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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醫.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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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医》
作者:彻夜流香
第1章 餐具的序章
1.
京城的四季是分明的,冬是冬,夏是夏,春天就是冷暖相宜的。
“傅先生,来宾的礼单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金秘书抬起眼看了一下泳池边上戴墨镜的男人,尽管他戴着墨镜,但还是不能完全遮住脸上的那块大疤。
傅听夏转过头来,下意识地推了推脸上的墨镜,点了点头:“要的。”
金秘书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去,傅听夏接过来又道:“我还要再确认一下新娘室的布置,你把钥匙也给我吧。”
“是的,明天新娘室会有人拍照,我要去看一下鲜花的布置。”
傅听夏笑了笑,他脸上虽然戴了个大墨镜,可这么一笑显得有些腼腆:“我是新郎这边的管家吗,做事情当然要更尽力一些才是。”
金秘书长吐了一口气,从口袋掏出钥匙递了过去:“随便你。”
“谢谢。”傅听夏接过钥匙。
金秘书走远了,他才回过头,深深的但又不着痕迹地长出了一口气。
十年了,他能做到的都尽力了吧,能这样远远地守候他的幸福,就是他人生意义吧。
泳池边上的工人拖着夜照灯出来,傅听夏转过身问:“今晚泳池能弄好吗?”
“放心吧,傅先生,绝对误不了明日接新娘进门,你就放心吧。”工人头讨好地笑道。
傅听夏笑了笑,转身离去,远远地他能听到其他工人在问:“那个脸上有大疤的男人是谁啊?不可能原家的人吧。”
工人头连忙斥道:“快闭嘴,不想干了是吧?”
傅听夏低头笑了笑,扶了一下脸上的墨镜快步向着车库走去,跟已经在那里等候的司机说:“典礼会场。”
车子很快就滑出了车道,傅听夏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的街道,突然喊了一声停。
他从车子上下来,向着旁边的花店走去,看了一眼满满的花架:“请问,有满天星吗?”
“当然有啊。”女店员扫了一眼他的脸,尽管戴了墨镜,但从这个角度看还是不能完全遮住傅听夏脸上的疤,她努力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要搭配什么?”
“就满天星,给我来一束就好。”
“先生送人吗?”
“送人。”
“谢谢,不用了,就满天星。”傅听夏微笑道。
女店员只好包了一束满天星递给傅听夏,她看着傅听夏伸手接花,忽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线条看上去很柔软,好像是一双艺术家的手,配黑白琴键,或者是纤长的画笔。
她一时之间看走了神,都没发现傅听夏是什么时候走的,等她回过神来,只发现了放在柜台上的钱。
傅听夏看了一眼面前富丽堂皇的饭店,吩咐了司机几句就下了车。
他站在饭店外面犹豫了一会儿,才向着大门走去,还没有走进大门,从里面迎面走出来一位穿黑色西服的年青男子。
季景天手插在裤袋里,他虽然穿着西服,但却没打领带,衬衣也很随意地开到了第二个钮扣,在夜风里身影很高挑,而且他站在高两个台阶的地方,因此更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听说你昨天做的脊椎动脉瘤手术很成功?”
傅听夏平静地道:“我昨天没有做什么手术,应该是原先生做的。”
季景天头微转,露了个很带讽刺意味的失笑,将他形状很好的唇线拉得很薄,看上去像是一把随时能射出利箭的弓。
他走下两步,站在傅听夏一个台阶上,侧头看着他,然后才用怜悯的眼神讥笑道:“你真是个白痴。”
说完他便错过了傅听夏,走了几步跳上了停在暗处的车子,很快就开出了饭店的铁栅门。
傅听夏看着扬长而去的跑车,长呼了一口气,原俊楠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他最不愿看见的就是季景天,因为旁人就算看不起他,也会因为顾着原俊楠的面子,又或者畏惧原俊楠的背景而对他客气几分,至少会视他而不见,绝对不会像季景天这样每次遇见都会说些羞侮于他的话。
也许因为季景天是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即不用看人脸色,也不用畏惧任何人,所以大概也从来不会操心自己的言语对别人是否有造成伤害。
傅听夏抱着花,抬起脚走进了饭店的大门,径直地朝着新娘室走去,走到新娘室的门口,他将花换过一只手,右手伸进裤袋里掏钥匙。
钥匙从裤袋处掉了出来滚到门边,傅听夏弯腰去捡,突然听到门里有人说道:“这几年你辛苦了,本来我还担心你结婚那个丑八怪会不会找你的麻烦,现在看来还是你有本事。”
傅听夏的眼帘轻眨了一下,听见那个很熟悉的声音笑着回答:“我要是那么不会办事,你也不会把这桩麻烦事拜托给我了,是吧。放心吧,看在我们俩交情的份上,我会帮你看着这个麻烦的。”
有那么一刻傅听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好似有很多只蜜蜂在飞过,嗡嗡地交织成一片,什么也听不真切。
他只能隐约地听前面那个男人大笑道:“要说把这丑八怪拜托给你,真是神来之笔,反正这也是他希望的,就算是我给这个便宜兄弟的一点关照吧。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
“算你有良心,还真是辛苦我了。”
“俊楠,只要你接着让他这么当个白痴,我们家会在其它方面补偿你的。这次医院的特许经营证下来,我保证,原家会是其中的赢家!”
