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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混血兒.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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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血儿/【刘洪耀】
故事梗概
1994年,成都一个餐馆女老板朱文惠,听信中介,误闯东非小国乌日肯。事涉走私,朱文惠被投入当地监狱,不会说一句英语的她,陷入叫天天不应的绝境。在中国大使馆新华社记者等的斡旋下,朱文惠获救并一举成名,她在首都开设第一家中餐馆并迅速做火。
1980年,朱文惠的哥哥在肯尼亚蒙巴萨援外期间,与当地一个女助手同居,被遣返回国,不久患上了疑似艾滋病的怪病。医学界没有结论,由于多种限制他再次出国。他妹妹成功了,听说有一个混血儿儿子,特别想去东非洲寻找他们。
朱文惠生意做大了,轻而易举获得了去法国的签证,她到达巴黎戴高乐机场,刁难她的移民局官员,就是当初在北京拒绝发放签证的同一个女人。上海某大学赴巴黎大学做访问学者的魏康,及时解除了她的困境。在欧洲之星上,朱文惠与魏康再次相遇,遂产生好感。
魏康做人类文化学研究,突然飞赴东非洲考察。朱文惠陪同魏康去野生动物保护区,看见雌雄大猩猩的交配,他们差一点就激情燃烧了。魏康独自去肯尼亚蒙巴萨,登上了有中国郑和船员后裔居住的小岛,轰动学术界新闻界。
乌日肯局势动荡,朱文惠开始考虑向巴黎转移,支付一笔经费给魏康注册公司等。朱文惠在欧洲寻找医治哥哥疾病的研究所。朱文华在办理出国手续期间,被检验出特殊病毒,只好走后门办理好了出国手续。
朱文惠再到法国,一个晴天霹雳般:魏康把朱文惠的资金了一个女留学生,并逃避到摩洛哥。祸不单行,乌日肯发生军事政变,朱文惠已经委托朋友出售餐馆,她立刻制止出售餐馆,冒风险回到乌日肯。在当地高层朋友帮助下,朱文惠继续发展事业,并趁机买下逃避战乱的法国夫妇经营的一家旅馆。在坦桑尼亚某地,她哥哥的老婆和儿子似乎有了线索。
女留学生诈骗了魏康全部资金,人不知所踪,魏康陷入窘境。政变平息,朱文惠去阿姆斯特丹寻医,暗中安排魏康回国去宁波学院担任副教授。在研究所,朱文惠明确被告知要想医治好哥哥的疾病,必须有他的直系亲属的血液提取干细胞。可是找不到混血儿怎么办呢?
朱文惠回到东非去了蒙巴萨,按照魏康的线索,资助“法贸人”的郑和船员后裔女中学生,回宁波学院留学。朱文惠回国离婚,把女儿带回乌日肯读书。
1999年,哥哥踏上了去欧洲医治疾病的路途。茫茫东非大地,可以彻底救治他性命的混血儿儿子和老婆在哪里呢?
人物列表(按照出场顺序)
朱文惠:成都人,下海承包餐厅招待所,出国在非洲欧洲发展
魏明: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华裔
朱文华:朱文惠哥哥,工程师,上世纪70年代援外,与乌日肯当地女子卡塔热恋同居被遣返
李明经:驻非洲乌日肯某公司项目部经理,作风败坏,极左,言语粗鲁,嚣张,巨贪,暴喜欢喝五粮液,无事生非
卡塔:乌日肯神秘部落女子,朱文华的未婚妻
拉拉:卡塔的好朋友,朱文华所在公司项目部职员
许姐姐:朱文惠的好朋友
许父:省某委要员
李晓明:温江交通局科员,朱文惠丈夫
李丹丹:朱文惠女儿,成都市某小学学生
小唐助理:大学新潮毕业生,与图图热恋
图图:来自加蓬,在成都中医学院进修针灸,怀疑艾滋病患者
玛丽:法国驻华大使馆领事处官员,戴高乐机场移民局官员
陶大树:朱文惠的中学同学,某国际经济公司项目主管
黄新帆:朱文惠中学同学,权色交易。
魏康:旅法访问学者,后以“海归”身份回到宁波学院
潘苏进:在东非洲成功经商。当地黑社会老大,中国人帮派头领
邹强:某公司驻乌日肯职员,小心眼,好色,参与象牙风波最终就被当地政府驱逐。
高达明:新华社驻东非记者
姆杰姆卡:乌日肯总统儿子
埃博特上尉:乌日肯少壮军人
序篇:混血儿在哪里
1998年春季的某一天,格林威治时间凌晨三点,万米高空,深邃而黑蓝,阿联酋航空公司628航班,香港起飞,经停迪拜,正飞往内罗毕。崭新的波音777宽体喷气客机,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声,如同传说中的鲲鹏巨鸟,轻舒长翅,极为自信,自由而潇洒地翱翔在红海上空。
万米之下,美利坚合众国“里根”号航空母舰和几十艘水面舰艇组成的战斗群,在水面划过巨大而优雅的弧线,静悄悄地巡弋在中东地区附近的红海水域。水兵魏明,美籍华人,此刻在甲板上的塔台里值班。头发留得很短,魏明看上去更像一个北京小伙子。他叔叔魏康在宁波一所大学教书,目前没有什么锦绣前程。魏明突然心血来潮就莫名其妙地做出决定,投靠老爹的美国亲戚,从上海来到旧金山,国内读的中文系,这样的学历在老美这儿,没用,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干脆加入美军,绿卡很快就解决了。最近换防到波斯湾执勤,他无所谓的,就算“军费旅游”。此刻的他疲倦地无聊地朝窗外张望,似乎天际有一个移动目标,他恍惚是看见天空有一架波音777飞过。
波音777是目前世界上体型巨大的民航机,两个体积庞大仿佛公共汽车一样的发动机,挂在机舱两边机翼下,显得有些夸张。此刻的777公务舱里,温润而舒适,机舱通体泛射着淡淡的柔和米黄色光线,客人大都已经进入梦乡,机舱里静悄悄的,除了来回蹑手蹑脚地照顾旅客的漂亮空姐,几乎就无人走动。
