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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牛角.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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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
作者:柳残阳
第一章 神鬼之手
空中的乌云浓得象是泼上去的墨,那么一层层一叠叠地堆集着,狂风打着呼哨在旋转,毫无忌惮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卷来,天际偶而亮起一道耀眼的金蛇,强烈的闪电照得山峦河流俱在颤抖着,沉闷的雷鸣声隐隐响在云堆之上,似遥远的皮鼓在作没有节奏的敲打,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假如不是这种阴霾天气,景色该是极为美妙的。
眼前是一片草原,荆棘杂树纠结丛生,如烟的野草蔓生,草原尽头似与灰沉的云天混连在一起,这边,生长着一株孤零零的白杨树,一个瘦削的身影便懒洋洋地倚靠在树干上,这人穿着一袭紧身的黑色衣裳,襟口上一路沿下来绣着片片白色的竹叶,在他身后,一匹高大的黄骠骏马正低着头在吃草,模样儿和它主人一样,也是那么懒洋洋的。
夏天的雷雨来得可真快,刚才一会儿还有太阳光,只这么一瞬间就乌云满布了,要不然,这夕阳晚霞之景也够得瞧上一阵子呢。
现在,这靠在树干上的人抬起头来了,是好一张又美又带煞气的脸盘儿,他一双眼睛冷清而莹澈,黑得发亮,眼角微往上挑,这么一来,就显得有些儿寒森森的、威凛凛的了。他的鼻梁直,嘴唇大小适度,却只略嫌薄了些儿,在他抿着嘴唇的时候,就成为一条下垂的半弧线,看起来令人有一种不敢亲近的孤傲感觉,更带着几分残酷悍野的味儿。
望望天色,他微眯着眼睛朝草原远处瞧去,神态里有些不大耐烦,但这不耐烦之色却显然不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雷雨,看情形他还另有所待。
雨水沿着他的眉毛直淌,远近都是一层猛水雾,不一会,人马都湿得透透的,象刚从水里捞起来。
于是,隐隐地,在哗啦哗啦的骤雨声里,一阵有节奏的轮轴转动声传了过来,间或夹着人马的叱喝嘶叫声。啊来了,不知道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在这大雨天还顶着挨淋往前赶?这人没有动静,双目睁着,一眨不眨地注视人马声传来的方向,没有一会,在滂沱的雨水雾气里,已有一列队伍移近,马上的人都下来了,正低着头,弓着腰,牵着马匹顶着雨朝前走,在这些行列中间,瞒,敢情还有—辆囚车的铁笼子里,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接近了,那第一个走在前面的人是个大块头,即使弓背曲腰看起来也是那么一大截,粗壮得活象是座山!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这人古怪地朝那辆囚车看了一眼,于是,他闲闲地迎了上去,形色轻松而洒脱,他的两肩平隐而安定,有一种特异的沉猛与雄浑意味,满天的雷雨,似被他一人挑住了。
陈昭生吓得连挂在胯间的一柄长剑也忘了拔出来,他只管一个劲地往后倒退,口中带着哭音叫道:“来人哪!硎值搅恕炖慈四摹蹦侨恕硎智锢牒吡艘簧ど涠穑珊璋懵酉蚝竺娴那舫担挠沂忠恢辈逶谘湮炊讲乓涣廊耍际且恢蛔笳频慕茏*!眼看着快接近囚车,一条人影疼地刺里扑来,兜头就是二十余掌,雄劲的掌风激得空中雨水抡成一个圆圈,水珠雨花四下飞溅,力道活象二十柄巨锤同时自不同的角度砸了过来!鬼手秋离狂笑一声,凌空的身形猛坠急转,就在这一坠一转之中,他的左掌又来一平倏斜,宛如一柄来自虚无的血刃淬然反斩上去,“嗤”地一声裂帛之响,一片布块飘飘落下!连眼梢子也没有撩一下,秋离神速无匹地扑上了囚车,此刻,囚车四周已有二十多名劲装大汉在严阵以待,刀芒在雨水中泛得雪亮!.他的身形毫未迟滞,依旧原势掠下,二十多柄大砍刀在一片吆喝声中会成一片刀海迎来,他的双脚却在眨眼间奇妙地长横斜绞,在一连串的锵锵声中,二十多柄大砍刀倒有一大半被绞上了天。左掌竖立如刀,猛然劈向囚笼上的铁栅,在整个囚车的震动中,拉车的马儿惊惶得人立高嘶,秋离刚刚硬劈断了一根儿臂粗细的铁栅,又是一片强厉的劲风直袭而来!
苍白的面容突地一沉,他上身微侧,左掌挽起一道圆弧,掌势自弧心直摔背后,“砰”的一声震响中,他身形一晃,那位猝袭者却已歪歪斜斜退出去四五步!
老人身躯甫出囚笼,秋离已大吼一声,肩膀候然回转,左掌又是一平突斜,抖手震飞了一名大汉,手腕一振下,幻成千百掌影扣罩向另一个奋身冲来的紫面红髯老人!
那老人暴喝一声,单足旋地急退,秋离豁然笑道:“万三叶,你在百隆派是个人物,在我秋离眼里却是个废物!”另一个年约三旬,生有一大把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自一侧扑来,手中一把绞链锤一场猛砸,四周十七八把闪亮的砍刀也纷纷削落,来势又狠又毒!
秋离轻蔑地一笑,肩上扛着一个人却如此迅捷地募而腾起,在大雨中,他双脚一个大劈叉又淬然并扰,在他一叉一并之间,七名使刀大汉已惨号着仰身栽倒,而他的身形却又升高了寻丈!
马背上,秋离牵着缰,左手环背着紧围在那何姓老人的腰上,两个人身子都早湿透了,马儿的毛也全向下刷,一路上滴着水,现在,他们隔着方才打杀的地方,已有五十多里路了。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灰蒙蒙的,暗黝黝的,只极西的天边还有那么一抹要死不活的惨白,雨已小得多了,从滂沱喷注转成为细细丝丝的牛毛小雨,这种天气,实在令人喘不得大气。
树林里垂斜的枝牙滴着水在秋离与那老人的头顶掠擦而过,半炷香后他们已走了出来,林子外,有一条小路通过山坡直达顶端,那里益着两间小石屋,没有灯火,自这里看去,那两间小石屋显得有些儿孤零。
老人抖动了一下,低哑地道:“壮士,现在,是否可以赐告老夫以真名?”秋离缓缓展出一抹笑容,道:“秋离,秋天的秋,分离的离。”这两个字就象两个突然出现的厉鬼,吓得老人摹地打了个寒颤!他骤骇地瞪视着对方,舌头宛如打上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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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牛角--第二章 银角震天
第二章 银角震天
这是三天后的午时。
阳光炙热地照着大地,几天前那阵落瀑似的豪雨如今已寻不着一丝痕迹,只有地面上隐隐飘腾的薄薄雾气在浮漾,但这缕缕片片的可怜水雾,也那么快地在开始离地面就被融化散荆这里,是一条宽敞的黄土驿道,豌蜒通到前面一座城镇里去,那城镇,是这附近数百里的经商孔道,叫做“仰宛”。‘黄骠马洒着汗水自路的那一边急奔而来,它的四蹄翻飞着,带着阵阵飞扬的尘土,蹄声敲击着地面传出老远,又是清脆,又是急剧,象一个鼓手在挤着老命击打着鼓面一样。
马背上,秋离仍是二天前的那副打份,剽悍地握缰驰马,他背后的何大器已能用双手环着他的腰际,只是马匹的起伏,颠簸得这位老人家不轻。
遥遥地,路的尽头已可看见一片耸起的城廓之后,有着连绵错落的房舍,这个城镇却还不小,捉摸着该有一家象样的客栈能以歇足。
后面的马队,此刻已一字横开,重叠三排拦住了退路,马上骑士也是一式黑色紧身衣,连珠强弩平拦马头指向这边,动作熟练而利落,一看就知道是饱经阵仗过的。
何大器紧握着皮鞍的扣环,奋声叫道:“老弟,小心了!”秋离眼看着何大器连人带马闯进了浅沟,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丘陵顶上红脸大汉的三角小旗已连挥三次,于是,一阵阵强劲的弓弦声串成了一片,无数尖利的箭矢泛着蓝汪汪的光点,似一群群的飞蝗锐啸着蜂拥射来!
