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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糖,甜到憂傷.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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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糖,甜到忧伤
作者:颜月溪
风吹荷叶煞
北京,保利剧院。
门口的停车场停满了高级轿车,其中不少车是部队牌照,还有一些是各部委的公车。
这一晚有一场大型演出,可就连剧院的工作人员也觉得奇怪,这场演出一不对外售票,二不张贴海报,开演前半小时,剧场里却已经座无虚席。
来的演员倒都大牌的很,全是京剧界的名家,行话俗称角儿的那些。见了面这些名角儿们少不得寒暄两句,说一说即将开始的演出。后台几十个演员对镜勾描眉眼,贴花片理云鬓、抖翎子整云肩,为演出精心做着准备。
“今儿找我们来陪演这位什么军衔啊?”一个唱须生的中年男演员问旁边的旦角演员。女演员正在往发鬓边贴片子,随口答道:“军衔一般吧,大校!嗨,架不住人老爷子职位高啊,军委委员。”
众所周知,中央/军委除了正副主席三位大BOSS之外,下面就是委员会的八个委员,分别是国防部长、解放军四总部部长、海军空军二炮司令员。军委委员在军方的地位不言自明。
“难怪,我说咱们团长怎么答应的那么麻溜儿呢,以前内部演出都是小剧场,这回在保利,陪太子读书场面可够大的。”一位已经收拾停当的花脸演员接腔。之前那位女演员整好了水钻头面,一抖翎子,笑道:“给钱不就完了,怎么唱不是唱啊。”
剧场里灯火通明,舞台幽深,程铮从门口进来,把车钥匙揣口袋里。叶小美远远看到他,跟他挥手打招呼:“喂,这边!”程铮看到熟人,向他走过去坐下。
“还有五分钟就开演了,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叶小美看着程铮坐下,随口问他。程铮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路上堵车,赶到剧院门口停车位都没了,我只好把车停到东环广场,走过来的。”
“程煜没跟你一起来?”程铮环顾左右,开玩笑的问叶小美。叶小美嘴角一撇,觉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努努嘴:“你没看到她公公来了,前排就座,她能来才怪。就算来了,她能明目张胆跟我坐一块儿吗。”
叶小美本名叫叶小航,打小就长的漂亮,他又爱臭美,众人给他起了外号叫叶小美。程铮的堂妹程煜和他是青梅竹马的恋人,无奈叶程两家长辈有些不对付,一直反对他们来往,程煜被迫另嫁他人,却一直和叶小美藕断丝连。
本来嘛,越是身处高位的家庭,人情越淡薄,婚前的相好儿,若是顺利结婚了,迟早成为衣服上沾的饭粒子,瞅着对方怎么看怎么别扭,继而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自己娶错了人。
反倒是那些不能结为连理枝的,婚后过得不怎么称意,反而会和前任难舍难分,那份情意,直教人勾搭成奸。叶小美和程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程煜婚前也没见他俩怎么好,程煜一结婚,他俩倒好的如胶似漆。
好在程煜的丈夫自己也是个爱玩的,夫妻俩私下里默契的很,婚咱是奉命结的,婚后也不指望郎情妾意,还是各玩各的好,谁也别理谁的茬儿,不然撕开了两家都难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己孩子什么德行当爹妈的谁不是门儿清,怎么玩儿怎么闹你们且在私底下,明面上别给老子娘捅娄子丢脸面就成。
“刚刚我到后台去瞧了,嗬,清一色名角儿啊,周樵樵面子够大。”叶小美四处张望,看到自己父亲、叔叔和一众高官坐在前排的贵宾席,北京军区正副司令员都到了,解放军四总部高官来了五个,军委委员除了周樵樵的父亲周天祁还有海军司令员,其他部级以上高官多不胜数。
至于贵宾席后面那些人,多半是这场演出的主角儿周樵樵的各界朋友。要不怎么说他交游广阔呢,哪个行业没有他熟人。抛开他的好出身,他做人做事的态度,也让这群人服他。周樵樵难得开一次京胡演奏会,请到的还都是梨园行的大腕儿配戏,大家伙乐得给他这个面子。
叶小美眼望着那群人,胳膊肘捅捅程铮:“你们家老爷子来了没有,怎么没瞧见他?”