有一个中年的中国人,头发卷曲,形象粗旷,满脸疲惫,因为恐高症,因为密闭空间带来的幽闭症,使他自飞机起飞以来一直无法入眠。机舱顶部投下的阅读灯光束,明亮而狭窄尖锐地掠过头顶的发际,指向小桌板上的一本书:《帝国的回忆》。书的旁边,放着一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显示屏泛着蓝莹莹的光芒,似乎在记录什么。荧光屏上闪烁的光标停留在这么一行字上:“一次环球跨亚非欧美;三进非洲观东南北非小小寰球”。他那疲惫而了无精神的双眼,在机舱里东张西望。
其实,那就是我,作者第四次去非洲旅行的途中。作为四川电视台一名编导,我在记录我的环球采访踪迹。
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我以前在非洲采访认识的那个女人,那个让我动心,让我留下深刻印象一直难忘的女人,让我佩服得不得了的神秘的女人,其实就在本次航班的头等舱里。
实话实说,乘坐国际航班长途飞行,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在一个以每小时900公里速度飞行在万米高空的金属体内,那是相当无聊无趣,时间真难打发。无聊之际,抬头看看机舱中间那巨大的液晶屏上,播放的本次航班电子地图,飞行踪迹显示,628航班从香港大屿山国际机场晚上香港时间7点起飞后,自东向西,这架波音777的航线已经划过泰国印度巴基斯坦上空,进入富得流油的中东区域在迪拜短暂停留后,改变航向,自北向南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开始向地球的南半球飞去。
就在这架坚定地向着东非大陆飞去的波音777头等舱里,有一位神秘含蓄的旅客,无疑,看上去是一位中国女人,准确地说,她是拥有东非乌日肯共和国正式国籍持乌日肯护照的中国血统女士:朱文惠。
她,四十刚刚出头,保养得很好的皮肤,白皙透红,眼睛大而明亮,下巴稍尖,鼻梁细而挺直,温文尔雅中透出精明干练气息,着装典雅但不夸张,全身名牌却不张扬,法国香水点缀适度,迷人优雅的中等身材不显山不露水,完全看不出已经是一位中学女生的母亲。这样的气度,对于五十左右的成功男士,具备无穷魅力的诱惑。
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下,头等舱里的几个老外,(其实,朱文惠才是名副其实的“老外”)兴高采烈地饱餐了西式大餐和法国红酒丹麦啤酒之后,已经进入沉沉梦乡。除了去香港泰国观光的几个南非旅客,一个到广州讲学的英国教授,还有三个是来往于东非肯尼亚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等国做贸易的印度商人。
不过,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坐在朱文惠旁边,隔着通道的左侧座位上,是一个来自江浙某市的区长助理于海。
说于海是官员,朱文惠其实也是不由自主的在奉承。按照时来运转的人间道理,如今的朱文惠,已经不是当年在中国内地成都,一个以川菜和熊猫名扬天下的休闲城市,艰苦打拼挖掘第一桶金子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她在成都开餐馆,低声下气,家里,街道,到处陪笑脸,是名副其实的小媳妇,到处烧香磕头说好话。现在,眼前这个于海,朱文惠已经有资格不打算打上眼了,除非他是一个握有实权的家伙,嗯,好像他是有点实权。
从777离开香港机场起,一路上,这个满口洋泾浜英语的博士区级干部于海,就在唠唠叨叨这些。
朱文惠想方设法地回避谈论这些无聊话题,礼貌地示意于海:自己要休息了。她已经不喜欢听这些了,她距离国内的文化与政治,有了好几年的差距,尽管她离开中国没有几年,可是她已经找不到国内那样的感觉,她在国内本来就不在主流。有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为什么那么多海归要回国来,其实扣除自身不能够融入当地社会的主要缘由,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找到这样的借口:在国外,我们没有主人公的感觉,进入不了主流社会。
朱文惠这些年渐渐明白了:在国外干好了,同样可以成为“人上人”,何况在国内,我们同样也不是主流社会的啊?
于海率领的考察团成员,全部在后面的公务舱里。这个考察团,据说是去考察非洲的野生动物保护工作。他们那种大声说话,手舞足蹈的兴奋举止,已经让航班上的欧美乃至非洲旅客不大舒服了。
欧美旅客,非洲旅客,上飞机后寻找到自己的位置起,基本上是安安静静地,一直到下飞机。很少,基本上听不见他们说话,吃饱喝足了,就安静地看影碟,听音乐,或者摆弄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或者安静地梦周公。
“老板,你好腐败哦!”
“为什么啊?”
“头儿,你一个人坐我们那边三个人的位置!”
“哦。”
“于区长,你要不要我带的铁观音?”
飞机在香港机场即将起飞之前,在漂亮严肃的空姐坚持下,其中有一个空姐叫张丽娜,是中国辽宁人,她用流利温润的中文加英文,带着温婉坚决的语气,帮助这群兴奋的江浙人,在公务舱里安顿下来。
于海今天是很兴奋,他刚刚上飞机,一眼就看见了头等舱有一位穿着别致气度不凡的女性,有点像哪个大领导的夫人。那时候,脑筋灵活的他曾经想和她搭讪,未料,这个女人机智敏捷而略显冷淡,流利的法语脱口而出,弄得他有些狼狈,赶紧用带浓郁江浙腔调的英语,说“对不起”之类的客套话,英语倒是说得满流利的,博士嘛,货真价实的剑桥大学博士。于海碰了个软钉子,有点来气,可是在阿联酋航空公司国际航班上,完全找不到坐在浦江边上办公室里的感觉,手下那些个男女,又被隔离在后面的公务舱。一时间,于海有些后悔,还不如和他们在一起,说不定后面位置空闲,一样可以放平睡觉,或者玩扑克牌。回来就是好啊,在国外咋个可能这么悠闲?
