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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東唐.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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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东唐
正文
001.似在梦间
我这是在哪?怎么不是在医院?
李熙发现自己躺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边,天色阴沉,寒风瑟瑟,身上只盖着一块散发着浓重泔水味的破麻片,麻片下面的他清洁溜丢,一丝不挂。
我是让贼打劫了么,可我记得我是开着车的,车呢?
眼前只有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街,低矮破败的土木结构房屋,身着奇装异服的行人和吱吱呀呀的马车。
穿的这么古怪,他们是在拍戏吗?不,我可能是穿越了。
真的是很奇怪,仅仅只是一刹那,李熙就接受了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
许是前世的穿越文看多了的缘故。他在心里苦笑。谁说看网文只为消遣呢,对一位穿越者来说,它至少可以帮助你克服穿越初期的紧张和不适,否则,你极有可能因为时空变换带来的身份错乱而精神崩溃,继而裸奔而去。
身上的衣服没了,可能是穿越虫洞时融化了,也有可能是自己昏迷时让什么人剥去了。衬衫是某土豪香港扫货归来所赠,价值千金,皮带则是媳妇送的生日礼物,情谊无价。
唉,不管他了,穿越者嘛,初期都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尴尬,淡定吧。
唐穿,应该是唐穿,稍稍观察了一下街上行人的服饰,李熙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唐朝男子穿什么服饰,李熙记不太清了,倒是妇女的服饰还有点印象。
这还要归功于自己的媳妇,有段时间媳妇很迷恋唐文化,她常在家里穿一种名叫襦裙的服饰,画着诡吊的眉毛,涂着血红的嘴唇,她努力挺着胸脯,臆想着厚厚的胸垫之下是一对大豪乳,不仅如此,她还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头上盘了个惊悚的发髻。
媳妇这番折腾自有她的小心思,她怕胖又不肯节食煅炼,面对婚后日渐增长的腰围,痛心之余她要为自己继续偷吃零食找个借口,翻了一遍插图版《中国二十四史》后,她开始拿唐朝说事,她强词夺理地说:只有心胸豁达、志向高雅的男人才懂得欣赏胖女人的美。
举例如下:我大唐皇朝,风华绝代,匹世无双,雄立世界之巅,何也?唯我大唐男子心胸豁达之故也,故而唐人爱牡丹,爱胖妞。及至宋明清时代,士大夫不仅酷好瘦竹竿,还要把瘦竹竿的脚锯掉,何也?你想过么,那是因为宋明清三朝常被外族欺凌,士大夫们心里积了阴影,一味保守,一味自恋,心胸狭隘所致也。
最后她不怀好意地诱导李熙:你说,你是一个心胸豁达、志向高雅的大丈夫,还是一个保守、自恋、鸡肠曲曲的小男人?
李熙回答她:我是一个心胸豁达、志向高雅却偏爱身材苗条美女的大男人,一身兼具唐宋明清四朝之精华。
那场争论虽然最后以李熙的妥协而告终,不过关于唐朝胖女人受欢迎,唐朝妇女爱把头发高高地攀在头顶,穿裙子时喜欢露胸这些常识却给李熙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些常识为他穿越后能迅速判断出自己这回是唐穿,而非宋穿、明穿、清穿、三国两晋南北朝穿、先秦两汉穿,或其他什么穿起到了很大帮助。
可是这真的就是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大唐吗?观察的稍微久之后,李熙又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这个大唐跟历史上李渊创建的那个李唐王朝看起来似乎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媳妇嘴里叨叨的那个风华绝代,匹世无双,雄立世界之巅的大唐连影子没见着啊?眼下这个唐,官府如此暴虐,百姓如此贫穷,社会风气如此败坏,这分明就是我大清的翻版嘛。
而且即便如此也没理由他们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嘛,就算一千多年时间里音调发生了很大变化,可文字自己总得认识几个吧,就算是繁体字,就算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繁体字,就算是从右往左,从上向下排版,总之,随你怎么折腾,自己没理由一个字也认识啊。
可偏偏自己就一个字也不认识,这唐国文字的字形看起有几分像小篆,不过显然也不是小篆,真要是小篆的话,李熙相信凭自己的古文底子多少还能认识几个。可这里的字自己是完全彻底干净地一个也不认识。
完全不会说他们的话,他们的话自己完全听不懂,不识一个字,不懂他们的风俗习惯,李熙感觉这回唐穿有点费劲,前世一肚子的经验、学问没处卖弄啊。
唉,悔不当初啊,当初自己要是少追两部网文,多练几路拳脚呢,至少可以在大街上打个把式卖个艺推销个狗皮膏药吧,或者谋个不用动嘴的工作,譬如劫个道啥的,至少不会饿昏街头被人当乞丐那么惨吧。
一想到自己初来唐国饿昏街头的情形,李熙就忍不住要向金老先生吐槽两句:
非是晚辈后学不尊敬您,实在是您伤晚辈太深!不错,您是暗示过丐帮里并非个个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但您也说了,那些人都是浮在上层的野心家和中层腐败堕落的官僚,至于底层的人民群众还是淳朴的,善良的,行侠仗义的,锄强扶弱的,劫富济贫的,古风犹存的。
可为毛我遇到的丐帮弟子专打街头的流浪汉呢?
