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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瓏女.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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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江南水乡古镇怡淡悠远的景致。时值春日,这古镇的上空却早已有了孩童的歌谣:“扇子扇凉风,时时在手中,有人问我借,要过八月中。”
伴随歌声流淌的,是穿镇而过的清清的流花河,河岸连向一片新秧浅水的广袤田野。
绿草茵茵的河滩上,奔来了一群放风筝的孩子。孩子们欢呼着,牵着团扇风筝欢声奔跑。
团扇风筝愈升愈高,扇上的美人在空中遨游。
孩子们大声欢唱道:“美人美人在天上,红红丝线长又长,一头拴住状元郎,一头拴住绣花床!”
团扇风筝突然一仄,坠落下来。孩子们欢叫着追寻失踪的风筝。
团扇风筝挂在河边的一座古老的砖塔上。
孩子们奔到塔下,望见了塔尖上的风筝,齐声喊:“美人快下来!美人快下来!”
塔窗里野鸽惊飞。突然,一个女孩在塔门口发现了什么,脸上顿时布满了恐惧,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长的尖叫。塔门口,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
杭州女子师范学校的美术教室里一片寂静,尘蒙蒙的阳光下,一只小巧玲珑的手在绘画板前移动着,炭笔在粗粝的画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画纸上的裸女渐渐清晰起来。炭笔在裸女饱满的胸脯前稍稍犹豫了一下,用力地勾出了乳下阴影。
下课铃声骤响。
炭笔在画纸下角签上了一个娟秀的名字:白凤衣。
收笔的时候,也许是用力过猛,炭笔头折断。
下课的女学生夹着卷拢的画稿走出教室,三三两两地向宿舍楼走去。“凤衣!”宿舍楼宽敞的楼梯上,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女学生在喊。白凤衣在楼梯上站停,回过脸来,抿唇一笑。
从彩色落地玻璃大窗外射入的阳光极是明媚,将白凤衣俊美的脸照得格外亮丽。一件蓝色束腰布衫将腰肢裹得紧紧的,齐耳短发,发间斜夹着一只白银打成的凤凰发卡,长长的黑色洋布裙下,露出一双小小巧巧的方头圆口系带儿的蓝皮鞋。
胖女生紧了几步,走到白凤衣身边:“凤衣,听说你父亲来信了,要你回去一趟?”
白凤衣:“我的事,总传得这么快。”
胖女生:“谁让你是校花呢?我要是像你一样也是校花,就巴不得把我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公诸于世,不,公诸于校园。”
白凤衣笑起来:“那好啊,下回学校选美,我投你的票。”
胖女生:“说正经的,凤衣,——此去可是黄鹤否?”
白凤衣:“什么意思?”
胖女生有些沮丧:“听说,你这趟回玲珑镇,也是去选美的,如果选中了,就不能回学校了。”
白凤衣:“你是说,我会乘上黄鹤,一去不归?”
胖女生:“凤衣,我有感觉,真的有感觉,那黄鹤……好像已经停落在校门口了。”
校门口,白凤衣拎着个木柄布袋走出来,果然看到一辆空黄包车咣当咣当地朝她奔来。她想起胖女生的话,不由笑了。
车夫在白凤衣跟前停住,问道:“小姐,您去哪?”
“去广丰洋货行。”白凤衣坐上车,说道。
黄包车的大胶皮轮子碾着光光滑滑的条石路面,像趟着水皮儿似的松快。车夫跑得飞快,找着话儿说:“小姐,拉上您这样的客人,便宜我这身力气了。听小姐口音,是玲珑镇那地方的人吧?”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2)
白凤衣道:“你知道玲珑镇?”
车夫:“知道!做男人的,可以不知道天下三十六码头,可不能不知道玲珑镇。”
白凤衣脸上有了笑意:“玲珑镇真的这么出名?”
车夫道:“玲珑镇出美女啊!”
