 那人吃瘪又发作不得、一张黄脸涨得黄里泛红西红柿炒蛋似的模样让白术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新兵一共三百人,此时有十五分之一的人知道他们中间出了个女魔头。 ——说实话,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是不得不说这也是白术喜欢的处事方式:想想如果她真的留在央城老老实实地嫁给了天德帝,那么老大一个后宫,显然不是她一巴掌糊哪位“姐姐”脸上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哪天她要是气极了真出手揍了哪个后妃一拳,整个皇城非翻了天不可。 “我还以为这柜子没人用呢。”那人睁眼说瞎话道。 当她不急不慢地从包袱里把衣服拿出来,最后才将用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裹好的东西拿出来时,那彩色的东西在一堆灰扑扑的衣服里显得特别显眼,有个整理完铺位闲下来的人见了,像是见了什么稀奇的东西似的瞪大眼:“咦,这大阿福真好看啊。” 白术握着那大阿福的手稍稍收紧,胖娃娃脖子上挂着的小巧铃铛发出好听的“叮叮”声,指尖不着痕迹在那大阿福已经有些干裂的眉眼处扫过,片刻后,她转过头去冲着那好奇想要想来看的人笑了笑:“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就是街边那套圈儿的小游戏得来的。” “那些小游戏可不都是哄人银子的么?” “再玩小伎俩,也斗不过有真本事的人啊。”说到这,白术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笑容不变道,“套来这东西的,还是个书生。” 军营里的糙汉子们闻言,均是一愣,心想哪来的书生那么厉害比他们这些个入了军营的还强?想了想又咀嚼出一些不对味儿,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八卦暧昧。 “情郎送的吧?”他们嘻嘻哈哈地问。 白术脸面上也没出现不妥,甚至连害羞都没有,摇摇头淡笑:“路人,路过,顺手塞给我罢了。” “叫我狗娃就可以。” 整个军帐里一扫她来之前那些个晦气的气氛,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天生不害臊还是真的就没觉得之前那些个事儿叫事,这会儿还真心实意的跟白术有说有笑起来。 想到往后的日子还长,白术也不跟他们计较,有人问话她便搭话了,说说笑笑之间,不知不觉就结束了让她们新兵整理内务的时间,外头高地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白术冲忙调整了下自己身上走路还会晃悠的盔甲,扣上帽子冲冲忙忙跑了出去。 等到了操练场,白术这才想起来一个严重的事实问题:刚才她用一巴掌以德服人收服了整个新兵营十五分之一的人,而现在,对她抱有不友善态度的还有剩下的十五分之十四。 包括那该死的百户长。 说到盾兵的时候,谁都知道那是开战前冲最前面的脏累要命活儿,那百户长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强调了这是体格稍强壮但个子矮且脑袋榆木之人的最终归属,说着说着就看向了白术,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力气小又矮的,连盾兵营都混不上,只能在哨防塔混口饭吃,若是还眼瞎,那就真没办法了。” 白术听见身后十五分之十四的人哄堂大笑。 她抬起手挠了挠脸,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个百户长已经死了一万遍。 她笑了笑:“我以后要去骑兵营的。” 她话语响起,身后笑声戛然而止,几秒后,又“轰”一声炸开,比刚才更响。 仿佛她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白术撇撇嘴,心中暗道:有眼不识泰山。 哪怕那百夫长污蔑他老家的人在大商边关地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也是眉毛都不带抖一下,心理素质过硬。 白术下定决心下一次真的有机会上战场,她会好好盯着这个傻逼百户长,不是为了救她的命,而是为了能够顺其自然地抓这西番人个动手的现行,顺利成章演个戏,干掉他。 白术正琢磨着这事儿的可行性,那边不知道自己脑袋已经只连着脖子上的一层皮似的完全不稳的百户长结束了讲话。 开始操练。 先是嫌弃她的仪容仪表,问了三遍她套着个水桶是准备干嘛来了,白术没吭声,盔甲太大又不是她的错,她准备来干嘛和她穿盔甲好不好看半两银子的关系不成? 嫌弃完衣服又嫌弃她站军姿腿夹得不够紧,妈的,皇帝都没嫌弃过她站姿有问题,不高兴她还能躺着呢! 劈头盖脸训完白术后,那百户长终于暴露了自己的心声:“女人家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嫁人生娃,跑到男人堆里来拖什么后腿?我们见过的血和沙场,你们这些个见识短的娘们梦里都不敢想!” 百户长语落,身后一堆叫好声,唯有白术所在队伍包含她在内二十二人鸦雀无声,那见识过白术一巴掌能把人嘴打歪真功夫的人是个个屁都不敢放,同情地看着不远处那些一脸兴奋叫好的人。 白术也沉默。 只是想你们见识过的血和沙场我是没见过,不过直男癌这种生物,今天算是一饱眼福,看了个够。 此时见她闷声不吭,那百户长似终于爽快,大手一挥让白术带头,拉着整个队伍进行长跑训练,白术这才抬起头撇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极淡的蔑视让那百户长微微一愣,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本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与他擦肩而过,跑了出去。 就像锦衣卫三十余人,每人擅长武器各不相同,所拜师傅也各不相同,扬长避短,这比统一佩戴一种武器,一锅踹的军队确实科学不少,北镇王年轻时候就在沙场怕摸滚打,多少还是有些用的。 白术一边跑一边想这些有的没的,三圈下来虽有流汗胸闷,却也还并无大碍,直到她再往前跑两步,一不留神踢到个趴在地上的家伙差点绊倒,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追上了越拖越长的队伍末端。 在百户长的咆哮中,整个队伍七零八落。 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早就不是队伍刚出发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并且这会儿,那人也正用微微震惊的目光看着他。 白术嗤之以鼻,摆正脑袋,却也跟着放慢了脚下的速度,这时候她却突然听见不远处,副统领大人大喝一声:“谁允许你们偷懒?给我跑起来!” 话语之间,白术只感觉一道极为冰冷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加快了步伐,跑过那副统领身边时,令人意外的是,他居然从高木台上跳下来,跟着她并肩前行。 “体能不错。” “方才被那样羞辱,怎么不反驳?” 见白术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那副统领也不再追问,加快了步伐跑到前面去,白术正奇怪他要干嘛,就在这个时候,她远远地看着一堆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地位的官兵有说有笑的走来,脑袋上分别扎着蓝色的绸带和红色的绸带,见副统领靠近,众人均是很开心的跟他招手,然后由走在最前面的那人把手中的蓝色绸带交给他。 白术倒退跑两步,人群里准确认出她隔壁隔壁再隔壁床的那位兄弟,见白术靠近,这哥们儿一脸受宠若惊,而后听见白术问:“那些人干嘛呢?” 现代冰球的马上改良版。 你们古代人真会玩。 “狗娃你这一脸心思活络的模样是做甚?实话告诉你咱们这样的新兵没机会加入那种高等游戏的,骑了半辈子耕田老牛你就以为自己会骑马了不成?我听人说马跑起来可疯,能把你脖子踩断。” 白术微微眯起眼。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再次席卷而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马匹在场地上奔走卷起黄沙漫天,若不是视力好且观察力敏锐的人,怕只能根据马背上的人头上的绸带颜色判断各队进展,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白术却还是能一眼看见那位副统领。马背上的他身形高大挺拔,一手控骑一手握一根球杆在他手中犹如长枪,此时此刻他侧挂在马背上,一路佛挡杀佛,以极为灵巧的动作连续避开三人,在他对方的人也是不傻,见单人无法拦住他,立刻掉转马头三人形成一道结实的人墙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右手边! 正当所有人心中叹息这球大约是要可惜了,却见马背上的人身形一顿,随即手臂一挑,只见那小小的竹编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稳稳落在他的左手边,同时,那原本被他握在右手的球杆打横一送来到其左手在手掌心转了一圈,左手灵活度不输右手,狠狠一个击打,直接将还有一段距离的竹编球以又快又准的直线抽入门框,包括对方守门员在内,还有拦在他右手边的一共四人均是一愣,锣鼓声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中,比分变为一比零,蓝色方的人们一拥而上,将那刚进漂亮一球的功臣围绕住。 这边的一堆新兵看上去也是崇拜外加羡慕得不行。 “那家伙阴沉沉的,意外看上去人缘不错。” 白术眨眨眼:“喔。” 如果不是小胖说得一脸认真,白术几乎以为他在嘲讽那个人。 大约以为这家伙是在炫耀,百户长看上去气得不轻。 重新归纳好了牌子,众人皆是头一遭新鲜的很,像是科举放榜时候的读书人似的热热闹闹凑上去看加大声讨论,小胖哀嚎自己反而后退五六名,白术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同情,此时,百户长又吆喝着他们到射箭的靶前站好,众人稀稀拉拉走到靶子前,三人一组一个靶,射箭位置距离靶子十丈远,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成绩最差一组大家一起没有饭吃。 这时候大家刚跑完步,手软脚软两眼发直,那百户长教的也含糊的很并不认真,等他演示完拉弓射箭,那箭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插在三十多米开外的靶子上,虽然不是正中靶心,然而也差不了多少,准头还是有的,众人看傻了眼,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是不明觉厉的啪啪啪鼓掌。 白术的两位队友就属于看傻了眼瞎鼓掌的那一部分。 等到弓箭发到小胖手上,他已经傻了眼,努力回忆着方才百户长射箭的模样,站稳了搭上箭拉开弓,然后在百户长一声命下万众瞩目中,那弓箭落在了约四尺左右的距离。 小胖无声地放下了弓箭,同组另外二人也仿佛看见晚膳在无声地渐行渐远。 随后他们又发现事态有转机,因为这会儿,不论准头,能稳稳插在靶子上的箭一共只有三枚,其他均是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百户长大肆嘲笑,今年盾兵组将广纳人才,真正贱得不行。 那三个射中了靶的人脸上均由得意之色,其中有一个方才跑步的时候看上去就还剩下一口气的,又瘦又高,面色苍白,这会儿大家夸他,他笑笑说,自己祖上三代均为猎户。 这回答给了白术很好的启发,等第二个轮到白术射箭,她搭箭拉弓动作如行云流水,用的三指射法,指尖微微调整,箭尾三根羽毛中颜色不同的那根垂直于箭尾弦槽,腰杆挺直绷紧,整个人纹丝不动稳稳站住,箭与地平行,人与地垂直,帅得小胖和大嘴均是合不拢嘴! 待百户长一声吆喝,只见那捏着箭的手指轻轻一勾,轻易将那把简陋的弓拉至满月状发出“嘎吱”一声不堪负重的呻.吟,紧接着那箭离弦射出,带着“嗖”地破风之音速度极快飞出,待别人的箭七零八落地落在地上时,白术的箭已经“啪”地一下狠狠射入靶子,箭尖直接穿透了靶面,那靶子摇晃了几下,稍稍移位,并没有倒下。 又看见自己的晚膳向着自己无声走回来的小胖大嘴发出一阵庆贺之声。 这时候之前嘲笑过白术的那些大老爷们均是鸦雀无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那百户长面色一变,几步上前,狠狠夺下白术手中的弓:“你是什么人?!” 白术神情淡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早先说过,家父年事已高,家母肩不能扛,幼弟年幼尚不经事,家中全靠小的维持生计,闲下来时便到林子里狩猎,猎过虎,射过鹿,也追过豹,自然跳得高,跑得快,射得准。” 那百户长微微张嘴,看似没找到理由辩驳。 这便是离开了凤凰群,跑到了鸡窝里当老大的感觉。 白术伸长了脑袋去给大嘴教导,见他笨手笨脚怎么都摆不明白,最终不耐一把接过弓,准备亲自摆好姿势给他看,谁知道刚接过弓摆好姿势,稍稍瞄准靶子,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便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在靠近。 那高大的身形和隐约的汗味儿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变的阴影之下。 此时两人保持在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姿势。 “女性射手可以试试用胸增加弓弦弹性。” “骗你的。” 身后的人低声嗤笑。 白术囧着脸回过头,对视上一双阴影之下看上去颜色有些奇怪的瞳眸,两人对视片刻,白术垂下手,将弓箭往旁边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大嘴手里一塞,面无表情道:“文统领很闲?” “嗯,”来人缩回手,拉开了两人之间颇有暧昧距离,笑着后退束手而立,“方才还对我视若无睹,现下倒是知道我的姓了,真叫人欣喜。” 