饿昏街头,让人当成乞丐已经够惨了,已经是人间悲剧了,好心人施舍了半碗剩麦饭助我充饥,何来一群丐帮弟子夺我的碗,抢我的饭,还要把我当作沙包练?
金老先生,您这不是在误导我吗?若非您的误导,我怎会眼见一帮乞丐朝我冲来,我不跑反而笑脸相迎,把热脸往人冷屁股上贴?我视人为亲人,人当我是仇人。
那通胖揍,我挨的好不冤枉。
李熙每每想起自己被一群丐帮弟子当街群殴时的情形,心里就万分痛苦,那天若不是一位好心的老夫人替自己说了句好话,莫说乞丐头目康老大能收自己做小弟,只怕连命也没了,即便不死也要落个终生残疾。
李熙已经记不清那位慈祥可亲的老夫人的音容相貌了,她救下自己那会,头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流,糊的满脸满眼都是,在一片殷红色中,自己只隐隐约约地看清了她的半张脸。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姐姐长的水灵灵的,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丐帮的康老大当然不是什么善人,他肯收自己当小弟全是看在老夫人赏了他两贯钱的份上。老太太信佛,相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舍下一笔钱救了自己。她身边的那位水灵灵的丫鬟姐姐则又另外舍了一副手镯让康大了收了自己。
康老大虽然不是东西,但跟他的那段时间,自己也算衣食无忧,也不受人欺负。
要说做乞丐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也不尽然。在李熙看来,当乞丐最大的好处就是心闲,除了一张嘴,一身衣,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天两顿饭吃过了,找个墙根一蹲,捉虱子晒太阳,拉呱,闲扯淡,有啥要操心的呢,没有。
李熙就是在蹲墙根捉虱子晒太阳的过程中跟帮中兄弟学会的唐国话,入门的是日常用语三百句,第一句是:“好心人,可怜可怜我,赏口吃的吧。”这句话最实用,李熙学会的最快,说的最流利,用的也最多。
第二句是:“佛祖保佑,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这句话也很实用,但用的不多,通常是在第一句话起作用后才能用的到,使用的频率大概是第一句话的百分之二十。
李熙学的第三句话是:“操你娘!回家路上遭横祸,下到地狱鬼不收。”这句话比第二句话更实用,一般是在第一句话不起作用时使用。
有此三句话打底,李熙总算在丐帮站稳了脚跟,经过半个月的考察,康老大决心提前给李熙转正,收为凉州丐帮城西地字坛的正式弟子,免费赠一绰号:“肉头闷葫芦”。
有了丐帮弟子这个身份,李熙就经常有机会用到他学的第四句话了。
这第四句话是:“风紧,扯呼!”
这句话通常用在自己和同伴们替天行道面临挫折时,为了保存实力、继续奋斗,而不得已才使用的一句话。
李熙练熟这句话后,就追随康老大在城里城外做了许多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
不过后来也是因为这句话才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丐帮,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事情是这样的,某日风和日丽,康老大闲来无事决定带着一票弟兄到城外常家庄走一遭,踏青之余,顺便做件替天行道的侠义之举。
想那常家家主常百万本是个土豪劣绅,拿他些浮财周济贫苦百姓岂非快事一桩?