在空中已经力竭下坠的身子,又在秋离双臂猛振之下电射而起,干百只怒矢闪着寒光自他脚底掠过,他人在半空一斜,已那么不可思义地飞掠而到,看着尚隔有寻丈,一个离得最近的丘陵上的三名大汉已狂号着分成三个方向摔出,三股血箭也如此鲜艳地喷射出老远。
秋离足尖一点陵顶,’又朝另一个土陵子射去,那里站着的五名劲装大汉齐齐吼喝一声,分开两边,五柄锋利的马刀搂头便砍,秋离看都不看一眼,在那五柄马刀刚刚举起的时候,他一式“鬼在哭”倏而猛斜斩去,两颗人头已直弹而起,双腿微弯突闪,另外三位仁兄也一路惨叫着滚下了陵堆,而秋离却藉着这弹腿之力暴扑向另一个丘陵!
另一个丘陵上的七名劲装大汉一抡弓没有射中敌人,先已心慌意乱,还没来得及躲闪,一只手掌已有如魔鬼的诅咒,那么虚无莫测而又如影随形地飞来,七个人几乎不分先后地仰翻滚下,满空的鲜血乱喷怒洒,在这些殷红的液体尚未在人们的瞳孔中凝形.秋离已有如一头鹰鹫般直扑上那红面大汉站立之处!
红脸大汉几乎惊愣了,自对方开始出手到现在已直冲而上,总共也只不过是喘两口气的时间,而这在寻常人认为短促得微不足道的时间里,自己方面已有十五个活生生的彪形大汉变成了掌底冤魂,对方出手得这么快,这份歹毒,真是、惊魂动魄啊!青面老人喉中低吼了一声,迅速拔出背后的一柄短把月牙铲,他咬牙切齿地道:“周堂主,人已上来了,你还在发什么楞?”红脸大汉急忙翻腕抽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边向一侧怒吼道:“立即下令马队前往捕捉何大器!”他身侧一‘个手执长矛的大汉答应一声,高举手中长矛左右挥动。在这边,秋离已在倏闪之下一掌震飞了两名拦路的大汉,再猛一旋身,另两名也狂啤着分朝左右跌去,在他们翻跌的一刹那,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们的眼球都已血糊糊地吊出在目眶之外!红脸大汉怒吼着冲来,边大叫道:“老子和你拼了,你这双手血腥的杀胚!”。
秋离出手到现在,仍然只是用一只左掌攻敌,他的右手安稳地插在腰襟里,而越是这样,越发显得他那狂傲野悍之态不可言喻,此刻,他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一个转折,大笑道:“大堂主,骂得好,只是咱们谁也称不上善人!”笑声中,他已连连躲开了两柄斩砍的鬼头刀,突闪之下,又是一记“鬼在哭”泻向了那红脸大汉!
红脸大汉淬觉锐风袭来,心头一震,手上金背砍山刀抖出片片金芒银花护体,高大的身子同时向一旁掠出;这边,那位青面老人罗小成也闷声不响地掩扑上来,两柄月牙铲带一溜的寒光,直插秋离背后!一声肉掌与金铁交掌的刺耳震响声传来,红脸大汉被震出四五丈远,秋离瘦削的身形倏然腾出,险险让过了“霍”然戳空的月牙铲,左手一拆一翻之下,已那么巧妙不过地抹到了罗小成的颈缘!
只觉一铲戳空,一片利刃似的冷风已逼上了脖子,罗小成惊呼一声,拼命后仰,手中短铲猛带而回,秋离左足微挑慎点,已“铮”的一声将那柄回带的月牙铲赋出。同一时间,左掌一晃突升,再劈对方天灵!
那边,红脸大汉一口气尚未喘过来,已经看见自己同伴的危殆之境,他顾不得其他,暴吼一声,手上沉重的金背砍山刀已脱掌掷出,阳光下一溜金芒曳闪,力道强猛无匹地斩向秋离的背脊!
时间是紧凑得间不容发的,秋离的掌沿尚差三寸便砍上了罗小成的秃头,背后的破空锐风已那么疾劲地来到,他气得哼了一哼,凌空的双足猛然一拍,人已直射而出!吹山刀带着劲风“霍”地从罗小成耳边飞过,沉重地落向丘陵之下,而刀尚未沾地,秋离又已急转而回,在他这一转一旋之间,又有三名劲装大汉惨叫着骨碌碌地翻到下面!
路上响起了有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那近百匹铁骑已并成二排狂奔向前,目标正是匿藏在路旁浅沟中的何大器!秋离狂笑一声,道:“百隆派的小子们,你们打错主意了!”在他的吼叫声里,路两侧丘陵上的黑衣大汉已纷纷往这边集结簇拥,在这些扑近的人群中,有十多个更是起落如飞行动如电,一看就知都是对方埋伏的高手无疑!
就在他这银牛角刚刚出现的瞬息,他人已飞扑向前,在手臂无可言喻的疾速抽抄中,十几匹铁骑几乎在同一刹那狂嘶着翻倒地下,银牛角闪耀着异彩,在阳光里仿佛流烁着一条条、一圈圈、一片片的银虹,那么凌厉地闪飞着,那么凶狠地纵横着,那么血淋淋地翻舞着,只是人们眨眼一霎的空间里,三十几乘铁骑加上那些孔武有力的骑士,都已一个不剩地尸横于地!
一匹怒马狂奔而至,马上人是叫张保的彪形大汉,他双眼血红,一条红樱枪笔直指向敌人的心口,看得出他满口牙齿都在紧锉着,显出一副势不两立的神态!
秋离手上的尸体甫始丢出又立即回身,对方的红樱枪在一抖一圈之下已插向他的咽喉,他头微侧,蓦地矮身,银牛角竟然带起了一声“呜”的啸声,“咔嚓”一声将那双刚跃起的马脚硬生生地砸断!鞍上的张保暴吆着慎然自马头前跳下,他的红樱枪朝地面一拄,就势打了个旋转荡回,一斜身,红樱枪已怒刺对方小腹!
断了马腿后秋离头未回地移出两步倒射而上,手中的银牛角象天际闪过一抹流星淬映淬灭,“砰嚓”一声脆响,那条戳来的红樱枪已隔着三尺被他一击震断!
叫张保的汉子乃是百隆派中“飞骑队”里的二头领,一身马上马下功夫十分了得,尤其在这根花枪上已浸淫了十五年的时光,更为他赢得了“铁马红枪”的雅号。此时,他做梦也想不到才在交手的第二回合上就折了兵器,他骤觉手上一震一轻,自己这杆心爱的栗木柄红樱枪已断了三分之一,还没有来得及有第二个念头,一只手掌已鬼影一样猝然斩来!
“铁马红枪”张保惊骇地呼叫一声,拼命侧身窜出,然而,就象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一般,银牛角“呜”的一声波闪着层层的芒彩,那么准确地一砸而下,“噗嗤”一声闷响起处,将他的脑袋砸了个血肉模糊!
从秋离与马队交手到现在,顶多也只有喘十口气的时间,但从这十口气的时间里,百隆派有名的“飞骑队”却已完全瓦解崩溃!秋离大吼一声,再度闪掠,往回十余丈,在这十余丈距离内的骑士一共有六名,然而,却在他这闪电般的去还之间,六名骑士加上他们的马匹,没有任何一个尚能幸存!
马队的残遗者象疯狂了一般尖叫哀号着滚滚奔逃,他们策骑冲驰,有的因坐骑失蹄翻倒,有的互相撞跌,有的连人带马冲上了丘陵。于是,马儿践踏着马儿,人们推挤着人们,惨叫与悲嘶响成了一片,血淋淋的,不忍卒睹!此际,两边丘陵上的黑衣大汉们已差不多奔下了一半多,但是,他们却全被眼前这短促时间里所起的惊人变化而震慑住了,无数双眼睛直愣愣地瞧着这边,每个人的面色都在泛着青灰,充满了恐惧,充满了畏怯!
秋离豁然大笑,身形仿佛是那柄马刀流芒的一部分,紧跟着淬然射出,在半空中他双臂用力向后一挥,象是夜空中的一颗流星,那么快捷地眨眼之间已飞越了马刀,宛如生着光辉的曳尾一样长掠而回!
晤,那边,红脸大汉已逼近了浅沟中的何大器,现在,秋离隔着他们尚有近十丈之遥!
尚有八丈----红脸大汉已扑到了何大器身前,他手中的鬼头刀闪起一抹冷芒直劈而去,浅沟中的何大器蓦地大喝;声就地翻滚,回手六掌拍出,红脸大汉哧哧狞笑,身形一转一旋,鬼头刀带起片片溜溜的闪烁蛇光再度劈下!
秋离长笑道:“好!”银牛角又稳又准又沉又狠地慎而砸去,在一片连串的金铁震响中,对方的十九刀已经全然吃他硬生生架出,牛角尖一闪突掠,周尚义狂吼一声,左臂已裂开了一条长有尺许的翻卷血口子,热血顿时进溅,流了他一臂一襟!