白凤衣轻声一笑:“可玲珑镇的美女……都在扇面上。”
广丰洋货行座落在商行云集的庆春路古街上,白凤衣在洋货行里转了一会,一手拎着帽盒和鞋盒,一手提着几件广货,很快就挤出来了。街面上到处是行人车马,卖各式江南点心的,牵猴驮鼠卖秘药的,搭肩点腰卖春脸的,拍胸砍肉卖功夫的,将这条繁华的商业街面搅成了一锅五谷粥。
一阵风铃声脆脆地响了过来。白凤衣眸子一亮,喊住了那挑担卖风铃的,买下了一串风铃儿,看看没地方放,索性绕在手腕上。这一路走,她身上就传出了好听的风铃声。
行人听着这脆灵灵的铃儿声,纷纷回首。也许是被白凤衣的美貌和坦然自怡的神情惊住了,人人皆是一脸的愕容。
白凤衣大大方方地在人丛中挤来挤去。
人群中,一辆黄包车驶来,在路边停住。
车内下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此人是上海“魏记扇行”的老板魏锦人。
魏锦人朝清风扇行走去。
挂着“清风扇行”鎏金大匾的扇铺前,三三两两的顾客在挑选扇子。白凤衣从铺子前走过,忽又想起什么,回身朝扇铺走去。她腕上的风铃一阵脆响。
扇铺的大柱子上,挂着一对黑漆楹联:“明月依人,恍见嫦娥面;清风在手,轻撩檀郎衣。”白凤衣站在店铺外将楹联轻轻念出了声,不由抿口一笑,自语道:“好一副轻薄的扇联!”抬脸再看,那店堂里挂满了各式扇子:羽扇、竹扇、团扇、折扇、檀香扇、象牙扇、葵扇、蒲扇、麦秸扇……一根彩绳上还吊着扇子的配件儿,有扇玉坠、扇流苏、扇香袋、扇锦盒……
店老板笑脸一绽,抻了抻宽袖,迎上来笑道:“小姐好眼力!本号的扇子,可是杭州城里头一家这么齐全的!”
白凤衣笑笑:“随便看看。”
魏锦人走了过来,正欲进门,似乎发现了什么,在白凤衣身旁站停,也看起了扇子。
店老板从柜下取出一摞扇盒,打开,口舌麻利地介绍起来:“小姐请看,这是苏州檀香扇、苏州绢宫扇,苏州水磨骨玉竹折扇,行家叫作苏州杂扇……”
白凤衣放下手里东西,拣看起满柜扇子。
店老板:“对了,这是杭州王兴记的黑纸扇、绍兴的油纸扇、湖州羽毛扇、瑞安绢扇、奉化纸扇、临安竹骨扇、九华山纸折扇、当涂羽毛大扇、衡阳棕骨扇、宁乡油纸扇、新会火画葵扇、南昌安义烫金扇……这几把?这把叫铁骨扇,这把叫香木扇……”
白凤衣抬起眼寻找着什么,轻声道:“怎么……没见到团扇?”
店老板看着白凤衣:“哦!明白了,小姐要买团扇!古人有佳句吟诵团扇也!——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小姐别误会,您要买的团扇,可不是遮病容的!像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定是图了那古人说的‘团纱映似月,蝉翼望如空……’”
“不对,依我之见,这位小姐对团扇有意,定是记着了宋人的名句:‘扑萤夜凉沉沉月,障面清歌澹澹秋’。”
说话的是魏锦人。白凤衣回过脸,对着魏锦人一笑:“这是宋人高观国《思家客》里的句子。”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3)
魏锦人:“正是。看来,小姐定是名出书香。——敢问小姐芳名,在哪间学堂读书?”
白凤衣打量着魏锦人,见他红唇白面,一身极清爽的西式衣帽,看人时的眼睛也含着几分温绵,且又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想必是个有学问的人,便爽快地回道:“我叫白凤衣,在省立女子师范学校就学。”
“白凤衣?好名字。”魏锦人笑着从西服内袋里取出个金灿灿的名帖盒子,指尖舐出一片,双手恭谦地递给白凤衣,“在下姓魏,草字锦人,在上海开有一家小商号。”
白凤衣看了看名帖,抬起透着惊讶的脸:“魏先生也开着扇行?”