熟悉感第三次扑面而来。 若不是眼前的人长得和那人实在不怎么一样,白术几乎要将他认成另外一人:毕竟那臭流氓又不找正经的模样太他妈的像了。 西决那王八蛋又没有提过自己有弟弟来着? ☆、第一百七十章 居然让人觉得这样的身材,好像也未必是什么糟糕的事儿。 她皮肤也挺白的。 唷,这怎么啦?怎么突然就看哪哪顺眼了呢? “大概是长得英尊吧。”大嘴说,“小姑娘都喜欢长得英尊的。” “你、你懂什么!现在的姑娘就喜欢长得霸道的!长得霸道就是英尊,老好看了!”大嘴不服反驳。 白术先是感觉到身后那人推开小半步,当白术转过头去看他的脸,甚至不经意地让目光扫过对方下颚、耳根等易容最容易露馅的接缝处,这时候,对方却意外仿佛察觉她的小动作,自在笑了笑:“别看了,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 白术想说这人平淡无奇的长相和身上可以爆发出的令人有压抑感的气势以及声音并不搭配。 白术正琢磨着,突然见文统领扔下一枚惊天大雷:“没猜错的话,你便是前些日子从央城出逃的锦衣卫,未来的央城女主人?” 白术心下一惊。 见她不动声色不承认也不反驳,文统领笑容不变,再接再厉:“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你的画像呢。” 这一次白术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表情,眉毛不可抑制的抖动了下,完美地表达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情绪:放你妈的屁,那画像画得像强.奸犯似的,毁容程度堪比现代证件照,你说那个像我?!!! 白术下意识抬手去摸。 文统领笑:“画像上就有,那画师可是走了心的。” 白术一直觉得那丑的要死的画像是天德帝亲自画的。 ——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这两人都要好上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白术往打马杆球的校场那边拉。 活该。 “你受伤关我屁事。” “你不想打球?” “不想,为什么想?” “你刚才明明双眼发亮看着我们这边,不是在看球,难不成是在看我?” 那张看上去成熟稳重的脸真的不合适露出这种流氓似的表情,白术沉默片刻,依旧一脸抗拒,见她如此,男人只好改变战略:“你不是想要做骑兵?赢了比赛,破格直接提升让你做骑兵。” “气百户长的,”白术撇撇嘴,“在哪不是一样干。” “我听说在央城锦衣卫都是被捧到天上去的。” “你听说的事儿真多。” “你受得了在普通军营受这屈辱?” “你那么爱打听,要不也去打听打听当上锦衣卫之前我在干嘛,”白术冷笑,“差点被人做成人肉叉烧包扔猪笼里去填河,有没有比当普通兵蛋子屈辱?” “骑兵营一营六人一帐,铺位独立,盔甲特制,器具全新,月俸比普通士兵多二两银子。” “你可以跟我睡一个帐。” 白术心动了。 她发誓不是为了宽敞的床、合身的衣服还有那区区二两银子,她这是因为若能跟这西番流氓一个帐子,她就能更快更好的完成任务,嗯,是为了完成任务。 …… 三分钟后。 坐在高大强壮的马背上,回头看着正仰着脖子一脸羡慕嫉妒或者一脸等着她从马上摔下来摔断脖子幸灾乐祸的几百张脸,白术这才想起自己今早出门之前还决定一定要低调。 目光游弋,匆匆扫过站在场边的文统领,后者跟她咧嘴笑,就像他们是已经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白术微微蹙眉。 而这时候不容她多思考,不远处负责判分的裁判已经吹响了口中的竹哨,耳边响起了马蹄声,白术微微一怔,这才抬手匆忙将刚从文统领脑门上摘下来的蓝色绸带胡乱绑在自己高高竖起的发辫上,双腿一夹马肚子,低喝一声,那马高鸣一声蹶蹄,周围围观之人发出一声紧张的叹息,然而他们却没有看见马背上的人顺势掉下,因为下一刻,马蹄重重落地扬起千尘,黄沙滚滚之间,马背上的人已经熟练的驾着马,向着已经落入敌方手中的竹球所在方向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呵!” “她还真会骑马啊!” “呀,这速度,一会儿别是要摔断了脖子吧!” “快看快看,她居然敢从马登上站起来,球杆,球杆!啊啊啊啊,陈老大的球被她劫了!在什么鬼!!” 众人的惊叹声接连不断响起。 更是在马背上的人干净利落的截球、调转马头,带着球连过对方一整个小队杀出己方禁区时,那质疑和叹息声已经被叹息所代替! 当她单枪匹马闯入对方禁区,并绕过守门员,也不知道是否是故意的以与方才文统领完全一样的姿势凶狠地进入一球后,周围围观的人们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马背上的人勒紧缰绳,面无得意之色,驾着马缓步来到对方方才扑球摔倒的守门员身边,从马上弯下腰将他拎起来。 “没事吧?” 白术一边问,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这才重新掉转马头。 期间无意瞥了眼站在校场旁人群最前端的西番人,他看着她在笑,招招手:“骑兵营欢迎你。” 那表情就好像看见自大长大的闺女。 卧槽,啥玩意啊?白术心想,真他奶奶的恶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又是骄傲又是不舍。 白术发现这些糙汉子还真是单纯的生物,心思简单的很,是横不是竖,非黑即为白,相比起在央城说句话一共十五个字其中十二个字是暗语代号的小心翼翼,不得不说,这儿环境恶劣,人蠢了点,却让人觉得自己大概又能多活三五载。 文统领看着白术踮脚伸手将那精致的大阿福拿出来,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之中有讶异的清晰稍纵即逝,顿了顿,问:“这大阿福,可是同咱们北方不同的稀罕物。” “嗯,”白术将大阿福踹怀里,转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眼门板似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任务,“君长知不是也给了你一个么?” “什么?”文副统领顺口反问。 文统领点点头,并未继续纠结白术说的“也送了你一个”这事儿,只是问:“君长知我听过,可是央城当今大理寺卿?听说那厮一表人材,能文能武,可惜是个阉人,否则指不定还要爬到哪个高位。” “嗯,”白术点点头,“你懂的真多。” “都听人家说的,”文统领咧嘴笑,那笑容毫无破绽,看不出一点点令人值得怀疑的痕迹,他接过白术手中的包袱,不顾白术那些个新兵的哥们儿在旁边打口哨起哄,对她说,“走,带你去看看骑兵营住的地方。” 当时白术以为君长知要把它送给他那个漂亮的小表妹。 后来现在那个大阿福就静静地躺在白术怀里。 如果不是中途又折回去拿这东西,以那皇帝的反应能力,白术甚至不会在码头看见君长知和纪云,因为等他们来的时候,白术原本能赶上的上一般船怕是已经顺水而下到央城外的镇上了。 说起来,距离她离开,这是多久过去了? 不知道央城怎么样了。 因为她跑走,锦衣卫的日子怕是又变得更加难过了吧? 纪云怕是天天猫在房里扎她小人了要。 牛银花怎么样了?断绝了关系,天德帝就不该有理由为难她了,再说,就算天德帝想,牛银花的前面也还挡着个君长知呢,那家伙面冷心冷,却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 君长知。 白术指尖从那裂痕上扫过,未免有些心疼。 …… 夜。 将军帐中。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烛光摇曳,看不清坐在桌案那一边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垂着眼手捏一小小酒杯,似乎是在认真端详放在桌案上的边隅防线分布图,又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桌案另一边,一个瘦小的身影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双目发直,显然是在游神,那样子看上去如果男人不说话。她能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站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直到男人“啪”地将手中白瓷酒杯轻轻往桌案上一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人,用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问:“这么快就破格入骑兵营了?” “那是。”语气里倒是挺不出多少得意成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你骑兵营里那些人,大多不如我。” 北镇王闻言,微微眯起眼笑:“可以啊。” “那是。” “真不愧是锦衣卫。” “这理由真是理直气壮得令人服气。”北镇王皮笑肉不笑,“你就不怕流言蜚语传了出去,说我北边大军出现个样样拔尖的小丫头,这话若是传到了央城,那里头个顶个儿的人精,随便哪个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跑到我这来了。” 孟朝玉这次是真的笑了:“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多聪明?” “再聪明还不是让你算计去一条手臂么?” “锦衣卫为抓你折了一人。”白术面无表情。” “他不该一个人来抓我。”孟朝玉笑容不变,“我也就准备丢一条手臂,再多的,可给不起了。” 白术不说话了。 否则按照那时候围猎的气氛,无论如何他是死定了的。 这老狐狸。 “瞧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都尉府上下都恨死你了,”白术咬着后槽牙道,“倘若哪天你死了,我们头一个放鞭炮。” “你就这么跟上级说话?还喝茶,我赐茶你了么?” 白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拌嘴皮子,正想说没事儿就回去睡觉了,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听见孟朝玉问:“你说我聪明,够聪明到能坐上那把龙椅吗?” “!” 白术的心跳加速,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开口说话的声音却麻木至极,尊称也不用了只是干巴巴道:“孟朝玉,你果然要反。” 孟朝玉唇变笑容扩大,他摇摇头,正欲答话,忽然在他们身后的帐外却响起了一阵极为紧促的锣鼓声,帐中两人均是一愣,那凝固的气氛一扫而光,孟朝玉蹭地站起来,面色极沉。 这时候从外面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统领级别的人物,一扫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模样,他脸上焦急得几乎要起燎泡似的大吼:“王爷不好了!粮仓失火!火势太大,怕是要烧整整一个仓的东西!” 孟朝玉一把拎住他的领子,目光闪烁:“这种天气粮仓好端端怎么会失火?” 那副统领的话还未说完。 外头又是一阵大乱,比起之前人们喊着“走水了”奔跑的声音,这一次里面夹杂着哭爹喊娘的惨叫,白术赶紧出去看了一眼,十几秒后退回来,看了眼孟朝玉:“马厩也烧了,马都跑出来了,你这几个马厩?” “三个。” 孟朝玉往外走了两步,见外面一片混乱,人们奔走呼喊去追受惊跑走的马,也有躲避不急被踩踏的或被烧的,遭殃的大多是没经验的新兵。 西番人聪明,知道挑时机下手,这会儿闹出点乱子来,带上没训练过的新兵一块儿,整个军营怕是天灾*,乱上加乱。 “二十八,你且记好了,倘若有一日我真的要反,那也是被我那不成器的弟弟给逼的。” “我不同他争,无奈他不让我活。” 白术眨眨眼后言简意赅答道:“我没兴趣知道这些,先处理眼下的事吧,王爷。” “嗯。”北镇王答,忽然莞尔一笑似不正经道,“若你此次立功,将来城破,许你保三人留他狗命。”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条命可是给多了。”白术拧开脑袋,看上去颇为冷漠道,“我就这么一条命,还能死三回不成。” 孟朝玉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 “牛、牛哥!” 白术正欲转头再去打水,谁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坐骑突然又不停指挥,像是极为焦躁一般围绕着原地转起了圈,白术正万分困惑,就在这时,她又听见马厩之中夹杂在烈火燃烧声中又想起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马厩里还有战马?! 谁都知道对于一个军队来说,若是损失战马那是与损失粮仓同等让人头疼的大事,白术试探性地打了声口哨,没等几秒果然听见马厩中传来还被困在火里的马发出的一阵疯狂的嘶鸣,她心中焦急,索性扔开桶,弯腰一把揪住正匆忙从她身边跑过的新兵大吼,顺手一大嘴巴子抽上去:“跑什么?!救火!里面还有马!!” 浓烟滚滚之中,他们当然看不见这个时候正手抓木柱,全靠一己之力将马厩强行捅开了一个通道并支撑着不让它坍塌让里面被困的战马接二连三跑出的白术。 这会儿她咬着牙,只感觉到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那火舌因为受了她方才那一桶,虽然马厩是多出了一条救命的通道,然而也因为接触了更多的空气而燃烧更旺,每一秒白术都能感觉到火舌仿佛就在眼前,随时都能烧了她的眉毛! 浓烟之外,那些拎着水桶的新兵在快速靠近。 救出最后一匹战马,白术顺手将那不应该是她这样的体型的人能够举起的木桩往地上一扔,当冲在最前面的新兵拎着水桶摇摇晃晃地突破浓烟来到她的面前,她定眼一看发现是自己新兵帐子里的一个兄弟,那人见了她还活着也是喜出望外,立刻嚷嚷道:“牛哥!你哪来的马?!” 