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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文化―生活故事―尚書爺和「咸薄殼」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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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潮州本來就是山明水秀之地,不單氣候溫和,土地肥沃,特產豐富,人物也文雅俊秀智商高。可惜遠離朝廷有近萬里之遙,當時進入仕途的唯一途徑就是參加科舉考試,從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這樣一路考下去,考中了才能在政治上施展抱負,在功利上封妻蔭子,光祖耀宗。但是往京城赴考往返沒有一年也須半載,來回盤纏路費更是一筆不小的負擔。三年一科的考期怎禁得這般折騰?不少務實的潮州人也就冷了這份心。參加科舉考試的人少,進入政治圈子的人自然也少,故訊息也就不靈,每年金榜題名,幾乎難覓潮州舉子名字,幾乎因此好長一段時間被外間人認為潮州這地方閉塞,人的文化程度也不高。其實不是潮州人腦筋不行,是受客觀條件制約。聽了別省人對潮州文士的評價,潮州的青年學子心中有氣,決心用實際行動樹立潮州人的新形象。到了明朝嘉靖以後,蓄勢待發的潮州青年學子,真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單考出了個狀元林大欽,進士也考出了一大串,雁塔題名的就有二三十位。而且個個都是響噹噹的真才子,學問既有專攻,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是信手拈來,令人嘖嘖稱嘆。據說,因為潮州籍的進士舉人和已經考中而為官者雲集京城,形成了「御街說白話」的風氣。就是說,你到了天子腳下,不會說官話沒關係,說家鄉的白話照樣行得通!
在京城的潮州籍的進士、舉人和官員多了,自然少不了為這班人服務的生意人。有道是朝中有人好辦事,潮州的生意人頭腦也同樣靈活,你進京搞政治,我上京做生意,既為他們提供方便,辦些潮州的土特產供應他們,使自己的家鄉子弟少些思鄉之苦,也搞活自己經濟,何樂而不為?因此,明朝嘉靖以後,潮州商人在京城還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團體,叫做潮州幫。各省的商人也不敢小覷他們。
卻說地處海濱的饒平縣宣化都東界的大埕鄉,有一個老實巴交的青年人,名叫黃阿蟹,此人在家鄉時既務農,閒時也下海捕撈魚蝦,生活雖不富裕,倒也可以湊合湊合。,卻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有一年家鄉遭了風潮之災,田園廬舍全被海潮沖毀,出海的小漁船也不知被撞毀了還是漂到哪裡去了。總之,黃阿蟹已經從可以基本自給自足的半漁半農淪為赤貧。怎麼辦呢,總不能坐而待斃吧。有一天他忽發奇想:我何不跟鄉親們上京跑生意?有道是無商不富,這些上京做買賣的鄉親,原先不是也跟我黃阿蟹一樣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他們不過先行一步,從家鄉買些諸如茶米呀紅糖呀雨傘呀之類的東西到京城販賣,不幾年就個個都富了,吃香的喝辣的穿軟的,連麵皮也白凈白凈起來了,他們行,難道我黃阿蟹就不行,我還有個宗親黃錦在京城做大官,聽說官拜禮部尚書。要是生意做順了,就辦些家鄉土特產,乘此機會去拜見拜見尚書爺,尚書爺一定高興。對,上京城做生意去!主意定是定了,可是一摸口袋,卻是身無分文。身五分文做什麼生意?要是別人想到這裡就打退堂鼓,但黃阿蟹是老實的濱海人,老實人就有不服輸的牛脾氣,決定了的事不輕言放棄。他到薄殼行賒了一擔咸薄殼,言明賣後再還錢。薄殼行老闆聽說他是要挑往京城去賣,笑得直捂肚子喊疼,差點喘不過氣。過了好一會才說:「阿蟹呵,勿看人家發財就目紅,你看有誰挑薄殼去京城賣?」黃阿蟹硬邦邦頂薄殼行老闆,說:「怎麼?咸薄殼不是潮州土特產?別人去京城賣土特產都發了財,我的土特產就無人買?我不信!你說無人賣?無人賣我頭先,生意更好做!我看你是怕我無現錢,不願賒給我就直說,我好去找別間鋪賒。」
