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網PWA視頻評論

09-與子偕臧.txt

2023年10月16日

  1/72  下一頁 txt下載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
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
一点点无心错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谁人负你负我多
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
一笑已经风云过 ”
——《笑看风云》
第一部 引子+001
第一部
“父亲说,若在平时,这样的事无非是拿些钱去,交了保释金便能领人出来。只是这次牵涉到虞总长遇刺的案子,虞家不松口,旁人也不好干预,又隔着几层人事,他很难说上话”,欧阳怡一面说一面把手轻轻搁在顾婉凝膝头,想尽力叫她安心:“父亲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太担心,耐着 子等一等。过些日子,事情平息下来,应该就会放人的。”
欧阳怡连忙拍拍她的手:“安琪说已经请陈伯伯打了招呼,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正说着,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一个 的茜色身影闪了进来:“又下雨了,今年春天怎么这样冷?快给我一杯热咖啡喝。怎么宝笙还没来么?她那个大姐可真是让人受不了,你们说是不是?”又娇又脆的声音串珠般泼洒在了欧阳怡和顾婉凝中间。
“安琪,你让我们答你哪一句呢?”欧阳怡笑道:“宝笙又被她家里撺掇去应酬了。”
陈安琪刚一落座,已经有佣人过来倒了咖啡端给她,她却一摆手:“出去!出去!我们要说话,你快出去!”
见佣人退了出去,陈安琪大口喝了两口咖啡,这才开口:“婉凝,你弟弟运气真是差!”
听到这一句,顾婉凝霍然起身,脸色煞白。陈安琪见状一惊,忙不迭地安慰她:“哎呀,你别急,并没有出什么变故,只是我父亲说事情太不凑巧,有些棘手罢了。”顾婉凝这才缓了一口气,苦笑着说:“欧阳伯伯也是这样讲。”
“嗯,学生们请愿闹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最多拘留两天申饬一下就罢了,偏这次给刺客混在里头。”陈安琪接口道,她是司法部次长陈谨良的独生女,常常是她们几个人里消息最灵通的:“我听父亲说,虞总长伤得不轻,从医院出来之后一直在淳溪养伤,没有露过面。参谋部和陆军部的事情都委给了虞家四少,旭明的案子如今也落在他手里。”
“可惜大姐不在,要不然或许能托她请冯夫人帮帮忙。”欧阳怡道,她姐姐欧阳忱在江宁女界颇有名气,前些日子刚刚接任了江宁红十字会的总干事,眼下正率队在淮阳救助灾民。而欧阳怡所说的冯夫人,则是银行家冯广勋的妻子,闺名虞若槿,正是此番遇刺的参谋部总长虞靖远的长女。其实,姐姐能不能帮的上忙欧阳怡也没半分把握,只是想籍此安慰一下婉凝。
直白生硬的“枪毙”两个字从陈安琪嘴里吐出来,让顾婉凝和欧阳怡心里都是一颤,本来颇为温暖的小客厅里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婉凝,你弟弟的事我和父亲说了几次,他实在无从插/手。一来这个案子已经不由司法部管辖,二来眼下时局复杂,谁都不好在这个时候 ……所以旭明的事 ……真是抱歉!”陈安琪一向快人快语,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当初她一听说顾旭明因为上街请愿被捕,拍着胸/脯跟婉凝保证,立刻就去请她父亲帮忙放人。本以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没想到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局面,今天出门时她父亲的话还言犹在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为一个毛孩子去得罪虞家?”
“你千万别这么说,”顾婉凝道:“已经很麻烦你和欧阳了。” 她心下明了,旭明撞进这样千头万绪的大案里,此时此刻,纵然于自己而言是天大的事情,摆到这些军政要员面前,亦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顾婉凝从欧阳家告辞出来,一转脸望见马路对面的院子几枝梨花隔墙而出,罩在绵密的雨丝里,朵朵莹白映的她心中一片迷惘。她没有叫黄包车,独个儿撑着伞往回走。
要是父亲还在?
秦台监狱,五米多高的黑灰色石墙上布着高压电网,方圆数公里内一览无余。
“这几天怎么样?”行至监所深处,汪石卿一边脱手套一边问。
“报告参谋长,发脾气的次数少多了。”
汪石卿听罢隐约一笑,示意看守开门,迳自走进去,颇有几分亲切地问道:“廖军长住的不大惯吧?”