“他还能做什么呢,再有十年,也就废了吧。放心吧。”
傅听夏浑身抖得连站都站不稳,满天星早从手里滑落,散了满地。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他的身体好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以至于要扶着墙才能勉强保持直立的姿势。
离开这里,全靠着那种执念,傅听夏才能拖着脚步跌撞地走出饭店的大门,趴在门柱边上干呕了起来,门外的司机吃了一惊:“傅先生,你没事吧?”
傅听夏跟没听见一样,转身朝着茫茫的夜色跌跌冲冲而去。
是啊,十年,他还能去哪里呢?
“傅先生,我们已经好了,正在放水测试。”工头走上来讨好地道。
傅听夏麻木地点了下头,听着那哗哗的流水声,拖着脚步向着泳池的方向走去。
“工头,你来这边看下。”另一边的工人喊道。
工头应了一声,朝着手下走去,他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地面上的电线正在被拖动,不由转回了身,看见傅听夏脚上勾住了照明电线浑然不觉地还在朝前走,不禁大叫了一声:“傅,傅先生,小心!”
他这句出口为时已晚,傅听夏已经被电线给绊倒了,整个人带着照明灯向着泳池跌了下去。
“腾”他落入了水中,流水冲走了傅听夏脸上的墨镜,露出了眼角边可恐的大疤。
若是一切能重来,他要让那些人,所有的人都付出代价。
若是一切能重来,他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的获取更多的东西,他要站在所有人的头顶,再也没有人能轻易地把他踩在脚底下。
意识飘走了,然后又飘回来,是他躺在地上,耳边有一个清脆的女声颤抖着问道:“他,他不会死了吧?”
“不管我的事,是他自己从稻草堆上滑下去的!”有个男声惊慌失措地道。
傅听夏缓缓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原家豪华的别墅,而是一棵很大的槐树。
第2章 粉彩餐具
“丑八怪,你醒了,你没事吧?”
傅听夏眨了一下眼,才看清旁边的少女,她很年轻,有一张清秀里透着青春妩媚的脸庞,但此刻头发凌乱得像个鸡窝,上面还沾满了麦秸的碎片,模样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到底是谁,傅听夏有些想不起来。
那少女见傅听夏不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高傲地抬起下巴道:“丑八怪,我不是你能想的,拜托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要不然发生什么,那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她看了一下四周,又压低声音:“如果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别怪我不客气。”
“铃子,铃子!你又死哪去了?!”远处传来了大嗓门的喊声,少女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奔了两步又转过头做了个凶恶的表情:“我说的话别忘了,我可是真的为你好!”