朱文惠不想被打扰,尤其是在这样的国际航班上面,长途飞行是无聊,但她没有心情,也没有精力,来和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僚,拉拉扯扯地说闲话,充当国际问题的浅薄咨询员。特别地,她在骨子里是相当讨厌江浙那边的人,特别看不起具有“马大嫂”外号的上海男人。听说上海俗话说的“马大嫂”,就是“买”(买菜)“汰”(洗菜)“烧”(烧菜)的谐音,尤其对方恰恰就是一个那边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不幸恰好是外地来打拼的,那就只有自认倒霉,注定当个“马大嫂”了!上海女人是有点变态,并不是幸福,欺压自己的丈夫,这算哪门子本事?角色互换,男女颠倒,男人当马大嫂,女人干什么呢?尽管于海只是是一个官不大架子十足的“区长助理”,他的随从帮他放行李时口口声声就这样叫“区长”的,而且叫得大声武气,尽管是用汉语,“区长”于海先生保持了一贯的颐指气使。
朱文惠看不惯。
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的官够大了吧?可别人说话温文尔雅,细声细语的,多有涵养!
她倚窗而坐,头微微偏向走道方向。上了飞机,她习惯脱掉皮鞋,踩在厚厚的纯羊毛地毯上,尽情地解放自己的脚。如果不是必须,在家中的她,往往也是喜欢光脚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的。777头等舱的第二排,宽大舒服的座椅,国际直拨电话,尺寸合适的液晶电视,游戏机,高保真的耳机,可调节的座椅,她脱掉精致的来尔史丹皮鞋,仅仅穿着羊绒袜子,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面,一切都非常适应她如今的追求:舒服而不是奢华的生活做派。小桌上面,摆放着一本哥哥推荐的书,《明朝那些事儿》,专门讲中国明朝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才看了几页,就被妙趣横生的叙述吸引住。大明王朝有限公司,很好的比喻。天知道,明朝的中国为什么那么大气,发达,不可思议的事情也做了不少。至少是当时的天朝,普天下都有明朝的影子。听哥哥说,作者并不是正统的学院派学究,文字倒是写得机智幽默,要不然,她可能早就昏昏欲睡了。
中国香港到东非洲肯尼亚首都内罗毕,在这条熟悉的国际航线上面,她是阿联酋航空公司海湾航空公司的常客。
近年来,海湾航空公司经营,不如阿联酋航空公司大气了,飞机日显老旧,服务虽然不差。财大气粗的阿联酋航空公司,对机队的更新换代速度,频频令世界刮目相看,有点像一个时髦的少年,出手阔绰,大气中隐含霸气,美国佬出什么机型就买什么机型,特别是远程飞机,777,早一点的767,747,他们都是见新货就上,连欧洲空中客车公司的A380,还没有下线,他们就狂定了十多架!
朱文惠喜欢这样的客户,如同这些年她打交道的各式各样客户里的某一类,喜欢就是喜欢!常来常往的结果,甚至于,中国籍的阿联酋航空公司空姐中的几位,都和她是老熟人了。她们笑盈盈地迎接这位气质不凡的女士,轻轻而柔和地为她拿来爱喝的法国红酒,及其几款海味小吃,就不再打扰她的旅行,除非她有召唤。不打扰的服务,随叫随到的服务,及时而有效的服务,就是理想的服务,优质的服务,这一点很合她的口味。谈起与国际接轨,国内完全是小儿科,为我所用,这才叫与国际接轨!
看着万米高空血红色的云海,永远追赶不上的西下夕阳,固执地挂在天际。她经常来回这条航线上,不断签订的订单,祖国那位女强人副总理的会见,带来的激动慢慢消退。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却老是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在翻腾不已:
“一定要找到哥哥留在东非的骨肉,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混血儿,起码二分之一以上是中国人血统,说不定还不止呢!一定要找到,否则,哥哥的命就没有救了。那么,这个小杂种究竟在哪里呢?”
她为脑海里偶然冒出来的粗话感到脸热,文明点说,就是“中国非洲混血儿在哪里呢?”
她每次回国,都会面临哥哥那充满期待的目光:
我儿子有没有消息?
非洲老婆有没有消息?
你不是在非洲做生意吗?
你赚了那么多的钱,为什么就不能够帮我寻找一下他们?
如果不是身体这么差,我就自己去找!
是啊,给哥哥寻找亲骨肉,应该是义不容辞的,她不知道也不能够自圆其说,为什么这件事情磨蹭了这么些年,是生意太忙?好像是,好像不是?是自己的事情太多太麻烦?好像也不是。不管什么理由,这都不应该成为理由。
特别是这一次,在成都西边,那个叫紫金苑的联排别墅区,那个居民小区里,看见哥哥那副蹒跚走路困难而痛苦的样子,真切地刺激了她!
在成都靠近西郊三环路边,金沙遗址附近,那个摸底河边的叫“紫荆苑”的联排别墅,朱文惠家里,兄妹俩见了面。哥哥从河对面一个普通小区走过来,只有七百米路程,那天哥哥几乎走了一个小时。哥哥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医生说,这是国内少见的遗传学疾病,肯定不是艾滋病,是艾滋病的话,早没命了。也许,与你哥哥去过非洲有关系。现在的怪毛病多,沾到非洲,就是那些大名鼎鼎的艾滋病啊,埃博拉啊,出血热啊,一个比一个可怕,一个比一个难治,一个比一个收命!听医生这样说,朱文惠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心头:完了,哥哥的命数快要到头了,我再不帮他把那个非洲老婆找回来,把那个龟儿子混血娃娃找回来,可能真是小命难保啊!