魏锦人欠欠身:“见笑。”
店主见到魏锦人,忙打来招呼:“魏老板来了?小号为魏老板备的王兴记扇子,都装盒了。”
魏锦人一笑:“好的,我这就去验看。”
白凤衣对魏锦人笑道:“我听说过你开的魏记扇行。”
魏锦人:“是么?如此说来,我与白小姐是有缘的了?”
白凤衣:“其实呀,我也只是从父亲那儿听说的。”
魏锦人:“你父亲?敢问你父亲的高姓大名?”
玲珑镇外古老的砖塔下,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高高的塔尖。塔尖上,那只被缠住的美人团扇风筝被风刮得啪啪直响。镇长白立斋垂下肿眼睛,看向塔门前卧着的那具男尸。
从男尸的卧姿看,这人显然是从塔窗上跳下自杀的。
?白立斋掏出一小瓶眼药水,仰着脸给眼睛滋了滋,咕哝道:“老古话说,男吊桑,女吊床,这玲珑镇到处长着桑树,这男人偏偏不往桑树上挂脖子,却爬到这镇河塔上来摔肉饼!唉,做人哪,花样百出啊!”
镇政府的一名书记官和几个差役在搜检着男尸的衣袋,掏出了一串钥匙、几张银票和马票,最后掏出的是一封没封口的信。“禀报白镇长!”书记官起身,走到白立斋跟前,递上浸了血的信,“这是从死者衣袋里找到的。”
从田野上吹来的风挺有劲,白立斋背过身去,挡了风,抽信展开,看了几行便又回过脸来:“我早就说过,死人口袋里的信,都不是信,是遗书!看来,玲珑镇又来了个为扇而死的疯子。弄明白这人是何方神圣了么?”
书记官:“从找到的马票上看,这人大概是上海人氏,从找到的银票上看,这人又像是南京人氏。”
白立斋:“看看他的皮鞋,哪家商号的。”
清风扇行隔壁的茶楼总是那么喧闹。魏锦人和白凤衣坐在靠排窗的桌子边喝着龙井茶叙谈着。
魏锦人:“没想到,你父亲是玲珑镇的镇长白立斋。说起来,你父亲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看上去办事挺马虎的,可肚子里,却是搁着三五把算盘。他老人家眼睛还红肿着么?”
白凤衣:“我父亲的眼疾患了好多年了,我让他来省城治治,他又不肯,还说是红眼看世界,才看得出满世界都是个红喜字。”
魏锦人:“这话有意思。难怪人人都长着白眼,白眼看世界,那满世界看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两人笑起来。
魏锦人一脸感慨:“我与你父亲是朋友,没想到在这儿又遇上了朋友的千金,看来啊,这世界也真够小的,小得转个身就碰上了自家的晾衣竹梢。”
白凤衣笑:“魏先生说话,很风趣。”
魏锦人笑着摇摇头:“光是风趣就俗了。话要说得风雅才有意思。我听你父亲说过,玩扇子的人,其实玩的就是一个风雅。倘若我原本是个莽夫愚汉,手里哪怕执着一柄乾隆爷题字的洒金大折扇,也觉不出它是把宝扇,只会充作打拳卖膏药时插在腰里的摆设。”
白凤衣又想笑,却忍住,问道:“魏先生在上海开着大扇行,常跑玲珑镇来订购美人扇吧?”
魏锦人道:“常去。要不,我怎么会认识你父亲?”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4)
白凤衣:“对了,刚才我在隔壁的清风扇行怎么没见到玲珑镇出的美人扇?”魏锦人一笑,喝尽了杯里茶,将空杯往白凤衣面前一推:“杯里有什么东西?”