那天康老大的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时狗都沾光,康老天一时高兴,临时起意决定重用李熙,让他发挥身高体壮的优势,做“运财童子”的特别助理,负责将弟兄们劫来的不义之财从墙内运到墙外。
康老大瞅准常家老少去祠堂祭祖之机,悄悄地带着李熙等一伙八人在常家后院土墙上打了个洞,他带头钻进常家大宅,干净利索地放倒了三条肥壮的看门狗,放了血,斩去四爪,令刚走马上任的“运财童子”特别助理李熙将狗儿背出庄外,挖个坑先埋掉,待天黑再寻机刨出来扛回大将军庙烹煮了打牙祭。
李熙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康老大对此很满意,立即提拔他为与“运财童子”的副手“捉金童子”,负责将从常百万家找到的不义之财由盗洞里往外递送。
老大亲自捋袖子上阵,大伙哪有不卖力气的,各就各位后就立即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撬的撬,搬的搬,扛的扛,运的运,忙的是不亦乐乎。
留守在墙外放风的小丐惊恐地嚷了四个字:“风紧,扯呼!”
大伙顿时一哄而散,翻墙的翻墙,钻洞的钻洞,爬树的爬树,瞬间就都没了踪影。
“风紧,扯呼!”这四个字一向都是由李熙来喊的,而今从小丐口里出来,李熙显得有些不适应,同伴们玩卷堂大散时,他还在闷头苦干呢。
常家家大业大,家中豢养的打手有名有姓的有“五龙”、“四虎”、“十三小儿”,都是些欺男霸女、杀人放火的败类,当他们不怀好意地同时出现在李熙身后时,新任“捉金童子”正抱着一匹蜀锦往洞里塞呢。
康老大连声向他大喊:“把东西扔了,把东西扔了。”
李熙傻愣在那,心里想人家已经看见了,现在再扔不嫌太晚了吗?
他想不明白这道理,所以就那么傻乎乎地抱着那匹蜀锦站在那,直到被常家“五龙”中的三龙,“四虎”中的二虎,“十三小儿”中的三儿、九儿窜上来,拧着胳膊,掐着脖子死死地按在地上。
常家家主常百万问丐帮康老大:“这是你的人吧,捉贼捉脏,你还有什么话说。”
康老大把屁股一拍:“笑话!这人是谁我他妈的根本不认识,我就是个路过的。”
然后他问李熙:“小子,你认识我吗?看清了我这张脸,可别认错了。”
康老大到底是老江湖啊,大风大浪见多了,岂在乎这种小场面?
有道是捉贼捉赃,捉啥在床,我没进你家院子,赃物又不在我手,你敢说我是贼?
知道“康”字怎么写吗,知道“丐”字有几画吗,在这凉州地界,大天白日的你敢诬陷我丐帮康老大,等着你家大门口做粪场吧。
老大如此镇定,给了李熙巨大的信心,他一时福至性灵,顿时了悟。
他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康老大。
常百万觉得脸上无光,就把一肚子邪火都发到了李熙身上了,他让自家子侄在大门前广场上搭了个“门”字形的木架子,弄了个装鸡鸭的柳条笼子,把李熙双手拧到背后用麻绳捆住,把他塞到笼子里,然后把笼子悬到半空,再敲锣打鼓地唤来全庄老少一起瞻观。
那几天常家大门口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李熙在柳条笼里蹲了两天一夜,没饿着,也没渴着,没让风吹着,也没被雨淋着,有丐帮弟子在下面看着,连小孩子也不敢朝他丢石子。
可人老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不是,常家打李熙的屁股那就等于是打康老大的脸呀,丐帮老大是个爱面子的人,让人打了脸连个屁都不敢放,颜面何存,以后可怎么混?
得赶紧把人救下来,可怎么救呢,康老大想了个主意,他让人做了个泥菩萨,选了四个丐帮壮汉抬着,然后绕着常家大宅开始转圈,边转边敲锣边打鼓边高声吆喝。
凉州人管这“叫神”,是件吉祥事,有请神认路好赐福给这家人的寓意。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丐帮如此巴结讨好,常家能说什么?可问题是别家“叫神”,请几个人抬着泥菩萨围着宅子转一圈就算了事。
神嘛转一圈就够了,用不了那么反复折腾。
而如今丐帮请的这位神可能是个糊涂神,走一趟,他老人家记不住,两趟,还是有些迷糊,得不停地转上个几百趟。
您想想,几十号人抬着泥菩萨围着宅子昼夜不停地那么转,一边转一边还敲锣、打鼓、高声吆喝,那谁受的了?