朱文惠找了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专家给哥哥会诊,又特地飞到上海去寻求其他遗传学专家帮助。在上海,一线曙光出现了: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有个教授说,如果患者的儿子女儿,直系亲属可以捐献遗传基因,通过最新的基因干细胞疗法,有可能治愈朱文华的怪病。
有希望了。那个医生推荐她见了他的博士生导师刘愈爵教授。朱文惠不动声色,送了台乳白色苹果笔记本电脑给刘愈爵的女儿,送了部诺基亚最新的N96给那个医生,东西都是从香港买回来的。
特别地,混血儿子可能是拯救哥哥的唯一希望,医疗权威这个结论出来后,那是上海医科大学遗传教研室主任博士生导师刘愈爵教授的最新科研成果,朱文惠她就萌生了这次回去,把生意放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帮助哥哥寻找混血儿子,顺便把哥哥的非洲老婆找回来,让他们这对分别十来年的夫妻团聚,也是一件天大的善事,何况是自己的亲哥哥?尽管这个非洲嫂子一直没有见过,也没有给哥哥,以及他们兄妹带来一丝好运,尽管这个非洲媳妇没有进过家门,没有给父母亲带来几许天伦之乐,但是他们毕竟有一个朱家的下一代啊?
哼,下一代!你个小杂种!你在哪里啊?
朱文惠终于抵挡不了睡意,把刚才空中小姐送来的毛毯往身上拉了拉,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现代化的777低沉地轰鸣着,继续向东非洲的内罗毕飞去。
第一章 蒙巴萨之恋(上)
1978年12月23日,星期六,中午一点。肯尼亚海滨城市蒙巴萨郊区,夺目耀眼的太阳照耀下,中国峨眉公司承包建设的蒙巴萨假日酒店工地一片沉寂。
这是一个被铁丝网高墙围得密不透风的工地,如同在这个东非国家的很多国际承包工程一样,中国人印度人都用通电的铁丝网,围住在郊区的工地,完全是不得已的做法。到了晚上,强盗抢匪如同鼹鼠一样,纷纷冒了出来。在高墙铁丝网以内,来自遥远大陆的人们,自然觉得相对安全一些。有时候,新来的中国工程技术人员,仿佛感觉走错了路,怎么会觉得是进了渣滓洞集中营呢?老的工程技术人员就不这么感觉,因为,有那么一圈铁丝网,加上低电流的高压,甚至于惊抓抓狂叫的警报器,心里才踏实,晚上才睡得着觉。到了晚上,还要放出来几条恶狠狠的狼狗,他们根本就不打算喂饱这些家伙,大家的安全感就更好些。哎,也不知道狼狗的伙食究竟被谁克扣了。白天,这几条狼狗懒洋洋地在笼子里晒太阳,面前的光骨头已经被它们啃得发亮。
难以打发的日子,在东非各个工地都是相似的,几乎天天如此。峨眉公司项目经理部就设在工地隔壁,显得冷冷清清的,加上太阳大,温度高,如果没有海风吹来,那就一个下午都闷沉沉的,湿漉漉的。
此时此刻,项目经理部里的老板员工都在昏天黑地的睡午觉。本来中国人就喜欢睡午觉,在这个太阳很大的赤道国家,成天都觉得口干舌燥昏昏沉沉的,好像老是睡不醒。
肯尼亚是位于赤道上的高原国家,相比其他大沙漠大草原相间的东非洲国家,还比较凉快。尽管有赤道穿越国土,其实在肯尼亚,“赤道”并不是赤日炎炎的同义词。凡在树荫下没有被阳光晒到的地方,还是比较凉快。如同贵州省云南省那样的气候。
几个黑人在荫凉的大树下发呆。
不过,偶尔也有电话铃声响起,打破沉闷的气息。根据时差,东非比中国晚六个小时,这里是中午12点,北京就是下午六点,来自北京,来自伦敦的电话都可能打进来。
这不,一点过,正是闷沉中的昏睡时间,电话铃声大作,而后就变成吱吱的传真声音了。
突然,文传室里的当地服务生拉拉,一个只有23岁的非洲美人,花容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传真机里丝丝地吐出来的白纸黑字,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到中国留过学的拉拉,中文还是不错的。
这张冷酷无情的传真,明白无误地写着这样的中文:
“峨眉公司乌日肯分公司:根据公司总部的决定:分公司蒙巴萨项目经理在收到传真后第二日,即必须无条件将工程师朱文华同志送回国!不得延误!”
今天的传真,带给她那么大的冲击,是因为朱文华已经和拉拉的一个远房亲戚同时也是好朋友的卡塔悄悄地同居了一些时间了。
卡塔是和拉拉差不多年龄的姑娘,二十岁,没有拉拉那么好的条件出国留学,但也是一个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当然,没有拉拉在中国公司项目项目经理部工作,也不会有卡塔与朱文华的邂逅,乃至于相亲相爱的今天。
那是10月里的某一天,卡塔来工地看望拉拉。朱文华刚好从东非大草原深处的公路工地调来这个项目,一对异国男女,居然就碰撞出了火花。
拉拉的脑筋快速地转动着,她在考虑:是否把这份传真告诉项目经理部那个令人讨厌,而且色迷迷的经理李明经。如果扣下传真,她可以紧急安排卡塔和朱文华见面,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让朱文华马上离开蒙巴萨,和卡塔消失在东非任何一个国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问题在于:这样做,要冒多重风险,不光是卡塔,主要是朱文华,他做好准备了吗?如果把传真交给李明经经理,那他就会趁机把朱文华和卡塔分开,同时,继续在这里对中国人同时也对我们黑人大喊大叫,尤其是对拉拉,更加为所欲为了!