白凤衣:“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魏锦人从袋内取出一把牙柄小折扇,刷地一声打开,儒雅地轻摇着,微笑着看着白凤衣。
白凤衣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是说,美人团扇卖完了,所以也就见不到了。”
魏锦人摇摇头:“不对,你还是见到了!”抬扇往身后一指。白凤衣回头,见这茶楼的粉墙上挂着几个红木大镜框,镜框里嵌夹着的竟是一把把玲珑镇出产的美人团扇!
扇上的四季美人绘得柔媚入骨、呼之欲出。
镇河塔下,书记官扔下死尸的皮鞋,回道:“是上海大昌洋鞋公司的!”
白立斋:“那就是上海人无疑了。我白立斋真是想不明白,天底下的美女,不都是在上海躺着、坐着、站着么?这些男人干嘛还都要跑玲珑镇来呢?他们也不是不知道玲珑镇的规矩,镇里的美女都是给扇面留着的,不是给男人留着的!——知道这王八蛋是为哪把扇子跳塔的么?去把尸身扳过来,看看他手里拿着什么?”
书记官又往死尸跑去,扳转尸身,果然见到死者的手上握了一把绢纱团扇。扇面已被折断,扇上绘着的美人儿也已被黑血浸得看不清面目。白立斋接过血扇,眯着肿眼,对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将扇面照看了一会,摇了摇头:“看不清……,画着的像是玉娟,也像是……巧姑,对了,那个长着丹凤眼的,秦无心的女儿梅子,大名叫什么来着?”
书记官:“大名叫秦梅雨。”
白立斋:“听说这丫头,好像有些流言?”
书记官:“据族长秋莲篷、秋老先生说,他也听到流言了,只是没有拿到证据,只好罚梅子姑娘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的冷砖。”
白立斋又看了看血扇:“你说,这扇面上画的美人儿,会不会就是梅子?”书记官道:“等卑职将扇上的污血洗去了,便可一目了然。”白立斋又往眼里滴起了眼药水,边滴边道:“不必了。人死为大,烧香为吉,干嘛还多事!记住,自我白立斋上任当镇长以来,躺在玲珑镇的外乡男尸,已经是第九个了……”
“加上这个,是第十个。”书记官纠正。
白立斋:“人不是狗,哪能一躺就躺一地?玲珑镇的名声,是再也糟蹋不起了,再糟蹋,那扇子还卖不卖?今日这事,按老规矩办,请照相师拍下照片备查,然后把死人送到收尸所去,别再到处声张了。对了,此事也别惊动祠堂,免得节外生枝。”
“老爷!老爷!”有人老远奔来。
白立斋见奔来的是白府的宋管家,蹲下身,抄了把土,边擦着手上的血渍边问:“宋管家,什么事这么急?”
宋管家喘着大气:“老爷,接大小姐的船,是派镇里的小火轮还是另雇一条小篷船?”
白立斋拍打着手:“怎么,船还没走?”
宋管家:“老爷不是有话留着,等你吩咐下来了再发船么?”
白立斋拍拍宽亮的油脑门:“忘了!全忘了!唉,都让那跳塔的给跳糊涂了!往后,要是再出死人这种事,我这个做镇长的,也没准要爬塔跳人!——还楞着干嘛?还不快雇船去接我女儿!”
他往眼里又滋起了眼药。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5)
茶楼戏台上猛地响起一阵锣鼓响,几个唱滩簧戏的旦角踩着锣鼓,用团扇遮着脸,碎步上了场。
“真巧啊,正看着扇上美人,那美人就下来了。”白凤衣对着魏锦人开玩笑道,“魏先生,你看,这团扇上的美人,怎么一下都跑到戏台上去了?”