仰躺在单人床上的廖鹏见是汪石卿,绷紧的面孔如石刻般纹丝不动:“我要见虞帅。” 虽然虞靖远早已领了江宁政府参谋本部兼陆军部总长的职位,但多年跟随他的一班旧人,有些还是习惯沿用老称呼。
汪石卿慢条斯理地在看守搬来的折椅上坐下,摆手让一干随从退下:“虞总长一直在淳溪养伤,恐怕不能来看望军长。”
“那也轮不到虞家的一条狗来冲我汪汪,叫虞浩霆来!”
“四少正忙着料理您捅出来的烂摊子,不得空。如果您实在没话跟卑职交待,石卿也不好勉强,只好把令公子请到这里来陪您聊天了。”
“你!”廖鹏倏地从床上弹起,怒目盯牢了汪石卿,魁壮的身躯让整个牢房都仿佛一震。
汪石卿依旧不愠不火,左手握着的白手套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右手:“廖军长中气十足,看来他们照顾的还算周到。”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廖鹏强压下怒气咬牙道。
“可那个刺客却偏偏一口咬定,是廖军长授意的。”
“不可能!”
“这就奇了,肖参谋他们也供认是跟您一起谋划着要行刺总长的。”汪石卿道。
廖鹏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个字。他面前的汪石卿,眉目浅淡,身形清隽,一身戎装也遮不去他举手投足间的一派温文,只是偶尔目光闪动之处似有刀锋划过。
阴窄的牢房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四少打算如何处置我?”廖鹏忽然问道。
“事情平息之后,四少便会送公子和军长家眷东去扶桑。”
廖鹏话犹未尽,汪石卿便已起身:“多谢廖军长直言,石卿告辞。” 说着,点一点头转身欲去。
廖鹏连忙抢道:“虞帅如今伤势如何?”
汪石卿没有回头,淡淡抛下一句:“总长已无大碍,廖军长尽可放心。”
001、只那一朵,便叫他觉得如过千山
霍仲祺逛到陆军总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霍仲祺见状不由精神一振,平日出入陆军部的女子很少,即便是有限的几个秘书和话务员也都是军装严谨,他跟着虞浩霆回江宁快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便装女子在此耽搁许久,且背影看来十分娉婷。若是不相干的人,一早便被卫兵赶开了,难不成是谁的风/流债竟然敢找到这儿来?一念到此,霍仲祺暗笑一声,正容走了过去。
门口的卫兵一见是他,马上立正敬礼:“霍参谋!”那女子闻声也回过头来,霍仲祺一看却怔住了。
霍仲祺心中一荡:她这样清,却再没有人能比她艳。
“霍参谋。”卫兵的声音再度响起,霍仲祺连忙敛住心神,轻咳一声,笑着说:“怎么回事?”
“这位小姐要见虞军长,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卫兵颇有些尴尬的解释。
霍仲祺听了,心下好奇,便正色问那女子:“小姐,陆军总部不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请问你找虞军长有什么事?你可是虞家的朋友或者亲眷?”
直闯到陆军总部来是顾婉凝无奈之中的最后一着。多少能搭上一点关系的亲朋故旧都求遍了,除了各种似是而非一鳞半爪的消息之外,能帮忙的竟一个没有,仿佛这个案子连同虞四少这个人都是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的一座迷城。
人人都说等,可旭明却等不得了。两个星期前安琪父亲那里托了极大的人情,才让她进积水桥监狱去探了旭明。才十四岁的孩子,头一次跟着学长们上街请愿,哪见过这种阵仗?唬的他只会说:
“姐姐,你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学长们原先都说不过是关两天,吃得差些,大家在牢房里还能唱歌朗诵,联欢会一样关两天就出去的!两天就出去的!”