只剩下后面赶到的几个有一些来头的老兵,见那些新兵对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一个指挥一个听命,多少也有些傻眼,面面相觑之后,这时候又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大的新兵吼了声“不帮忙就走开别挡道”,他们愣愣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看着两个新兵吭哧吭哧地扛着一根颇粗略沉、一头已经烧得焦黑的木桩往外走,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被这些新兵蛋子抢了头遭,这就算了,还他妈顺便被教育了? 这哪跟哪啊? 刚才不还尿裤子似的一边嚎一边瞎跑么? 虽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们这时候也深知不是计较的时候,众人稍作收拾便也投入了救火的工作当中。 原本还乱作一团的军营很快恢复了秩序。 孟朝玉隐约可见那马驹似乎是伤了腿,前腿正无力地微微勾起蜷缩着。 白术:“不吃算了,想你也不能跟马抢吃的。” 白术忙活了一晚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主子了还没来得及邀功就被扣了个黑锅,唇角抽了抽心里默念“姓孟的果然都是王八蛋”,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那人又挥了挥衣袖:“喂够了就到你们早上训练的那校场去,清点一下伤亡,今儿个就不训了,昨晚都忙了一宿,好好休息吧。” 白术愣了愣,半晌“哦”了一声,等回过神来时,便见那莫名其妙上来搭话的人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王爷别走啊。 老子救了十几匹马埃。 这算不算立功啊? 无奈地看着身后那一大群“战利品”,白术顺手将手里那一堆白花花的苞谷往马驹嘴里一把塞完,然后在早就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 士兵甲:“哎呀妈呀,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就在马厩附近,那大火哇哇的,当时可把我给吓得。” 士兵乙:“我可是看见你了,哭爹喊娘的,是不是有病啊,着火了又不是狼来了,跑得比见鬼还快?” 士兵丙:“那我同意二蛋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吓坏了,看大家都跑莫名其妙一个紧张就跟着跑了,我操,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玩意儿先带头开始跑的,让我知道了非揍死他不可!” 士兵甲:“是啊是啊,其实平日里走水也就是举个盆过去灭了就完了,昨晚总觉得特别惊慌!” 见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白术也是颇为无语。 转念一想,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一步三晃地走到他们身边,无声无息地加入了他们的讨论,先是一阵感慨“是啊是啊火真大啊”,众人一阵唏嘘时,白术又凑近了小胖,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埃小胖,你说,这么大的火,烧得又是马厩和粮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啊?” 小胖屏住呼吸,瞪着白术。 白术绷住脸,拼命地点点头。 小胖转过头,用放大了三倍、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嚷嚷:“埃你们说,这么大的火,烧得又是马厩和粮仓,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啊?” 那大嗓门儿一传出去,原本周围还嗡嗡的讨论声立刻安静下来,众人转过来看着小胖,就连那些个懒得说话坐在地上休息的人也转过头看着他,就好像他说出了什么非常具有建设性的发言。 然后“嗡”地一下,找到了新的话题的人群再次爆炸热烈讨论开来。 小胖又瞪大了眼看白术,白术也瞪大眼一脸无辜看着他:“你觉得呢?” 三秒后,有听见小胖用他的大嗓门回答:“是是是,那就对了!那人肯定是用了火油!得好好查!看看是谁那么王八蛋!” 周围人的附和声漫骂声中,白术就笑眯眯地跟着点头。 等到孟朝玉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带着军营的高层来到校场时,已经朝阳升起,校场上早已被莫名其妙地引导了舆论,掀起了一阵“看看谁才是纵火凶手”的风潮。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怎么啦怎么啦,”往那高台上一站,孟朝玉看着下面乱糟糟一群颇为好笑道,“就不许天干物燥,不小心走水么?何必这样互相猜疑,有碍团结!” 白术站在下面仰着脖子看台上,面无表情地想:我呸。 这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孟朝玉语落,下面一片天真烂漫的叫好声。 人们多了些警惕,那细作再想做小动作,怕就没有昨晚之前那样轻松了。 这什么情况? 白术一把抓住他的手指:“你什么你,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哪只眼睛瞧出来我是细作?” 这没想到三言两语反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万一细作就这么想的呢!”小胖嚷嚷,.“你想开脱!” 就在这时。 白术注意到对方的眼闪烁了下,而后令人意外的居然抬脚往他们这边走,从自动让开的人群中走过来来到白术的面前站稳,低下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说:“不是她。” 白术的胸口下心跳猛跳两下。 随即,她便看见文统领笑着举起自己的手,在小胖的面前晃了晃:“同样的污痕,本人袖子上也有,照你这样的说法,我同她岂不是同伙?” 妈的咧! 把话说清楚,谁跟你同伙! 想到这里,白术又崩溃了一下:所以这样看来,那被这些人坑得没话说的自己智商下限又在哪呢? 众人哗然,看着白术的眼中多了一丝同情。 白术回过头看,果不其然发现说话那家伙是昨晚被她揍了的:早干嘛去了?! 刀子眼还没飞过去,就听见孟朝玉懒洋洋的补充:“唉,对,昨晚走水时候,这丫头在我帐子里陪我说话呢。” 众人再次哗然,看着白术的眼神除了一丝同情还多了两丝暧昧。 白术:“纯聊天,没干别的。” 众人:“喔。” 白术觉得孟朝玉不是让她来抓细作的,他让她入军营,纯属就是想要整她。 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小班长。 白术觉得自己这番表现也不辱锦衣卫的名号,毕竟小旗都有了,北镇王屁股下面那把椅子还会远吗? …… 虽然他们不能参与兽会,但是白术听说军中也会举行差不多的仪式来意思意思,赢了的都有奖励,奖励每年不同,可能是额外准假,也有可能是赏些钱财。 白术听了嗤之以鼻。 白术几乎怀疑再这么继续无聊下去,她非得发疯不可。 这一日,白术训练完毕,正牵着她的坐骑在边关边缘那片光秃秃没剩几根草的草地上一圈圈百般无聊的溜达,没一会儿,就看见北镇王背着手走过来。 白术看着他就头疼,皱皱眉,开口时语气不善:“干嘛?” “看你在这溜达得无聊,陪你聊聊天。” “王爷真闲。” “这位小旗也是不差。” “到底什么事?”白术看着那张笑的像狐狸的脸,浑身发毛,不相信没事干这北镇王会来找自己。 白术一愣。 喔。 和某个没小*也没良心的王八羔子告白。 然后惨遭无视。 人们欢声笑语中,她躲在角落里哭得撕心裂肺。 还被她师父撞了个正着。 这孟朝玉是不是故意的啊?! 北镇王的话还未说完。 突然在两人不远处又响起一阵号角声, 两人均是一愣。 白术一个头两个大:“是不是一跟你独处就会产生\\\'发生意外事故\\\'的诅咒?” “是,”北镇王一把接过白术手中的缰绳,顺手翻身上马,还不忘记顺手把白术也拽了上去,“这号角声是有敌军来袭,不早不晚偏这时候,我看你这人真的是有毒。” “沉吧?把我身后这玩意抖下去就不沉了。” “二十八!” “我叫牛狗娃。” “老子不跟你开玩笑,”北镇王阴沉着脸恨不得把坐在自己身前的人一把掐死,“一会儿打起来你这专业看门狗只管暗地里给本王护驾,本王若是死了,你脑袋上的遮阴物也烟消云散,自己看着办!”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在穿越之前,牛狗娃原名白术,不念中药那个字的“煮”,就念“妖术”的“术”。 年方二八,二十八的“二八”,研究生文凭,未婚,单身狗。 当然,白术这个等级的破烂实习生,也最多就是设计个零件,还是七八个人一小组同时做一个零件,若是设计图被采用,就意味着这设计院里有七八只菜鸟得激动的同时失眠。 拿着三千的工资住着房租一千五的房子,面临着一家子讨债鬼似的爹妈还有妹妹,被逼着把工资剩下的那一千五交出来给妹妹当生活费,没有人在意她一分钱没有吃什么就像她长着一张会光合作用养活自己的脸。 以上。 那时候白术觉得说自己是“单身狗”都侮辱了“狗”这种生物,狗好歹还有狗粮吃,她真心认为自己惨的连狗都不如。 直到她穿越。 然后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 去你妹的护主意识。 真把我们当藏獒啊?! 白术知道,那个着正装穿高跟鞋戴着细边眼镜拿着压感笔装逼的都市小白领已经死在了历史的洪河当中。 下一秒! 马匹冲入黄沙,转眼至那黑影跟前,手起刀落,只听见“噗嗤”一声闷响外加一声闷哼,马背上的人双臂一震,顺势将双刀抽回。 马在原地打了个圈儿,而在马匹身旁两侧,两名西番人已经应声倒下。 “好!” 都说北镇王乃大商历史上头一位将军王。 看来他不辱此闪亮头衔。 就在这时,白术猛地嗅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她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之前,她已低呵一声催促马匹往孟朝玉的方向飞奔而去! 白术牵扯了下唇角,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道:“不用谢。” 就是因为她知道,她若是不动手,那些人也不会让她好活。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术体力逐渐不支,奈何那些西番蛮子却像是看准了孟朝玉似的往他们这边一回回的猛攻,白术正咬着牙准备坚持,却在这时候,猛地听见一声巨响,刚刚赶到他们这边企图帮助他们的一名士兵应声倒下! 那巨响在辽阔空旷的边域响起,异常震慑人心! 在场的无论是西番人还是大商人都是狠狠一愣,唯独白术很快的反应过来,一抹脸上被飞溅上的血,早一低头看着死不瞑目倒在自己脚边的那士兵脑花都被崩了出来,下意识破口大骂:“草你爹!这群西番人哪来的火铳?!” 这是担心走露风声被抓回央城的白术。 “他们把火铳拆了批量产呢?妈的,神机营这些人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管了!是我我就要了他们的脑袋!” 这是一心为国管你被不被认出来的北镇王。 北镇王脸上露出个忧郁的表情。 白术面无表情推了他一把:“不给我你就在这石头后面蹲一辈子吧,他那型号的火铳三次开火机会,我相信那个人三颗子弹都是留给你的。” “隔那么远你也知道他手里的是什么型号?”孟朝玉不信道,“什么时候了还吹牛!” “压上老子两辈子的专业知识!”白术瞪眼,伸手一把将对方犹犹豫豫从腰间掏出的火铳抢回来,“看我的!” 孟朝玉躲在石头后头,冲着外面黄沙漫天指了指,意思是:你行你上。 然后白术就上了。 黄沙掩藏之下,远远的那西番人之间一个黑色的身影闪出,手中已经上膛的火铳瞄准之后下一秒就立刻放弃,因为正如白术猜测,他一共只有三次使用火铳的机会,而这三次都是要留给北镇王的。 刚才他已经浪费了一次。 思考之间,他放下火铳,策马向着北镇王隐藏的那块巨石跑去! 就在这时,空中响起同刚才如出一辙的巨响! 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猛地一下窜起将火铳对准放在那个黑影窜出的方向,然而此时为时已晚,白术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在边域的上空今日第三声枪响震天,而这一次,子弹在他的眉心迸溅了一朵刺目的血花!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古旧电影的慢动作。 撕拉! 众目睽睽之下,她徒手将那上书西番文的旗帜撕裂,随即将那旗帜在手中挥舞高呼:“匪首已死!汝等流寇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我家王爷宅心仁厚,兴许留你们一条小命!” 此时,陷入征愣的众士兵仿佛终于从对方首领莫名其妙的阵亡这个震撼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人群中爆出一阵欢呼,一鼓作气,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剩下的杂兵拿下,剩下的那些人杀的杀投的投,像是蚱蜢似的被一连串逮了起来! …… 那一次,他也是提着一个敌方将领头颅浴血归来,从普通的小头目升为统领。 白术是功臣。 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她的奖励不会比文统领差太多。 仿佛升官对于她来说压根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一般。 “副统领你她娘还不满意?” 这是跟在“大功臣”屁股后面为她的大胃口和不知好歹震惊的北镇王。 “你当皇后还官居一品呢。”孟朝玉讽刺,“怎不去当?” 白术呸了声:“不卖屁股。” “没怎地,我就是抱怨下。”白术想了想说,“都说人往高处走,我怎么像水似的尽往低处流?” 孟朝玉笑了:“女人可不就是水做的。” 