唉,这是相当折磨人的事情啊!拉拉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为了掩饰朱文华与卡塔同居的严重事态,拉拉有几次已经几乎就要答应矮胖个头嘴唇厚厚的眼镜李明经经理的无礼要求了!
其实,可怜的拉拉并不知道,那个胆小怕事的李明经经理,不管内心欲火如何燃烧,其实,最多也就是想在她那丰满高耸的胸上拨拉几下而已,“蒿一把”,老是听他用中国四川话在说这三个字,他的中国同事听了就哈哈大笑。拉拉并不准确知道“蒿”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那帮男人放肆大笑的神态中,她大致明白,他们是议论在非洲女人身上寻找刺激和快活!按照拉拉的观念,一方面,觉得有男人骚扰无所谓,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他们这么流里流气,有点不对劲。可能是公司的制度严格,不准他们带女人,也不准接触当地女人,咋个活哦?拉拉实在不理解。
李明经才三十多岁,离开中国来这个地方搞工程,挣不了几个美元,看不见中国女人。自己的老婆在成都辛辛苦苦地带儿子,儿子才上幼儿园,老婆恐怕已经和他那个保险公司业务经理相好,上了N次床了。他和她是中学同班同学,李明经就以自己是公司中层干部的优越条件,能大把地挣美元,才把那个公司会计搞到手的。妈的,老婆虽然瘦,没有拉拉那么撩人的身材,可搞起安全,放心。眼前这个拉拉身材是好,妈的,非洲女人好像身材都是魔鬼身材,凹凸起伏,尤其是那个胸,惹得他时不时狂想“蒿”(抓)一大把,至于下面,她们的体味在其次,关键他害怕得病,尤其是害怕万一得个什么奇奇怪怪的不治之症。他即使忍受不了天天晚上无数次冲动的折磨,白天看见魔鬼身材的拉拉,皮肤黝黑,胸在他面前一弹一弹地走过,也没有应有的坚硬反应!妈的,还是回家稳当,再坚持一年!
朱文华没有结婚,甚至于没有谈过恋爱。在肯尼亚,一个男人娶四个老婆,天经地义!拉拉在中国耳濡目染,“OW”是中国人的基本标签,她抗拒李经理打的主意,却相当地同情卡塔和朱文华的地下恋情。
看见这份该死的传真,拉拉决定豁出去了,即使丢了这份报酬不错的工作,也要帮助卡塔和朱文华。拉拉把传真收在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首先是给卡塔打了个电话。
卡塔在一个小镇上当小学教师,距离蒙巴萨将近五十多公里,教英文。
“告诉卡塔,情况紧急!”
肯尼亚电信非常落后,离开蒙巴萨才几十公里,已经和蛮荒地区没有区别了。拉拉把电话费力地打到镇邮电所,告诉那个好心的老邮差,一定要把这句话转告卡塔,让她早点回一个电话来项目经理部,代价是给老邮差一个美元!
拉拉打完这个“紧急”电话,就打算去看看朱文华。她清楚,如此紧急的事情,在非洲,也是慢吞吞的,急死人也不起作用的,那其实是特慢电话,如果运气好,明天上午卡塔就可以来到工地了。
朱文华是一个什么样的小伙子呢?
去过中国的拉拉,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一个有文化有教养,老实听话的大男孩!本来,她想自己来接近这个小伙子的,请卡塔来,其实是顺便想让她给自己参谋参谋,没有想到,卡塔完全是一见钟情,横刀夺爱,立刻就给拉拉摊派了:“拉拉,朱,不错!”
“当然,不错!”
“我要了!”卡塔没有一丝害羞,也没有一丝顾虑。卡塔的皮肤比拉拉明显地白,而且有点偏黄,她自己清楚,她是蒙巴萨附近小岛上面的居民后裔。这部分居民很奇怪,和当地居民相比,简直就是黑白分明。卡塔看见英俊文雅的朱文华,内心里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喜悦,她认定那就是神灵的意志,必须要嫁给这位中国工程师!不顾一切,甚至于生命!卡塔就是这样告诉拉拉的,也是这样告诉朱文华的!
现在,我们该说说朱文华了!
拉拉已经隐藏了那份从中国来的传真,那份导致朱文华立刻就会被组织送回中国的传真!有时候,拉拉都闹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害怕组织?为什么一个看不见的机构,凭几句语言或者文字,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朱文华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研究图纸,没有注意到拉拉在窗外。
第二章 巴黎之恋(下)
其实,拉拉要同好姐妹分享一个中国小伙子,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在肯尼亚,在东非洲,这什么问题也没有!何况,按照拉拉的宗教,一个男子汉有四个老婆,是他有本事的体现啊!
朱文华在图纸面前定不了神,他老是回味着这一个多月来,与卡塔的突飞猛进的关系,而且是比较地下的亲密的男女关系!这一切是如何来的呢?
朱文华在煎熬中。
1977年7月,朱文华读完西安交通大学铁道运输专业,进入成都一家工程公司工作,办公室座位还没有坐热,10月,单位就把他派到坦桑尼亚公路项目上了。那个时候,刚刚二十三岁的他,满腔热情地来到异国他乡的公司,迅速地就与黑人兄弟打成一片。朱文华除了专业对口,外语学习也是很有灵感的那种,几个月功夫,英语突飞猛进,连当地人的斯瓦希里语也学会了不少。朱文华最大的愁闷还不是通常的思乡想老婆想儿子,他压根就没有来得及谈女朋友!由于英语好,单位也就破例把他派出来应急了。半年多时间里,小伙子表现是没有说的,而且他还有一个显著优点:做菜有一手绝活!看一样会一样,基本上都是在成都的那些苍蝇馆子里学的手艺!在肯尼亚,任何一个项目办事处的人都是天天猴急想着早点回国,只有朱文华例外。到了蒙巴萨,他更加如鱼得水,休息天就去伊夫堡博物馆研究那些明朝中国水手运来的精美瓷器,他对这段历史的兴趣远远超过了正业。经理李明经说他“不务正业”,倒也不算冤枉他!不过,这个李经理也很喜欢吃朱文华做的菜,那些稀奇古怪融合了川菜鲁菜风味的美食,把他这个北京人也弄得舒舒服服的。只要不犯大错误,他们所谓最大的错误,就是生活作风问题,李经理就是此中高手。如果和当地女人乱搞,很少有人敢,就更加不可思议。朱文华好像没有这个心,也谅他没有这个胆!其他几个项目工地老是想方设法要挖朱文华走,李经理都是找了借口一口回绝,趁早断了想法哈!