几乎要吓出病的样子,现在又过了十多天,更是不知怎样了。
于是,顾婉凝决定与其盲人摸象般的误打误撞,不如索/性/去找正主碰碰运气,或许有柳暗花明的一着。没想到连着两天一无所获,今天却“碰”上了霍仲祺。
她听霍仲祺这样问,又见卫兵对他的态度十分恭谨,便揣测此人或是能接触到那位虞四少的,忙对霍仲祺点头道:“这位长官您好!我并不认识虞军长,也不是虞家的朋友。只是舍弟数日前和同学一道上街请愿时被军部拘捕,一直关在积水桥监狱,既无审理日期,也不可保释,我求见虞军长只是想为舍弟陈情,请他放人。”
霍仲祺一听便知是当日总长遇刺时被抓进来的那几个学生,可这件事情自己做不了主,个中缘由也不足为外人道,待要说不管,又不忍看她失望,略一思忖,说道:“你跟我来吧!即便见不到虞军长,我也可以帮你问一问。”
顾婉凝一听,连忙攥紧了手袋,便要跟他进去,那卫兵仍踟躇着不知该不该放行,霍仲祺在他肩上一拍,笑道:“人是我带进去的,你怕什么?我回头给你签字就是了。”说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塞/进那卫兵的口袋,对顾婉凝点头一让,顾婉凝也不推辞,径自向前走去,他自己在旁引路。
陆军总部的房子原是前朝宰辅退养之后的大宅,半西式的建筑园林,草木葱茏之中又有回廊,所过之处,不时有人跟霍仲祺熟络地打招呼。
霍仲祺走在顾婉凝的右手边,眼尾余光里满是她素白的影子,默然走了一段,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叫霍仲祺,是陆军部的参谋。还没有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顾婉凝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她虽然不大认得那些军衔标识,但这年轻人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陆军总部怎么会有这样年轻的参谋?当下答道:“我叫顾婉凝。”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舍弟是汇文中学的学生,叫顾旭明。”
霍仲祺见她面露讶异,微微一笑:“我这个参谋不参军国大事,也不谋仕途经济,只是被家里逼着硬兼一份差事罢了。”
顾婉凝一听便明白此人多半是个官宦子弟,礼节/性/地浅浅一笑,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焦灼。霍仲祺低头看她,正瞧见她颊边两旋梨涡稍纵即逝,心里没来由的疼了一下:“顾小姐,有件事情不知道我当不当问?”
“霍参谋请说。”
“令弟身陷囹圄,顾小姐的忧虑之情,霍某自然明白。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让小姐独自奔走?”
霍仲祺把顾婉凝引到自己的办公室,吩咐勤务兵泡了茶,便独自出门去了。顾婉凝倚窗而坐,回想起刚才的情状,一时喜忧不定:喜的是总算“碰”上了一个肯开口帮忙且似乎能帮上忙的人;忧的是这个霍参谋来得未免太容易,父亲的同僚旧友尚且无人援手,这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怎会这样热心?她这样左右想着,不知不觉茶已经凉了。
“石卿,咱们晚上去明月夜吃饭吧,叫上茂兰他们,我请。”霍仲祺离了顾婉凝,便转进了汪石卿的办公室。
正在办公桌前拟电文的汪石卿一见是他,放下笔道:“霍公子可真是稀客!这些日子参谋部和陆军部,上上下下都忙的一锅粥,偏只有霍公子能忙里偷出闲来,摘了玉堂春的头牌花魁娇蕊姑娘。你不在温柔乡里逍遥,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所以我这不是躲到陆军部来了吗?我今天还真是有事求你。虞总长遇刺那天,抓了几个学生,我想问问,现在能不能放出来了?”
汪石卿听罢奇道:“你怎么想起来这档子事儿了?”
霍仲祺只好说:“我一个朋友的弟弟在里头,已经关了两个月了,托我帮着打听一下。”
“你的朋友?”汪石卿打量着他,反问道:“若是你的朋友,怎么会现在才来问你?”
霍仲祺心知瞒不过汪石卿,便将刚才在门口遇上顾婉凝的事情合盘托出。
汪石卿沉吟了片刻,笑道:“这个顾小姐,是个美人吧?”
这一句正说中了霍仲祺的心事,汪石卿见他不语,接着道:“你不妨坦白告诉她,她弟弟必然是没有 命之忧的,只是案子尚未查明,不便立刻放人。等一一核实了他们的身份背景,结了案子之后,自然就会放人。你打个招呼给监狱,叫他们好好照看那孩子就是了。”
“石卿,其实这件事你知我知,跟那几个学生没什么瓜葛,你索/性/帮帮忙,放了这一个吧!”霍仲祺道。
汪石卿摇摇头:“眼下我也不清楚四少的打算,这几个学生里还有杜少纲的小儿子,不知道四少要不要敲打他一下。要不,你直接去问问四少的意思?”