薄殼老闆生氣了:「一擔薄殼所值幾何,我好心被你當做驢肝肺!好,你欲擔做你擔,免用秤,你能擔多重就擔多重,品種也任你挑,賣得出賣不出我不要你的錢,一擔薄殼就當做白送你!」
「此話當真?」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過有話在先,你去了京城,能得去,無變回勿怪我。」
「這你放心好了。豈知京城有阮尚書爺?」
薄殼行老闆聽了這話又是笑飽,心想,「尚書爺日理萬機,他是吃飽撐了還是怎的,有功夫管你這個賣咸薄殼的窮鄉親?」但是他已認定黃阿蟹是個死撞南牆不回頭的貨色,不願和他再多費口舌。
且說黃阿蟹聽了老闆這句話,二話不說,轉身往家中跑,回來時肩上已放著一擔大竹筐。薄殼行貨倉里,咸薄殼一堆一堆堆得象一座座小山峰,他蹲在薄殼堆下,先品嘗,嘗至自己滿意了,認為這堆薄殼肉黃,殼薄,個大,鹹淡適中,形狀也好看――粒粒掰開來,都像一對對神前求卜時用的可愛小信杯。這樣的潮州咸薄殼連我這個天天三餐離不了的海濱人吃了都叫好,不信京都人沒這個口福!他也不用畚箕裝,用手一簇簇的選,泥土太多的不要,殼粒太小的不要,不黃的不要,散粒不結成簇的也不要。老闆站在一旁,只是冷笑,讓他挑選個夠。好個黃阿蟹,挑了滿滿兩筐咸薄殼,往肩頭一挑,上路了,挑擔咸薄殼上北京。 潮州離京城不遠不近恰好8千里,且不說肩挑咸薄殼的黃阿蟹這8千里路雲和月是如何走過來的。反正他人和咸薄殼是到了北京城,雖然一大筐只乘下一小半――少量的是一路有人買,更多的是一路上不得不天女散花似的忍痛走一程散一程――沒辦法,路途太遙遠了,任憑黃阿蟹有幾百斤好力氣,但是燈芯擔久重如鐵。要是一般人,不把竹筐也扔在路上才怪呢,總之黃阿蟹是勝利了,現在的任務是趕緊把咸薄殼賣出去。
黃阿蟹肩挑咸薄殼,在京城竄胡同,沿街叫賣。他的叫賣聲倒是引起行人和住戶的注意,好奇地駐足觀看,就是沒幾人來買――見都沒見過的東西,誰敢買敢吃?來北京已經好幾天了,咸薄殼就是原封不動。一路上賣咸薄殼積剩下來的幾個錢也化光了,現在已到了身無分文,連吃飯也無著落了,黃阿蟹發起愁來。原本是等到生意做順了,買件新衣衫,再手提禮物,才體體面面去見宗親尚書爺,現在就這樣灰著臉去求見他?罷罷,諒尚書爺也不會過意。鼓起勇氣,來到尚書府,先對門官作揖行禮,說道:「阮是從潮州府饒平縣東界大埕鄉來的,是尚書爺的宗親,有要事求見尚書爺,敢煩通報一聲。」
那門官老爺把黃阿蟹上下打量一番,心想:看他這副模樣,就跟叫化子差不多,聽他的口音,卻是地道的潮州人。老爺早有吩咐,只要是家鄉來人,一概不許阻攔。便說,請你少等。逕自入內通報。
這一日禮部尚書黃錦大人不用上朝議事,正閒坐書房觀書,門官來報道家鄉有人在外求見,黃大人便說,開中門迎他進來。門官聽了卻是不走。黃大人抬起頭來問:「你還有何事?」
「回稟大人,來人衣……」
話還未出口,便給黃大人打斷:「你是不是又要說來人衣冠不整?我不是常對你講過,我們家鄉民風純樸,卻是心地善良,熱情好客,比不得官場中人,講究繁文縟節,卻又免不了矯飾,令人生厭。更何況俗話說得好,親不親,故鄉人,美不美,家鄉水。總之,開中門接客。」
門官不敢怠慢,趕緊照辦,打開中門,恭恭敬敬把黃阿蟹請了進來。尚書黃錦大人也放下手中的書,來到客廳。黃阿蟹見了尚書大人,便卟通一聲跪下,黃錦慌忙離座將他扶起,說:「鄉里鄉親的,何用行此大禮,快快起來,坐著說話,拉拉家常,老夫正要向你打聽咱家鄉近況呢。」
黃阿蟹一聽這話,心頭暖了許多,心想尚書爺果真如鄉親們所傳說的那樣平和可親,一點也沒有架子。未見面時心中還有許多局促不安,現在完全消失,坐了下來。黃錦尚書先是問了許多家鄉情況,黃阿蟹一一回答,接著就介紹自己:小的土名叫阿蟹,也姓黃,家住尚書爺的家祠後頭。打自小時候起,就聽我爺爺講尚書爺少時如何聰明好學。小的雖不識字,但卻會背許多尚書爺小時做過的對子,真是好些趣味……一提到在家鄉那些廣為流傳、饒有趣味的對聯佳句,黃阿蟹更加無拘無束,一下子忘記他是因饑寒交迫來向尚書爺求助的,真的開始朗聲念了起來。黃錦拈拈鬚,他喜歡黃阿蟹這樣樸直無華的農民鄉親,微笑著聽他念自己童稚時代習作,仿佛又年輕了許多,仿佛回到了闊別了的故鄉。等黃阿蟹把聯對念完了,黃錦才開口:「阿蟹宗親,這次到京城何事?」