白术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就厉害了?还不是被你一枪给毙了。” “可不是,”白术抖抖衣袖,假装没听见孟朝玉话语里那嘲讽的意思,“火器就是这么霸道的东西,管你武功盖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一子弹过去,哪怕练了少林金钟罩也不在话下。” “这样的好东西我那皇弟怕是极为后悔给了我。”孟朝玉说。 “纪云那小子呢?” “我师父差点儿,再过两年保不准。”白术笑着打趣,“你要用火铳打皇帝赶快的,再过两年就不灵了。” “我们都有毛病。”白术扔了马的缰绳,伸长了脖子看那些士兵们收拾战场,这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说了那么多你怎么都不会抓重点?事到如今你愿意给我去接待那个从央城给你送美人来的大官了吗?” “你就不怕他把你抓回去。” “我师父才不会那么无聊。”白术理所当然地将那护送人跑腿的任务算到了纪云的头上,琢磨了下,又说,“出来那么久,我真的挺想他的。” “嗯。”北镇王微微眯起眼,而后大手一挥,“允了。” “倘若纪大指挥使非要将你缉拿归案,你别拖我下水。” ☆、第一百七十六章 …… 哪怕是专程修给央城的官老爷、信使们走的官道也不外乎如此。 轿子的后面是一辆辆满载着绫罗绸缎和大箱子的物质车。 最先看到那些马车的守城兵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睛产生了幻觉,直到那马车踪迹终于到了他们的面前,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这位爷,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呀?最近风声紧,可有通文?” “用不着。” 一声清冷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现场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男子胯下那黑色骏马不耐烦的跺了跺蹄子,而后在周围人惶恐的目光下,马背上的人稍稍放松了缰绳,小腿一夹马腹,没等任何人的邀请或者批准,便架着马,率先进了城。 那之前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似的赶紧翻身上门跟了上去,连带着刚刚停下的马车队缓缓动了起来,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只留下两名看守城门的士兵留下大眼瞪小眼,良久,其中那先前说话的人抬起手摸了把额间的汗:“哎呀我滴妈啊,怎么来的是这瘟神?” “啊?”他同伴一脸茫然,“谁?” ……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八百零一次叹气时,原本骑着马在他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也下意识的跟着勒住缰绳,还没来得及抬头问怎么了,突然就听见耳朵里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划拳劝酒笑骂声,他抬起头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君来客栈”四字已在眼前。 也不知有什么好乐呵的! 深知自家主子最近喜静,二毛皱皱眉在心中埋怨了下自己办事不够周到,赶紧驱马上前试图询问主子是否需要换个地方,却在他刚开口说出个“少爷”的“少”字时,马背上的人已经翻身下马,随手将手上的马缰绳往前来迎接的店小二手里一塞,便背着手一脚迈入了门槛。 今天的少爷不挑。 见君长知已经往里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似催促的看着身后一干人等,二毛打了个寒颤赶紧回过身招呼身后那些同他一样傻愣着的同伴:“都愣着干嘛?到地方了,方才不还嚷嚷着口渴肚饿,这会儿又怎么了?埃,老三,赶紧的把银瓶姑娘扶下来,这大热天的闷在轿子里也是遭罪!” 于是众目之下,一名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稚嫩、却难以掩饰其精致容颜的小姑娘便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然后就看直了眼睛。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别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了,就连个雌性生物那都是稀罕物。 他们傻里傻气的目送那姑娘迈着大家闺秀才有的步子走进客栈,来到那气度不凡、却面容淡漠的俊美男子身边,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真真叫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羡煞了旁人。 小胖的话还未落下。 众士兵傻眼。 面面相觑。 “嘛呢?哪来的外乡人!爷说你两句还不高兴了是吧?” 小胖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嚷嚷,兵匪的气质暴露无遗。 一时间客栈里再次安静下来,众人兴致勃勃的看着屏风内和屏风外,就等着一场好戏开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没等一会儿。 二毛虽然平日就是个君府打杂的,但是从小跟在少爷身边照顾着跑腿儿当然也不会手无缚鸡,再加上家里主子身份摆在那,这些个兵喽啰他自然没放在眼里,眼下杀气腾腾来到那群人的面前,没等他们回答,伸手就先潦倒了一个! 特别是之前跟胖子拌嘴的瘦子,看来他平日里跟胖子关系似乎不错,这会儿怒红了眼,一只手摁在腰间佩刀上:“汝等何人!为何如此鲁莽,诚心不让兄弟好过怎么的?” 但是君长知自知与孟朝玉无冤无仇,自然不会为难,眼下他长途跋涉来到这地方只想吃点东西好好休整,不愿生事,见二毛出手那么狠直接把那些兵匪的怒火点燃,他微微蹙眉,正想阻止,突然听见那被卸了手腕的胖子在地上嚎哭打滚:“哎哟去你大爷的,老子的手断了!断了!我他妈还要打仗呢!你们这群人,难不成是西番派来的细作!” 君长知却未曾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将手躲过,也不理会那貌美如花的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他站起来,垂下眼,居高临下般扫了眼闹成一团的众人,最终视线停留在捧着手直言“断了断了”的小胖身上,忽然勾起唇角:“西番人?” “掌嘴。” 放下勾起的唇角,君长知淡淡道。 “是!” “孟朝玉,你像条大狗似的跟着我做什么,做人要说话算话,没有信誉的人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下流!” “埃开个玩笑嘛,别走那么快,慢些,看路。” “这是干嘛?” 白术扫视周围一圈,只见小胖赖在地上捧着手垂头丧气,自己的一干手下各个灰头土脸,大嘴一手搭在腰间佩戴武器上蠢蠢欲动,整个客栈里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让人听见。 身后原本跟着她的人跟上来,刹车不及撞到了她的后背,那高大的身躯撞得她摇晃了下,孟朝玉赶紧伸出手扣住她的肩膀以防她甩倒,伸脑袋莫名道:“怎地突然停下来?” 同时感觉到一束颇为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孟朝玉有些莫名,却并未将手挪开。 “老大,这群外地人嚣张至极,进来找咱们麻烦,一言不和便同我们大打出手,我们碍着军纪不敢贸然出手,没想到他们反而变本加厉,弄断了我的手!” 白术被吵得耳朵疼,蹙眉瞥了那外地人一眼觉得挺眼熟,但是一时又没想起他是哪位只好当作自己认错人,转过头抓住小胖的手,“咔嚓”一声利落接上,然后粗鲁扔开:“断个屁!别嚷嚷!” 虽然平日里对这群“小弟”呼来喝去凶恶至极,但是关键时刻白术还是要站在他们这边给他们讨公道的,看着小胖那红红肿肿的爪子,白术唇角抽搐,正想出声问他们到底闹什么幺蛾子,突然听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北镇王突然说了声:“放肆。” “见过君大人,信使道朝廷来的人落日时分才入关,本王方才还急忙张罗着晚宴为大人接风洗尘,没想到却反而耽误了接应,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谁? 白术眨眨眼。 “无碍。” 直到那声她熟悉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 她身体僵硬,双眼微睁,愣在原地。 大概快是一年的时间。 直到当他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发现自己的记忆揭开了刻意隐藏的伤疤之后原来还是如此鲜明,甚至是会伴着鲜血流淌的那种撕裂感,轻微疼痛。 “只是小小摩擦,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视线顺着往上,白术对视上了她家妹子,就如同她最后的记忆一般,那张已经开始张开的脸上写着震惊、愤怒和不屑。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双手拢着袖子,男人垂下眼,看着被推来自己面前、这会儿近在咫尺的简直不真实的人。 良久,那向来冷漠的目光轻描淡写一般从孟朝玉亲亲密密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扫而过,顿了顿,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刻薄轻笑,薄唇轻启:“甚好。” 言罢,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拂袖离去。 众士兵面面相觑,略微莫名。 良久,唯有小胖莫名其妙一语道破天机:“他好像有点生气,咦,他干嘛生气?”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君长知走了,他那些随从也跟着他三三两两散去,牛银花跟在君长知后面走的,走的时候目不转睛,冷艳高贵,白术也没拉下来,腰杆子挺得直,余光都没闪烁一下。 两人都是活生生的演技派,没人看出她们俩认识。 三个断句从天上转了八百个来回终于落地,店小二屁都不敢放一个,最后还是颇为不忍心的北镇王挥挥手让他先撤。 至于小胖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眼下各个面如菜色似乎对自己的前途颇为担忧,白术扫了一眼这些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手下,贴心地安慰:“安心吧,你们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奋斗到可以落在他手上亲自穿小鞋的地位,怕个鸟。” 白术说的是大实话,只不过经过她安慰后小胖那伙人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了些,北镇王只觉得后颈凉飕飕的阴风吹啊吹,实在看不下去,就像是打发店小二那样又把这些可怜的新兵打发走了,最后,桌边上只剩北镇王和白术,前者坐下来,一抬头见某人还杵在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一挑眯起眼:“愣着干嘛,坐。” 白术浑身僵硬的坐下来,双眼直视前方,没等孟朝玉开口率先说:“王爷,谨言慎行,我疯起来,自己都害怕。” 孟朝玉差点笑出声。 “他大腿粗小的还千里迢迢跑到这鸟不拉屎黄沙漫天的地方抱您这条小细胳膊?关系非同一般?我才想\\\'呵\\\',王爷,您就是眼瞎啊!” “他是男的,哪怕下面不好用了,也不至于是\\\'银牙\\\'。” “?” “与世无争。” 下面。 与世无争。 白术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却为你咬碎了一口银牙。” 白术倾斜的身子一顿,下一秒又坐了回去。 那双漆黑的瞳眸打从方才平静如一潭死水,如今终于似乎因为一些话而产生了微微的波澜,她长期沉默,安静的看着孟朝玉耐心的喝了一杯热茶,等他提起壶子准备来第二杯时,白术动了动唇,却也只是言简意赅:“确实,我同他,互为旧识。” 白术口中一口茶喷射状均匀喷洒于桌面。 白术“啪”第一下拍桌而起:“老子和君长知不是那种关系!” 方才还热闹的客栈突然陷入一片死寂。 北镇王笑着举起茶杯,吹吹上面的沫子,笑得心满意足:“知道了,代表客栈全体成员,感谢你的通知。” …… 只是在强行埋怨而已。 又或者干脆扑进公公怀里哭天抢地? 最后一个当然不可取。 君长知到了北边三天二夜,白术整整琢磨了三天二夜,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央城兽会,孟朝玉也找了给君长知接风洗尘的借口设宴乐呵乐呵,过两天君长知就该回央城了,他没主动来找过白术,所有的设想台词都变成了幻想,白术觉得有点生气,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北方不比央城,能人异士多如狗,央城节庆才舍得放两声的烟火在这儿天一黑就不要钱的开始噼里啪啦,月亮高悬,歌舞开始,周围的其他将领早就嗨上了天,牛银花作为央城送过来的“美人”坐在距离孟朝玉最近的位置:这个没节操的北镇王看着不像是想要拒绝,哪怕若他再年轻时努力一点牛银花说不定都能当他闺女。 禽兽啊。 他瘦了。 脸上的肉都快瘦没了。 腰间的绶带将那腰束起,就剩下小胖三分之一那么粗。 得出结论:他过得也不怎么快活。 白术觉得心里快活了。 转头一想,这么在意得失,无非就是她好像还是喜欢他,顿时又不快活了。 抓起小酒杯给自己斟酒,面前的烤羊肉又香又嫩,白术用小刀割着吃,一边继续发呆,正当她以为这一晚上就这么安然无恙的在偷窥中渡过了,这个时候,北镇王来了妖蛾子,玩什么行酒令,就以兽会为题作诗,一圈下来,作诗不成的人受罚。 