霍仲祺连忙摆手:“别别别!万一四哥说不放,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霍仲祺回头来见顾婉凝,只得尽力捡些让她安心的话,说是人身安全必定无虞,只等虞总长遇刺的案子了结,查明这些学生的身份背景便会立刻放人,又承诺会着人留心照看顾旭明。
没想到顾婉凝听了反而更有些凄惶起来,当下便向霍仲祺告辞。霍仲祺原想留她吃饭,又觉得有些冒失,况且看她也无心和自己应酬,便要安排车子送她回去,却被顾婉凝坚辞了,霍仲祺只好一路送她出来。两人临出办公楼时路过一间办公室,霍仲祺道:“我去叫人给监狱打个招呼,你等一等。”
顾婉凝便停在门口等他,默然想着心事,等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靠窗的一个军官对着电话里说:“四少今天用的车牌是2617,他们没有通知你吗?”
她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听到下一句,霍仲祺已走了出来:“你弟弟还好,只是年纪小,有些害怕。我已经打了招呼,叫他们好好照顾,不会有事的。” 顾婉凝听了,连忙谢他,霍仲祺见她满眼感激,心里暗自惭愧,对她愈发客气起来。
到了门口,霍仲祺道:“如果方便的话,请顾小姐告诉我一个电话,令弟的事情有什么消息,我好尽快通知你。”
顾婉凝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一枝钢笔,正想问霍仲祺有没有便签,却见他伸出手来。顾婉凝略一犹疑,还是在他手上轻轻写了电话号码。她离得这样近,笔尖痒痒地滑过手心,丝丝缕缕的少女幽香飘进他的鼻息,霍仲祺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是乐知女中二年级的学生,这是宿舍的电话,你请值班的阿姨叫我就可以。”顾婉凝说完,也觉得脸颊微微一热,连忙告辞了。
送走顾婉凝,天又阴了起来,霍仲祺亦没了兴致再去别处,在陆军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地折了回来,勤务兵见他竟然又一本正经地回来,不免暗自惊奇。
她心念一动,连忙吩咐车夫:“我不去乐知女中了,麻烦您拉我回上车的地方。”那车夫听了只好转回,嘴里嘟哝着提醒了她一句:“小姐,快要下雨了。”
顾婉凝在陆军总部对面下了车,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却不进门,只站在路边。门口的卫兵见她又折回来,便上前询问,顾婉凝镇定一笑:“我和霍参谋约好在这里等他。”
那卫兵见之前霍仲祺带她进去,且极客气地送她出来,便信了她的话,心下想着,早就听说这位霍公子少年 ,果然不假,只是不知道玩的是什么花样。
顾婉凝在路边等了一阵,便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雨。那卫兵见她仍在枯等,便走过去问她要不要给霍仲祺挂个电话,顾婉凝连忙道:“不必了,我再等一会儿,或许他已经出了办公室。”那卫兵只好作罢。
顾婉凝再看一眼那车牌,没错,2617!来不及想,她的人便已经冲了出去!
雨丝落在脸上,那一点一点冰凉反倒让她察觉了自己的烫,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一咬下唇,竟又上前半步,额头几乎顶住了那枝枪。这一下变故突然,门口的卫兵已然面如土色,万不料她竟突然冲出来拦车,早已退到一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我没有恶意,我叫顾婉凝,是乐知女中的学生,我要见虞军长。”
顾婉凝逼着自己尽力大声说道。她嗓音清越,只是此刻不住抖颤,在这寒春细雨中听来犹为楚楚。
在她面前握枪的军官皱了皱眉,右手持枪不动,左手径自去拿她怀中的手袋。顾婉凝旋即明白他是搜查之意,连忙放手。那人捏了捏她的手袋,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才把枪放下,示意左右盯牢这个女子,自己转身走到汽车后座,隔着窗同车里的人说话。只听车里传出一句:“带她回去。” 声音平缓,波澜不起,语气中却有不容置疑的果决。
002、这世间的事,大多都是交易
顾婉凝独自坐在后座上,身上的 和凉意都渐渐退了。
一路想着,车子已经减速,正穿过两扇大门。顾婉凝往窗外望去,只见眼前一片缓坡草坪,点缀的树木都十分高大,远处是一幢极宽阔的的灰白色西式建筑。几辆车子缓缓开到楼前方才依次停下,边上三架层叠的喷泉水声不断。顾婉凝刚从车里探出身子,前车下来的人已经走了进去,她只望见众人簇拥之间,依稀一个十分挺拔的背影一闪而过。
和她同车的军官引着她穿过高阔如殿堂般的大厅,进了二楼的一间会客室,沉沉道了一声:“请坐”,便掩门退了出去。
客厅的门突然开了,两个卫兵踞门而立,为首进来的一个年轻人,长身玉立,戎装笔挺,后面跟着的正是之前用枪抵住她的军官。
顾婉凝一面暗暗告诫自己要镇定,一面款款起身,只听为首那人说道:“顾小姐是吧?请坐。” 听声音正是在陆军部门口吩咐带她回来的人。
对方说着,已迳自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顾婉凝这才有暇打量来人,她之前见到的霍仲祺已是少年英俊,方才和她同车的军官也算得一表人才,可是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来,竟都相形见绌。
只是霍仲祺见人先带三分笑,让人一见便生亲切之感,而这人虽然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清冷傲气,英气逼人中有一份与年龄不大相称的沉着冷肃。
顾婉凝见他如此年轻,猜想他虽然身份贵重,但未必便是那军长,遂开口道:“您好!我要见虞军长。”
那年轻人听了,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敝人就是虞浩霆。我有一件事要问小姐。”
顾婉凝一怔,原来让江宁的军政要员们如此忌惮的虞四少竟这样年轻,却听他已开口问道:“请问顾小姐,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车?”