朱文华就这样在蒙巴萨呆下来了。
波澜不惊的项目经理部,相安无事,无聊的晒太阳打扑克的日子里,没有星期没有四季地过了很长时间,直到拉拉和卡塔两个肯尼亚黑白美女先后出现。拉拉把李经理迷糊了,卡塔则直接把朱文华拖下水!
管它的!
其实,卡塔很清楚:他们没有未来。她已经给拉拉说过,最后就是朱文华被公司喊回国,他们至少是真心相爱过的!她不去追求不可能得到的未来,不想那么多!
朱文华在激情过去之后,清楚自己已经触犯了天条:自己只能够被动地接受这样的命运了:公司一道命令:回去,受处分,永远不可能出国,永远地和自己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爱人,分别在大洋两边相望!
他麻木地等这一天的到来。
在卡塔面前,他没有一丝丝流露,那不是男子汉的作为,相反,每一次疯狂的做爱,在沙滩,在旅店,在树林,他们都是迫不及待,恨不能把对方吞进去一样,永远成为一体!难道,全世界女人的第六感都是一样的?卡塔知道这样的结局?他们不谈论这个话题。他们谈论遥远的中国。卡塔总是说遥远的印度洋那边是她梦中的家乡,朱文华以为是情人的梦呓,以为是对他爱恋的言语表示,没有在意!朱文华也回应说:东非洲是他的故乡,那个时候,人类学关于全世界的人类起源于东非洲的提法,还是少数科学家的小心翼翼的设想。朱文华主要是念叨:我们中国大明王朝早就已经派人来过这里,看来,喊我们来支援非洲也是有历史渊源的啊!
朱文华说,在几百年前的明朝,一个叫郑和的太监,肩负秘密使命:寻找出走的建文皇帝的下落。他们开着宝船,带领数千男男女女,跨越南洋和印度洋,沿途搜寻失踪皇帝的下落,最后来到了肯尼亚的蒙巴萨。在同行的船员中,有一支神秘的队伍,由秘密效忠于建文皇帝的忠臣及士兵组成,他们趁暴风雨带来的混乱,脱离了郑和船队。他们从此隐伏在肯尼亚附近的海岛,据说那里有建文皇帝的踪迹。他们结成了一个牢固的部落群体,坚守建文皇帝忠臣信念,一定要寻找到建文皇帝,并回到遥远的中国南京,恢复大明王朝的应有秩序。他们没有随郑和返回明朝帝国。那么,他们留在东非洲的什么地方呢?听说,他们一直穿着明朝汉服装,说着带江浙腔调的汉话,保留过春节端午等等习俗。这是朱文华业余时间最为关心的问题,他想搞明白。
卡塔不理会这些。
她其实也搞不明白这些。她听朱文华念叨了很多次。
她要的就是朱文华这个活生生的中国男人。她感谢拉拉把朱文华引入了她的生活。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终于,拉拉没有办法把总部来的传真一直隐瞒下去:一个转弯抹角从国内打来的国际长途,把在睡梦中的李明经经理吵醒了!
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已经是北京时间九点了,成都的公司总部火急火燎地问李明经经理收到传真没有?
“什么传真啊,小陈?”
李明经听出来是办公室那位喜欢卖弄风情的陈明慧,下意识地觉得有点热了!
他妈的!这个骚货不晓得通过啥子关系进的公司,不晓得已经被好多男人搞过。女人长副瓜子脸,樱桃小嘴,能说会道,而且特别能喝酒,劝酒也是高手,再难喝的酒,她都可以劝你一口干了!
李明经利用职务之便,安排陈明慧公关,没有具体的事情,无非对外摆平有关厅局,对内摆平公司一把手!那女人刚刚进入公司时候,完全像个依人小鸟,对李明经的话言听计从。后来,她慢慢地与公司各处室的头儿混熟了,主要是在酒桌子上面混熟的,风情万种的大眼睛钩住了参与“勾兑”关系的男人们!这一来,这个初中生文凭恐怕都是假的陈明慧,就找到了自己在公司里,在社会上的定位与角色:用公司里的那些半老徐娘的话说稍微狠了点,或者说有些剐毒,但确实相当形象:公共汽车!公司一把手找材料点名要陈明慧,公司一把手开会,都暗示李经理带上陈明慧。某天早上,在上海一家星级宾馆标准间醒来,看着自己边上已经没有那个骚娘们,他知道,陈明慧已经溜进了楼上一把手的豪华套间!
哎,大丈夫有什么不能忍痛割爱?明显是一个,有什么舍不得呢?为了能够谋到公司驻肯尼亚蒙巴萨项目部经理的肥缺,跻身公司处级干部序列,外放东非大把大把地挣美元,他李明经就大方地把陈明慧,这个刚刚离婚不久的小骚货“孝敬”给一把手了。那个年月,外放香港欧美是肥缺,先放东非也不错,只要继续把陈明慧这个抓住,机会有的是。每次回国述职,李明经在迪拜转机,都要单独给陈明慧买点国内看不到当然也买不了的金首饰啊什么小玩意。回国短期休假,本来在老婆那里就几乎天天有“任务”要完成,如狼似虎,偶尔也还有机会和陈明慧在宾馆开个标准间发泄发泄!陈明慧也怪,只要有东西拿,就是你成天把她骑在下面,她都乐意!