悄声无息,陵堆之上三条人影猝然仆下,一柄倒钩剑,一把狼牙棒,一条钢骨鞭,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却在同一时间猛袭而来!
秋离暴声宏笑,身躯不闪不动,那么准确地将手中银牛角在适当的部位与角度脆落地击出,人影瞬间晃掠之下,那三名淬击者已踉跄不稳地退了出去!
周尚义窥准时机,大吼一声抢身而进,鬼头刀上插敌人下领,半途一偏斩向对方右胯,左掌一挽突出,再猛劈敌人的胸腔,一招三式,又急又狠!“呸”了一声,秋离仍然不移不进,银牛角一闪,“当”的一声震开了鬼头刀,左掌一招“鬼在哭”慎平慎斜恰好撞上了对方劈来的掌势,于是,这一下子就成了硬碰硬了!
在一声突起的“咔嚓”声中,周尚义尖号着暴退跃出,连鬼头刀也摔在地下,秋离冷冷一笑,如鬼魅般随形而进!
一声狂笑起处,秋离已在一片银芒的闪耀中带着四溅分射的满身莹光流电般掠进,这情景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他已能将体外的光辉缠沾于本身的躯体上,这虽是刹那之间的幻象,却也够得上匪夷所思了。前排的弓箭手还没有来得及退后,银牛角“呜”地长呜,一阵连串的骨路碎裂声夹杂在凄厉的嘶号声里传来,热血飞溅中,已似狂风扫落叶般栽倒了二十余名大汉!
青面阎王罗小成大叫一声,舞着手中短楼直掠而上,惨怖地大吼:“秋离,老夫与你拼了!”秋离候忽落向地下,上身微弯,银牛角一抖淬扫,七名大汉打着转子摔了出去。他脚踵突旋,银牛角上下交舞,翻滚有如长江大浪般浩浩而去。在这阵翻滚之中,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此起彼落,连续不断地传来,马刀、弓箭满天乱飞,鲜血、人头凌空跳舞,瞬息之间,地下已躺着四十多具新添的尸体!
一个大翻身,秋离狂笑着追上了青面阎王罗小成,银牛角晃起千百条白练也似的光带暴卷而去,照面之间,已将罗。
一咬牙,秋离左掌闪电般朝再度扑上的罗小成劈出十七掌,暴翻之间,银牛角已向一名掩到身后的高大敌人胸腔内插进又拔出,牛角尖映着烈日一晃,斜偏着左右砸飞了两个手执短戟的壮汉,平肘猛缩之下,银牛角急啸着硬硬磕掉了一把三环大砍刀,角身一擦而起,那把大砍刀的主人脸上五官已被挤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秋离发狂了似地一坐身,银牛角呼啸着急攻青面阎王罗小成,在一片汪洋般盖下的银光里,罗小成素以擅长的“万宗楼法”竟已丝毫施展不开,七招之下,他的短柄月形铲已被脱手震飞!
秋离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银牛角,好半晌,目光再在这片丑恶的丘陵地上移动,四处都是些形状惨怖的尸体,都是摊摊点点的鲜血,兵刃弓刀丢置一地,甚至连马匹的遗尸皆是那么凄厉古怪。
人生下来的目的乃是活着,但是,却又往往为了一些形势上的争斗而放弃了生命,这种争斗,有的在于必行,有的却应可避免,难得言的,却是在于参加争斗的人们是否分辩得清楚。
秋离懒懒地将银牛角扛倚在肩上,懒懒地道:“现在,朋友,你可以止步了。”黑衣人果然停止了行进,隐在面罩后的一双眼睛却宛如一双鹰眸般隼利而尖锐地凝注着秋离,那双炯然而冰冷的目光,象是能穿透人们的肺腑!
秋离用左手擦了一把汗,轻轻弹洒于地下,疲乏地道:“你要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黑衣人静静地瞧着秋离,好一阵子,他语声平淡得就象一抹薄薄烟云:“地下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秋离笑了笑,道:“不错,没有任何一个帮手。”黑衣人目光闪了闪,冷漠地道:“你不觉得过狠了一些?”秋离望着对方,道:“我不愿如此,但是,只要开始,结果便往往成为这样。”沉默了片刻。黑衣人道:“方才,有太苍派三十余骑惶然北遁,我心知有异,加步进来,却已来不及阻止这场悲剧。
秋离轻蔑地用舌尖勾勾唇角,道:“你想阻止,就该‘决’步奔来,否则,你便来不及,因为我的出手与动作都颇讲究时效。”黑衣人冷厉地盯着秋离,愣愣地道:“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替死者伸冤,决不能要你这等狂人继续跋扈下去,对付你这等人,除了一个杀字,将不会有更有效的办法!”秋离懒洋洋地一笑,道:“说得好。朋友.但你须要有两下子才行。”黑衣人退后一步,冷冷地道:“报名。”秋离用舌尖顶顶嘴唇,淡淡地道:“于苍生之间,名字该不算是一件有意义的东西,是么?”听了这句话,黑衣人似是有些意外地又打量了秋离一阵。
周云身形一晃,有如行云流水那么洒逸而美妙地闪出三丈,一退之下,再扑而上,寿龟剑抖起一溜溜的长芒,似夜空流星的曳尾,奇异而又凌厉地连攻而至!秋离叫道:“好剑法!”银牛角突然一紧淬摆,幻成了一个半张的扇形,在一片密集的叮当声里,他已猛然上步,银牛角微微往左,又闪电般砸向右边,角尖一扬,抖成了一片波浪似的银海暴卷而去。
周云重重一哼,寿龟剑上下翻飞,纵横交锋,一团团、一条条、一片片云絮似的寒光突敛突放突散突飞,时如莹珠凝冻,时如瑞雪飘展,时如流虹贯空,时如天瀑倒悬,使得美,使得奇,也使得妙.银牛角翻翻滚滚地突砸突磕,硬架直挡,一波连着一波,一层连着一层,似战国时的火牛莽莽,又似暴风雨中的浩浩乌云,似大海里的弥天巨浪,又似阳光的烈芒万道,几乎象永无停息,永无绝止,那么沉浑有力地紧逼而上!
二人的动作是又快又狠,甫一接手,已互相攻拒了二十余招,一分再合,又是电光石火般的三十余招!
秋离口中“恩”了一声,大笑道:“晤,不错,中原双剑果然不愧是中原的头两把剑,看他们调教出的弟子就知道了。”周云厉叱一声,左三剑,右七剑。剑身“翁”然一抖,弹出满空星点莹芒再罩敌人!
于是—一—
在一连串昂烈的,,几乎令人们耳膜不及承受的金属交击声响里只是瞬息,夜枭周云已经跟舱退后,身上,有九个伤口在津津溢出鲜血!