“我爸早来了,他爱听戏,樵樵他们家跟我们家又是对门儿。”程铮顺着叶小美张望的方向看过去,半天才看到他父亲程晋衡。副总参谋长程晋衡同志这晚没穿军装,难怪难辨认。
“瞧今天众星捧月这架势,谁能不给面子。军委委员、军纪委周书记的独子,又是咱们圈儿里有名的玩家,周樵樵的场,天塌了也得捧啊。”叶小美说这话有点阴阳怪气。倒不是他对周樵樵拉个胡琴搞这么大排场泛酸,而是他实在不是听戏那块料,听到开场那一串依依呀呀的胡琴声和唱白,他就犯晕。
程铮莞尔一笑:“你就耐心点儿听吧,樵樵的京胡拉得确实不错,拜过好几位名师,怎么着也是高徒了,哪次全军汇演不是点着名找他,他都不爱搭理。小时候他去我们家,每次我爸都要夸他几句。”
“看到他,我就想起我们家小舸,他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了这么多年,也空落了这么多年。小舸下礼拜结婚,唉,又多了一对怨偶。”叶小美提到他堂妹叶小舸,不由得叹气。
周樵樵和叶小舸,当年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儿啊。同一个大院里长大,父母都是高干,真正的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周樵樵比叶小舸大两岁,小学毕业那年家里要送他去英国上中学,他非要等叶小舸也毕业了和她一起去,足足等了两年直到叶小舸小学毕业,两人一同远赴英伦求学。
周樵樵上的是全英国最有名的贵族学校伊顿公学,和英国的威廉、哈里两位王子以及英国的众多前首相是校友。五年以后,周樵樵考上了英国的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为将来子承父业、应征入伍做准备,而叶小舸则报考了牛津大学医学院。
可就是这么前途似锦的两个人,后来却分道扬镳了。没有人知道原因,众人只知道,周樵樵大学没毕业就回了国,周天祁把他送到成都军区参军,周樵樵主动要求去条件最艰苦的西藏唐古拉山。叶小舸完成了七年的医学院课程,学成回国,进了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
“小舸结婚请你没有?”叶小美问程铮。程铮不假思索:“请了啊,在钓鱼台嘛,周樵樵都从广州来了,这热闹我能不去瞧?”他也是爱看热闹的,尤其是周樵樵的热闹,绝对精彩,这是大家的共识。
戏台上,京剧名角儿们卖力的演出,唱念做打、一板一眼,身段儿、唱腔绝佳,博得场下阵阵喝彩。周樵樵和其他琴师、乐师坐在一边,陶醉在乐曲声中。《夜深沉》的引曲琴声响起,鼓点密集,紧跟着胡琴拉出悠扬宛转的慢板、中板、快板,既纠结人心,又荡气回肠。
这一段胡琴来源于昆曲,原名叫《风吹荷叶煞》,后来被历代名家改编成京胡名曲中的绝唱,《击鼓骂曹》祢衡击鼓、《霸王别姬》虞姬舞剑,配的都是这一段曲子。
叶小舸站在二楼,远远看着台上的人。他穿着浅色衬衣、军装裤子,很是朴素,自从她回国再见到他,他一年到头都是这身军装,没见过他穿别的。他也真真衬得起这身衣服,她从没见过周围的谁能像他一样把军装穿的这么好看,既有军人的英气,又不乏男人的性感。
他拉胡琴时那种出神的样子,让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他们还小,她几乎是听着他的琴声长大的,后来他们去英国,他还是带着那把胡琴,心情好的时候,会拉上一曲。
他有多爱她,她似乎也没听他说过什么神魂颠倒的甜蜜誓言,只记得他们很小的时候,他刚教会她写他的名字,就拉着她把彼此的名字刻在军区大院里最粗的那棵法国梧桐上。
叶小舸,他拿着石块刻字,一笔一划、痕迹清晰。“我要把你的名字写在我名字下面,这样我一辈子都比你高。”年幼的叶小舸向周樵樵撒娇。“女孩子怎么能比男孩子高啊,我俩一样高。”周樵樵虽然这么说,但从来都是顺着叶小舸的。小舸要比他高,那就让她高。
这一笑不要紧,周樵樵抱的胳膊都酸了,下意识的腿一软,两人摔倒在树下。“你太重了,跟猪一样。”周樵樵拍拍自己衣服上的土,又轻拍叶小舸的衣服,拉着她站起来。“你才是猪呢,猪八戒。”叶小舸利落的回敬一句。
这几年,他一直在广州军区任职,忽然回到北京来,兴师动众的办这场京胡演奏音乐会,几乎惊动了在京的所有亲朋好友,难道不是为了引她来?周樵樵何曾这么高调?他在部队高干子弟圈里再出名,那也是小圈子里张扬,不会把事情这么摆在明面上做。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旺一刹那。
宽心饮酒宝帐坐。
西皮二六的伴奏声中,舞台上的古美人虞姬挥剑自刎殉情,揉碎桃花一点点殷红遍地,胡琴声跟着嘶哑、呜咽,曲调声声儿悲。
汉军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夜深沉》的曲调在此时何其悲凉,将楚霸王空旷的孤独感发挥的淋漓尽致。史书记载:虞美人徇情之后,项羽当夜率八百壮士突围南下,被刘邦的部将追至乌江边。乌江亭长已经把接应的船停在岸边等他,让他度过江东,以千里之地封王。
项羽苍凉一笑,回应:是上天要亡我,我勉强渡江又能有何作为?当初八千江东子弟随我渡江西征,到今日已全军覆没,我若回返,败军之将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说罢,项羽从容的将爱马乌骓送与亭长,从此再无牵挂。
乌江岸边,是英雄的归宿。霸王何等豪气,徒步杀死汉兵几百,身受重伤,汉军将士也不敢轻易近他。看到昔日部将吕马童时,项羽笑着说:我听说刘邦那厮以千金之赏、万户封地买我项上人头,看在你我相识一场,我不如成全了你,说罢从容自尽。这份蔑视与悲壮,生生打动了后世千千万万人。
遥想垓下的清秋夜,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夜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是悲愁之声。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叶小舸最爱看的就是这一段戏,最喜欢听的曲牌也正是《夜深沉》。周樵樵拉这一段曲牌,叶小舸百听不厌。他也知道她爱听,勤学苦练,《夜深沉》是他的看家段子。
到如今,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样情绪,两处销魂。周樵樵还是那副散淡的神情,他没有不从容的时候,即便是因为打架而被桑赫斯特皇家军官学院劝退,也是泰然处之,收拾好自己行礼返回中国。只是那之后,她好几年没见过他。
叶小舸意兴阑珊,早早退了场。
情能见血封喉
钓鱼台国宾馆礼宾宴会厅,花团锦簇,一场热闹的婚礼即将举行。来宾一律非请勿入,工作人员认真的核对请柬。
已经进入大厅的宾客们非富则贵,少将以上军衔的高官随处可见,然而这些人也只能坐在大厅里,进了包间的,那级别和身份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南京军区政委凌战军的儿子娶媳妇,排场能不大?何况新娘的父亲叶耀然也是身居高位,第二炮兵指挥学院院长。这样的两家人结亲,国内的将星至少得来一半。
“要说五角大楼的情报系统就是跟不上,今天这么大的场面,居然没安排个自杀式爆炸。”几个早到的人围在一桌,扯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
“要死你去死,我可不想死,我上个月刚买了匹阿拉伯纯种马,还没玩儿够呢。”另一人嗤之以鼻。
“你们说今天,那个人会不会来?”其中一人忽然神秘兮兮的问。
“谁?”