魏锦人:“不对吧?等那美人儿将遮脸的团扇放下,你就知道她们是不是美人了。”
锣鼓声铿锵响着,骤停,旦角在咿咿呀呀的胡琴声中扭起了腰肢,渐渐将遮脸的团扇垂下,缓缓回身。白凤衣惊得急忙用手掌封嘴。戏台上皆是一张张粉嘟嘟的宽盆大脸!众旦角舞着团扇,扯嗓子唱:“……结识私情好像扇子能,骨清面白有风情,……”白凤衣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美人儿在糟蹋冯梦龙的佳句了。”没有魏锦人的声音。
白凤衣回脸,这才发现魏锦人已经走了。桌上,留着用茶水写下的四个大字:“后会有期”。
白凤衣怔怔地看着字迹,竟然发起楞来。
戏台上,锣鼓声铿铿锵锵,团扇舞动……
运河上一条篷船咿呀在晨雾里。一支紫色木橹咿咿呀呀地摇动着,不知是在拨水还是在拨雾。春日早晨的流雾将运河两岸的堤树、茅舍、走牛、行人洇染成了一幅幅水墨淡影。
小篷船在雾气里时隐时显。
篷船上“啪”地响了声,一根枯树枝被一双有力的女人手折断,塞进小瓦灶的灶膛,火旺了起来,座在灶上的砂锅冒起了热气。肥胖的船娘背着娃子蹲在船板上烧灶,娃子头上戴着的鲤鱼绣花帽在雾气里红通通的像条活鱼。船娘从柴烟里抬起脸,将绑在背上的孩子放入站桶,给木脸盆里添了热水,绞出一把手巾,想想不妥,又将布巾放回脸盆,端着,弓腰从船尾爬进篷舱,又从篷舱爬到船头。“白大小姐,天亮了,洗脸吧。你在船头坐了一夜了。”船娘对着坐着看雾的白凤衣道。
白凤衣托腮望着河面,没作声。
船娘:“盆里的水刚烧的,大小姐洗一把吧。”
白凤衣的声音很轻:“端走吧,不想洗。”
船娘想起了什么,笑道:“我明白了,大小姐是嫌布手巾不干净吧?这倒也是,如今玲珑镇的女子,都不用布手巾洗脸了。”
“是么?”白凤衣道,“不用布手巾洗脸,那用什么洗呢?”
“大小姐在省城读书有五年了吧?”
“六年了。”
“难怪大小姐对镇里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还没听说过吧,镇里的姑娘们,这年头越变越新奇了,为了能在三年一回的选美会上选上个美人,都想着法子伺候自己的俏脸儿哩,早晨起床冼脸,用的不是布了,用的是竹衣了。”
白凤衣回过身来,脸上充满了惊奇:“竹衣?竹衣也能洗脸么?”“能啊!”船娘道,“取一张竹衣沾了水,对了,那水也必定要用从天上接来的雨水,将竹衣打湿了,往脸上这么一擦一擦的,就算是洗脸了。大小姐您看,就这么洗——"胖船娘做起了猫洗脸的动作,手势夸张,显得有些可笑。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6)
站桶里的娃儿先笑了起来。
白凤衣也笑了,道:“用竹衣洗脸,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莫非这竹衣比布手巾还干净?”船娘道:“就是。竹衣是长在竹子里的,剖开了竹子,取它出来,像春卷皮似的,那多干净。哪像这布手巾,都是在女人的裤裆底下织成的,多不洁啊。”
“回到了镇里,我也是要用竹衣洗脸的了?”
“看大小姐往哪说了?”船娘摇起了头,“竹衣多贱哪!您是镇长的女儿,洗脸,哪能用竹衣洗?得用蛋清。”
白凤衣:“蛋清?回到家,我得用蛋清洗脸?”
船娘笑:“洗完了蛋清,怕还得让你吃一样东西哩。”
“吃什么东西?”
“吃桃花。”
“吃桃花?”白凤衣又一怔,“我还得……吃桃花?”
玲珑镇扇业会馆祠堂外,月色如水,梆子声声。被黑瓦白墙、飞檐挑脊的祠堂跑马楼切裁得有棱有角的月光,投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使这路面有些像山道般崎岖嶙峋。
更夫贴着高耸的白墙走来。他是个驼子,背上插着一盏灯笼,边走边敲着竹梆,拉着嗓子喊:“夜深人静,火烛小心——!灶笼灭灭,烟锅清清,油盏看看,门闩顶顶,性命要紧——!”