「來,來經商。」阿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經商?好呵,無農不穩,無商不富。蟹宗親既務農又經商,兩頭都占了。只不知做何生意?」
黃阿蟹不好意思地苦笑,說:「不怕尚書爺笑話,我這人呀,哪會經什麼商做什麼生意,就只會在家鄉大埕舞三尺六!我這次來京城是栽了個大跟斗,回去一定會被薄殼行老闆笑死!」
他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黃錦。然後說:「現在弄得身無分文,無法回鄉。今日來見尚書爺,是想求尚書爺資助我些須路費盤纏好回鄉里。」
聽了阿蟹訴說,黃錦心中甚是同情他的遭遇。剛要開口叫帳房先生出來,讓他取幾兩銀子資助鄉親做盤纏。話未出口,又有了新主意。其實,他不單同情,還有幾分不平。心想,咸薄殼就是好東西嘛,佐早膳最開胃,雖說京城裡的人少吃白米稀飯,咸薄殼銷量可能少些,但也不至於滿京城叫賣無人理睬嘛。其實是他們不識貨。於是改口說:「好呀,阿蟹宗親,誰說你不會經商,我說你頗有眼光。薄殼是俺家鄉有名的特產,家家戶戶離不了,我少時在家鄉,沒有咸薄殼還咽不下飯呢。來到北京就是稀罕物。經商之道,在於互通有無,在於以奇取勝,你這次運咸薄殼進京販賣,賀喜你,一定大發其財。我建議你,這種稀罕物不可論斤賣,要論粒算錢。明白麼?好,送客!」
黃錦說罷,逕自走進書房,把阿蟹一人撂在客廳里。阿蟹鬧不明白,尚書爺怎麼啦,剛見面時還有說有笑,怎麼一提起借錢口氣就變了,還挖苦我,向我賀喜,賀個屁喜!難怪有人說當官人臉上陰晴無定,說變就變,此話千真萬確。罷罷,不借不借,反正天無絕人之路,回去再想辦法吧。他怏怏走出尚書府。
隔日,禮部尚書黃錦大人就病了,無法上朝議事。而且一病就是好幾天。黃錦是德高望重的朝廷重臣,他生病不上朝可不是小事,前來探望者絡繹不絕。有一班趨炎附勢的達官貴人,心想現在正是巴結尚書大人的時候,就七彎八曲四出打聽,都問黃大人為何欠安,需薦什麼醫,要用什麼藥,是八兩重的高山野人參,還是生長千年的大靈芝?儘管說,保證設法弄到。打聽的結果說黃大人其實也沒什麼大病,可就是胃口老不開,看見魚呀肉呀之類的東西就想吐。他只「想食」一種叫作咸薄殼小食,就是沒有辦法得到,故弄得精神萎蘼不振。那些人以為為黃大人效力的機會來到了,就滿北京城打聽,何處有這種東西賣?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打聽到了黃阿蟹的住處。正發愁如何籌措到回家鄉路費的黃阿蟹,突然時來運轉,原本無人問津的咸薄殼轉眼間就成了搶手貨,前來光顧的都是衣著光鮮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他們所買無多,或半斤,或三二兩,而後丟下銀子就走。黃阿蟹起初還按原來預定的價錢賣,忽記起尚書爺的吩咐:不可以斤論價,要以粒算錢,我何不試一試。隔日,他真的奇貨可居了。但是,那些來光顧的好像不在乎這些,照樣丟下了錢就走。黃阿蟹的一小半筐咸薄殼發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財,心頭那個高興呀得意呀就別說了。可是又覺得納悶,這些人怎麼原先連看都不屑看咸薄殼一眼,怎麼轉眼間就變得那麼金貴?這裡頭有什麼奧妙?想了一夜,把大腿一拍,大聲對自己說:我明白了!他換了一身光鮮衣衫來見尚書爺。
尚書大人的病已經好了,剛剛罷朝歸來。黃阿蟹一進來就磕頭下跪:「尚書爺,難為你一片苦心,小的錯怪了你!」
黃錦正在用膳,飯桌上擺的正是黃阿蟹賣出去的咸薄殼,老人家口裡正有滋有味解殼呢。他放下碗筷,將黃阿蟹扶起,微笑著說,「不是我的功勞,咸薄殼本身就是一種味道絕佳的腌品嘛,你讓京都人增長了見識,不用過多久,他們就真的會把這種食物當珍品,還有我,也應該謝你,你讓我解了思鄉之饞。」
黃大人果然有見地,過了不久,北京人開始喜歡吃咸薄殼了。文人們還給它取了個文縐縐的名字:風眼鮭。黃阿蟹呢,自然是歡歡喜喜回到家鄉大埕,把在京城賣咸薄殼的經過告訴了鄉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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