傅听夏想了半天才依稀想起,自己少年的时候村子里的确有这么一个叫铃子的女孩子,不过他想不起来自己跟她有什么交集,似乎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人的什么消息。
他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麦秸,事实上他被亲生父亲认回去之后,又听过村子里哪个人的消息呢。
傅听夏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这件事情似乎不是发生在他被父亲认回去之前,而是已经被父亲认回去了,可却受不住京城里那些人的耻笑跟凌辱,因此又逃回了村子。
他想到这里,立即像发了疯似的往屋子里跑,他一直跑到一座简陋的屋子里,屋子里除了一张土炕,便是一张粗笨的桌子,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两大排的书。
傅听夏却没有看它们,而是跑到了墙壁上挂着的一面坑坑洼洼的镜子前,他闭着眼睛,正是因为这次自己逃回来,继父才会把自己领去做什么整容手术,最后导致了他彻底毁容。
隔了好一会儿,傅听夏才猛然睁开双眼,镜子里他的左额至大半个左眼都被红色色斑覆盖着,很是诡异丑陋,傅听夏看见了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继父还没来得及带自己去做那个真正毁了他容的手术。
“哥哥回来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小不点的女孩子。
宋大力,宋听荷,他同母异父的两个弟妹,前世里他因为憎恨继父因此对这两个弟妹的感情也很一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他们都在做什么,大力干了些什么,听荷有没有嫁个喜欢她的男人。
傅听夏歇力压抑住眼中的泪意,转身抓起炕上的包,急急忙忙从里面摸出一颗皱巴巴的糖,然后俯下身递给躲在宋大力身后的宋听荷。
宋听荷看见他脸上的色斑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向后缩了一下,可是那张亮晶晶纸包着的糖吸引力又实在太大,她有些垂涎地看着它,以至于把自己短短的小手指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宋听荷有些吃惊地睁着圆圆的眼睛:“哥哥给我带的?”
尽管她还很小,但也意识到她的大哥不是很喜欢他们,傅听夏点了点头,宋大力笑道:“快点拿吧,大哥说给你就是给你的!你的口水都快流到胸脯了。”
宋听荷急了大声嚷嚷着还嘴:“二哥才流口水,还打呼噜!”
傅听夏微笑道:“是的,我能证明听荷说的是对的。”
宋听荷得到了傅听夏的支持,即得意又很害羞,瞄着那颗糖,快速地接了过来捏在手里,她捏着糖又偷偷瞄了眼还弯着腰看她的傅听夏,发现他眼圈红红的,不由问道:“大哥眼睛摔了吗?”
“嗯?”
宋听荷认真道:“我昨天腿摔了一下,就是红红的,爸爸说只要吹吹就好了。”
说完她就凑近傅听夏,踮起脚对着他的眼睛很轻柔地吹了吹,如同暖风似的气息从傅听夏的脸上轻轻划过,傅听夏伸出一只手放在宋听荷童花头上:“果然好很多了,看来我们的听荷将来也能当医生呢?”
宋大力不屑地道:“她那么笨,怎么可能当医生?”
宋听荷听二哥嫌弃她笨,委屈地嘟起了嘴,傅听夏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听荷可以给大哥当护士。”
“我给大哥当胡士。”宋听荷挺起小胸脯反驳自己的二哥,她不明白什么是护士,但也知道傅听夏是站在自己的一边。
宋大力将宋听荷一拎瞧不起地道:“大哥可是要当骨科大夫的,你这细胳膊细腿能给骨科大夫当护士吗?”
宋听荷的梦想还没抱多久就飞了,又一脸委屈看着傅听夏。
宋大力有些不解,当名骨科大夫不一直是大哥的夙愿吗?
“大,大哥,你怎么不当骨科大夫了?”
宋大力瘪着嘴:“大哥,你说话真是让人受伤。”
傅听夏转过头去,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宋大力的前额:“好好读书,二弟!”
宋听荷这个时候已经偷偷将糖放到了嘴里,听到这里开心地咧嘴,露出了里面咖啡色的小牙:“二哥是个大笨蛋!”
“你这个偷糖吃的小老鼠!”宋大力佯装了个扑过去的鬼脸,宋听荷连声尖叫,三人笑成一团。
门外传来了叫声:“大力,听夏,都在家吧!”
屋内的的笑声戛然而止,傅听夏与宋大力对视了一眼,两人走出屋子,门外站了个中年的男子,背着手打量着院子里的柴禾堆,他的后面是个戴眼镜的削瘦年青人,脸上满是倨傲。
“大伯!建民堂哥。”傅听夏喊了一声。
如果是放在过去,他根本不愿意理睬这个便宜大伯,更加不愿意理会宋建民这个便宜堂哥。
这个大伯欺诈了他们全家好多年,有什么好用的,好吃的从来都不放过,甚至连母亲生病的时候用来滋补的鸡汤都会被他们端走。
而这个宋建民更是在几年之后会跟他上一个医科大学,当傅家那些人的走狗,害得自己无处容身。
傅听夏总是在想,没有宋建民全家,也许他的母亲就不会那么早的抑郁而终。
只要想到这个,傅听夏就觉得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他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又重复了一遍:“大伯,建民堂哥,有什么事吗?”