妈的,此时此刻,听见陈明慧在电话那边叽叽喳喳,李明经自己的那玩意就跳动了一下,只好把声音放温和点:
“你不知道我正骑在你身上吗!你叫唤塞:‘我要流咯,我要流咯’嘿嘿,我进来咯,还是那么巨大哈!”
“哼,放你妈的狗屁,做梦吧!”
电话那边的陈明慧,被李明经引用的“我要流咯”这几个字击中了!那是她在男人面前最拿手的叫唤!百试不爽,从李明经到最近沾上的公司杨老板!可惜,男人们都是那么愚蠢,就那么一火,几十秒解决战斗算好的了。她不懂究竟是为什么,但是,她明白自己那套从劝酒到叫唤的话语,比什么文凭资历都他妈管用!现在流行“上面有人”!如此几番折腾,什么都有了,自从甩脱了那个电台窝囊废编辑,现在随便喊哪个男人叫“老公”都可以了!房子有了,车子随便坐,包括老板的黑色皇冠!他妈的,这个女人就是喜欢黑色的小车,暗示官车的颜色,成都街头约定俗成,除了牌照之外。有时候,晚上喝酒整晚了,凌晨一点两点才回去,早上睡个懒觉,要迟到了,打个电话给杨老板的司机小吴,他敢不来接?耍涨了!电话里,陈明慧的声音依旧像银铃般清脆诱人,最近她口气凌厉,完全没有刚刚借调来办公室那副可怜巴巴的假象了。
李明经有点凉意了:这样的女人,蛇蝎一般!
“啥子事情?天还没有亮得嘛!”
“你怕是被黑婆娘压在下面吧?谨防把你吹嘘的铁棒磨成绣花针了?哈哈哈!”
“啥子事情?这么急?哪个敢惹黑婆娘,老子还没有硬!”
“少来!杨老板十点钟听汇报!”
“汇报啥子?今天不是星期一哈!”
“昨天我发了传真,公司叫那个搞黑婆娘的朱文华马上滚回来!”
“快点!去把朱文华从寝室里捆起来送机场!说不定拉拉也在他床上!你就顺便公报私仇,把那个黑妹儿开了!哈哈!”
“乱球说!啥子公报私仇哦,我从来才不想整黑婆娘,我就想日你!”
“啪!”国际长途就这样挂上了,李明经楞了几秒钟,马上就抓起衣服冲出去!
狼狗见状,立刻齐声狂吠!
“叫啥子?是老子得嘛!”
居然灵光,李明经用四川话一吼,三条狼狗立刻闭嘴!在蒙巴萨项目经理部,狼狗听三种语言吆喝:黑人用斯瓦希里语,四川人用四川话吼,有时候用英语指挥!
接下来,李明经几步跑到院子另外一头,一脚踹开绿色的木门,简陋的小房间里,空空荡荡,铁架床上毛巾被叠得整整齐齐,哪里有朱文华?
李明经一下子就瓜了:朱文华的寝室里没有人!他已经跑了?
朱文华居然失踪了,不蒂一个炸雷在李明经头上响起:妈呀!这是非常严重的事件啊,他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寸!怎么办?报告大老板?不,先报告成都公司总部?远水解不了近渴。那就只有报告本地温州商务会长老马,请他参谋出个主意。李经理经常孝敬马会长五粮液,关键时刻只有找兄弟伙一般的马会长了。
李明经放下电话,跑到车库,发动那台二手奔驰车,吆喝看门的黑人莫卡打开大门,在夜色中冲出了项目经理部,向八公里外的温州商务协会求救去了。
第三章 成都餐馆发迹(上)
1979年12月23日,星期天,中午一点,蒙巴萨郊区,中国峨眉公司承包建设的假日酒店工地。
一辆老式的兰德洛瓦越野车开进院子,蒙巴萨警察局的两个黑人警察,把戴了手铐的朱文华,交给了不知所措的李明经经理。朱文华看上去很平静,或者有些被吓坏了,事到如今,只有认命了。从黑人的警车下来,在熟悉的项目经理部院子里他东张西望,想看到拉拉或者其他本地雇员。
黑人警察把朱文华手铐打开,李明经机灵地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二十美金,就把他们高高兴兴地送走了。
密锣紧鼓,得到电话通知,早已经安排好一切的李明经经理,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和厨师老黎一起,开着项目经理部那辆二手的奔驰越野车,把朱文华直接送到了蒙巴萨机场。他把朱文华转交给从成都专程赶来的总部两位干事,“押送”上了海湾航空公司的飞机,取道内罗毕,马斯喀特,曼谷,向香港飞去。
1979年12月25日,星期二,圣诞节的下午,成都郊区的双流机场,被农田包围的简易停机坪。
俄罗斯制造的154民航飞机,“中国民航”几个蓝色大字显眼地喷涂在灰旧的机身上,154缓慢滑行进入候机楼附近的停机位后慢慢停稳,空中小姐费力地打开舱门,迎面吹来成都平原阴冷而袭人的的微风,弥漫混合着川西农村烟火味道,与两个多小时前在香港启德机场,海边的微微有海鲜味道,温暖的海风相比,那是明显的不同。
舱门开处,几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子,簇拥着一位特殊的乘客走出了飞机。那是“潜逃”数月,终于被当地内务部特警抓获,并移交给中国峨眉公司的特殊人物:朱文华。
他们没有对朱文华怎么样。一个是没有在境外进行司法活动的特权,另外,朱文华也没有足以让他们认为必须怎么样的理由。相反,几个执行任务回到成都的工作人员,觉得朱文华这个人挺斯文的,非常配合,完全没有传闻中的那些举动。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听的和看见的,差异怎么那么大呢?