“还有谁,周樵樵。”
提到周樵樵,众人沉默片刻。这个人的玩笑轻易开不得,大家都有点怵他,绝对是个豁得出去的主儿。他要是整起人来,那绝对是往死里整。
你要说周樵樵有多坏,那也不至于,但你轻易别惹他,惹到他,他准保有招儿让你疼小半辈子。说白了,这是个蛮会记仇的主儿,没事儿别犯在人家手上,犯了,就别怪人心狠手辣。
“我希望他能来,热闹。”说话这人是程铮。在座诸人,就他父亲的级别和周樵樵父亲不相上下,他和周樵樵关系又是铁瓷,别人不敢说的话他都敢说。
“上回听海平说你现在那个妞儿身条儿不错,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啊。”先前说话一人向程铮怪笑。“切。”程铮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随着一阵礼炮声、音乐声响起,婚礼正式开始。仪式过场和其他婚礼并无不同,司仪向来宾介绍新人,证婚人致贺词,新人父母发表演讲。凌政委大会小会上作惯了长篇大论的报告,话尤其多,连他儿子都快受不了,一个劲向自己老妈使眼色,希望老妈赶快把老爸拉下台。这是他儿子的婚礼,不是干部座谈会。
“也不知道我爸哪个秘书给他写的稿子,又长又臭,盘古开天说到今,赶得上二十四史了,回头我得好好骂骂那人。”新郎凌云笠小声跟新娘叶小舸说。叶小舸没说话。
她哪有心情说话,她巴不得这场面赶快结束。明明是她的婚礼,怎么好像宣判她无期徒刑的公判大会。
他会不会来?叶小舸不敢想。他来了怎么办,叶小舸更不敢想。周樵樵会出什么招儿,谁也料想不到。但谁都知道,周樵樵真要是来了,非得整出大场面不可。
好不容易凌政委发表完演讲,司仪宣布开席。一对新人到酒店休息室换一身行头,准备挨桌儿向来宾敬酒。
叶小舸换了一身大红色云锦旗袍,南京最好的云锦工匠手艺,纯手工制作,是她婆婆亲自找人替她订做的。婆婆说,中国媳妇要不是不穿红,显不出喜庆。别看旗袍样式简单,云锦缂丝,光是工艺就值上百万。谁说咱中国没有高级定制,中国的高级定制,一般人就是穿得起也未必订得到。
“小舸,不舒服吗?”凌云笠见叶小舸神游物外,眉宇间颇有些苦大仇深,手握着叶小舸的肩,关心的问候。“衣服有点紧。”叶小舸有点走神儿,听到凌云笠说话,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胡思乱想了。
“好歹也就这一阵,你将就将就,哄我爹妈高兴高兴,场面应付过去,就没咱俩什么事儿了,咱俩可以悠哉的飞去爱琴海度蜜月。”凌云笠心情不坏。虽说他对叶小舸谈不上有多上心,也不觉得她讨厌。从介绍人到证婚人全是父母一手包办,他没操半点心,门当户对的漂亮老婆就已经娶回家,他有什么不满的。
“行,我知道了。”叶小舸也不是那种没修养的人。自己大婚的日子,怎么着也不能这副哭丧脸不是,你倒是哭给谁看,有本事你可以不嫁嘛,不必等到婚礼现场再上演窦娥冤。
两人整装完毕,从休息室出来一桌桌敬酒。谢天谢地,没看到周樵樵的影子。可为什么,叶小舸心里生生的疼。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吗?再也见不到了?她想哭,可是欲哭无泪。
敬酒敬到叶小舸亲友那一桌,叶小舸正和自己堂哥叶小美说话,忽见叶小美的视线越过她,看着她身后。“我的妈呀,周樵樵来了。小舸,哥给你力量,你得挺住,咱叶家人任何时候都不能给自己丢脸。”叶小美这家伙此时油然而生一股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思。
叶小舸看到周樵樵那一瞬间脸色都变了。他和平时并无两样,仍是那身军装,英俊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也没变。这模样儿,迷的死一众女人,叶小舸看在眼里却觉得害怕,她宁愿周樵樵是冷着一张脸来的。他不笑,说明他心里不痛快;他要是这么跟你笑,那就等于是要宣布和你开战了。
周樵樵瞟了叶小舸一眼,见她和所有新娘一样浓妆艳抹人艳如花,坦然的走到新人面前,随便拿起桌上一个空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酒。“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来晚了,先自罚一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向凌云笠、叶小舸道贺:“恭喜二位喜结连理,从今后鸾凤和鸣、白头到老。”
他笑的那么自然,丝毫瞧不出喜怒。凌云笠和他见过几次,对他并不了解,以为只是叶小舸的朋友,也就没太在意,说了几句致谢的客套话。
叶小舸气昏了,她知道这家伙绝对是来闹场的。他有的是办法搅局,让她难堪,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除了眼睁睁看着他把凌云笠拉到一旁嘀咕,屁办法也没有,只能自己干着急。
周樵樵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回头看了叶小舸一眼,那眼神叶小舸看得明白,那是幸灾乐祸让她自求多福。叶小舸委屈的咬着嘴角,看着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她心里忽然就只有这个念头,眼睛里一阵温热。
叶小美看到这情况,赶忙给身边的程煜使眼色。程煜会意,站起来赔笑,递纸巾给叶小舸:“呦,新娘子妆都花了,走,我替你补补妆。”说着把叶小舸往休息室拉。这一脸的眼泪,要是被她丈夫一家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旁边的看客们见到这一幕,兀自意犹未尽。这就完了???周樵樵没吵没闹,就这么走了?还指望着看混乱场面呢,得,一颗颗坏心眼没出安放,化八卦为酒量,敞开了喝吧,喝完找个地方泡泡三温暖。
叶小舸坐在休息室的镜子前,如泥塑木雕。程煜在边上劝,怎么着也不能在自己大婚的日子发昏不是。两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家,什么事私下解决就好,何必闹得双方下不来台。她虽不是正经嫂子,叶小舸也没法驳她一句。
程煜正说得来劲,凌云笠推门进来了。那一脸的逐客表情,程煜再不知眉眼高低也能看出三分。“小舸,我跟你哥都在外头呢。”程煜说完这句,退出了休息室。