如此转了一天一夜,抬泥菩萨的壮汉换了十二茬,常家实在是受不了。第二天拂晓,天刚麻麻亮,常百万就打发管家端着个柳条簸箕来给丐帮发赏钱了。
康老大指了指蜷缩在柳条笼子里的李熙,问常府管家这赏钱有没有他的份。
管家说:“赏钱是给丐帮弟兄的,给谁不给谁,康老大您自个掂量着办。”
说罢,丢下簸箕就进了门,大门紧闭,门外却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康老大领着一众弟子面朝常家大宅齐声高叫道:“丐帮弟子谢常员外赏赐咧。”
这事还没算完,康老大又叫丐帮弟子挨家挨户砸门,把全庄老少都叫到常家大门口,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把李熙从木架子上放下来,又在一片喝彩声中由康老大和丐帮几位头面人物把李熙从柳条笼子里架了出来。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喊声,吆喝声,赞美声。
此番较量,丐帮完胜。
常家的簸箕里装着一锭大银,一把碎银和八吊钱,另外还有一只瓷碗,瓷碗里是六个红鸡蛋。康老大拿起一个红鸡蛋剥了皮,递给李熙,说:“打今儿起,你就是我门下弟子了。今后谁再敢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号,我康某人但有一口气在管叫他倾家荡产。”
李熙捧着鸡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康老大见他不吃,遂一把夺过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大嚼起来,嚼完猛地咽下肚子,一时噎的直挤眼,事后他揣着从常百万那讹来的银子领着一帮弟兄喝酒去了。
当晚众丐大醉,李熙趁着夜色逃出了凉州丐帮城西地字坛所在的大将军庙,待城门一开便就离开了那座城。
出门时,细雨蒙蒙,凉州城沐浴在一派烟雨朦胧之中。
李熙暗下决心要重新做人,积极向上,在这片陌生的世界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他去了凉州东南面的一个小城,先在酒肆里免费洗了三个月的碗,终于混了个流民的身份,有此身份他便可以在那座陌生的小城里堂而皇之地居住下来了。
安居之后,他便每天花上十个时辰练习口语,一时满嘴燎泡,喉咙痛的水米难进,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练就了一口略带长安口音的陇西腔。
口语过关后,李熙就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那些类似小篆的古怪文字,一旦入门后,他就发现这些类似小篆的文字跟汉字实际上是一脉相承的,除了字形和读音不通,语法上跟古汉语没什么两样。
凭着前世打下的古汉语底子,李熙学起来并不算难,半年之后,他已经小有成就,认识了两千个常用字,能读懂一些浅近的文章,写的字虽然不好看,但别人也能认识。
这个时候,已经升为酒肆跑堂的他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拿出所有的积蓄充做束修,诚恳地拜账房先生为师,跟他求学问。
账房先生大半辈子连个秀才都没混上,虽读了几本破书,写着一笔好字,终究于学问一道还是个门外汉,他不识学问,学问也不识他。
众人皆笑李熙呆,白白上当受骗,李熙却不在乎,对账房先生执礼甚恭。
账房先生被他感动了,加之老受人家供奉,也不好意思不卖弄点精神拿出点本事来糊弄一下这个看着的确有些呆傻的弟子。
李熙跟着账房先生学了大半年时间,账房先生忽然就感到有些吃不住了,这个半道出家的学生可了不得,书里的道理一点就透,还常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独到的见解。
账房先生一看这不成啊,再这么下去,自己吃饭的家伙可就要丢了,这真是应了古人的那句话:教出徒弟饿死师父啊。
账房先生脑子一转,李熙就厄运临头了。那年秋,吐蕃大军围困了凉州城,向凉州都督勒索财物和人口,左近州县奉诏紧急募兵前往驰援,折冲都尉就拿着籍簿到处抓人。
结果是十抓九空,簿册上的良家子早已逃亡殆尽,名不副实了,不得已州县官员和折冲都尉只能强行摊牌,凡城中居民,不论在籍不在籍,每家抽丁一人,不出丁也可以,拿钱来,官家自行雇人替你服役。