黄土路上,沿途滴洒着点点殷红的血迹,但是,前面的.周云仿佛完全没有知觉似的只管飘然行走着,连头都不转一下。
秋离柔和地一笑,沉稳地道:“方才,我忘了向你问一句话,周云,你明明知道不会是我的敌手,却为何要故意挑衅?”周云目光一冷,生硬地道:“我高兴那样做!”秋离毫不愠怒地一笑道:“只是那么简单?”周云猛一跺脚,高声叫道:“你以为是为什么?”秋离沉吟了一下,侵吞吞地道:“不是因为故意要我杀掉你吧?”象是一个焦雷响在周云耳近,他跟路退后三步,双目死死盯着秋离,语声带着哽咽地大吼:“但你为何不杀?为何?我早就听过你与敌手不留活口的惯例,我早就知道你那残狠冷酷的习性,你已杀了好几百人,为何就不杀我?你害怕再多背上一条人命?”秋离冷静地瞧着对方,摇摇头,道:“只知有人求和,末闻有人求死,周朋友,我不杀你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未说完,周云已仰天大笑道:“只是因为伯我的两位恩师来向你报复?”这一回,轮到秋离仰天大笑了,他有趣地道:“周朋友,不错,你的两位令师号称中原双剑,但是,我姓秋的却未必含糊他们,大家的底子大家心里有数,谁也未见得吃谁,老实说,我方才没有杀你的原因很简单,便是因为我并非象外面传言的那么歹毒和没有人性,除了深仇大恨和十恶不赦,周朋友,我也颇讲仁慈呢。”周云深深垂下头去。良久,他幽幽地道:“你追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猛一抬头,周云撕掉了蒙面的面罩,天爷,吓得何大器几乎“哇”地叫了出来,那是一张何其恐怖的面孔?整个面颊都是层层卷卷的青黑色条纹,交叉着,纵横着,额心却有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图案,在两颊部分的青黑色条纹里,更隐约现出九条灰色娱蚁的图形,这张脸,不但丑陋,而且凄厉如鬼,宛如是阿鼻地狱里受尽熬炼的冤魂凶魄。秋离压往心中的激动,静静地注视着这张吓人的面孔,他知道,这不是周云天生如此,这是用一种恶毒的手法绘制或涂印上去的。
银牛角--第三章 红粉蛇蝎
第三章 红粉蛇蝎
阳光已经偏西了,黄昏的风却仍是暖烘烘地带着一股闷热。这里,是仰宛县城的西郊,一庭四周种满了果树与农作物的四合院。
中间一栋大瓦房,两侧是排着的土砖房子,这些用土砖砌成的屋舍全充作了仓房,大瓦房很宽敞,屋脊梁高耸得象一把弓,整个庄院里到处飘浮着一股浓厚稻麦气息,十足的一个淳朴的农家风味。
农家主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一颗奇大的脑袋光秃秃的,下垂的蒜头鼻子,配着个大嘴巴,笑起来象是天在打旱雷。震得四壁都在作响。他,假如你不知道底细,做梦也想不到这位貌不出众的仁兄竟会是七月之前名震大江南北的独行盗枭“回掌夺命”马标!马标昔日在金盆洗手之前,即曾为了最后一票生意失算而被对头追得走投无路,恰好碰到了秋离自半截腰出来托了他一把。这才保了个全身而退,从此他专心诚意地退出江湖.并与秋离结成了兄弟般的忘年之交,近些年来,在这里他安分守己地买下了田地房屋,规规矩矩地做起庄稼人来了,而且衣暖食足,日子还过得蛮惬意呢。
两乘铁骑在关洛道上。
日头仍是那么火毒毒的,灰尘黄土漫天飞,秋离仍旧骑着他的”黄骡子”。另一位,呢,是黑巾蒙面的夜枭周云,他胯下是一匹花斑马,马儿雄骏高大,昂首阔步,一看就知道也是一匹良驹。
他们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官道两边栽植着一排排的大柏树,这到底是条主要的道路,还要阴凉好遮,虽然不能完全挡住强烈的日光。却也聊胜于无,象这样有树荫的道路,可真实在不多见呢。
一阵急剧的蹄音,忽然响起在他们的后面。这蹄声起得急,漫天的尘土飞扬着。那匹马儿还没列灰砂已先扑了过来秋离双眉微皱,策马驰向道路的最里侧,周云也跟在他的后面,他们刚刚避开。一匹枣红色的雄骏健马已旋风似地卷了过去,马上的骑士是个飘着白色披风。扎着白色头巾的人,那入连头也不转一下,骑在马上泼刺刺地奔出去老远。
卷过一阵尘土,乌篷车辘辘驰过,驶车人又回头瞧着二人一眼,可惜的是,他却没有注意到插在相树干上的那支长矛!
望着地下两道深深的辙痕,秋离舔舔嘴唇道:“车子里非金即银,装载得很踏实,那驾车的朋友却只顾疑心我们,倒连正主儿也忽略了,周兄,咱们只不过是啄点零碎的黄雀,恩?”周云尚未答话,前头路上忽然象一条乌龙似地翻起滚滚尘沙,远远地,那匹枣红色骏马又怒矢似地奔了回来!
马上骑士不声不响,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马儿往前焕窜,他整个人“刷”地斜向右边,在一斜之下又猛旋了一个半弧坐好,在这美妙而惊人的旋转中。那大汉一刺落空扑向地下,他狂叫一声,飞快转身企图再刺,然而,那条金闪闪的长鞭已映着日光一晃之下卷在他的腰上!
周云一拍手,低叫道:“好妙!”两个字还在他舌尖上翻跳,那大汉已蓦地惨号一声被长鞭抖出,直摔在寻丈之外连连滚动,每一次翻侧之间,地下都印着一摊摊鲜明的血迹!
秋离钉着白衣人,淡淡地道:“谁都是父母生,爹娘养的孩子,当着人母亲的面,你要摔死人家孩子,不觉得有些过分么?”白衣人毫不畏怯地反盯着秋离,冷冷地一哼,恩,这哼声听起来却是如此柔美与娇软,他目光一寒,眉儿一竖:“英雄你装够了,好汉也扮完了。我的事也被你捣了个干干净净,没看见大柏树上的拦路桩?你八成有心找狼牙帮的碴来着!”好清脆,好美的声音,象银铃似的,语尾还带着那么一下点腻腻的弯儿,这还是在生气头上,寻常时说起话来更不知道有多么个娇法儿!
秋离把缠在腕上的汗巾解下,擦擦汗,那叫宗贵的大个子已不由呆了呆,脱口大叫:“啊,他是女的:“白衣人又哼了一声,怒道:“女的如何,便杀你不得么?”秋离懒懒地一摆手,道:“象你这等刁泼狠辣的娘们,我还真是初见,现在,报上你的名号,咱们也好套个交情!”白衣人手臂一动,又缓缓放下,冷冷地道:“姑娘并不在乎你这等下三流的角儿,‘玉里刀’梅瑶萍就是我,以后,你的好日子正长着!”:秋离笑了笑,道:“你号称‘玉里刀”?呢,这个芳名却是耳生得紧,不过.叫得合适,在狼牙帮里你充任什么角色:“玉里刀梅瑶萍瞪着对方,生硬地道:“我想,你管不着!”秋离舔舔嘴唇,道:“说得是,好男不同女斗,我也不留难你,阳关道上,你小心着走吧。不过,记得盗亦有道,劫财不伤人,伤人就不劫财,两样都要,就失去江湖上的义气了,你们狼牙帮蛇鼠一窝,狗屁倒灶,也定不出什么好规矩来,今天幸而碰着我阁下,换了个人,包管先赏你两记耳光,再教你上一篇“三从四德”之学,呢,别瞪眼,日头正大,姑娘你可以上路了。”梅瑶萍气得混身哆嗦,双目圆睁,好半晌,她才勉强平静下来,用金鞭指着秋离,颤抖抖地道:“好鼠辈,报上你的万儿,天涯海角,我都会叫你为方才的狂言付出代价!”秋离哧哧一笑,闲散地道:“相逢何必曾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嘛,姑娘,别找我麻烦,有些时候,我并不似此刻这般和蔼可亲。”梅瑶萍气得猛一跺脚,尖声道:“你听着,三天之内,我一定要你的项上人头,我要千刀刮你的骨,万刀钻你的心,不论你去哪里,有多少帮手,我必不惜一切实践此诺!”秋离伸伸舌头大笑道:“我说姑娘,你就有那么狠法儿?”梅萍气得柳眉倒竖,嘤咛一声,转侧飞身上马,枣红马驮着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留下的,是一股子怨恨与愤怒,恩,香喷喷的怨毒与愤怒。
宗贵回身小心将车帘掩妥,身躯扭转前后,却是扯动了伤口,直痛得呲毗牙咧嘴,冷汗涔涔。望望日头,秋离呼了一口气,道:“扯开衣服,先用水将腰上的伤处洗净。”宗贵忙着答应.伸手自座底摸出一只水壶,找着一块净布,开始咬着牙为自己洗起伤口,车子颠呀颠的,每一触及伤处,皆不由痛得他哼出了声,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将就着洗拭完毕。
解下胯边一个锦囊袋,秋离自袋中摸出两个小小羊脂玉瓶递过,低低地道:“两个瓶子里都是极佳的金创药,红色药末的那瓶内服,黄色粉子的那瓶外抹,擦好了药用干净布将伤处包扎好,我这驾着车抱歉不能帮你。”宗贵谢着接过两只玉瓶,依秋离之言做了,他一切弄妥,双手捧过空了的玉瓶,宽大的面孔上涌现着无可言喻的千恩万谢,眸子里泪光莹莹。不错,有很多话,有时不一定要讲出来,你的神色,目光,往往会表达得更透彻,更真切。