“你他妈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忍不了多一会儿,凌云笠终于爆发。叶小舸啪一下把手里的梳子往桌上一摔:“你嘴里干净点儿。”
“你还来劲了。”凌云笠见她毫不示弱,气急败坏指着她,走上前揪她衣领子。叶小舸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脸都憋红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凌云笠没想打她,只是扯开了她旗袍领口的扣子。
“你干嘛你干嘛?”叶小舸又想歪了,以为这小子神经抽抽了,要提前洞房花烛,把她给办了。凌云笠没说话,手上不停,两人推搡间解开了她旗袍衣襟。叶小舸又羞又气,只得不断咒骂,和男人比力气她是比不过的。
眼见红色蕾丝内衣暴露于光天化日,两人忽然都停下了动作。凌云笠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叶小舸则是意识到他要看什么。
雪白莹洁的肌肤上,纹了一只蓝紫色小蝴蝶,不是别处,正是她左胸上方。凌云笠一阵焦躁,仔细的看了半天。小舸是军医,平时顾及形象,从来不穿低胸的裙子,因此凌云笠从来没见过她身上这个蝴蝶纹身。
看看又觉得不对,纹身似乎和肌肤纹路颇不合,倒像是失败了的手艺。凌云笠灵机一动,用手指轻轻一抹,没抹掉,蝴蝶翅膀那里像是起了皱,于是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那点皱褶,终于将这层伪装的蝴蝶纹身扯下。
一瞬间,真相大白于他眼前。纹身下果然是一处醒目的吻痕,弯弯的月牙型齿印像张嘴巴,龇牙咧嘴、不怀好意、卑鄙无耻的嘲笑着他。气血上涌,凌云笠只觉得脑子里一阵晃荡,凌乱不堪。他再不计较,再不计较也没这样敢明目张胆给他凌大少戴绿帽子的女人,何况还是他老婆,他碰也没碰过一回的老婆。
衣领松垮着,叶小舸一脸被捉奸在床的倒霉相,本以为耍个小聪明能对付过去,谁知周樵樵那妖孽,那妖孽不把她祸害死了,他是不会甘心的。她死了,他还会嫌她没被滚油炸过。他就是这么狠,就是这么恨。
这烂摊子,可怎么收拾是好。不管了,叶小舸倔脾气上来,决定破罐子破摔一回,先打电话痛骂罪魁祸首,出口恶气再说。
周樵樵正在开车,看到手机上叶小舸的号码不停闪烁,玩味的一笑,塞上耳机。“周樵樵,你他妈操蛋你。”叶小舸劈头盖脸的骂。
周樵樵听着她骂,没说话。叶小舸很少骂脏话,除非真急了。叶小舸骂了半天,没听到电话那边的动静,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不说话?”
“我正开车去西郊军用机场,坐飞机回广州,飞机一个小时以后起飞。”周樵樵语气平缓,不急不躁。
“我管你去哪儿呢,你去非洲也好火星也好,哪怕是死上一百次都不关我的事,周樵樵,你到底想把我整成什么样你才满意。”叶小舸咬牙切齿赌咒发誓,要和周樵樵划清界限。
周樵樵听了这话,表情还是如常,耐心等她发泄完了,才还击:“一个小时以后,我离开北京,你不来,我们这辈子到死不见。”说完,他关掉电话,拔下耳机。
叶小舸被他的话堵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她深知他个性,他必是说到做到的,当初她一句话,他就去西藏当了三年兵,两人整整六年没有见面。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的冤孽,他们总能伤到彼此最脆弱的软肋。
最爱的人,永远伤你最深。他能给你最极致的快乐,也能给你最深的伤害。
哭,无声饮泣到泪水滂沱,小舸有时也恨自己没用,一次次提醒自己不要再为那个混蛋哭,又一次次忍不住为他哭。哭要是能解决问题,世间的事反倒简单了。叶小舸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儿,烂摊子还是烂摊子,没人帮你收拾。
怎么这么命苦呢,叶小舸自怨自怜,强打精神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重新替自己化了妆。多少次,对镜化妆时身后还有一个人,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亲昵的吻她脖子。叶小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抓起化妆盒,狠狠的砸在镜子上,一池子碎片。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两年前,二十五岁的叶小舸从牛津医学院毕业,回国后直接被父母安排进了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她父亲叶耀然在她留学期间从北京调职到二炮指挥学院当院长,全家迁到武汉。
叶小舸对武汉最初的印象就是热,酷热,到了夏天堪比桑拿房,脑子里嗡嗡作响,令人六神无主。秋天倒是很凉,但是没有韵味。她更喜欢她的故乡北京,冷冷的清秋,冷冷的皇城气质,北海的清风月明、潭柘寺的松、香山的红叶,北京有的是令人心醉的良辰美景。
然而,她一向随遇而安。父母既然替她安排了舒心的工作,她也乐得悠闲。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她总是宅在家里,深居简出。
只说到吃,叶小舸非常满意。武汉有不少全国有名的小吃,老通城豆皮、四季美汤包、五芳斋的麻蓉汤圆儿、厚生里的什锦豆腐脑,哪一样不是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叶小舸倒是吃不惯武汉的热干面,觉得干巴巴的一大碗,连个汤水也没有。
她二十五了,到了适婚年龄,家里人着急也是人之常情。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学历家世哪样儿不是拔尖,怎么就找不到对象呢,说出去人家会觉得奇怪的。舒华也是替女儿操心,明知她心里惦记的是周樵樵那小子。
那小子确实是好,又是叶家人看着长大的,可毕竟已经分手了呀,舒华每日里看到女儿痴痴等傻傻盼,就觉得揪心的疼。
叶小舸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有一辈子那么长呢,她就不信她和周樵樵再也见不到了。只要一息尚存,她就不放弃希望。