酒肆掌柜本想花钱免灾,账房先生在他耳旁吹风了:“这个李熙了不得呀,他一个跑堂小二,天天晚上抱着本书看,你说他想干什么?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我看还是趁早打发了为妙。”掌柜的一听就明白帐房的意思啦,他这是想要赶李熙走啊。多年的老伙计开了金口,这点面子自己得给。再说那个李熙,不喝酒,不赌钱,不嫖娼,辛辛苦苦挣俩钱全拿去买书看,嗨,这个小子志向不小啊,恐怕自己这小店也留不住,索性打发去吃粮当兵吧。
于是掌柜的就打发账房先生去折冲都尉那替李熙报了名,当天晚上,几个牙兵就冲进客栈宿舍,将一条铁链子往李熙脖子上一套,牵着当兵去了。
李熙当兵的第二天就上了战场,一个骑马的校尉在前面领着,一群刚被抓来的新兵跟在后面,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李熙心里直纳闷,这是干啥呢,郊游踏青也没这么散漫吧,这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啊,我去,八成的人都还赤手空拳,连根木棍都没有。
李熙觉得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件趁手的兵器,没兵器打什么仗啊。
趁着行军途中休息,他随着一帮聪明人溜进了后军辎重营,想从那寻摸一件什么兵器。
辎重营比菜市场都乱,人马乱窜一通,一伙人进去就给冲散了,李熙傻眼了,这么多营帐、车马,自己去哪找兵器啊?那种茫然的心境就如同一个初入大都市的乡野小子站在十字街口,面对车流滚滚,霓虹闪烁,却不知路在何方。
他右手边是辆运粮的马车,一个老军正靠着车轱辘儿打盹,他身上盖着块麻袋片,脸上蒙着粗布汗巾,李熙几番想伸手拍醒他,向他打听个路径,却因胆量不够,下不去手。
李熙的运气不错,一个小校驾着马车带着人来领粮,正打盹的老军一跃而起,冲那小校点头哈腰,交验了竹牌发了粮,李熙搭手帮着老军把粮食搬上小校带来的马车,打发一行人去了。
须发皆白的老军油子瞅着李熙面相忠厚,不似个歹人,加之刚才又帮了自己点小忙,这才稍加颜色,动问起他来此作何,闻听李熙来找兵器的,便把手直摇,说:“劝你甭费那劲,找不着,没有。”
老军告诉李熙募兵太急了,上面的军械运不过来,城里的武备库又是空的,你们这伙子人八成是要空着手上战场了。
李熙大惊失色,赶紧问:“没兵器打什么仗啊,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老军扫量了他一眼,鼻孔里哼出一丝不屑,说:“新兵是吧,来来来,瞧着咱俩有缘,让爷们点拨你两句。”
李熙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的态度,虚心向他求教,态度恭顺的无以复加。
老军对这个懂礼貌的年轻人很有好感,拍拍身右侧的空地让李熙坐下来,这才清清嗓子说道:“听我句劝,别找什么兵器,没兵器不会白白送死,有兵器才会丢了小命呢。明白没,没明白,那好。我问你:吐蕃人来这干嘛?”
老军说:“你说的不全对,除了抢钱抢粮抢女人,他们也抢奴隶。”
李熙瞪大了眼问:“这世上还有奴隶。”
老军说:“哟,瞧你眼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哪来的人呐,打天上来的?谁跟你说这世上没奴隶啊,满大街都是,多了去了。”
李熙真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从天上来的,还是开着车来的呢,不过他忍住了。这种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说多了又容易被人当神经病看待,何苦呢。
他谦卑地说:“老爷子,您行行好,给说道说道。让小子长长见识。”
老军瞧他挺谦虚,就继续说道:“吐蕃人跟回鹘人打仗,死人太多了,男人不够用,就来咱大唐抢些人回去补补虚。”
李熙一听这个挺兴奋,搓着手问:“您这意思是咱大唐的男子被掠去吐蕃,为的是帮他们传宗接代?”
老军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说:“那得看造化啦,像你这样长的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多半没戏。”
李熙一听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嘛,我长的好看还有错了吗,感情那儿的人都喜欢又矮又瘦形似类人猴的货色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熙就大呼小叫起来:“您说什么?吐蕃人信奉上帝?您别逗了,您去过吐蕃吗,您不能欺负我一个老实孩子就在这信口雌黄乱忽悠吧。吐蕃人不是信奉佛祖吗?啥时改信奉上帝了,哎,上帝叫什么名字?”