有些不忍,秋离想说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还背着满身的麻烦,也就止口不提,他是有满腔的热血与毫气,难的是他只有一个人。不论有多少世间不平之事,他也不能说一·手揽了下来。心是有余的了,奈何力不逮埃车轮沉重地滚动着,拉着的两头健驴在喷着白气。路是艰难而又遥远的,漫长地延展在前面,有多少坎坷与荆棘需要去经历,有多少旋转和崎岖在等着人的脚步去走,生命是一种负担,要背着很多你不愿背的东西向时间的旅途上去跋涉,但你只得如此,因为你已生下来而且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似此刻车轮在沉重而单调地转动,就宛如那两头拉车的健驴一样‘,明知是一种苦楚,却只得继续下去了。
黄昏了,恩,伯见黄昏,却又是黄昏。
灰蓝色的暮霭浮沉在周遭,似一层蒙蒙陇陇的、拂不开理不尽的愁怀,它缠绕着你,笼罩着你,官道从这边通过一个小镇的中间,成为一条唯一的大街转了下去,路的尽头埋葬在夕阳的残霞里,那终点,只怕还远着哩。
小镇上的人家屋顶,已飘出了缕缕炊烟,点点昏黄的灯光也亮了起来,犬吠之声清晰可闻,三数农人自田间荷锄归去J,又是一天辛劳熬过,现在,该是家人欢乐融融围桌相聚的时光了。
为那母子两人张罗定了,他们三个男人就在客栈前厅摆上一桌酒菜食用起来。这间客栈一共只有左右两排十间客房,中间这一块做前厅,后面是个小院子。前厅经过一个小天井就是正门了,建筑简单,一目了然。
秋离他们租下了三间右边的客房,宗家少奶奶母子二人住在中间,周云与那宗贵住于左侧,秋离是右边,恰好两头将那母子二人夹在中央。
店门外有隐约的说话声传了进来,不一刻,胖掌柜已哈腰作揖地引进屋两个衣着华丽,神态冷漠的中年汉子来。
那两个中年人,一个穿着紫底暗团花新长衫,另一个是纺绸儒衣沿襟袖洒着金色寿字图,一色的顶中斑玉浮黄文士巾,足登缎面软底鞋,手中各提着一个精致小皮囊,顾盼之间十分傲据,却不象是走远路的打扮,看情形宛如逛庙会来的,神情悠闲得很。
周云蒙在面罩后的眼睛向秋离眨了眨,秋离笑笑,又挟了一块红烧鸡咀嚼着,眼皮子也不撩一下。
进了屋,秋离方才现露的些醉态已一扫而空了,他灌了两口凉茶,迅速摊开床上的薄被,卷裹成一个人体的模样.又半掩下布幔、将油灯捻至最小的光度、然后,将床前的一张靠椅斟倒,再将自己披着的—件黑包外衣随意扔在桌上。
沉吟了一下,他满意地拍拍自己隆起的腰侧,喃喃地道“银牛角.立你弯尖于天,坐你的根缘于地,撑起我满腔满腹的胆识吧!”慢慢地,时光在分寸地消逝,在悄悄地移动.外面,更鼓已在不知不觉中敲了两响了,恩,夜深沉。
远处,有一陈隐隐的狗吠声传来。叫得有些儿凄厉,大约是无家可归的过路狗吧?赶夜道的人们可得提心了。
缓缓地,轻轻地,窗槛上响了那么一响。
秋离安静而镇定地盘膝坐在房中一根横梁上,他的目光炯然如电,尖锐而敏捷地注视着四周任何一丝动静,那伯是最微小的也不放过。
坐在横梁上一动也不动,秋离早巳闭住了呼吸,更用那块黄色的汗巾蒙住口鼻,室中,暗处的蚊虫、蟑螂纷纷僵卧、青白色的雾气似是一层浓重的纱幔。
秋离明白这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迷魂蚀神性质的毒雾,当然是由”人”制造出来的。但是,在江湖中来说,除非是旁门左道或是下三流的角色,一般稍有正义感的人物,都不愿意使用象这种伤人于暗处的东西。
烟雾在室中浮沉着,良久,才开始慢慢地消散,而当这青白色的毒雾,在开始淡散的时候,细木条糊着白宣纸的窗户已被缓缓推开。
秋离微眯着眼。自一缝的目光里凝注窗外,极为轻悄小心的,咽,一条人影无声无息翻了进来,这人在朝房中略一打量,已注意到半垂着布慢的床上,他迟疑了一下。回头低声向外面招呼了一声。
人影一闪,又是一个瘦高个子掠了进来,先前那人朝瘦高条打了个手势,向床上一指,二人已霍然分开,就在分开的一刹那,两柄寒光闪闪的勾刃刀已分别握在他们手中!
窗外,秋离看得出还另伏着一条人影,他估计了一下距离,满意地笑了笑,自他这匆匆一瞥里,他看出这房里外的三个来人中,没有一个是白天见过的“玉里刀”梅瑶萍。
室中的两个人,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床榻,他们一声暗号,闪电般捞起布慢,两柄勾刃刀在昏黄的油灯光辉里带过一片寒芒,狠辣而快捷地交叉着斩向床上用薄被卷成人体形的头颈部分!
银牛角--第四章 铁汉柔情
第四章 铁汉柔情
勾刃刀的锐利刀口那么快地“噗嗤”切入被絮之中,两名刺客的手腕同时用力翻绞,那股子狠劲,实在令人看了心里发毛!
但是,他们的狠也就狠到这里为止了,两个人手腕一用劲,便觉得刀下有异。他们也是老江湖了,立刻抽刀后闪,分跃两侧,四只眼睛骨碌碌地往房子四周搜视,满脸的紧张迷悯之色!
象见了鬼似的怪叫一声,瘦长汉子举手一刀掷了过来,那微笑着的入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左掌一平倏斜,快得不可言响,“吭”的一声,这瘦长汉子巳横空暴转,重重地摔了出去。经过是如此短暂、红面大汉几乎刚刚射出暗器转过身来、郎就在他转身之时,生与死已经分明了:,变化实在太过突冗,红面大汉与那个矮个子全都愣住了,他们呆呆地瞪着坐在窗槛上晃着双腿的那人.那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向他们含笑点头,那门闪闪发着资光的牙。这两位仁兄直觉得正象是一头食人的血嘴!
打了个哈哈,秋离道:“我已经惹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既已来不及,就一口气干下去。二位,我们开始吧?”赤面大汉蓦地大吼一声,双手齐出,十二枚三角尖锥一闪之下竟分成四个部位飞射而出、距离是如此接近.劲道又是如此凶猛,几乎刚一出手就已经到了秋离身前!
赤面大汉满头大汗象黄豆似的滚滚而下,一张红脸在这瞬息已变成青紫之色,他的五官扭曲着,全身在不住地簌簌颤抖,几乎连站也站不住了。
赶到窗口,秋离看了那个尚在地下爬行的矮瘦汉子一眼矮瘦汉子的一只有臂只连着几条血淋淋的筋皮,筋皮吊着齐肩胛寸许之下脱落的断臂,血糊糊地在地面拖扯着,那段小小的细脆木条,正是嵌切在断臂的裂口处!
招招手,秋离淡淡地道:“再会了,二位好生走哪。”他没有进房。说完了话,微微一纵,身形平平掠出窗外双臂朗后一推猛拾。瘦削的身影“呼”绝倒翻而起,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回客栈的小院子里,轻悄得宛如四两棉花。
大摇大摆地走进通道,来到前厅,一个店伙计正在柜台内点头晃脑地打磕睡,一条口涎亮晶晶地垂挂在衣襟上,恩!睡态可掬。
刚才屋里已经天翻地覆了,这位仁兄还在天下太平梦会周公,丝毫没有受到惊动,秋离不禁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直夸好福气,摇摇头,他已来到那落难母子的房门外。
朝左右一看,再听房里也没有动静,秋离正想举手敲门,左侧的房门已轻轻开启,周云闪身而出。
房门的突然倒塌,对这两个中年人来说,显然是一个极端曲意外,因为太意外,以致使他们猛拖愕住,一下子还体会不出是怎么回事来。
秋离忽然“呸”了一声,神色倏寒:“好,我们彼此不用再演戏了,大家是怎么回事心中部有数,一对钢,你们卧底的功夫算不得高明。你们狼牙帮也完全是饭捅一群,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宗家一家人如今落了个家破人亡,只剩下孤儿寡妇,这已经是够可怜了。赶人不能赶得太绝,你们这些人高马大的粗汉竟然尚有脸孔三番四次与八角会串通起来迫害人家弱质母子,连我也替你们脸红,在江湖上混不是你们这种混法,这样算不得英雄,这件事我伸手拦了,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你们直接冲着我来。”两个中年大汉闻言之下不出面面朗觑,作声不得,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红的.他们料不到对方一下子便将事情全抖了出来,这一下要装也装不下了,要糊也糊不住了,两个人进退失据地僵在那里,四只眼睛尽在发直。
秋离冷瑟瑟地一笑,道:“没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只要你们愿意,我姓秋的便舍命奉陪!”说到这里,他双目中煞气顿现,怒吼道:“马上给我滚!”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的力量,两个中年大汉禁不住猛一哆嗦,身不由主地急急拔步往外奔出!