医院里事情很多,每天从早忙到晚,没个休息的时候,还得不时的开会、学习,业务学习倒也罢了,政治学习是叶小舸最烦的。然而部队医院里,政治上要是过不去,医术再好也没用。
医院里上上下下各色人等,谁没点关系网,谁不是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人尖子。也就叶小舸不思上进,把她放在哪里,她就能长在哪里,人不动她,她就不挪窝儿。时间久了,同科室的医生们发现她是个无害的乖宝宝,专业知识不差,人品也过得去,渐渐放下了对她的戒心,和她热络起来。
以小舸的学历和背景,再加上英国考取的行医执照,从住院医生升到主治用不了多久,可她工作了大半年,也还是原先那职称。她也不争,医生嘛,熬年头呗,熬成老太婆,别人看着也就像专家了,可以堂而皇之开专家门诊。
别人学习,她也学习,不就是随大流嘛。要不是家里非让学医,她叶小舸才不当医生呢,她想学音乐,从小就想学,可是没机会。她妈妈舒华当年是军艺一枝花,总政歌舞团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但不知为什么,舒华坚决反对女儿再从事这个职业。
每年到了部队来体检的时候,都是医院最忙的时候。体检中心不够人手,叶小舸这样职称低的医生便被派到那里帮忙。抽血验血有护士和血检中心的人负责,叶小舸的专业是呼吸内科,被派到缺人手的内科B超室。虽说是跨了专业,小舸毕竟在英国的医院临床实习了一年,B超检查难不倒她。
这回来体检的军人军衔都不低,清一色上尉以上级别军官。叶小舸到底年轻,脸皮薄,那些人当着她的面脱衣服解皮带,她总有些不好意思,适应了一天才不脸红。
整整忙了两天,替无数人检查,快到下班的时候,叶小舸有气无力,连名字都懒得看。“下一个。”她让护士去叫人。
进来的军官个子很高,身材匀称,他脱掉外套,就那么往检查床上一趟。叶小舸余光瞥见,心里烦,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请把皮带解开,上衣推至心口。”两天里这句话她重复了无数遍。那人照办了,小舸回过头,要往他腹部抹超声耦合剂。一抬眼,发现那人竟然是周樵樵。
她顿时呆住了,万料不到会在这种时间、地点、场合见到他。已经有六年没见到他了,两人在英国分开时,她才上大学二年级。
周樵樵也看到她,向她笑笑,没有更多表示。小舸回过神来,把超声耦合剂抹在他腹部。专业的医生就得有专业的样子,无论替谁检查,都得一视同仁。
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余光打量,周樵樵比以前黑了,眉眼英俊、鼻梁挺直,身体比之六年前更结实,也更健硕。腹肌分明、腰线迷人,那是他最性感的地方之一。
“你的身体很健康。”小舸淡淡的说,替周樵樵检查完了,把超声波探头放到一边,拿卫生纸轻轻替他擦了腹部那些黏糊糊的耦合剂。之前那些人她都是给一张卫生纸,让他们自己擦。“嗯。”周樵樵也不多话,下床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唉,你的体检表。”小舸刚写好体检表,看到周樵樵已经出门,忙追出去。周樵樵从她手里接过体检表,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小舸浑身不自在,他们已经成为陌路了吗,怎么他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叶小舸鼓起勇气,问周樵樵:“你什么时候从西藏回来的?”不知怎么了,她竟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在英国和他分开时,他才是二十出头的美少年,如今他比那时多了不少成熟男人味。
周樵樵的舅舅是广州军区司令员,把外甥调到自己管辖的军区也很正常。周樵樵从小就不安分,放到眼皮子底下,一来监督他少闯点祸,二来也利于将来升迁。
叶小舸见周樵樵说了两句就没话了,有点失望,一声不吭的回检查室去了。他那种寡淡的态度,让她觉得陌生,目无下尘、好像凌驾于一切之上,冷眼看着周围所有人。他是在看你,可他眼中根本没有你。
“把他介绍给我怎么样,我看他军衔不低,是上校吧,二十多岁就是上校,不简单。”禹洁试探的问。部队医院这些漂亮小姑娘,哪个不比猴精。禹洁一眼就看出来,周樵樵的家世绝对不一般。在部队上,不是干得好就能升迁,还得有关系,年纪轻轻就有那军衔,绝对是高干子弟。
叶小舸哪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可她还没傻到或者说是冷血到把自己从前的男人介绍给别的女人的地步,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跟他也好久没见了,不怎么熟了,没法帮你这个忙。”叶小舸从脑筋短路的状态恢复过来。禹洁明显有些失望,但她不死心,又追问:“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这回叶小舸没法推脱了,再推脱禹洁该察觉她有私心了,只好告诉她:“他叫周二樵,警备区的。”叶小舸留了个心眼。她知道禹洁一旦上了心,就会锲而不舍。听说她以前的男朋友就是武汉市委一个秘书长的儿子。
“周二樵,这名字可真土。不过没关系,纯爷们儿不在乎名字是什么。”禹洁大大咧咧的笑。叶小舸无心理会,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从体检楼出来,叶小舸下意识的张望。周樵樵会不会藏在哪里等她呢,以前他们经常玩这样的把戏。她去图书馆看书,他会故意躲在树丛后,等她出来吓她一跳。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生活不是电视剧。叶小舸在楼下东张西望足有五分钟,也没看到周樵樵半点影子。她沮丧不已,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
回到家里,叶小舸累的躺倒在沙发上起不来。家里保姆来叫了两遍,她才打起精神去吃饭。父母照例晚上有应酬,她独自在餐厅喝了一点稀粥,就再也吃不下,只想回房去睡觉。
睡在床上,脑子里却无法停止胡思乱想。周樵樵,你丫的终于回来了,你还跟我装淡定,你当我不知道你那德行。你不找我也就罢了,见到了连言语也不言语一声。你丫坏蛋、混蛋、操蛋!