祠堂高高的门首上赫然一块巨匾:“玲珑镇扇业会馆”。
一条细长的黑色人影在白墙边一掠而过。
更夫视而未见,不用说,他既是驼子也是个瞎子。
人影慌慌张张地朝一条巷子奔去。
巷子深长,细长的人影贴着墙越奔越快。一只猫倏然蹿上瓦面,蹲伏着看着这条陌生的人影。奔行着的是个瘦长个子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如雪,留着“两片瓦”分头,穿着一身缎面长衫,一双软底布鞋,一只手撩着袍摆,边跑边不安地往身后瞧着什么。他是杭州扇商肖九。
肖九突然站停。显然他听到了巷子里有人走来。他闪身隐入门洞的暗影,身后的门环轻轻响了一下。
走来的是一头白发的瘦老头鱼爷。
鱼爷手里拎着个黄酒罐,走得跌跌冲冲,可口里哼着的小曲儿却是中气十足:“雨落石桥……滑又滑,隔壁……娘子……包小脚,红鞋子……绿鞋拔,走一步……滑一滑,退一步……拔一拔,脚布拖去……一丈八!……”
鱼爷往口里倒了一通黄酒,扔了空罐,刚走步便跌了一跤,扶着墙爬了起来,哼哼唱唱地又往前走去。肖九紧紧贴在门板上,屏住了气。鱼爷摸来,一把摸住了肖九。
“你……你是何人?”鱼爷大着舌头,“半夜三更,替人守门,不是……门神就是……家狗!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肖九低声:“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来玲珑镇买扇的。”“买扇的?”鱼爷的手抓得更紧了,“半夜里哪有扇……可买?我看你不是买扇的!是……偷扇的!”肖九道:“偷扇?你老人家取笑我了!”
鱼爷松开了手:“我问你……你现在去哪?”
肖九一楞:“我去哪,管你什么事?”
鱼爷:“可我知道……你去的是河边!”
肖九又一怔,有些心虚了:“去河边干……干什么?”
鱼爷嘿嘿冷笑了两声,道:“记住……在玲珑镇……没有我鱼爷不知道的事儿!你得记住……去河边的人……在我鱼爷的眼里……都是钓鱼的人!走吧!记住我鱼爷的话:钩子上的鱼……都是死鱼!”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7)
肖九仄着身,挤出了门洞,往巷子口狂步奔去。
鱼爷听着跑远的脚步声,突然发出一声骇人的长笑,大声喊:“小子哎!你给我记住!……钩子上的鱼,都是……死鱼……都是……死鱼!……”老头找回空酒罐,抱着,又哼起了小曲,摇摇晃晃往前走去。
一只手轻轻拍着秋氏扇行的铜耳门环。
门开了,探出一张伙计的脸:“是秋三爷?这么晚了,还找秋老爷?”
秋三爷怀里抱着个锦盒,小声问:“族长回跑马楼了么?”
伙计:“账房里还亮着灯哩。秋三爷请!”
扇行账房里,一盘鱼油大灯燃着四根拇指粗的火绒,亮亮地投着白光,将柱子下的一张红木大账桌照得通明,也将一只在桌上打着大算盘的枯干如柴的手照得紫筋虬曲。
门声哑哑地响了一下,又哑哑地合上,秋三爷欠着身进来,走到桌前,将锦盒轻轻地放下,退后一步,低声道:“族长,您要的人,给您送来了,请过目。”
族长秋莲篷没有抬脸,只是沉声问:“镇河塔下那个摔死的,白镇长去验过了?”
秋三爷:“验过了。听镇衙门的书记官说,那人摔是摔死了,可摔得挺有脸面的,没大破相,还留着鼻子眼睛,牙也没掉一颗……”“叭!”夹在秋莲篷手指间的毛笔重重地拍在桌上,秋莲篷抬起老皱如核桃的脸,稀拉拉的白须颤了颤,咧开嘴,露出残缺不齐的老牙,厉声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秋三爷看看秋莲篷的牙,自知失口,忙又欠了欠身:“该死!