宋庆国大概没想到一向孤僻不爱说话的傅听夏今天会这么客气,咳嗽了一下道:“哦,建民今年高考,他自觉考得不错,你奶奶想先办一桌家宴咱们自家人提前庆祝庆祝!明天晚上过来吃饭,提前跟你爹说一声,免得他跑矿上去老晚才回来。”
什么考的不错,傅听夏的心里冷笑了一声,宋建民重考了整整五年才不知道走了什么运而跟他一起考进了京都医科大学,这当中为了他的高考费,奶奶不知道多少次闹上门来,甚至不让自己的母亲去医院看病。
只是大伯一家一向吝啬成性,怎么会突然转性来请他们吃饭的,傅听夏嘴里应付道:“好的,我们到时会去的。”
宋建民一脸鄙视地道:“那天乡长也会来,我爸爸是存心给你介绍的,收拾收拾别太丢人。”
乡长的娘就住在他们的村,因此乡长隔三五岔会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对宋建民特别看得上眼,据说是当女婿陪养的,这才是宋建民能在县高中占了五年高考名额的缘故,也是宋庆国父子最以为了不得的依仗。
宋庆国指了指院里的柴禾:“大力,给你嫂娘送点柴禾过去,做饭不够烧。”
“你家不是有气吗?”宋大力不满地道。
“你知道烧一桌饭要用多少气,一罐气又要多少钱,年纪轻轻的张口就来,你爹,你老师怎么教育你的?我要好好的跟他们谈一谈,大力你最近是有一点问题。”
宋大力听得头皮发麻,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就送过去行了吧!”
宋庆国这才满意地带着早就一脸不耐烦地宋建民离开,宋听荷拉着傅听夏的手委屈地道:“大哥,我们干吗要给他们柴禾,柴禾是二哥劈的,把手都劈破了。我们去告诉爸爸吧?”
宋大力没好气地道:“告诉爸爸也是会让你送过去的,只会送得更多!”
傅听夏看着宋建民父子远去的背影努力回忆着,他可不相信宋建民父子真会有这么好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那天请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力气乎乎地背了两捆柴跟宋听荷送柴去了,傅听夏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
第3章 餐具的茶具
他想着,突然一茶缸的水放到了他的桌边,傅听夏一抬头,见一个憨厚敦实的男人正在拿毛巾擦脸,白色的圆领汗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长得跟宋大力有几分想像,正是傅听夏的继父。
有多少年,他没有见继父了,十年,十五年,也许准确地说,应该是他十二年前看着这个男人从自己楼下拎着一篮子东西脚步蹒跚地离开。
傅听夏曾经很恨自己的继父,恨他的愚笨,恨他的粗鲁,如果不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自己的母亲不会那么早就死,自己也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可是当他拒绝见面之后,他站在楼上的窗户旁,看着继父伛偻着背慢慢地走向远方,他又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种想要追上去,抱住继父痛哭的冲动念头,也许继父已经歇尽了全力,只是以他的能力,不足以扭转悲剧的命运吧。
“你回来了?”