叶小舸把周樵樵咒骂一千遍,却总也放不开思念。是呀,她想他,哪有一天不想,这六年,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全淹没在对他的思念中。可是再见到他,他竟好似路人甲,就差装不认识了。
我的周樵樵,他回来了,可是,他把我忘了。
叶小舸是哭醒的。第二天早上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尊容实在不敢恭维,匆匆贴了两片眼膜,到上班之前才勉强能见人。
办公室里,禹洁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可对方通通告诉她,查不到周二樵这个人。“怎么会查无此人,小舸,你是不是记错了,他不叫周二樵。”禹洁回望叶小舸一眼。见叶小舸失神的坐在检查床旁边,不禁有些好奇。
“他化成灰我也记得。昨天是我说错了,他不叫周二樵,他叫周樵樵。”叶小舸无缘无故就爆发了,像个被吹爆了的气球,肚子里的气出了,一眨眼就瘪的一败涂地。
恶作剧之后,心里痛快了。可痛快没两天,她又愁眉苦脸、食欲不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像是被周樵樵那小子下了蛊,脑子里整天想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着急上墙、抓耳挠腮。
知女莫若母,舒华很快察觉女儿不对劲,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叶小舸不想母亲担心,推说工作太忙,精力有些不济。“那你就请个假休息两天,本来让你上班就不是为了劳心劳力。”舒华了解自己女儿,小舸一向是散淡的性子。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积极向上的宏图大志,出国留学混个医生文凭不过是将来嫁人的时候,多点拿得出手的硬件。这个圈子里,都是联姻,双方家庭旗鼓相当,个人条件不至于太差的,不愁没有好归宿。小舸又漂亮又聪明又听话,从小就好多男孩子追,要不是周樵樵先下手为强,不一定轮得到他呢。舒华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女儿是个宝。
搬起砖头砸自己的脚,也没这么打击人的。她是万万没想到,周樵樵同学在和她分手的六年里,以火箭般的速度堕落了。
是的,在叶小舸眼里这就是堕落。随便就能被个陌生女人勾搭,这不叫堕落叫什么?这个圈子里很多人生活糜烂,叶小舸从小耳濡目染,也听说过不少,包括她的几个堂哥表哥,也都不是好东西,女朋友换来换去。
可周樵樵不该是这样,他小时候不是挺高傲的吗,不是挺自爱的吗,怎么就变了呢?她为他苦等六年,守身如玉、修炼成佛,拒绝无数多情的追求,就为了和他重逢。他倒好,来者不拒。叶小舸此时的心情好比被一块大陨石咣当砸脑袋上,梦想从此幻灭,心灵从此邪恶、人生从此黯淡。
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叶小舸看到禹洁上了一辆军用吉普。不用说,这是周樵樵那厮的车,叶小舸恶向胆边生,鬼使神差的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去的是万松园附近的日本料理店。“切,装逼!”叶小舸一向蔑视爱装逼的日本人。不就是几块生鱼片、几片紫菜嘛,小气吧啦、抠抠索索,整出什么怀石料理,还那么贵。那菜式,真正能比得上中国的哪个菜系?法国人吃的是精致,中国人吃的是味道,日本人吃的是什么?论精致论味道,他们比得上法国厨子还是比得上中国厨子。
叶小舸把日本料理和周樵樵双双鄙视一番之后,悻悻的开着车走了。她可不会跟进去看,万一再给她看到什么不堪的画面,岂不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周樵樵站在窗口,目送叶小舸的车远去,扭头问禹洁:“那辆车你见过吗?”禹洁没看到车牌,随口道:“不知道。这个款式的跑车本地多了,玛莎拉蒂,我们办公室的叶医生就有一辆。”
到底意难平
叶小舸是乖乖女,心痛的时候,不会学人家去买醉,她只会把自己窝在家里生闷气。周樵樵这个混蛋,谁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枉她浪费六年青春。叶小舸暗自发狠,不就是个男人嘛,有什么了不起。这些天她反反复复把自己折腾的够了,也是时候让自己死心。
“我这就让你佟阿姨安排时间你俩见个面。”舒华高兴得很。叶小舸紧着扒完一碗饭,怕她妈看出端倪,没完没了的追问,饭碗一推上楼去了。
佟阿姨是个热心人,半个月之内紧锣密鼓的安排叶小舸见了七个男的。条件一个赛一个,长相家世也都不赖,可叶小舸瞧着他们总觉得不对劲。长的不算磕碜吧,可没有一个比得上周樵樵一半的。一见周樵樵误终生,那家伙是老天爷专门派来害叶小舸的。
七个人里有个男的追的倒紧,天天给小舸打电话。那人是个大学教师,武汉人,比小舸大五岁,父母都是武汉大学教授。他各方面条件真是不差,长的也好,就是一说话就带着武汉口音,怎么也改不过来,叶小舸从小生长在北京,听惯了京片子,听惯了周樵樵好听的京味儿男中音,让她听方言,总觉得别扭。
小舸和这个男的出去过几次,倒也没觉得他怎么讨厌,可也喜欢不起来。可能是职业原因,这个人太斯文了,缺少周樵樵身上那种痞劲儿。尽管有很多人不喜欢京痞,叶小舸却喜欢,觉得特有男人味。
为了方便叶小舸下班直接过去,约会地点选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厅。“秦老师你坐呀。”小舸见对方光顾着客气,招呼他坐。那位秦老师坐下之后,问小舸想吃什么。小舸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菜。