银牛角--第五章 赤骑八龙
第五章 赤骑八龙
这是一条崎呕的山道,沿着山脚婉蜒向前,道路尽是灰黄色的泥土,只要一阵微风吹来,沙尘便扬得半天高。
仍然是那辆乌篷车,轮轴在“吱呀吱呀”地转动着,宗贵还是坐在前座的旁边,一条原是白色的汗巾擦脸已擦成乌黑了。
秋离扬鞭赶着驴,随着鞭梢扬出去的,还有滴滴晶亮的汗珠,他用手抹着汗,不时望望顶头晒得头皮发扎的烈阳,后面,周云骑着马,牵着那匹黄骠子,懒懒随行,汗水已将他一身衣衫湿透了。
拉起颈子上的汗巾擦擦汗,秋离嘴里打了声唿哨,催着挽车的两匹健驴加劲往前赶,汀算一股劲冲上坡去。
宗贵在座旁也大声吆喝,两匹健驴嘴角喷着白沫,喉咙里咕噜噜嘶嗥,用力往坡上奔去,篷车颠得厉害,车轴的转动也宛如在呻吟了。
在离开那片斜坡尚有三丈多远的当儿,秋离却猛勒缰绳,挽车的两乘健驴正在发劲狂奔,吃这突然的一带,不由嘶叫着前蹄立起,撞作一堆!
乌蓬车“轰卤一下停了下来,车篷在不停地摇晃,尘土弥漫中,宗贵挥手扇开眼前的灰沙,怔怔地望着秋离发呆。
原地闪电般左右晃动,在晃动之间,秋离双掌翻绞,流星似的掌势已合成一串交织溜泻撞出。另两条灰影惊如飞鸿一闪而来,人身未到,一道半弯的白光“嗅”地斜削,另一条“长蛇环”也游龙似的当头罩到!
寿龟剑的冷电精芒宛如极细的蛇电,一闪之下十六道光柱成轮射状布成一面剑网,恰好将那两个灰衣人阻在网外。
两个灰衣人一高一矮,却是相同的面孔,络腮满面,他们微噫一声。向两侧跃出,高的那个一抖手,一把黑芒散向对方i剑刃划破空气,带起“丝”的呼啸,寒电顿时扩展成一个巨大的光弧,一片细微的“叮叮”声响密密传来,那大把的“乌木透骨针”已然碎为粉糜!矮个子双目怒张,粗暴地叫道:“寿龟剑!”高个子在空中一个翻滚,两枚连着赤铜绞练的拳大“南王锤”已有若流星坠泻,夹着惊人的力道变幻不定地急砸猛击而到。周云目光清澈,手中的剑又狠狠地纵横点截,刹那间已一连将敌人的“南王锤”磕出二十九次I矮个子贴地猝进,一把开着七个漏斗形孔洞的锋利“阎罗刀”,翻滚似浪涛千里,带着鬼哭般的尖啸,卷涌舞进,那份快,那份奇,简直就甭提了。
寿龟剑的招式倏然转变,眩目的光芒不规则形地飞快刺射,剑连着剑,招接着招,贸然一见,仿佛是一座刃锋隼利的剑山。
秋离以一双肉掌力敌对面五个强敌,那边周云的情形他看得仍然十分清晰,大笑一声,他叫道:“老友,你果然高明!”/马上的贾生深沉接道:“没有什么惊人之处,秋离,中原双剑的门下唬不住我们!”大斜身,抖手三十掌同时逼退了正面三敌,秋离轻蔑地道:“贾生,不要多久,你在马上就坐不住了。”贾生阴沉沉地冷笑道:“我们可以等着证实你的话。”长笑一声,秋离猛然迎向了飞来的长蛇环,使环的灰衣汉子是个瘦削的中年人,他料不到对方竟敢直迎上来,心里一犹豫,不由猛然带环转开!
银光一闪,贾生已知不妙,他双腿微夹马腹,座下的红马,一跃向侧,同一时间.他右手一探淬挥,禅杖形的三尺“超灵杖”已抖出一溜蓝汪汪的光彩,奋力硬戳下去!
“当”的巨大震响成浪似地往外扩散,贾生但觉热血上涌,手臂发麻,他微一蹲身,错步移出,反手又是狂风暴雨般十几杖翻飞劈去!
银牛角跳动硬拦急撞,出手之下宛似大海怒涛,掀起漫天风云滚滚罩合,连空气中也是弯曲的角影!甫一接合,双方便是一连串的快攻快打,而只一眨眼,又闪电似地分开,在这一瞬,贾生的面孔已见汗涔!
五条灰影同时围来,弦月闸长蛇环、刺猬棍、蝎子钩,加上第一个动手的那人所展出的一双分水刺,排布得又密又急,骤雨般攻到。
秋离冷瑟地一笑,突然回转,银牛角一起如大风呼啸,幻成大轮似的角影狂厉反袭,五名灰衣人又被迫咬牙退后。
贾生的超灵杖挟着呼轰之威再次攻来,沉重的无形劲力好象层云一样重重地往下压,而杖影蓝光进溅飞舞,有如千万杖泻击而至的巨星!
五个人的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长蛇环“呼”地在空中打了一个圈旋,狠急无匹地淬然扣向秋离头顶,刺猬棍也在另一个灰衣人的怪异盘砸下直捣秋离胸腹,出手是又猛又辣,时间部位拿捏得准确之极:秋离的银牛角狂啸而起,如雷轰电闪,几乎要将宇宙的空间划入地的指掌之内,角影蓦颤似千波万涛,长蛇环被“当当当”一连敲出九次,刺猬棍也“砰”然砸斜于侧,布满棍身的寸许钢刺一下子便折断了十几根。于是,贾生又上,超灵杖如山岳重叠,似乱云翻滚,象自阿修罗卷来的龙卷风那么浩烈雄浑地围扫合罩过来!
使分水刺的灰衣人紧跟着插入,长蛇环与刺猖棍也再度中上,五条人影起落如飞,掠闪如电,令人们的瞳孔无法追蹑的快杀急斩,根本看不清每个人的形象,只有五条淡淡的影子,仿佛五股狂风中的轻烟,晃移得飘忽无定,不可捉摸!这确是一场罕见的龙虎争斗,双方的招式瞬息万变,出手诡秘奇幻,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没有一。丁点思考犹豫的空间,在一连串的攻击中。彼此俱是做着暴风狂雨般的猛烈砍杀,在眨眼的一瞬里含有百十次生死之机,在急促的呼吸间,往往已经多少遍自鬼门关还转了,他们的攻拒方式,身法,步眼,速度,无论是哪一方面,也将足令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震惊,这几乎不象是人与人在搏斗。而似是驭云驾风的魔神在挤杀了!
双方动作快得无以复加,贾生的第一个字出口,形势已经接触,到第四个字还在他舌尖上打转,胜负已然摆明!弦月瞻嗖”的一声将一片黑色头巾削落,但却象一头失去理智的野虎,又蓦然一转倒翻向后,使铡的灰衣人全身卷曲着连连发出,每一次滚动,地面上俱皆印上了一摊摊殷红的粘稠鲜血!
长蛇环“呼”的一声。象一条真正的毒蛇紧跟着噬来、秋离的银牛角一颤之下恰好穿入那枚锋利的钢环中,左掌古怪地仰张向天,往斜刺里猛拍而出!
一股突然自虚元里发生的锐力,宛如一柄利锥“嗤”地反射而出,它来去无踪影,快速绝伦,“噗”的一下,透入那握环灰衣人的喉咽!
这种朝目标旁边攻击的掌势,其奥妙处在于藉空气的反震力将掌劲在巧妙的位置折射回来,恰好伤敌于无形之中,练此掌法。最重要的便是在于习艺人对于掌力适当控制与微妙的回腕劲。更要有无比的耐性和毅力、一直要练到十步之外猛劈一张绷在竹包上的大棉纸、而棉纸不破,却能将掌力反弹向摆在棉纸七步左右成斜角的一尊石像上,而更将这座硬的石像穿过.这才算练成功。秋离光是练这一手,已耗费了他近四年的时间,这手掌法,是他“苦空八掌”的第五掌,名曰:“鬼指东”。“苦空八掌”便是秋离博得“鬼子”之名的由来。
那灰衣人的喉咙就象被一柄利刃捅穿了一样,鲜血狂喷洒溅一地、他抚着咽喉,面包由黝黑霎时转为死白,突凸着眼大张着嘴、脸上的肌肉痉挛着跳了两跳,一跤裁了下去!