“啊!天气热,要多喝点水。”继父局促地道。
“嗯。”傅听夏拿过水杯听话的将水一口气都喝光,水有点甜,像是放了些糖,其实这种时候放盐更合适,不过傅听夏笑着道:“喝了水,果然人好受多了。”
继父听了立刻露出了笑容,干燥的脸上挤出了满面的菊纹:“那就多喝一点,多喝一点。”
他说着抢过杯子,又去倒糖水,这样连喝了两大茶缸糖水傅听夏不禁面露苦色地看着继父又递过来的茶缸。
傅听夏看着茶缸,突然愣住了,对了,母亲留给自己那套古色古香的杯子是什么时候没有的,仔细回想起来,这次回来他应该就会带走所有的东西,可是他回到了京城并没有见到那两只杯子。
他放下茶杯,从床底下拉出箱子,这是一只棕色牛皮的箱子,看上去就非常古朴也很古典,绝不像一个村民家里能有的。
傅听夏打开箱子,箱子的一角用白布包着就是那套杯子,傅听夏展开来一看,是两只成对的上宽下窄的三羊开泰嘉靖青花仰钟杯,图纹色泽浅淡清丽,极为精致优美,放在手里大小也刚合适。
“这茶杯你妈以前偶尔会拿出来喝茶,说是你外公给她的。我还说这么小只杯子,喝酒都不畅快。”继父说笑了几句,复又叹了口气。
傅听夏没研究过古董,可是在原家呆久了也知道这么一对嘉靖青花仰钟杯在十五年以后是要卖到上百万的。
是了,宋建民在那次请宴之后就似乎直接跟着乡长的车子回了县里,之后回来就有所不同,大伯甚至还故作大方地借了几百块给继父让他做手术,继父当时感恩戴德的谢了他很久。
傅听夏心里冷笑,原来原因是在这里,他慢慢将杯子重新包裹了起来。
“大哥!”宋大力跟宋听荷送完了柴禾回来,宋听荷就一蹦一跳地进来找傅听夏。
继父看见宋听荷跟傅听夏这么亲热,也略有些傻眼,小荷一向有点怕自己的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傅听夏接过扑上来的宋听荷对继父说道:“答应了带她出去玩。”
他这么一说,继父就立即释然了,小孩子嘛,只要稍微示好一下就会跟人亲热的,不过这次继子回来好像真得变得有些不同了。
“不要打搅大哥看书,快出去吧。你们挤在屋里,你大哥热都热死了。”继父往外撵自己的一对儿女。
傅听夏微弯下腰小声道:“等下,我偷偷带你出去玩。”
说完他对着宋听荷挤了下右眼,宋听荷这才高兴地跑了出去。
傅听夏站起身正好听见继父在训斥宋大力:“你为着几根柴禾就跟你大伯顶嘴,爹平时怎么教你的?”
“知道,对大伯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比对待亲爹还要孝顺!”
继父抡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在宋大力的后脑勺拍了一下,那声音听得傅听夏的牙都酸:“光学得嘴尖舌滑,你把你大伯得罪了,你大哥的事情怎么办,没眼力价的东西!”
他的话说完,才发现傅听夏跟宋听荷就站在门边,他咳嗽了一下:“我去做饭,你,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
宋大力朝着他背影吐了下舌头,对傅听夏说:“我真不知道爸爸怎么就那么相信那全家都不是东西的人。”
傅听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照例是所有的人碗里只是拌了辣子跟几根菜叶子的宽面条,只有傅听夏的碗里还有几块腌肉。
傅听夏夹起一块腌肉放在宋听荷的碗里,继父立刻沉声道:“小荷,把肉还给你大哥。”
宋听荷尽管对着那块肥肉只咽唾沫,但还是乖乖地夹起腌肉放回傅听夏的碗里。
“我最近肠胃受了点凉,所以要清两天肠胃。”傅听夏笑着将碗里的肉又分给了宋听荷跟宋大力。
“你不舒服。”继父连忙问。
“没什么事,只要清两天肠胃就好了。”傅听夏安慰道:“我看医书上是这么写的。”
他们俩这么一对答,宋大力已经把肉都塞进了嘴里,看着父亲转头看来的眼光,他一边嚼着肥肉一边连忙道:“大,大哥自己说的,他要清肠胃的嘛。”
宋大力这么一开口,嘴里的油直往外冒,继父摇着头瞪视道:“你不能像你大哥那样吃饭,你最少也不要被你妹妹比下去吧。”
宋听荷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享受着肉片,听见父亲的话就吃得更秀气了,宋大力无奈地道:“哎,真是,全家就属我最没地位了。”
傅听夏刚好在碗里又翻到一片肉,听到这话就将那块肉又夹到宋大力的碗中,果然宋大力如获至宝,立刻把地位的事情给忘光了。
吃完了饭,宋大力跟宋听荷两人负责洗碗,傅听夏坐在书桌边看书。