白术一听就觉得这个提议特别奇葩,后来事实证明她的猜测真的没错,让那些学武的大老粗作诗等同于让他们作死,加上酒过三巡,某位仁兄连“易为龙袍改”这种可怕的大不敬都出来了,白术偷瞄一眼坐在对面安静喝酒微笑的当今圣上头号走狗大理寺卿,心中默默感慨:兄弟,活着不好吗? 一圈下来十八摸也被改成了诗词用来凑数,有些连十八摸都不知道的只好甘心等罚,到了白术,她摆摆手直接说不会,过了她又听了无数小黄或者造反诗后,到了在场唯一的文豪君长知,众人伸长了脖子坐等文豪拉高平均水平,谁知道他手中酒杯一放,从此沉默到鼓声停止,微微一笑:“想不出。” 白术心想这个人真的讨人厌。 一点都不会逢场作戏的。 众人嘻嘻哈哈一窝蜂上去抽北镇王手里的筷子。 白术挤在后面,等到自己的时候众人已经拿得差不多了,她随便拿了一根,从北镇王手里拿出来时候看他一脸狡黠她就觉得不对,结果一看手中果然是半根筷子。 瞪了北镇王一眼,捏着那小短棍儿她伸长了脖子去找另外一个倒霉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君长知沉默的站在那,手中是另外一根小短棍。 白术:“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白术失神之间。 突然感觉到眼前光线一暗,像是什么人走到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哪位,手中捏着的小短棍已经被人一把抽走,脑袋顶上响起一声低沉又淡漠的“看仔细了”,然后下一刻,那站在她跟前的人便弯下腰来,带着酒香的气息扑鼻而来,略微冰冷的唇贴上了白术的。 先是惩罚似的在白术唇上咬了一口,然后那火热的舌尖便强行长驱直入。 180 等这一吻过去,时间就仿佛过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等两人分开,周围安静得可怕,白术鼓着脸气喘吁吁,君长知倒是不急不慢,伸出手提她擦去唇角边未来得及吞咽下的唾液,淡淡道:“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白术几乎气得呕血。 瞪了眼面前的人,后者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是这般反应,面无表情。 众人惊呆了。 反应过来后,纷纷露出被雷劈过的表情。 ——唯独北镇王,在最初的惊愕后笑弯了腰,一边笑一边说:“若是哪个男人看上你,他离断袖也就是一脚往前万丈深渊的距离了!” 一不小心就和当年将半粒莲子递给自己的那双乌黑的眼重叠在一起。 其实它们又好像完全不同。 白术心里往下沉了沉,发现自己的心情变的更加不好了。 …… “你说谁?” 北镇王拎着一壶小酒来到白术身边,这会儿大家都乐呵开了,也就不再规规矩矩地坐在原本做的座位上,王爷拎着酒杯大剌剌地跟自己这“得力干将”碰了个杯,看对方毫不含糊地捡起个盛满了酒的酒杯一口将酒灌下,他盯着他,勾起唇角:“在未来的百日内,你要成咱们这小小边城的名人了,风头怕是要盖过本王。” “那是,”白术冷笑,“毕竟君大人的唇可不是尔等卑贱凡人想碰就能碰到的。” “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二十八,”孟朝玉换上了个严肃的表情,直呼面前人的某个忌讳名,“你同这君长知果然有一腿,这么大的事儿,你怎地不告诉本王?” 白术打了个酒嗝儿,竖起一根手指胡乱压在了孟朝玉那张停不来的嘴上,严肃道:“首先,咱俩不是一对。” 孟朝玉一把排开白术的爪子:“你们刚才那样,一看配合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你以为老子眼瞎?”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这是我要说的其次,”白术说,“你怎么管那么宽?你管我骑马射箭跑步就算了,我他娘和谁有没有那么一腿两腿跟你有什么关系?” “哟呵这说话的语气,”孟朝玉见面前这人兴许是喝高了,也不同她计较,一把将她的手拽下来,为了防止她乱动干脆不撒手捏在手里,同时他稍稍凑近了白术,“你和谁有没有一腿是跟本王没关系,但是君长知就不一样了。” 白术微微眯起眼,眼中酒意稍散去。 孟朝玉言简意赅:“是个人才,弃之可惜,将来可用。” 白术:“啥?” 孟朝玉微微一笑:“造反?” 造反? 造谁的反? 以为自己在玩丢手绢低龄幼儿游戏呢? 孟朝玉抬手将她拉回来坐在自己的面前,见眼前人目光涣散,不得不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 “你去问问他,”孟朝玉说,“只要他点头,哪怕来日央城城破,来年,大理寺卿还是他君长知。” 要问你自己不知道去问? 没看出老子躲他都躲不急啊。 白术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结果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酒瓶掉落在地的声音,她顺着声音看去,发现是一名大将动作粗鲁的撞翻了君长知面前的酒案,酒洒了他一身。 “怎么啦?”孟朝玉问,“你们这些粗坯之人能不能离君大人远点儿?” 那将士连连道歉。 君长知站起来,弹了弹袍子上的酒业,轻描淡写地瞥了孟朝玉一眼:“无碍。” 181 白术双手撑在桌案上,稍稍压低了身子凑上孟朝玉:“你别他妈招惹君长知。 ” 唷,是感情叫“劝”呐,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语气这么“温和”的劝呢。 “爱将,”孟朝玉笑着说,“你醉了。” 虽然是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就算,卑职醉了罢。” …… 远离了身后宴会,当乐器鸣奏声,人们调笑劝酒声逐渐远去。 “哎呀老大,你她娘能不能站稳!别跟个牛皮糖似的倒来倒去!我不行了,瘦子你来接班!” “不能喝喝那么多干嘛啊!” “啊啊啊啊啊啊要吐了!我新换的衣裳,小胖伸手接住!” “喔对喔,手拿开,你要捂死老大啊!”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的讨论后,众人齐心协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力气大的比牛还难伺候的人拖到路边,帮着她弯下腰摆好姿势,没想到那人不仅没有呕,而是抱着树,就地沉思了起来。 周围瞬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小胖和瘦子面面相觑,捉摸也不能干站着,你撞撞我的肩我用手肘捅捅你的肚子,挤眉弄眼的,明知道这是个“酒后吐真言”的好机会,却因为害怕被白术醒后追究责任被暴打,谁也不肯率先开口。 然而八卦之魂却在燃烧。 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液:“你还好吧?” 抱着树的人没说话,就动了动。 小胖满脸惊恐地回头看同僚们,同僚们统一翻白眼伸舌头手刀比划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问你也是被老大揍死,不问被我们揍死,你选择被单虐还是群殴? 小胖哭丧着脸重新走回白术身边,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说胡,便看见白术猛地一下将脑袋抬起来,轻声问:“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能回答你'我好的很'的样子吗?” 月光下,那双乌亮乌亮的黑色瞳眸过分清醒得有点瘆人。 小胖小小后退半步。 “我知道你们这些天在背后说我说得可开心了,一群大男人那么八卦,你们还能不能好了?”白术说着重新抱树,压低了声音呜了声,“真几把八卦。” “你不要瞎猜,老大,”胖子说,“我们这是关心你,而且我们也没有在背后说你和那个大官呐!” 被点名众人满脸惊恐后退。 白术再次脑袋砸树干:“是不是特别惊讶你们半夜卧谈会说什么我也知道?” 被点名众人满脸惊恐点头。 白术叹了口气:“下次说八卦换个人,我在央城是专门负责偷听八卦打小报告的。” 小胖:“啥?您央城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差事?” 白术一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压低了声音问:“锦衣卫听说过吗?” 小胖作为反应最快的那个人,他是最先跪下的,后面瘦子瘸瘸子短腿等人纷纷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什么你说什么! 然而那是锦衣卫。 锦衣卫啊!!!!!!!! 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敌人闻风丧胆一根鼻毛都比他们大腿粗的锦衣卫!!!! “你那是古早版本了,”白术说,“后来都尉府落寞,就给大理寺打下手去了。” “为啥落寞?” 这是醉过头了。 “你们这八卦性子放央城活不过两天,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白术颤悠悠地笑了笑,“喜欢听八卦的,都要把脑袋别在腰上过日子。” 再傻也听出她这话略有所指,众人再次相互干瞪眼,不敢说话。 “至于我跟那个谁,认识的早,我这条命,嗝,”白术拍了拍胸口,“算是他捡回来的。” 小胖光被这笑笑得一身冷汗,茫然地回头看了瘦子一眼:叨咕的啥呢? 瘦子摇摇头,开口接过小胖的班儿:“老大,您妹也跟那位大人好上啦?” 白术:“嗯,你们又不是没看见他俩那黏黏糊糊的眼神!” 白术睁开眼:“不是看见了吗?” 瘦子:“啊?” 白术奇怪道:“你们还夸她好看,然后险些被那变态用筷子戳了手,呀,什么狗记性!” 瘦子:“啊?” 白术:“啥银瓶啊,牛银花,谢谢。”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看着面前那傻笑着抱着树干蹭的脸,不约而同地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喝傻了就是喝疯了,不然怎么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都能说出来,锦衣卫就算了,那个银瓶妹子啊,能是长这样的人的亲妹妹! 别闹啊。 小胖他们在接受三观的洗礼。 然而在他刚刚警惕地想要拧脑袋去看什么人时,一个人影与他擦肩而过,瘦子微微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那个人已经来到他们老大身后。 投下的阴影将白术完全笼罩了起来。 他伸手,将那个抱着树干的人从树干上拔了下来。 月光照耀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当他微微垂下眼嘟囔着什么“丢人现眼”之类的词时,那长而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小扇子似的,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白术:“别拽我,别拽我,我心烦,我要树洞!” 一边嚷嚷着一边被身后的人强行转过身,脸颊被带着淡淡熟悉气息的手一把捏住,那张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被捏得变形嘟起,嘴里的碎碎念变成了“呜呜啊啊”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发音。 白术:“《j#i%#*^#!” “劳驾回避,”他看着被他的手指捏得变形的那张丑脸,却是对身后那些人说,“本官有些话要同这位谈谈。”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这个谈,应该不是“谈情说爱”的谈。 虽然很想知道,但是小胖他们也不觉得自己还有勇气继续站在这里,于是在君长知话语刚落的时候,方圆几百米内,鸟都不剩一只。 “白术。” “?”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放眼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人再拥有这样一双似书生又似武将的手。 & 白术清醒了些,动作一顿,紧接着毫不留恋的将那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去,放开他的手,同时背部靠在了身后冰冷的树干上。 “我来找你。” 四个字,成功让白术将没说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咕噜一声,连带着心脏都跟着颤抖了下。 脸上却是笑了,不愿意问理应问的“找我什么事情”,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时候来的?” 通缉令里写的应该是罪人白术,落跑皇后贱俾牛狗娃,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锦衣卫。 “没有了绣春刀和象牙牌,我早就不是锦衣卫了。”白术笑了笑,“君大人又拿这些个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儿来取笑我。” 白术唇边的笑容僵硬了下。 “前提是那块象牙牌是真的。” “你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我不愿意把我的女人送来北方,当初又怎么舍得让你戴上凤冠?” 心中咯噔一下。 白术震惊了。 丝毫不怜香惜玉的那种。 “我吃不好睡不着,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凭什么让给万岁爷,凭什么我得站在朝堂之下看着你,我得不到的人,他是皇帝就理所当然能得到了吗?” 君长知的手停在白术腰间。 一根修长的指挑起白术的腰带。 “我成天惦记着。我的东西在北镇王眼皮子底下放着。” “明明就是块破石头,偏偏惦记的像是放了块和氏璧,吃不饱睡不好,最终实在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马不停蹄的来找我的东西。” 