贾生的超灵仗呼啸猛扫急砸,劲力澎湃中。他脸上汗水四洒,脖颈突起了一条条青筋,灰色的头巾整个向上飘扬,几乎不想要命地冲了过来!目光冷澈得如一泓水,秋离没有一丝表情,倏以银牛角笔直点去,银牛角影才闪,他已呼呼转出三步.刚好迎上猛挥而来的刺猬棍!双方的动作是发展得如此速捷,只见角光棍影猝闪,“咔嚓”之声即已连成一片,刺猬棍上的钢锥顿时被银牛角硬硬地刮断了一大片!
使分水刺的灰衣人一双细长的眼睛突睁、两根尖锐而浑圆的银色分水刺在一振之下幻出溜溜寒芒,快得不带一点声息地猛然刺向对方双胁!
秋离并没有回身迎拒,他好似冤鬼缠身一样,认定了面前那手握刺猖棍的角色,银牛角翻飞砸打,有如群山齐崩,挟着无匹的雷霆之威压罩敌人,后面截来的分水刺。却者是稍差几分地连连落了空!、贾生高大的影子凌厉地自一侧掠进,超灵杖狠击快打,同时左手一翻,一点红影直射而来!
秋离哧哧一笑,流水行云般冲出七尺,分水刺依然拼命追截他,而正面使刺猬棍的朋友却已被逼得左支右拙,气喘如牛。
心中以为已然将贾生发出的暗器让过,秋离正待奋力一举毙敌,背后却突然有一阵轻微的“嗡嗡”声紧跟而来!目梢子一斜,竟然还是那枚拳大的红色物体,秋离唇角微撇,反手十七角电劈而去,那十七枚快似一角出手,尖锐的角端,一连将那红色物体透穿了十七次,角尖透入处,却是甚为柔软。秋离手腕候翻,已将那红色物体挑了过来,目光微扫之下,这红色物体竞赫然是一只生着透明薄翅的蜘蛛形怪物!
银牛角将这怪物挑起抛落,但是、却也因为角尖的刺戳而溅起了怪物体内点点腥绿色恶臭的粘液,象一蓬细雨似的喷了下来!使刺猬棍的仁兄象是极力避开那双被抛落的怪物,微微有些慌乱地向左边抢出,秋离此时若要毙敌。正是大好良机,不过,他只怕躲不开这往下的毒液喷落,如要躲开这些毒液,则将失去毙敌之机,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意念在他脑海中一闪,秋离已双腿猛蹬,断然截阻向敌:去势是如此隼利而急促,当面的灰衣人愤怒地狂叫一声,刺猬棍翻江捣海般倾力攻罩而至,棍与棍间连成一体,没有丝毫的空隙,仿佛以棍的体形织成了一片庞大的劲网,稍带着呼噜噜的空气激荡声,威势惊人地猛然合下!
秋离已经存心要将挤斗尽早结束,而这提早结束的唯一方法便是杀敌残命,他飞扑之势不变,银牛角蓦然一抖推出,而在他那一抖之下,宛如一层云雾漫天涌起,在云雾中,竟一下子有六七百条角影齐齐进出。
在秋离出手的同时.他的背脊上有如突然被两滴铁的熔液沾上,火辣辣麻丝丝的感觉一直透到骨缝里去,咬着牙,他却连吭也不吭一声。而角山幻影已于此时接触,在连串的清脆撞响中,对面的灰衣人已大叫一声飞上半空,在空中滴溜溜地翻了两转,四肢伸张着重重跌落地下,他的刺猬棍脱手斜斜抛出十丈之外!
霍然转身。秋离的银牛角“叮当”猛挑,一柄来的分水刺已“嗖”地磕飞,那灰衣人虎口鲜血迸流,踉跄退出五尺!
露着一抹生硬的笑意.秋离直射向前,边阴沉沉地道:“你们挣来的名声真不易啊!”斜刺里超灵杖蓝汪汪的光影“呼”地劈来,强劲的杖风刮得秋离面上有如刀割,他一个俯卧贴向地面,左手一斜倏乎,快得不可言喻地飞斩倒削,银牛角却依旧怒涛狂浪般继续攻敌,在令人窒息的快速动作里,灰衣人被银牛角一连撞出十步,身上陡然开了十七个血洞,大量鲜血涌如泉。可是,就在这一刹那,他剩下的单只分水刺也向秋离的大腿刺去,划了秋离一道三分深浅的血糟!秋离以一招“鬼在哭”反招贾生,盘算至少可以挡他瞬息,而只要这瞬息之机,已足够等他成事之后再回来对付贾生,于是,当那执着分水刺的灰衣人被重创的一霎,他估计时间便想转回时—一—那片蓝汪汪的光华来得实在太快,快得完全出了秋离的预料之外,当他猛地发觉,超灵杖的镂空杖头已到了身侧:就连他那么超绝的身手,因为时间部位稍有差错,他的银牛角都来不及挥击阻架,在这生死存亡的瞬息,秋离双目似欲睁裂般突然暴瞪,双手顿时变得雪白似的,超灵仗隔着尚有七寸,秋离已摹地吐气开声,这声音,就象一双巨手用力挤压一个盛满了水的皮囊,他的口中,已有一股猩红浑圆的血箭喷射出。
于是一—
超灵杖就似碰上了一柄铁锤,“嗡”然一颤荡开三尺,那股血箭“噗”地四散溅开,在贾生惊魂未定里,秋离的银牛角已插进了他的肩胛!
满脸的汗珠混着泥污滴落,贾生的超灵杖在他倏然痉挛之下“当”地坠掉,双眼的眼珠上布着血丝,他痛苦地喘息着怒瞪秋离!
那边,夜枭周云与两个灰衣人之战亦猛古丁地停下,三个人六道目光谅骇地瞧向这里,他们也是混身汗湿,疲乏与苍白显在两个灰衣人污秽的面孔上,而周云右胁下,有大块紫黑的痕迹,他的两名对手,一个肩头血迹淋漓,另一个头巾落地。头顶中间一块皮毛翻起,热呼呼的血液正顺着耳后向下流淌、看情形,他们方才的拼战也是极为惨厉了。
嘴唇已因过分的干燥焦怒而裂开,贾生浓眉倒竖双目暴突,他瞪着对面的秋离呛哑地吼道:“秋离。命就是这一条,你看着办吧,赤骑八龙的血债,早晚也会有入找你索取的,看你能背负到几时!”与夜染周云对阵的两名灰衣人神色悲愤,身形微动。周云手中的寿龟剑微斜平举,冷淡地道:“二位朋友,若有兴趣。在下尚等在此处续候赐教。”两张平板狰狞的面孔煞气毕露,但是看得出他们又强忍住了。个子较高的灰衣人目光一瞥肩头深可见骨的剑伤,暴历地道:“咱们记下了,山不碰头.人总走着弯路I”周云冷哼了一声,默然不语,秋离斜着眼朝这边看了看。轻轻动了一下尚插在贾生肩胛里的银牛角.贾生痛得面色发青,汗如雨下。他却咬紧了牙根,两边的腮帮子高高地鼓了起来。
将右手自沉重的银牛角筒里抽出,五指活动了一会,秋离又将角尖在鞋底擦拭了片刻,缓缓地,他吐出一口气。
秋离往座上一歪,疲乏地道:“老宗,前面是阳关大道,你坐好驾车,待我养息过来好要干儿子叩头认父。”宗贵堆着满脸的笑道:“是,秋少爷。”篷车辘辘地上了宽敞的官道,官道迤逦向前,远山如黛,晴空碧澄,有微风阵阵吹拂,这时看去,阳光变得抚媚,远郊的树木也是那么青翠顺心了。
银牛角--第六章 以德报怨
第六章 以德报怨
高山,青翠,山顶绕环着迷蒙的云雾.隐隐约约地露出阳光偶而投下的光影。于是那片村落也就更显得飘逸了。
斜倚着一块突耸欲飞的山石,藉着一株姿容奇古的老松荫凉,秋离悠闲地坐在半山腰里往下眺望。他身旁置有一大锡壶美酒,一包五香花生米,另外,地下还铺着一条柔软的毛毡,晤,毛毡上,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家伙正乖乖坐着将粒粒的花生米往小嘴里塞,一面还咿咿、晤晤地不知说些什么。
举起锡壶来对着壶嘴灌了两口酒,秋离满足地哈了口气,舔舔嘴唇,他笑吟吟地伸出于道:“来,乖儿子,为父的抱抱你。”这白白胖胖的小子,正是秋离的义子宗崇善,胖胖。秋了暂避对头的追袭报复,主要为了宗家母子的安全,好容易找到这处僻静的地方.先将这阵锋头让过去,另一方他与周云的创伤也得安静地养息一段日子。不错,秋离是个无所畏惧。能以舍命维义的英雄豪士。但是,他的长处便在于能为他人设想,漫天的腥风血雨困不住他,但却可能伤了他想翼护的人。江湖恩怨素来险诈诡异,任是第一流的霸主雄才,也不敢断言泰山可以骂定。
那白色的人影身段儿十分窈窕,纤纤细细的,一身雪白的衣裳,衬着四周的翠绿林木,更显得淡雅高远,出尘脱借,带着一股无比飘逸的韵致。
秋离眼皮子也不撩一下,顺手捞起旁边的锡壶猛击上去,”当”的颤音里,一柄尖锐的细刃匕首已折为三段分坠三处,锡酒壶却在空中一跳,象有灵性一般,带着大半壶酒液一起泼砸过去。
梅瑶萍迅速扭身,反手抖出金鞭,鞭尖笔直穿透锡壶,一震之下已被抛出老远,脚步一旋,金鞭幻起条条金光,仿佛一大蓬骤落的金雨,狂烈地自方圆寻丈的空间里罩向秋离!