继父则走到柜子边打开一个饼干盒,拿出里面的帕子,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一叠钱,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又添了进去,放好之后,又数了一遍,最后将每个纸币的折角都抹平,才细致地将布帕重新包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傅听夏从书页上抬头看着继父,他一直是这样吧,小心翼翼地攒着每分钱为了给自己动手术,最后那个结果他其实也是很难受的吧,傅听夏觉得眼里有热意涌出。
傅听夏没有抬头,只是柔顺地道:“好的,我不得罪他。”
“我今天在煤矿上打听到了有一个养猪场卖猪粪,我已经跟煤矿上的司机说好了,明天帮我拉上一车,我都埋苹果园里去,明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你放心吧,一定能供得上你读医科大学。”
傅听夏抬起了头,看着继父响亮地“嗯”了一声。
“真的,那不会像今年那样,投了二百四十块钱,收二百七十块钱,辛苦一年才挣三十块,还要被县税务局拉去补税吧。”宋大力甩着手上的水珠进来插嘴道。
继父做了个要揍他的动作:“你这嘴巴没门混小子!明天跟我去抄猪粪去。”
“我也去!”傅听夏说道,然后看着那两双瞪得老大很相似的牛眼笑道:“我在家里再呆下去就要闷坏了,想出去散散心。”
第4章 餐具的奶奶
隔日全家天不亮就起床了,村里没有车道,他们要走出很远在国道上等司机。
傅听夏的身材属于修长型,四肢手脚都细长,十六岁的傅听夏又正当窜个子的时候。
因此之前留在家里的衣服都不能穿了,京城里的衣服又不合适,他翻了一会儿衣服,把校运动裤套在了身上,上面穿了件短t恤,然后想了想,又戴上了眼镜跟帽子,这才走出了房间。
继父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夹咸菜的白馒头外加一个白煮蛋,可能是因为怕傅听夏像昨日那样把腌肉分给宋大力跟宋听荷,这次继父破天荒破例给每人都煮了一个白煮蛋。
全家就这样边咬着馒头边说笑边朝着村外走去,站在国道上没等多久,傅听夏便看见滚滚的烟尘里一辆绿漆卡车朝着他们开来,远远地刹了一下车,放了一个响亮的尾气声。
煤矿司机老王一跳下车就在宋大力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笑道:“大力小子,好久不见,又壮了,一看将来跟你爹一样就是个地里的好把式,一点也没亏了你的名字。”
宋大力不乐意地道:“我才不要像我爹,我宁可跟你王叔来开放屁车。”
继父瞪了一眼他:“怎么说话呢?”
继父上去扯着他的耳朵:“你有文化,你倒是少考两门不及格啊!”
在场的人除了宋大力惨叫,其他的人都笑得弯了腰,傅听夏更是笑得眼里都流了泪,他在原家不是不能笑,而是一个背景怎么能放声大笑呢,他都快忘了痛快的笑是什么滋味了。
继父笑道:“我的继子,将来要当医生的那个。”
老王吃惊地“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都收敛了几分:“第一回见啊。”
“王叔叔。”傅听夏喊了一声。
“很有礼貌,果然是不太一样哦。”傅听夏上车的时候,听见老王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跟继父道,他的心里长吐了一口气。
“小荷,唱支歌来听。”老王开动了车子笑道。
继父转过头瞪视着宋大力,伸手照他脑袋就是一下,宋大力捂着脑袋嚷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会唱歌!!”
一时间车厢里的笑声又传出老远。
车子在黄泥山路上颠簸了好一段时间,才总算找到了那家猪厂。
继父看见那墙角堆成山的猪粪眼睛都放出了亮光,一名看门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道:“是来拖猪粪的吧?!”
“是!”继父连忙回答。
“五十块钱一车,你有人装吧?”
“有,有。”继父指了指身后的宋大力道:“我跟我儿子。”
“两个人装一卡车那可有点辛苦哦。”
傅听夏说道:“还有我,我也装。”
中年男人抬起头,继父笑道:“这个是我继子,将来会当医生的。”
傅听夏脸微红地道:“还没有考上哪!不能说一定是医生。”
继父大声道:“怎么会不是呢,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还有你爸爸都是医生,你将来当然是医生!”
傅听夏脸更红了,只好低头佯装找铲子,继父这是说什么呢,怕别人不知道他替人白养儿子啊。
中年男人倒是笑了:“好,看在医生的份上,算你四十五块钱,随便装,只要你卡车能装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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