“释迦摩尼啊,怎么啦?”老军吃惊地问道。
“释,释迦摩尼啊。”李熙顿时没脾气了,他满脸堆笑说:“您继续,您请继续。”
老军白了他一眼,心里更多了一丝不屑:“连吐蕃人信上帝都不知道,还敢跟我瞪眼睛,吃多了撑着了么。”
不过好为人师的老军还是原谅了李熙的冒失和不敬,他继续往下说道:
“正是因为他们信奉上帝,所以但凡有好男儿,譬如像你这样的,都要送到庙里去做和尚,据说哪儿的和尚是不允许结婚生子的。所以我说你没戏。”
李熙想了想,说:“看来我还得找件趁手的兵器才行。”
老军递给他一根烧火棍说:“拿这个就成。”
李熙见他说的郑重,把烧火棍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看看黑的那端,的确是被火烧的,试试重量,似乎也没有在里面藏一把剑或灌铅的可能,于是不解地问老军:“您确信吐蕃人怕这个?”
老军哈哈笑道:“一个烧火棍谁怕,吐蕃勇士的刀锋利着咧。”
李熙死的心都有了,他拖着哭腔吐槽说您老不糊涂呀,您老有见识,您老这么有见识,咋出了这么骚的主意呢?我李熙就算没啥孝敬您,也没得罪您吧,您没必要把我当个傻瓜似的往死里整吧。
老军拍拍欲哭无泪的李熙,说:“我这是在帮你呢。不明白,不明白就听我说,你记着:上了战场,但凡拿刀有箭的,他们一律视作死敌,那是非往死里整不可啊。空手去的,他们都视作是奴隶,刚才我也跟你说了,奴隶去是干什么的。”
李熙擦了把脸欣喜地答道:“我知道,是配种。”
“可惜却没你的份。”老军嘲弄道,“而拿这玩意去,他们既不会把你当死敌往死里弄,也不会把你抓去当和尚。”
李熙道:“那他们要怎么处置我?”
老军神神秘秘地在他背上一拍,说:“还是做奴隶。”
李熙道:“我去,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要当奴隶,我还不如拿起刀枪跟他们拼了呢。死也壮烈。”
“壮烈个屁。”老军捻着山羊胡子眯着眼微笑着,“知道为啥兵器都没有就打发你们上战场吗?那些个做大官的就不知道这么着让你们上战场是九死一生没有胜算?嘿嘿,我告诉你,人家精明着咧,”
李熙望着老军神神叨叨的样子,忙问:“这里面难道藏着什么惊天大阴谋?”
老军捋着山羊胡子,念念有词道:“阴谋是有,却谈不上惊天二字,自大唐开国以来,这等把戏玩了三百年了,熟的很呐。”
李熙觉得这老军的话越来越有意思了,急问:“什么把戏,您给说说呗。”
老军笑道:“送礼呀,自古蛮人寇边都图的啥?钱、粮和人嘛。钱,他们是不会给滴,粮嘛,边地缺粮,是想给也给不了滴,那就只有给人咯。人家那边不缺女人只缺男人,你们就是送给吐蕃人的大礼嘛。这份大礼一送上,吐蕃人立马就要退兵了嘛。边地的将军、大官们又可以立大功发大财了嘛。”
老军摇头晃脑地说着,李熙却听的满心沉重。
奴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矿山、石料场里那些吃的比猪还差,干的比牛还多的苦命奴隶,李熙把手中烧火棍一扔,慨然说道:“宁可血溅沙场,我也不当奴隶。”
“哪去?你给我回来。”老军一把扯住了他,“好死不如赖活着,留得有用身,才有翻身计啊,你们年轻人不懂。”
李熙听了这话撇撇嘴,没说话,一付不为所动的架势,老军知道这话打动不了他,于是又道:“吐蕃人现今内乱交困,用不了几年就要分崩离析,到那时你们就重获自由啦,彼时重返大唐。嘿嘿,将来跟你的儿孙们也可以夸夸海口,吹吹牛皮嘛。”
李熙嘴上不说,心里嘀咕: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呢,我依稀记得直到北宋年间吐蕃国师鸠摩智还曾造访过大宋,可见那时吐蕃还在。分崩离析,谈何容易。