白术满脑子“啊啊啊啊”,突然感觉到腰间腰带一松,她猛地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背挑开的腰带,“啊啊啊啊”终于变成了“卧槽”! 白术拼命挣扎。 背后树的枝头被她拉扯得哗哗作响。 “你走之前,我爹还问我,那未来的皇后娘娘同我什么关系。” “我当时说,过了那日,便没有关系。” “那日未来,”君长知抬起头,对着白术笑了笑,“所以我特地千里迢迢赶来北方,就为了亲口问你一句,二十八,咱们,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 这样习惯了冷言冷语,雷厉风行的人,头一次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方式说话。 他笑着,那笑中的无奈深深侵染入了眼角,一双眼深邃得犹如星辰瀚海,叫人跌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 君长知的唇瓣靠在白术的耳边,说话时,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碰到她的耳垂,令人双脚发软。 反而清醒这会儿像是死王八似的吊着。 否则腿软得一屁股坐下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索性也让我碰碰你。” 白术双唇微微颤动,感觉到君长知的指尖来到她的小腹,轻轻一扫,便叫她忘记如何顺畅呼吸。 “二十八。” “这些日子,你似长高了些。” 如果不是白术感觉到大腿上顶着什么不太对劲的玩意的话。 白术想了想,困惑地看了君长知一眼,后者平静的回视她。 这啥?!!! 这变态为了配合深情表白特意给自己装了个假唧唧应景?!!!! 有毛病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术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卧槽我朝大理寺卿疯了怎么办急在线等”,这时候她一眨眼,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不小心意外捕捉,她居然仿佛在君长知的眼中看见了笑。 君长知的笑。 ——人们都说,当君公公对你笑的时候,要么就是你快死了,要么就是你已经死了。 死于心跳过速,或者心跳骤停。 北边的夜晚风比想象中的凉。 一阵风吹过,人就清醒了,连带着暴露在被挑开的衣衫外的皮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温暖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也长长了。” 白术愣愣地抬着头看面前的男人,后者低下头看着她,那双眼哪怕在黑夜之中都显得如此明亮剔透:这是一双让满朝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眼,仿佛时间所有游离于大商律法之外的虚假罪恶逃不过他的双眼。 而白术却在这双眼中看见了一些不同。 她不知道世界上所谓最动听的情话是不是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的“我爱你,如果要在这上面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她只知道在这月黑风高老树昏鸦一点不浪漫的边城军营,有一个人口口声声说为寻她而来,他站在她的面前,倚老卖老似的拍拍她的头,然后说,你长高了,头发也长长了。 心中仿佛有一座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山石倒塌,山崩地裂。 白术目光微动,正欲说些什么,这时候却听见君长知话语一顿,片刻后用遗憾的语气道:“唯独胸前却还是如同几年前一般毫无长进,你觉得这同你整日用棉布裹胸有没有多大关系?” 什么? 他说什么? ?! 一时间所有的千愁万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遇见个这么会破坏气氛的傻逼男人白术觉得也是没谁了,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你个假唧唧男有什么资格嫌弃老子的胸,再平它好歹是真的!!!! 白术鼓起脸,正准备骂骂这臭不要脸的,岂知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君长知身上特有的气息更加逼近了她,下一秒,冷风吹过,她束起的发带被拉松,长发散落的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插.入她的后脑发中,眼前的月光被遮挡,那抓住她头发的手稍稍使力就迫使她抬起头来,君长知稍稍弯下腰,以不轻的力道咬住了她的唇。 和在外面做游戏时候截然不同。 带着一丝丝的急切和恼怒,如同暴风雨一般,丝毫不给予对手喘息的机会长驱直入,那湿滑的舌尖灵活地勾住白术的让她没有办法躲藏,在她几乎就要因这越发深入的吻而窒息时,男人又退了开来,他含住她的下唇不肯放开,只是轻轻含着。 仿若在温存*。 他冰凉的鼻尖轻触着白术的,亲密无间。 君长知果然放开了她,然而那手却并没有完全离开,而是落在白术的肩头将想要站直离开的她推回了树干上,同时俯下身轻啄下她的唇,淡淡道:“急什么?” “这是在干嘛?”白术问。 君长知轻笑一声:“没什么,想做便做了。” 白术顿了顿:“你手别在我肩膀上蹭来蹭去。” 君长知动作停下,缩回手看了看手心,随即用淡定的脸扔出一句:“你该洗头了。” “没白走。” “没白走,”他重复了一遍,“把你捡回去。” “捡回哪?” “央城。” “不做皇后。”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捏住白术的下颚让她没办法继续刻薄下去,“跟我回府。” 白术沉默了下。 然后她微微眯起眼:“金屋藏娇啊。” “娇?” “不然呢?” “狗。” “鹰犬。”君长知说,“藏在大理寺卿府上的鹰犬。” 然而君长知却没让她放开。 身后的人“嗯”了声,不像是在反省,比较像只是在表示他有在听。 “是在乎。”君长知说,“你知道央城离这里多远?” “我过来一路上吃很多苦。” 肩膀一沉,大约是身后的人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来的路我也走过。”白术冷静地说,“就你矫情。” “本官自小养尊处优,天资聪慧,事事不落于人后,我爹也身居高位,要什么不是呼之即来?第一次学着跟比本官权利更大,点点头能要了本官全家性命的人抢人,你凭什么不给一点学习的时间?”君长知换了自陈,那语气反而比自陈“我”时还柔软了下来,“你这样,不公平。” “什么意思?” “你在气本官看你为后不作为。” “没资格气,咱们又没什么不得了的关系。” “你看,是在气。” “第一次做的事,难免会有错走走弯路,你这样一杆子打死,就是不公平。” “你不是说你天资聪慧?” “这方面并不。”君长知不假思索道, 这是说自己不擅长对付女人啊? 啧啧这不挺聪明的么。 瞧瞧,多会说话。 刚才那个说她胸平要她洗头的才是被鬼上身的大理寺卿吧。 话到最后,身后人的声音几乎被吹散在了冰凉的夜风中。 他的声音很轻。 两人谁也没说话。 月光光,心慌慌。 腰间被轻轻拍了下。 “别乱动。” “有点挤。”白术有点尴尬地小声说,“你那东西能不能挪开,搁着我腿难受。” “什么东西?”君长知先是困惑,片刻之后像是反应过来,啼笑皆非,“那东西如何拿得开?” “” 白术说不下去了。 因为现场气氛尴尬的能拧出水来。 现在白术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鬼上身说这种可怕的话题。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谁告诉你它是假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谁,告诉你,它,是,假的? 喔。 嗯? “我又不是别人。”白术顺口说了句,然后眨眨眼,“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是因为历代官职调动,皇上心腹多为身边阉奴,这些人心眼子细也够忠诚,才得以委以重任。” “公公都有洁癖,你比公公还爱干净。” “你这地方比男人还平,力气比男人还大,”君长知伸出指尖戳了戳白术胸口,留下一个弯弯的指甲印后又飞快拿开,“我说你是男人中的精武好汉了?” 要不是精武好汉四个字太戳笑点的话。 现在她想笑又不敢笑,想尴尬又不好意思明显的表达出来,一直在想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比较合适呢? ——你那里还能用,真是太好了? ——对不起我误会了你。 ——这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说的啊。 ——恭喜。 ——我又没用过,怎么知道它好用不好用? 大概是此时白术脸上的表情太傻逼,君长知低下头盯着她那张脸看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替她将被剥开的衣服整理好,甚至是仔细地系好了腰带(比原来还整齐),然后说:“傻子。” 白术低下头看眼自己的腰带,没过大脑就说了句:“怎么又给穿上了?” 问完又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然而往君长知面前一站,这人却想也不想地说出“你还太小”这样的话。 那时候她的嗓音里还带着没散去的童音,有些尖锐甚至是刺耳,喜好静的君长知却没有叫她闭嘴。 “君长知。” “君长知,嘿嘿。”白术微微眯起眼,那始终僵硬的背往后一靠靠在男人怀里,拍拍他的手调侃道,“你现在知道宝贝我了。” “嗯。”君长知说,“又如何?” 白术的双眼弯得像月牙:“喜欢我啊?” “嗯,又如何?” “什么时候的事?”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 其实君长知自己也不知道了。 大概是很早以前她迈着短腿从都尉府跑到大理寺就为给他送只破螃蟹的时候; 大概是她顶着大理寺上下不欢迎的目光笑嘻嘻地迈进阅案房凑到他身边讨杯香甜的果茶,喝过了又像只野猫似的小心翼翼挨着他睡着的时候; 大概是那晚中秋月圆华灯初上,她蹲在屋顶上偷看歌舞,同时低下头跟站在屋檐下给她送来长寿面的他说话的时候; 大概是他将大阿福递到她手上,她满脸被通知俸禄翻倍的喜悦的时候; 君长知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从噩梦中醒来。 得到了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每个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跟锦衣卫打交道那么多年,看惯了他们捉拿凶犯贪官时气焰嚣张的模样,君长知那也是头一回看见他们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就像是生怕他们要抓的人没跑掉似的。 他问纪云怎么了,虽然是明知故问。 “我听见了,我师傅还想查码头的船,差点没把我急死,”白术说,“我当时就在那船上。” 君长知讲自己的手从白术的手里抽出来,再用手掌心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顿了顿说:“我知道你在那艘船上。” 于是冷静了一辈子的大理寺卿终于不冷静了一回。 但是他还说了。 “别是说给我听的吧,”白术不笑了,“你说你知道我在船上。” “是说予你听的。”君长知反问,“不然我同你师傅说这酸话作甚?” 白术心想这个人太有心计了。 亏她当时蹲在一框橘子后面莫名其妙又气又感动的同时还为他担心来着。 “后来万岁爷知道你说这些了?” “知道了,本官仇人充满大街小巷。” “我还是大理寺卿,人也好好的站在你跟前。” “我来带你回家。” 在外漂泊这么久,白术都快忘记“家”的定义了。 以前她觉得是都尉府。 后来都尉府几乎要散了,她也不知道如果求个归处,那应该是哪里好。 “又如何?” “不如何,我要保护你们。”白术说,“不要让任何人伤你们一根毫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君长知离开以后白术一个人在那树枝上又坐了很久,等她意识到天色不早想要从树枝上下来时,冷到有些不灵活的手脚才让她反应过来树枝上风有多大以及刚才君长知到底给她挡去了多少寒风。 伸出手揉揉被风吹散的头发,白术苦笑了下,心想琢磨喝了酒又不知死活地吹冷风明儿个少不得又要头疼,嘟囔着失策失策,转过头便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孟朝玉,顿时便提前头疼了起来,白术放下手挑起眉:“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没跑?” “不知道,大概是笃定某人这像爷们似的硬骨头,见过无数美人的君大人下不去手。”孟朝玉又严肃起脸,“君大人果真是翩翩君子,绝不乘人之危。”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像个智障似的笑了起来。 白术的白眼都快翻上天,忍不住嘲讽:“王爷真闲。” 孟朝玉不笑了,正色道:“关心下属难道不是当上司该做的?” 白术不吃他这套,只道:“果然是闲。” “大商第一美男?谁?” “君长知。” “不劳操心。” “劳的,劳的。”孟朝玉拢了袖子,凑近了白术,弯下腰笑眯眯压低了声音,“还指望你给我招安呢,你觉得这事儿成不成?” 白术长久没说话,她盯着孟朝玉,孟朝玉也回视她。 良久,白术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耿直,当皇帝活不过三天。” 孟朝玉抖抖袖子不以为然道:“没有了想要谋朝篡位之人,活三百年也无妨。” “我是真不想帮你。” “但是你还是动摇了。” “孟楼是不适合当皇帝。” “明眼人。” “但是也不至于落魄到血洒龙椅。” “以后本王还要坐的地方,并不能让血搞上去,很难打扫的。” 