我没把话给传明白!那跳塔摔死的,没牙了。”
“我问的不是牙,是字!”
“对对,那摔死的留下字了,写了满满一大张纸。”
“那是遗书!知道那遗书是留给谁的么?”
“我也打听了,书记官说,跳塔的人留下的遗书,是他自己留给自己的。”
秋莲篷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推椅站了起来,抓过龙头拐杖,在房里踱了几步停住道:“在那遗书上,是看不出此人为哪个扇面美人跳塔了?”“不,看得出。”秋三爷将插在腰后的一把折断的血扇取出,双手递给秋莲篷,“族长请看!”
秋莲篷接过血扇,看了一会,抬起脸:“哪儿得来的?”
“是我从书记官手中得来。听书记官说,那个寻死的人,跳塔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把扇子!”
秋莲篷急忙将血扇对着灯看了起来。扇上血迹斑斑,看不清美人图。
“端水。”秋莲篷道。
秋三爷端上一盆清水。
血扇浸下水去,清水渐渐变红,扇面上的美人图慢慢显了出来。两支大蜡烛照近水盆。扇上美人在水盆里愈显愈清晰。
“是巧姑?”秋莲篷失声。
“没错,是巧姑!”秋三爷道。
第一部分第1章 玲珑女(8)
秋莲篷直起腰,长叹了一声,连连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妮子!老夫刚才还在想,玲珑镇去年选出的三位扇面美人,玉娟、巧姑和梅子,究竟是谁在惹祸。那玉娟已是染了肺痨,吐血快三个月了,早已下不得床,是断然不会给老夫找事的;那巧姑,入了选的当天,就已成了吃素念佛之人,也是不会再动凡心的;想来想去,能搅出事来的,只有秦无心的女儿秦梅雨。
可是,老夫想错了,惹出人命大事来的,竟会是吃素念佛的人。” 他猛地回身,厉声道,“打开盒子!”
秋三爷赶忙将桌上的锦盒开了铜锁,打开盖,从盒里轻轻取出三把团扇,然后又轻轻地一把一把放在桌上。
扇上美人图绘得精妙绝伦。图上分别写着三个人名:玉娟、巧姑、梅子。
秋莲篷颤着手找出老花镜戴上,俯脸在三把团扇间来回细看。秋三爷紧张地看着秋莲篷那下意识搐动的手指。
终于,秋莲篷的手指抬了起来,伸向了笔筒,取出一支大管长颖的毛笔,开了一方红砚台,往砚面上舐了舐笔。
笔尖通红如血。
秋莲篷定住游移的目光,在写着巧姑名字的团扇上重重地打了个红勾!
“族长是说……巧姑用不得了?”秋三爷小心地问。
秋莲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黑暗:“按老规矩办,送她去无影小楼!”
“是!”秋三爷点头,“天亮前,我就让人把她送去。”
秋莲篷握笔的手仍在发颤,又缓缓抬起腕,在玉娟的扇面上也打下了一个红勾!
"族长……”秋三爷一惊,“莫非将玉娟……也送到无影小楼去?”
秋莲篷眼里隐隐晃动起一层泪光,颤声道:“不……送她去省城医院……”
“明白了,族长是要替玉娟把肺痨给治了?”
“玉娟病已沉疴,怕是已无药石可救。……可不管怎么说,她是在祠堂里选出来的扇面美人,是替我玲珑镇争下脸面、挣下财富的,我不能亏待了她。……秋三爷,你去族堂账房那儿支一百银洋,给玉娟治病去,明白么,花多少银子,都不要心痛!”
秋三爷:“明白。不过,玉娟真要是治好了病,怕也是已经花容失色,担当不起扇面美人的重任了?”
秋莲篷:“这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为此,我何必动用族规,要破例于近日再选出一位扇面美人来?对了,巧姑收了影,那就得选出两位扇面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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