朱文华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家乡的新鲜空气,仿佛闻到了郫县豆瓣炒的回锅肉,闻到了麻婆豆腐的特殊香味:
啊,成都,我总算是回来了!噩梦,该结束了!
由于朱文华是从一个基层单位借来的,公司也没有对他进行声势浩大的处理,认为他在肯尼亚蒙巴萨的事情,最多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而已。年轻人嘛,没有结婚,可以谅解,何况女方也没有闹。那个年代,曾经有不少的黑妹妹举起娃娃,到一些公司驻非洲国家的办事处门口闹,要男人,要美元的都有。其实,非洲当地的女人要求比较简单,男人只要给美元或者先令,回不回家,在不在身边,无所谓了。
朱文华不是党员,是从下属单位借调的,公司也不想整得满城风雨,麻烦,直接就把他打发回原单位就了事。而原单位呢,除了在内部有一条严格掌握的“不准他出国”的规定,这个规定有一个“永远”,即永远也不会告诉当事人。单位也不打算把朱文华怎么样,看在朱文华老实的份上,又有一技之长,干脆把他下放到单位的子弟学校教英语。
朱文华只有接受现实,心安理得地教起英语来了。
只有他的妹妹朱文惠知道哥哥内心里在想什么。
朱文惠小哥哥三岁。兄妹一起在成都东郊的无线电“六五”厂长大,感情很深,尤其是他们一起渡过的父母亲不在家的艰苦日子,那段时间,父母亲去当造反派,天天去北京啊,井冈山啊,延安啊,遵义啊,把他们兄妹交待给年迈的爷爷奶奶,就放心地造反去了。
“哥哥”,有一天,朱文惠认真地对朱文华说:“我拿到会计证了。”
“好,很好!从小你就会算账!”
“是,我喜欢算账。”
“我们家这本帐,需要会计证?夸张哦!”
朱文惠欲言又止,她害怕哥哥听不进去。
她说的许姐姐,就是朱文惠电大班的同班同学,住在少城的商业街那边,听说她老头是省委啥子办公室还是办公厅的,反正是一个大干部。至于有好“大”,朱文华和朱文惠都说不清楚。
许姐姐时常来朱文惠家,对朱文华很有点那个好感,特别是朱文华又是学过英语的,尽管是工农兵学员,毕竟是读过几天西安交通大学的。那个时候,大学生,技术员,慢慢开始吃香了。可是,哥哥就是对这个女娃子不感冒。自从回国以后,哥哥就对女朋友的事情不来劲。也许是还在怀念那个没有谋面的黑嫂子?
“少卖关子!你那个许姐姐才大你几个月,就成天姐姐姐姐的,说啥子,她?”
“哥哥,不是耍朋友的事情,是有一个餐厅,要承包的事情。”
“餐厅?可以承包?没有听说过呢。你和她啊?哪里的餐厅?”
“不是,我自己想去,许姐姐老头肯帮忙,人家是大官,一句话的买卖,承包价钱有点优惠。餐厅在人民公园对面,零零九招待所的,北方人做不来,我想去试一盘!万一,万一发大财了呢?”朱文惠说话就像在打机关枪。她要一口气说完,免得夜长梦多,错过机会。
零零九招待所,就是代号为“零零九”的那个单位的招待所。中国西部很多这样的神秘单位,普通老百姓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们是跟国防工业有关系,有很多军工厂在云贵川的大山深处,也有许多神秘的研究机构在大城市附近。据说,都是研究国防最高机密武器的,比如原子弹氢弹中子弹之类,也有研究歼击机轰炸机啊,运载火箭啊,防空导弹啊。听说有几个老帅的儿子,都在这些神秘的代号单位里工作,人家都是哈军工西军电啊这种王牌大学毕业的,还有从国外回来的。遵义附近有个叫桃溪寺的风景区,那里有个研究所,居然配备了目前中国仅有的一台大型计算机,运算能力达到每秒上亿次!
朱文华知道点这些名堂,经常听那个在西部情报所工作的同学摆。
成都东郊也有很多军工厂,做的就是电子器件啊,电容器,二极管,三极管之类,不大保密,但也足够神秘兮兮了。至今,朱文华兄妹俩都不清楚父母亲在干什么事情。只是,他们已经开始脱离这个神秘圈子了,逐渐渗透到普通成都居民的生活里了。东郊的神秘感开始消除了。除了西边那个黄田坝机场,和飞机制造厂之外,没有多少秘密可言。
零零九单位,依旧神秘。朱文华不清楚为什么他们单位招待所要对外承包?做生意,他没有经验,尽管在那个工程公司去呆了一段时间,还在非洲去干了几年,惹出那么大的事情,他没有感觉,不晓得如何回答妹妹的问题。
“你一天到晚就想发财,我们工人阶级的家庭,咋个出了个资产阶级的小姐哦!”
“你同意啊?”
“我搞不懂咋个做生意。只要不把许姐姐来往与这事情挂钩!”
“好!”朱文惠也不打算老是让哥哥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只是,承包资金还有缺口,“哥,你把你的老窖拿点出来,差点点!”
“哦,要得嘛。”朱文华出国将近两年,也挣了些美元。在被送回国之前,已经汇了好几千美元回家。这笔钱,在1980年代,是一笔非常大的数字,当时,在成都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几个家有存款过万的居民。何况是美元?
“真的?”
“你拿去嘛。”朱文华没有一点犹豫。
“太好了!”朱文惠没有想到哥哥如此爽快。她赶紧许愿,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哥,我二天找了大钱,一定陪你去肯尼亚把嫂子找回来!”
“可不可能哦!”朱文华淡淡地回应。“非洲那么球远的!”
一个星期之后,也就是朱文华被送回国一年,朱文惠离开了父母亲哥哥都呆的同一个单位,下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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