两人闲聊,气氛还算融洽。小舸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发呆就是答非所问。秦老师以为她是腼腆,也不计较,眉飞色舞的讲述他在德国的留学生活。无奈小舸心里有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吃完了饭,各自开车回家。叶小舸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街上转悠,游车河。九点多,车开到二炮家属区大院门口,警卫看了看她的车号,放行。
把车停在停车场,叶小舸蔫了似地往家里走。连续相亲多日,她的相思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迹象。看多了才知道,原来周樵樵是没人能取代的。他就是那传说的极品,妖孽,多少年难得一见的。
有辆车在她身后又是打灯又是按喇叭,叶小舸烦了,闪到路边,让车开过去,车却在她身边停下。
神经病啊?叶小舸心里嘀咕,看到有人从车上下来,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才留意到,眼前的是辆军用悍马。
“小舸。”周樵樵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却又那么熟悉。叶小舸心里一颤,他找上门来了,他终于来了。她抑制住激动,应了一声:唉。淡淡的只有一个字,却是她这些日子相思的凝聚。
“上车来,我们逛逛去。”周樵樵打开车门,让叶小舸上车。叶小舸答应了,坐在他车上,心里直美。周樵樵终于绷不住了,他终于缴械投降了。这是女人的胜利,是她叶小舸的胜利。
他开车技术不错,稳稳当当。可是开车的时候,他不跟她说一句话。“去哪儿呀,这是?”叶小舸看他穿越大街小巷,像是有目的地,好奇的问。“去我家。”周樵樵简洁而干脆的说。
听听,他说去他家。叶小舸可怜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脑袋瓜子也不由自主。他在暗示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去你家?不大好吧。”叶小舸脑袋里的理智小人儿跳出来主持正义。“没关系,我一个人住。”周樵樵语气很淡。这人也太奸诈了吧,难道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个人住!!!要是一家人她才不怕呢。
周樵樵不停车,叶小舸急了,红灯的时候按着他方向盘,不让他继续开。后面的车等得不耐烦,不停地按喇叭,就差下车来踹周樵樵的车了。
周樵樵抓住叶小舸后心,把她身体往下一按,叶小舸仓促间整个人趴到他腿上,他趁机把车开了出去。
车开到警备区家属院,周樵樵住的小楼外林木幽深,像是林间别墅。下了车,周樵樵带叶小舸去他家。穿过客厅,直奔楼梯上二楼。叶小舸心里如小鹿乱撞,他到底要干什么,偏要故作神秘。
二楼的某个房间门口,周樵樵推开门,把灯打开。叶小舸粗粗打量一下,像是一间书房。怎么,他不是带她奔卧室?叶小舸暗怪自己会错意。怎么搞的这是,他没那个意思,她倒想歪了。
周樵樵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取出一个木箱子,把箱子搬到叶小舸面前放下。“这都是你原来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你。”周樵樵说了一句令叶小舸匪夷所思的话。
箱子打开后,叶小舸一看,全是橡皮鸭子、足球、破书、毛公仔之类的破烂玩意,隔了多少年的陈货,难为他保留了这么多年。可这算什么,当着她的面清算两人的关系?算得清吗?她六年的青春他怎么算?叶小舸气得糊涂,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要就卖给收破烂的,给我干嘛。”叶小舸搜肠刮肚,自以为狠毒的狠狠回敬了一句。“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搁在我家也占地方。”周樵樵不为所动,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改变心意。
叶小舸不傻,凭她对周樵樵的了解,知道他这么把她揪过来,绝不会是还她这一箱子破烂这么简单。他肯定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居心。
“好吧,这么晚了也不方便去废品收购站,你帮我把箱子搬下去,我带走。”叶小舸不动声色,观察周樵樵的反应。他的表情仍是冷冷的,不见喜怒之色。可叶小舸感觉得到,他已经不高兴了。谁叫他先惹她,这么美好的夜晚破坏她的心情。
周樵樵把箱子搬到车上,关上后车门。叶小舸打开前车门准备上车,一只脚刚踏上去,后心被周樵樵抓住了,像提只小猴子一样把她提起来。叶小舸心中一惊,以为周樵樵要把她扔出去,谁曾想,他忽然把她抱在怀里。
叶小舸在他怀抱里就快缺氧了,他身上的男性气息令她晕眩,身体渐渐软了,在她意乱情迷之间,他把嘴堵了上来。她想闭紧嘴巴,可是她做不到,他的吻带着霸道的需索,燃烧般的火热,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如此熟悉的吻,整整忘却了六年,多么爱多么痛,唇舌间传递的情绪,令周围的一切全部安静下来,时空流转,一瞬间回到六年前。
叶小舸整个人是迷糊的,直到感觉到嘴唇上一阵剧痛,接着是满嘴的血腥味。他居然咬她的嘴唇,把她的嘴唇咬破了,再怎么激动他也不该这么用力,除非他是故意的。叶小舸推开他,摸摸自己的唇,手指上沾了鲜血,再看看他的嘴,活像刚吃了人的妖精,也沾了血,他眼中的寒意令她害怕。