点点头,秋离左掌一翻而出.浑厚沉雄的掌风反常地往上散开,再度于瞬息间将对方的攻势化解于无形。这是“苦空八拳”中的第六式“鬼擎天”。梅瑶萍又歪歪斜斜地退出五步,但是,她好似被鬼迷了心窍一样绝不逃逸,叱叫着,三柄匕首齐出之下,金鞭挥起团团眩目的光球,呼啸着再次猛袭而上。
右手尚在轻轻地慰拍着义子,秋离的左手“刷刷刷”连缩连劈,呼呼激涌的劲力宛如千百柄巨褪铁锥交相织舞,满空流星横纵般纷纷溜泻狂卷,三柄匕首早无踪影,顿时将悔瑶萍惊得神色大变,慌忙闪躲。在掌风的穿击之中,周围响起连串的“叱叱”暴响,二十多株碗口粗的树木已然枝叶纷飞。齐中断倒!汗水沾粘在梅瑶萍的鼻尖鬃角,她咬着牙,切着齿,在白裳飘拂中再次反扑,金鞭划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啸声,鞭身满布的倒须勾波浪似的颤抖着,有如百股水箭在强大压力下猛然射出,汪悍地激烈攻至。
梅瑶萍发丝散乱,脸白如纸,喘息着抖鞭急拦,而金鞭“呼”地被撞到一侧,那股凌厉的锐风已一下子透入她的右胸!娇呼着,梅瑶萍重重地向后仰跌下去,手中金鞭,也懒蛇似的软软丢到地下,卷曲着黯然无光。
现在、秋离迟疑的是如何为这敌对的女子顺气疗伤。这是必须肌肤相接的,秋离素来放荡不拘。但却不近女色,尤其不愿沾这种尴尬之事。
胖胖蹋珊地也往这边走来,秋离口头笑道:“你别来,儿子,都是你为爹找的好差事,回去坐着,不要转头看、你现在看这些还嫌太早”听话地点点头,小小于又乖乖地走了回去,老老实实的坐在毛毡之上,而且,面朝山下。
双手一下子将中衣裂破,乖乖,那小衣,可是粉红的,薄纱的,隐隐约约勾人魂的,假如仔细欣赏,定能发现梅瑶萍的胸部是如何健美迷人。但是,秋离却没有这个嗜好,他用力搓热右掌,伸进梅瑶萍的小衣里,紧紧贴在她的心脏部分,晤,那肌肤,真是又滑又嫩呢。
“呼”地提起了一口丹田气,这股澎湃的气流,畅达而快速地在秋离体内运转一周,猛然由掌心直贯入梅瑶萍的体内!
秋离这股雄浑的真气,几乎立即催动了梅瑶萍的血液流动,将她细若游丝般的呼息带了起来,极为自然地在全身经脉穴道里转动。于是,约莫过了顿饭功夫,梅瑶萍的面色已变为婿红,气息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缩回手来,秋离依然盘膝未动,他用手托着下颌,静静地注视着梅瑶萍的反应。
浓黑的睫毛在微微翕动了,鼻翅儿也轻轻张合着。终于、她徐徐吐了一口气,极度沉重地将眼皮睁开。
怔怔地望着秋离。梅瑶萍又将眼睛闭上,好一阵,她象是忽然记忆起什么,又蓦地睁开眼,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却又似瘫痪了一样颓然躺下!
秋离沉默了一会。缓缓移步走开五步外,他回头道:“人活着,即是一场竞争。竞争却是冷漠而尖锐的,有很多时候会不择手段,你若能看透这一点,跳出这场是非游涡,你将能获得平静,武林中原本没有仁恕可言,肯为对方指明这个道理的,我认为已经够得上宽厚了。”说完了话,秋离转身离去,他一把将怔怔发呆的孩子抱起,拿着毛毡,头也不回地飞步往山下跃腾。
默默望着这六步之间地下拖爬挣扎过的痕迹,秋离明白梅瑶萍曾经耗费的力量与屈忍,他摇摇头,上前去一拂手点了这倔强女子的软麻穴。然后,将她小心地挟在胁下,翻身‘急速掠走。
、负着两个人的重量,秋离飞奔的速度却仍未减低,每一纵跃之间俱在近七丈的距离,没有多久,他已来到坐落于半山间的一栋古朴茅屋之前。
茅屋外围着斑烂的竹篱,一排排桃树植在右面刚好挡住了山下的视线,左面却古怪地耸立着一块尖削的巨石,巨石上飞飘着一块红布,在方才秋离坐着的地方,正可俯视这间茅屋及峭石上的红布,这是他与周云约好的暗号,只要发现。敌踪,便立即拉下系着红布的一根细索,红布消失,秋离将会马上赶回。
后面,一声微微的呻吟,象游丝一样悠悠缭绕于空,那么淡淡的,渺渺的.还带着一抹无可言喻的怅忙与迷失,这轻轻的抖颤,竞奇异地令秋离觉得心叶跳动,他长长吸了口气,耸耸肩,慢慢地转了过去。
竹榻上,梅瑶萍正在醒转。她似乎有些茫然地睁着那双失神的眸子,在怔愣地看着这对她全然陌生的地方,屋顶是灰白色的茅杆叶编成,这灰白色,似是将她思维与意识也染跋同样苍涩的了。
秋离倒了一杯冷荼上去,十分大方地从背后将梅瑶萍扶起,还喂着她将冷茶喝下两口,然后,体贴地再扶她睡好。
自晕沉的神智中逐渐恢复平静,梅瑶萍侧过脸来,秋离翘着二郎腿坐在椅上,朝她露齿一笑,道:“晕口气,顺了些吧?”梅瑶萍怔怔地注视着秋离,面庞上的表情极为复杂,说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也不能猜测她的感受如何、但是,那必是极度错综迷离的,就象干百种滋味一下子覆盖心头,以至猛然间也体会不出到底是那一种感触了。
秋离深沉地笑笑,道:“你又晕倒了,因此我只得将你负回此处,眼见一个美丽少女伤卧荒山,这总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何况,这伤又是我替你弄上的。”舔舔唇,他又道:“虽然我明白你不愿接受我的帮助,而我也并不愿如此帮助你,甚至我更希望你早一点完蛋,可是,你晓得,你第一次没有死成,第二次再下手,我就有些不忍心了,很多时候,我实在过分仁慈的,尤其是,呢,对生得够美的女人!”梅瑶萍的目光中有着无可掩饰的憔悴与灰黯,在这短促的时间里,她似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依侍,一切的凭据,一切的维护,落得那么孤单,那么颓唐,又那么潦倒,宛如狂风中的弱枝,随时都有随风飘折的可能。
悄悄地,宗于娴端着一方木盘自里屋掀帘而出,她看见眼前这情形不禁一怔,目光中有着询问意味地瞧向秋离。
秋离一笑道:“嫂嫂,东西摆在桌上吧,我来请她,真是辛苦你了。”宗于娴静雅地笑笑,道:“叔叔不要客气,听孩子说这位姑娘还受了伤,叔叔可别欺负人家,她大约也是身不由己。”说着,宗于烟将木盘轻轻摆在桌上,细细地道:“碗里熬的是莲子粥,能以怯除心火,叔叔,你招呼这位姑娘喝吧,我进去了。”秋离点点头,目送宗于烟转身离去,他往椅子一靠,懒洋洋地道:“丫头,等你哭过了,气平了,再尝尝这碗莲子粥,顺便也尝尝人家这种以德报怨的味道。”
银牛角--第七章 缺肥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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