李熙本想再深入地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是做一名壮烈的无名烈士,埋骨黄沙,还是做一个奴隶,忍辱负重,静候吐蕃帝国崩溃的那一天,或者做个喇嘛也不错,毕竟自己的左手右手都还健在。
不过究竟是做和尚还是做奴隶,李熙还是颇费了一番思量。唉,这个问题太复杂,还是边走边说吧。
吐蕃骑兵很不欣赏李熙遇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性格,他们替他做了选择,让他做了一个不用跟女人打交道的奴隶。
在战俘营里呆了三天后,李熙得到了他的奴隶编号:九五六五。吐蕃人把这个编号烙在他肩头上,然后分配他去剪羊毛。
羊是大唐边将为显示何谈诚意送来的,吐蕃人觉得羊毛太长,宰杀的时候会很麻烦,就征调了几十个心灵手巧的奴隶来从事这项工作,勤奋好学的李熙很快掌握了这门手艺,可惜羊很快就被吃光了,羊毛没得剪了。
和谈成功后,李熙被带回吐蕃,吐蕃女人多,剪羊毛用不着男人,李熙就被派去森林里伐木。吐蕃人给了他一把可能是从上古时期传下来的铜斧,其锋利程度介于石斧和铁锤之间,第一天,李熙的手就被磨破了,第二天,双手血肉模糊了。
本来他是打算请两天假的,哪怕全勤不要呢,但考虑到吐蕃监工常鼓励请假员工自个挖坑把自个埋了,李熙决心还是暂时忍耐一下。
为了不让吐蕃监工小瞧自己,李熙强忍着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苦中作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尽管他的手肿胀的堪比发泡好的熊掌,但他仍用它捧着碗喝粥,而非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舔着吃。
一边吃一边与同样来自大唐的难兄难弟们谈笑风生。
然后用近乎麻木的手掌握着坚硬的斧柄,砍伐树木,一边工作,一边流泪,一边与难兄难弟们谈笑风生。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一个新来的唐人趁他不备突然在他的手上抹了一把粘乎乎的东西,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监工过来问怎么回事,回答说有人往李熙手上抹鸟粪,监工望着李熙眼眶里热泪直滚,就和蔼地问他疼不疼,要不要看郎中。
李熙疼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却口是心非地说手不疼不用请郎中,自己流泪是因为感动所致,监工老爷如此体恤下情,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监工猛捏李熙的手,笑着说没事就去干活,再让我看见你们上工期间在这闲扯淡,我把你们一个个都剁碎了喂狗。
李熙的手剧痛了一日一夜,剧痛难忍时,他就在嘴里塞一根软木棒用牙齿咬紧忍着。
若不是怕起内讧让吐蕃监工有机可乘,他一定要好好举报那个不良同胞的丑恶行径。
同胞们呀,你们为何总爱自相残杀呢。
……
第二天,李熙的手突然消肿结痂也不疼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同胞是在帮他,他决心要好好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豁出去遭天谴的危险,也要把从老军那里得到的有关吐蕃帝国即将分崩离析的天机泄露给他。
可惜白云悠悠,那人已不知去向。
有人说他是受不了苦钻了黑森林,黑森林里尽是毒蛇猛兽,人钻进去岂非找死?