再怎么坚强,叶小舸还是哭了。委屈地、伤心地、疼地,她像小时候被他欺负时一样站在原地抽泣着,紧跟着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边走边抹眼泪。可这里如此陌生,哪里是家的方向。不像那时候,哭着哭着就找到家了。
还跟小时候一样,她不管犯了多大的错,绝不认错,他欺负她,她也不求饶,就这么一直哭着,哭到他心软为止。叶小舸只顾往前走,脚步却迟疑了,很显然是迷失了方向。周樵樵看到她的傻样子,走过去把她拦腰抱起来。她拼命挣扎,又踹又抓又咬,周樵樵一狠心,把她摔在地上。
力道大了,小舸的下巴蹭到水泥地,顿时渗出血来。她坐在地上,费力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眼泪都没有了,脸上又是血又是灰尘,狼狈的不得了。周樵樵伸手去扶她,她恼怒的甩开他的手,拼尽全力自己站了起来。这一跤摔的挺重,她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揉着屁股。
“去我家把脸洗洗再回去。”周樵樵拦住她去路。叶小舸只当没听见,仍是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抱她,她就掐他胳膊,掐不动就咬。到他家一楼的洗手间时,他胳膊上已经被她抓咬的血迹斑斑。
小舸腿上胳膊上都有淤青,脸上更是蹭破了皮,沾到水疼的她直吸气。周樵樵细心的替她擦干净了,在伤口涂上碘伏消毒,又涂上云南白药止血,脸上她不让涂,只得不处理。
见小舸还在揉屁股,周樵樵把她身体翻过去,掀起她裙子一看,后腰下面紫了一大块,难怪她觉得疼呢。他轻轻的替她揉揉,缓解痛楚。刚才那一下,他没想到会把她摔成这样,早知道,他可舍不得。
小舸安静的趴在沙发上,身上多处挂彩、有气无力,周樵樵低头看她嘴唇,已经红肿了,忍不住要在她唇边亲一亲。小舸本能的往边上闪,她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就一会儿,他就把她折腾的伤痕累累。
周樵樵见她小拳头紧握,眼睛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副防备的神情,知道她是被他欺负怕了,不敢再让他碰她,揪心的一疼。他靠过去一点,她就往后缩一点,可怜兮兮的蜷缩着坐在沙发上,胳膊肘上的伤又开始往外渗血,被她雪白的肤色一衬,鲜红夺目。
这是夏天,又不能用止血纱布包扎起来,伤口捂烂了更不好,可是看到她流血,他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用纱布替她擦了,再涂点云南白药止血。小舸这回不躲了,让他处理好伤口。
两人耳鬓厮磨,彼此呼吸可闻。周樵樵帮小舸处理好伤口,心情复杂的看着她的脸,她眼睛都哭红了,撇着嘴角。以前她受了委屈,就是这副神情。他故意靠近她的脸,她以为他又要吻过来,矜持的把脸向里侧了侧。
“我要回家。”她轻轻地说,垂着眼帘不敢看他。“嗯。”他鼻子里哼了一声,却一动不动。他坐在沙发上,把她逼在角落,她根本下不去。
她动了一下,想慢慢的从他身边溜过去。他一把将她按到在沙发上,她猝不及防,又碰到了受伤的胳膊肘。
“别动。”他看着她忍痛的表情,轻声提醒,缓缓俯下身去,和她对视。她的瞳孔里有他的影子,然而掩饰不住惊惧之意,他的心渐渐沉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在胸臆燃烧,把她抱起来上楼去。
那些回不来的旧时光
周樵樵把叶小舸放在床上,他们什么都没说。虽然分开六年,床上这点默契倒还没忘记。床前灯朦胧的微光里,他们摸索着再次熟悉对方的身体。怕碰到她的伤,他尽量小心翼翼。她的身体不再像十七八岁时那么青涩,线条柔和了许多,该圆润的部位圆润了,该纤细的地方纤细了。他轻抚着她丰润的肌肤,一点点在她身上留下他的印记。
“你长大了啊,小舸。”周樵樵幽幽道。“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就快老了。”叶小舸低吟一句,不能说不带着报怨和感叹。一转眼,她就二十五了。再一转眼,怕已是风烛残年。“傻丫头,二十五岁就老了呀,那五十二岁的怎么办?”周樵樵浅笑。
看到叶小舸屁股上那块黄豆大的胎记,周樵樵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上面,小舸的屁股上顿时印上红红的五个指印。叶小舸疼得一跳:“讨厌,你爪子痒痒了,怎么打我?”
周樵樵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他还要咬呢,叶小舸被他咬的直叫疼、身体扭来扭去。周樵樵不理她,又是咬着又是疼着,闹着闹着他们就找到当年疯玩时的感觉了,很快纠缠在一起吻得痴迷。
和自己拥抱缠绵的这个人是真实还是幻象?他们不敢放开彼此,生怕一个不留神,对方就会消失在空气里。她的耳边尽是他的气息,他那种迫不及待想征服的狂野把她的身体和意识蹂躏的一片混沌。她的神、她的魂,沉醉不知归路。
他的脸贴在她胸口,像是听她的心跳,又像是睡的沉静,顺着她身体的曲线一路吻下去,她于迷醉中柔柔的看着他,感受久违的呼吸和肌肤相亲的微温。久久无言,彼此包容,仿佛美梦中最瑰丽的色彩,将此刻妆点的分外媚艳。
原来他们已经分开了那么久,身体还是那个身体、心还是那颗心,感受却完全不同。和年少时相比,成年男女的情/欲表达,更极致、更魅惑、更叫人醉生梦死。他们正当最好年龄,无需走遍世间许多桥,看过天边多少云,最初的风景就已将时光惊艳、岁月倾情。
叶小舸搂着周樵樵的脖子,亲在他脸上,问他:“宝贝,你为什么恨我?”他之前那一系列行为,不能用发神经来解释吧。他从来不发神经,他只会发泄,借题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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