白术转过头去看孟朝玉,后者脸上又是吊儿郎当的笑,月朗风清,唯独那双眸子显得异常明亮透彻:那里面的光芒,白术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大概是读懂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懂。 蒙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果然头痛欲裂,拎着小毛巾和自制刷牙工具往水源处一路小跑,洗漱完勉强算得上个神清气爽,忍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往回走,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君长知。 白术在心中抓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尖叫我没洗头我被嫌弃了之后她妈还是没洗头! 表面上保持着面无表情。 “唷。”她举起小毛巾冲着君长知挥了挥,“早。” 君长知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白术立正站好。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这一眼,让周围三两个原本纯属路过的士兵都被这诡异的气场震摄住了,纷纷驻足围观他们百年难得一见比汉子还要刚的头儿少女心泛滥成灾。 直到早膳之后,才被孟朝玉一言惊醒梦中人:“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他不高兴听得了?” 白术放下大馒头,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惊慌。 孟朝玉问:“说什么了?” “喔,你回答什么了?” “我说我不,我要留下来、跟着你谋朝篡位。” 孟朝玉一脸说爽不合适说不爽更不合适的扭曲脸拍了拍白术的头疼,背着手走出了帐篷,并没有再给白术第二次大脑成功反应过来的机会:比如其实如果这事儿要分锅他也有责任。 …… 就这样,因为白术过于诚实,她和君长知时隔千日未见互诉衷肠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冷战:准确地说是君大人单方面的冷战,期间白术还是无数次试图放下偶像包袱主动凑上去,只是最后均以各种尴尬结局落幕。 时间就这样拖拖拉拉到了君长知该回大商的日子。 孟朝玉送行完毕准备撤退。 甚至可能是错觉。 然后君长知登上马车,绯红袍子一角消失在马车内部投下的阴影中,白术咬了咬下唇,手下捏住的城墙稀里哗啦往下掉了几块碎石。 君长知的马车缓缓行驶,白术在唇边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儿。 这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不去追?” 一个“怂”字突出重点,白术瞬间就炸了,何猛个转过身狠狠瞪着孟朝玉:“他不理我我能怎么地?咱们现在还能更加尴尬?!” “能,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城墙下准备攻城,他在城墙上准备放火油烧你放箭射你的时候。” “相信我,那时候绝对比现在尴尬。” 白术脸上的表情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你现在来放什么马后炮,人都走远了,你她妈刚才怎么不早点儿劝我?!” “还有本王的座驾一日租金,一并扣了?” 然而白术已经跑得影都没了。 “恋爱中的女人真的可怕。” ☆、第一百八十五章 边塞除却烈日便为焦土,看惯绿水青山之人猛地闯入或许会心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叹息,然,目睹此景数日并亲身体验出门走一圈身上能抖出二两沙的经历后,却是无人不怀念央城未央,歌舞升平。 这下终于能回去了,这是众人的心声。 此时此刻,他正闭眼,修生养性。 马车外,借着马蹄声掩饰,那些个君府的仆人各个摇头叹息,全然不知自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跟眼下马车队前进频率完全不同的细碎马蹄声,又快又急。 ——咦,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过路客? 在回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与自己擦肩而过。 同时,坐在马车里的男人睁开了眼。 那双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 当那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安静一日从未有人胆敢从外触碰的马车窗突然被人狠狠拍响! 不过白术才不管这个,她这辈子做过能符合君长知心意的事儿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这会儿,她也顾不上马车里的人是不是会回应她了,叫了两声没得到应答,她毫不犹豫伸手利落将马车车窗一拳砸碎! “哎哟!我的祖宗啊!” “姑娘小心!停车!停车!” 一阵茶几桌案与茶具碰撞的清脆声响。 扑鼻而来的是清淡的果茶香,下一秒整个人的脸便因狭小的空间撞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深呼吸一口气,鼻子之间便满满的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占据。 “君长知。”在被推开之前,白术索性伸出手牢牢缠绕上男人的肩,她将脸埋在他的衣物里,低下头,“君公公。” 男人在出手将她接入后便再无其他动作。 她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压过。 她手臂的力道很大,仿佛就像是准备要这样把自己活生生地鞣进君长知的身体里。 良久。 她终于听见,脑袋上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脑袋上落在有温度的大手,揉了揉,男人嗓音沙哑低沉:“既不随我走,又何必追上来?” 君长知扶着白术的肩膀,手指上移轻轻一勾又勾住白术的下颚,淡淡道:“没什么配与不配,治国比你想象的难得多。” ……事实上,他说话的时候,那唇瓣已经若有若无的碰到了白术的。 白术心里早炸了。 像是有一股力量,从脑袋流便全身,让她热血沸腾,然后这股力量在带来了热度后又被人猛地一下抽光,她手软脚软,根本像是一滩没有自主控制权的烂泥。 “那我管不着。”白术用近乎于喘息的声音说,“我他妈颠颠儿赶过来,是同你商讨国事的么?” 君长知垂下眼,微一顿,问:“那为何事?” “嗯?” 君长知令一手爬上她的腰间,不急不慢的摩挲或轻揉捏。 捏至一处,白术“呀”了声抓在男人肩上双手收紧,反应过来那种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她面红耳赤,罪魁祸首却只是懒洋洋一笑,仿佛若无其事追问:“你来是做什么?话说完。” 简直像是日常审犯用的语气。 若不是这会儿,他的唇从白术唇角挪开,含住她的耳垂。 正当她准备接受君长知的嘲笑,没想到耳边的男人却只是应了声,淡淡道:“闻到了,味儿不一样,有心了。” 白术并没有觉得有所安慰。 反而想要一头撞死的冲动更加强烈。 她抱着君长知不敢说话,两人相互沉默伴随着马车颠簸了一下,君长知挑起唇想要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已经被一把摁住,唇被主动送上来的湿漉漉的温热唇瓣含住:动作是很勇敢,然而从那始终徘徊在他唇瓣上不得要领取悦的舌尖可知,来人心中之揣测。 君长知自然不舍她这样独自不安。 化被动为主动向来为他所长。 “怎么想到来送我?”君长知勾着白术的腰带绕在指尖玩耍。 “哦,怎么走了?” “那留下点什么吧?” “本想放你一马,现在想想白走一趟确实遗憾,正琢磨着你就送上门来了,既然来了,一会儿中途就不许喊停。” 白术想知道什么叫“一会儿中途就不许喊停”,但是没等她来得及问,君长知直接抽了她的腰带,困住了她的手,身体一侧,白术便整个儿趴在了柔软的兽皮毯子上。 “你干嘛?”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 …… “君长知,你变态吧!!!我都承认错误了你这么报复我!!!” …… …… 等白术从马车上探个脑袋出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 “我去,太阳下山了!”惊讶从双眸中一闪而过,其中浓浓疲倦不掩,趴在马车窗边的姑娘嗓音沙哑得不正常,“哪儿了这是?” 这时马车车夫仿佛遭遇一场浩劫,无论白术问什么都不肯说话了,还是一位隔得超远的随从好心回答:“再往前不远便是荆镇驿站了。” 这他妈都出北镇到另外个镇上了。 白术满脸黑线缩回马车,一回头这会儿身后那人正懒洋洋依靠在毯子上,仿佛一头吃饱喝足的野兽,面部放松,唯一双眼炯炯有神。 两人对视一眼的瞬间白术就想跳马车。 君长知换了个坐姿,淡漠道:“一会到了驿站,给你弄辆马车,你回去路上睡一会儿。” 白术莫名:“是有点累,但是马车太慢,孟朝玉的马还在后头跟着,我骑马回去就行。” 君长知停顿了下。 他稍稍坐起来:“你这样能骑马?” 君长知看了一会儿,这才难得耐心似的劝道:“别跟我犟。” 可惜白术这会儿满脑子就只想跟这衣冠禽兽的人犟到底甚至恩断义绝,一屁股坐回柔软的毯子上,她拧开脑袋假装欣赏外头的落日。 到了驿站,在君长知的眼皮子底下迈开酸疼的双腿爬上马车,蹲在马车里休息了下,没走多远确定他没跟上,就直接把车夫打发回去,跳上了马背。 一句脏话终于忍不住飙出,具体骂谁,暂不明表。 月光之下,一半仿如残废之人,一健步如飞骏马。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遍地荒芜黄沙,唯有马蹄声哒哒,正如她来时一样。 187 三月后,隆冬将至。 “北镇王要反!” “说什么蠢话?这怎可能,北镇那地方山穷水尽,怎么养得活百万精兵,我朝中还有国师和三名大将镇守,兵充粮足,定然是不怕的!” ”你说李国师?他、他是北镇王的舅舅啊!” “这几日都被找了由头下了兵权,你说这是为什么?” 厚重城门落下,高高的城墙隔绝了墙内与墙外,仿佛成为了这央城最牢固、也是最脆弱的最后一道防线。 …… 皇城之中,风云万变。 “哐”一声巨响从御书房中传出。 “一群没用的废物!” “皇上,谨言慎行。” “皇上冷静。北河失手,北镇王要攻过来还要经过北辽平原,”君长知淡淡道,“到时候兵疲马劳,王玉真未必不堪一击。” “未必?未必?!”孟楼抓狂咆哮,“天亡我大商!满朝文武百官,朕就找不出一个能打的?!!,” 孟楼咆哮声戛然而止。 孟楼话语一顿,这时候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君长知,目光闪烁片刻后突然露出个古怪的笑容,“伴君如伴虎?嗯?君卿,你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也只是顷刻间,那充数着暴虐的目光又突然黯淡下来了。 孟楼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身旁大理寺卿。 “孟朝玉也只是想活命,臣说过,狗被逼急了跳墙,如此而已。” 君长知的话让孟楼陷入长长深思。 他瘫软在龙椅之上。 …… 皇城千百里开外,各都城郡领同大雪纷飞。 刚刚过了北河的北镇大军亦因大雪放缓了前进的脚步。 专供北镇王歇息的马车外,某此时骑在马背上、身上裹数层棉袄把自己裹得像个球的侍卫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差点儿一头从马上载下来。 马车里,孟朝玉听到动静一掀帘,满脸嫌弃:“风寒?” “最好不是,是的话走远点,别感染本王。本王可是要做大事的人,经不起你耽搁。” 那侍卫仿佛习以为常听这番骚话,翻了个白眼自顾自道:“这喷嚏,估计是谁想我了。” “凛冬初之,春天没到,白副将,您可别发春了。”孟朝玉一脸被恶心,又口是心非一般突然伸出一个手,手心握着个暖炉,“暖炉要不要?” 侍卫颠颠儿接过暖炉揣怀里,长输一口气:“今天心肠那么好?” “怕你还没打仗先被冻死。” “本王觉得很糟心,你快说点什么安慰下我。” “喔。” “会好好打仗的,央城势在必得!” “行了,我错了。”孟朝玉一脸心累摆摆手,“你还是别说话了,揣着暖炉,滚去冬眠吧,辣眼睛!” 188 北镇王大军压境已经是大半旬后的事。 “然后孟楼就笑歪了嘴。”坐在他不远处。某个裹着棉被像个不倒翁造型的人幽幽接道,“谋朝篡位,最忌搅和得腥风血雨百姓民不聊生,到时候莫说你到底能不能将孟楼从那把椅子上拽下来,就算你屁股坐上去了,央城的百姓也不会服你。” 孟朝玉拧过脑袋,看着那不倒翁:“你还活着。” “房子烧了给银子再建。” “怎么这么磨叽?” “都说了,反是那么好造的,那龙椅上一天能换三个人。”白术说,“央城里上了年纪的老宅子多了去了,都是人家的祖宅,烧了?赔、赔死你。” “你们家相公。” “嗯呐,全央城最俊的那个。” “这才是你不让烧房子的主要原因。” 白术转过头看了孟朝玉一眼,对他露出个嘲讽的表情,然后从棉被里伸出条小短腿,轻轻踢了踢站在她旁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另外一名副将:“老余,你同他讲,我不同傻子讲话的。” 白术:“你就只管自个儿抱着那椅子和玉玺,看看最后谁愿意跟你磕头祝福你万岁万万岁。” 孟朝玉:“行个行了,本王知道了。” 孟朝玉一脸嫌弃地旁边挪了挪屁股。 白术想了想又问:“啥时候攻城啊。” “过两天。” “这么随便。” 白术脑补了下那画面:“这也太不优雅了。” 孟朝玉:“谁让你力气大。” …… 掏完就烤野兔肉,而且还非要在城墙下面烤,相当挑衅。 要么是她以前同吃同住的同僚,剩下那个是她老公。 白术蹲在那烤兔子,烤啊烤突然听见“嗖”的 声轻响,下一秒她那烤的金黄的兔子脑袋上便插了一根箭,白术取下来转了一圈,在箭身上看见了个“纪”字。 “师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举着兔子的人蹦跶了起来,欣喜万分。 “小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便装是黑色的,他看着瘦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狗屎一样的借口!为师以为你死了!” “我现在才知道有个屁用!”纪云道,“君长知前阵子去了躺北方'……我操,我说他怎么突然这样勤快就滚了,原来是去找你!” “造你妈个头,睁大你狗眼好好看着,底下站着的是谁?!”纪云抬起脚便给了那人一脚,“老子都尉府的人你也敢拿箭指着?!” 纪云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城墙边问:“你在下面干嘛呢?” “你他娘真成反贼啦?”纪云差点晕过去。 “没办法,皇后和反贼选一个,我选反贼啊。”白术特别坦诚,“都是因果造化。” 什么因果造化,现在纪云只想骂脏话,他盯着白术看了一会儿,突然道:“皇上前段时间偶然发现都尉府放着的那块编号二十八的象牙牌是假的,勃然大怒。” “象牙牌是锦衣卫身份的唯一凭证,二十八,为师问你,真的牌子呢?”纪云面无表情问。 白术:“开城门我就告诉你。” 她师父来了。 然后又走了。 白术一脸懵逼地回到帐子里,撩开帐子就看见孟朝玉坐在桌子后面吃烤兔肉,她三两步走过去抓起一只兔腿就啃,孟朝玉挑起眉“嗳嗳”了两声。白术瞪了他一眼:“我抓的兔子,凭啥不让吃?” “他们说你自己霸占了一只跑城墙下去烤了。” “然后呢?” “我师父来了。” “喔。” “骂了我一顿,又走了。” “师徒恩断义绝了要。” “没招了,王爷。”白术扔了兔腿,用袖子擦擦嘴,“强攻吧,城门开了我给师父跪着磕头认错去,再磨叽,我怕我相公也要跟我恩断义绝了。” “这兔真瘦,都没油。”孟朝玉吧嗒了下嘴,“进了皇宫吃烤乳猪去?” …… 三日后,夜晚,万家灯火之时。 天空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央城外响起“咚”的一声擂鼓声,惊动了城里正欲安睡的人们! 在他身边那人身材纤细矮小,最多十五六岁。此时她身上穿着不比孟朝玉厚重的铠甲,火光将她黑色的瞳眸印得犹如繁星明亮。 “王爷,您还记得答应过我,三条命万万动弹不得。” 铠甲后沉闷的声音响起。 “你说。” 孟朝玉深深地看了白术一眼,随即淡淡道:“允了。” 旗帜挥舞之中,攻城号角响起! 白术只能听见旗帜扑簌发出的声音,以及她狂烈的心跳。 189 城墙上的人惊呆了,傻乎乎地看着那树桩越来越近, 然后“咚”地一下狠狠撞在死死闭合的城门之上,城门发出惊天动地响, 就连他们脚下的城墙土地都因此震动了起来! “攻城啦!工程啦!” “日您娘的,那树桩子撞邪自己会走路撞城门啦?!” “射箭!射箭!给我射!” “沃日!白术!你他娘倒是给老子动手!东张西望看风景呢!” “啊啊啊啊啊啊!”一名士兵瞎挥舞着手中的剑往后退。 “干.你娘!干.你娘!”那城卫站起来,慌慌张张道,“骗鬼啊你,你说你是锦衣卫你就是?锦衣卫的腰牌呢?绣春刀呢?飞鱼服又在哪?锦衣卫不保护皇上在这帮反军砸门!你当我傻?!” 白术没有象牙牌,没有绣春刀,没有飞鱼服。 白术愣了愣。 与此同时,那些个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士兵与马蹄,嗷嗷地一窝蜂冲入城内! …… 这一夜,央城注定是个不眠夜。 街道上,房顶上,到处都是打斗的声音,有的鲜血飞溅在窗户上,他们只来得及看见屋外一个身影将长矛刺入另外一个身影的身体里,一切就像是诡异又无声的剪纸皮影戏! 灯火通明的街道。 忠臣的府邸之上却是一片宁静,也就偶尔有人碰巧路过,惊动里面的狗叫两声。 这样夜的寂静之中。 突然从天而降一抹灵巧的黑色身影,猫儿一样嗖嗖靠近了,从最近的屋顶一跃至君府后院墙上,弓着背,看了看四周,确定没周遭没动静,她又纵身一跃,落在院中洁白一片的雪地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 噗。 嘎吱。 可能是上年纪了耳背。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当时她跟白术说话了。 【那东西,给你放井里了。】 没有人。 牌子是用油纸包好的,这么些年倒也不怕被泡坏了,白术越想越兴奋,踮起脚噔噔噔便跑到了君长知后院井边趴着看,正琢磨着这大冷天的井水不会给冻结实了吧她的象牙牌哟,突然听见身边“啪”地一声轻响,她微微一愣。 “在找这个?” 清冷的声音响起,略为沙哑。 “外头鸡飞狗跳打仗呢,”白术爬起来,一个劲儿地用眼睛瞥他腰间挂着的鞭,生怕一言不合就抽她脸上了,“您不赶着去护驾,在这干嘛?” “不干嘛,就想看看反贼有没有胆子来君某家后院捞东西。” “没想到,”君长知微微眯起眼,“她还真有。” 190 白术心里咯噔一下。 要。 当然要。 君长知最后加重的那四个字听得白术心惊肉跳。 “那狼崽子成天在军队里目睹别的男性赤膊热血,可是日子过得美不胜收?” “练兵时候都蒙着眼,不敢乱看的。” “和孟朝玉如何?” “那日本官见着你们喝酒可是喝得欢快。” 君长知手一顿。 白术不敢吱声了。 “皇帝都要换人了,谁治我?孟朝玉不是还要讨好我给他继续卖命么?” 直到腰间一松,竟是腰带被扯开,白术脸一红回过神来:“你干嘛?” 屋外攻城吵杂声仿佛被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反倒是轻轻柔柔的雪落屋檐掷地有声,抬起眼,却见外面莹雪映照入屋内月光,男人的眼眸深沉似海,他垂着眼看着她,淡淡道:“干上次没干完的。” …… 一个时辰后,白术恍惚听见了很远的地方吹起了北镇大军攻城的最后一道号角,从央城最外面的那道城门被她一举撞破至今,孟朝玉终于还是率着他的大军杀至城墙脚下,仿佛是一柄利剑,如今一剑封喉,锋芒已至孟楼咽喉。 彼时。 白术感觉到男人粗糙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 引起趴在他胸膛上闭目养神之人一阵战栗。 “怕是辰时内城才破,到时候再去露脸谢幕也来得及,”君长知停了手,替怀中人拉了拉被子盖住她肩头滑落的被,“睡一会?” 孟朝玉真的会被她气死。 这人肉垫子还是她心心念念不知道多少年的东西。 美色当前,莫怪她昏庸,“女人成不了大事”这种屁话可不是她说的,这些人天天挂在嘴边就休怪自己有朝一日一语成谶。 在她腰间滑动的大手一顿。 君长知沉默了下,淡淡道:“白术,你别找事。” 真睡了。 …… “你这狼崽子,终归是要被本官叼回府上的。” …… “到时候,倒容不得你说不愿。” 191 辰时之前, 卯时将过。 天刚蒙蒙亮,窗外便又飘起了才没停多久的鹅毛大雪,雪子打在窗棱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白术在暖烘烘的床上醒来,发现原本靠着的那温暖的躯体已经不再。 她喜欢上的是个怎样的奇葩。 “这么看着我作甚?”目光从未一刻从兵书上拿起来的男人淡淡道, “担心我撇下你,跑去和当今圣上邀功了?” “瞎说什么呢,当今圣上现在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是孟朝玉你指望拿成功把他旗下大将放倒在榻这点邀功?”将耳边垂落的发别至耳后,白术笑着仿佛若无其事从床上爬起, 伸手撩过小衣穿上,深色自然,斜瞥烛火旁男人一眼,“谁担心你。” 男人从手中书籍上方看来。 他们可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习惯“携手共进”这个词。 她一只踩在他的膝盖上,另外一只脚被他握在手里。 男人的大手苍劲有力,却因为放在握着书有些冰冷,在她被那略微冰凉的触感冻得“嘶”了声想要将脚往后缩时,他大手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脚背:“别动。” 白术不动了。垂下眼看着男人认认真真地给她穿上鞋。 “君长知。” “嗯?” “我挺喜欢踩在你膝盖上的感觉,你以后都这么给我穿鞋吧?” “嗯。” “天天。” “嗯。”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说,好。” 窗外,落雪无声。 …… 辰时,天终于亮了。 只是又是一个阴天,云层厚重地压在天空,大雪飘落,屋外又变成了白雪皑皑的一大片,让整个刚历过硝烟的央城倍显安静寂寥。 直至街道末尾,君府大门“吱呀”一声开启。 当他们纷纷抽出手中武器,正待兵戎相见,却在此时,见男人胸前怀中披风里钻出来张干净、红扑扑的脸,她倚靠在男人怀中,手中捧着个暖炉,一头青丝高高竖起,眉目之间自带神采,张嘴便吆喝:“干什么干什么,冲着谁拔刀?”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 死一般的尴尬沉默后,北镇军一行中,其中一个胖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卧槽”支支吾吾:“老老老老老大?!你你你你你投敌叛国啦?” 那语气不像是生气质问,反而像是在好奇“叛了咋不带上我”。 并不在乎自家那些个小弟各个面如菜色:老大,再怎么着您也不能长他人志气啊? 而此时,坐在马背上,君长知听着白术这番话倒也受用,伸手拽了下披风将她的脑袋又摁回自己怀里,嗓音依然低沉微微沙哑:“见笑。” 胖子他们干瞪着眼,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那时候,她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今这般。 白术游神之间,直到她感觉到君长知停了下来,她刚想探出脑袋看看,又被一把摁住了头:“到正阳门了。” 当年纪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术哆嗦了下,没吭声,反而是君长知淡淡道:“别看了,内城破了,满地血,女孩子家的闭上眼的好。” 但是。 但是。 斗篷之下她抓紧了男人的衣襟闷闷道:“君长知,看见锦衣卫尸体了吗?” 君长知停顿了下,淡淡道:“没有。” 白术“喔”了声,似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又道:“那你要是看见了别告诉我。” 白术听了一半就开始笑,她伸出微微冰凉的双手搂住男人的腰,脸埋进他怀里:“好久没听你说那么长的句子了,话不中听,安慰人却是极好用的。” 君长知“嗯”了一声:“以后常常说与你听。” 还有些便安静地关紧了门窗,静静等待新主上位,对于他们来说,伺候谁不是伺候? 新下的大雪几乎已经将他们掩盖起来。 白术吭哧吭哧地滑下马背,动作略微笨拙似的落在雪地上,抬起头。 呵出一股白色雾气。 不远处的房梁之下,大殿的门虚掩着,她曾经在那里站守过; 走廊尽头,有一口大鼓,她曾经狠狠敲击过,并扯长了嗓音,提醒兄弟们换岗了; 那沾满鲜血的梁柱,她曾经靠在上面躲避严寒的刺骨寒风; 曾经有人穿着飞鱼服,佩戴着绣春刀,笑眯眯地对她说:二十八,站班呐?里头那位今儿个又叫言官给气着啦,说话办事小心点。 “君长知,你猜孟楼还活着吗?” 白术放轻了声音问。 “他应该还活,孟朝玉说了留他一条命,只是他这个皇帝怕是没得当了,”白术说着,转过头看着身后也跟着下马的男人,“孟楼不会丢了皇位便不想活了吧?” “他若是那样决绝刚烈之人,今日孟朝玉怕还死心塌地为大商驻守边疆。”君长知上前两步,拉住白术的手,“走,进去看看。” 往前走了一步,发现身后的人脚下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不肯动。 有我在。 192 白术浑身紧绷地站在大殿跟前,先是看见烈焰之中,浑身浴血的孟朝玉夸着大步走出, 过了一会儿,从里面跟着走出来的是身上的飞鱼服都被血染红又变深褐色血迹斑斑的锦衣卫指挥使纪云。 要说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却不能发声。 纪云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跨越了沉默与千言万语之境;孟朝玉大大咧咧往那摆在屋檐下的鼓旁一站,摸了一把,指着它对纪云说:“就它吧。” 鼓声悠长。 一切仿佛是商量好的。 “天德帝,驾崩。传位,北镇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是天德末年的最后一场雪,再之后,便是过年了。 第二天春,天道帝改年号天道元年,大赦天下,减免繁杂赋税,天下同欢。新帝登基当日,天降瑞雪,百姓曰:瑞雪兆丰年。 …… 天道元年,春。 这一日,天刚亮,张灯结彩的都尉府门前便热闹了起来, “纪哥儿,别惦记了。”二十一从门里探了个头,手里还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瓜子,呸呸吐了嘴皮上的瓜子壳儿,“圣上钦点的鸳鸯谱,您老这是舍得要嫁,不舍的也要嫁,这婚要是抢了,怕是要掉脑袋的。” 纪云立于门前,稳如泰山,面沉如水。 “别说纪哥儿,我也觉得把小狼往大理寺嫁这不怎么对路。” “君长知那王八蛋,扮猪吃老虎,老子当初要是知道他下面没毛病,打死也不让他和咱们二十八多对视一眼!” “那年中秋,他们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你也没看出啥,还他妈闹要玩什么游戏,愣生生让他们亲了一下!” 一边抱怨:“啥破镜子,眼珠子在哪都看不见,怎么看得清脸上还有没有毛?!不绞了不绞了!!” 纪云抬脚走到门前,抬脚一脚踹开木门:“我来我来,长兄如父,都让开。” 一阵鸡飞狗跳。 门外,皇家御用喜娘吆喝声,伴随着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 纪云牵起她的手,嗓音低沉:“好徒儿,师父送你出门。” 白术稳稳将自己的手心放在他的手中。 跨出房前门槛,微风吹拂而来,眼前的盖头如波浪撒开,阳光明媚。 他也是如此这般坐在马背上,记忆中那绯红的官服和栩栩如生的威严大蟒,官服边缘几乎和阳光融成了一体。 那时盛夏蝉鸣,烈焰高阳。 此时春风拂面,满城桃花尽开。 “礼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打死我,真的太感谢了!!!!!! 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23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