也有人说因为他晚上不肯背对着监工睡觉,监工罚他挖了个坑把自个埋了。
总之,李熙再也没有见到他。
当李熙的手把铜斧的柄磨的溜光铮亮,斧柄也把他的手磨出厚厚的一层老茧时,幸运之神似乎向他望了一眼,不过不是青眼,而是白眼。
夏末秋初时节,大唐边军主动出击,袭击了分散在森林边缘的几个吐蕃部落,砍了几百颗人头,强奸了几百个妇女,抓了几百个吐蕃人做奴隶,夺回了几百个被吐蕃人抓去的奴隶。取得了唐蕃战争史上又一次辉煌而伟大的胜利。
李熙那天正在山上伐木,眼见山下的草原上冒起了青烟,正疑惑出了什么事,忽然就看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吐蕃监工正拎着皮囊往山下跑。
李熙忽然忆起了老军曾经说过的话,于是扯嗓大呼:“吐蕃败了,大唐胜了。”
如行尸走肉般在林间劳作的同族们闻讯顿时像打了鸡血,一个个跟着鼓噪起来。
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了十几丈外的监工,他本是猎户出身,投掷石头可以砸死老狼,监工的身板儿显然不及老狼皮实,闷哼一声就趴在了地上。
众人把他捆起来,准备交给唐军领赏,但大唐的军将却顾不上这些,他们杀败了吐蕃人后正在饮酒作乐。
几百颗人头插在尖锐的木桩上,看上去也颇为壮观吧,几百个女人同时脱光衣裳跳舞,看上去更加壮观吧,你说谁还有心事去管什么狗屁监工。
一位唐军军校极不耐烦地向被众人推举来接洽的李熙嚷道:“爱咋咋弄,刀砍斧劈,随便,回头记得把人头提来给我,我给你们记功请赏。”
李熙唯唯而退,依依不舍,出营的时候还差一点撞在木桩上,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已经是黄昏,可阳光还是太强烈了,照射在那片白晃晃的东西上,太晃眼了。
军校的话被李熙带回山上后,大伙儿就开始商量着怎么处置这个监工。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众人达成共识:把他绑在树上,咱们兄弟轮番上阵,爱打爱捶,悉听尊便,用拳用脚,听其所好。但有一条得注意,先别弄死了。
这个人太凶残了,太可气了,就这么弄死,太便宜他了,怎么着也得严刑拷打个三五七日吧,等大伙出够了气,再让他自个挖个坑把自个埋了。
不过也有人发出疑问:到那时节他还能挖的动坑吗?
还有人提出疑问:山下不是吩咐了要带他的人头去请赏吗?军队里是杀头记功的,他们是要拿这颗人头去邀功呢。咱们就算不稀罕赏钱,也没必要得罪人是不是?
大伙叽叽喳喳争论了一阵后,就说那就不活埋了,改砍头吧,打够了,出完了气,先让他挖个坑把自个埋了,然后咱们大伙儿再把他挖出来,砍下脑袋去领赏,两不耽误嘛。
主意打定,监工就被剥光衣裳捆在了树上,他听到了奴工们的议论,情知难逃一死,反倒全放开了,他放肆地大笑,豪情万丈地发表演讲说:
“老子死也值了,你看看你们,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四十三个汉子,老子才一个人。老子一个人活活弄死了你们十六个人!余下没死的个个给老子当牛做马!你们有没有廉耻,你们怎么就那么贱,你们为何不反抗,就算没胆量反抗,至少可以逃跑吧,林子这么大,老子就一个人,你们跑了我有什么办法?可笑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只知道闷头苦熬,死了也活该。”
他说完还用力向地上吐吐沫,以示轻蔑之意,这可真把大伙气疯了,他奶奶的,你得势时嚣张,这会儿成了丧家犬,还这么嚣张,活腻歪了找死不成?
有人举起了铜斧,有人操起了大棒,有人挥舞着拳头,有人大口向他吐口水,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准备结果了这厮的性命。
李熙赶忙拦住众人说:“诸位千万别上当,他这使的是激将计啊,这么就弄死他,岂不是太便宜了?”
众人一听这才回过味来,于是纷纷咒骂。
监工见自己的计谋被李熙识破,恨的目瞪欲裂,破口大骂道:“你不得好死。”
李熙拍拍他的脸说:“你先顾好自己吧。”
吐蕃人朝李熙的脸上吐了口吐沫,众人呵呵大笑,李熙用衣袖擦干了,他弯腰捡起一根木棒,望定吐蕃人的嘴,狠狠地砸了下去。可惜了监工的一口好牙,全碎了,和着血沫往外吐。仇人近在咫尺,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往李熙的脸上吐了。
吐蕃人惨烈的嚎叫声一直持续到二日拂晓,奴工们轮番上阵,拳打脚踢,发泄着自己的一腔怒火,一个打累了就换另一个,到拂晓前后大伙每个人都上了三次番,人人都报了仇。
黎明破晓前,李熙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睡的很不踏实,他梦见被自己打碎满口牙的监工跪在他面前真诚地向他忏悔,痛哭流涕地表示今后一定改邪归正,希望李熙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李熙有些心动,觉得应该给人一个改过的机会,他那颗看似冷酷坚硬的心,内芯其实还是很柔软的。
耳畔传来一阵磨斧头的声音,李熙觉得奇怪,吐蕃监工不是被打的快死了吗?谁这么大清早的就起来磨斧头准备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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