虞浩霆此番急回江宁,是因了其父虞靖远突然遇刺的缘故,因此虞军上下对他的安全极为谨慎,常常是当天出门才通知下去他今日座车的牌照,便于通行。陆军部每日出入的公务车辆颇为频繁,今日偏被这声言要见他的女子堪堪拦下,其中必有缘故。
然而他这一问,却问住了顾婉凝。倘若照实直言,必然牵扯到霍仲祺;可若是不讲,又怎么开口向他求情?一时间顾婉凝不知如何作答,柔黄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她神色凄清。
顾婉凝在陆军部门口拦车之时,虞浩霆并未看清她的人,只是听见她自报姓名的那句话。此刻相对而坐,才觉得,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起那声音。
因为淋了些雨,顾婉凝原先用发带束在脑后的头发有些松散下来,几绺墨黑的碎发浮在耳边,一双眸子盈盈楚楚,澈如寒潭,牙白的衣裳裹着轻薄的身躯,搁在膝上的柔荑仿若兰瓣,一堂的金粉繁华都被她的清婉淡去了,却又堪堪生出一番幽艳来。纵是虞浩霆见惯千红百媚,也自心头一悸。她只这样静静地坐在灯影里,宛转无言便已是春江花朝明月夜,那样艳,却又那样清。这悸动先惊了虞浩霆自己,他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
他说到后半句,语意渐重,顾婉凝已听出了相胁之意,只好答道:“婉凝此番鲁莽行事确是有事相求,只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我听到军长的车牌亦是偶然,并非有人特意泄漏。”
虞浩霆凛然望了她一眼:“我就是想知道,这是怎么一个偶然?”
顾婉凝缓缓起身站定,对虞浩霆道:“我得知军长的车牌纯是偶然,您信与不信,我都言尽于此。” 话一出口,她想到今日种种恐怕都要白费了,若是虞浩霆追查下去,或许更会对旭明不利,一念至此,眼底一热,硬生生咬唇忍住:“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告辞了。”
虞浩霆见她如此举动倒有些意外,他料定这样一个稚龄女子,以如此激烈的手段求见自己,必然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难之事,不料,她竟然起身便走。
虞浩霆见她面色苍白,泪已盈眶,犹自倔强强忍,心里隐隐一疼,正要发话,忽然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和顾婉凝同车的那名军官,只见他走到虞浩霆身边,俯身说了几句,虞浩霆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问道:“他人呢?”
“算了。”虞浩霆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他话音未落,那两名军官便退了出去,门口的卫兵亦掩门而退。
虞浩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婉凝,声音倒似乎温和了一些:“是霍参谋告诉你的吗?”
顾婉凝见此情形,知道他已然查问过了,便摇头道:“霍参谋只是带我进去陆军总部,车牌的事情是我路过一个办公室的时候,碰巧听到的。”
虞浩霆直视着她问道:“你既然是霍仲祺的朋友,为什么不叫他带你来见我?”
顾婉凝忙道:“我并不是霍参谋的朋友,我和他是今天在陆军部门口才第一次遇见。霍参谋也只是一时热心,他原本已经送我出来了,不知道我会折回去拦军长的车。”
虞浩霆听她语气中颇有回护之意,心道一个女孩子这样义气,倒有几分意思,遂点了点头:“那么,顾小姐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呢?”
说到这里,顾婉凝迟疑了一下,见虞浩霆仍淡然望着她,便一鼓勇气说道:“人人都说此案牵连太大,只在军长定夺,是以我才冒昧来求见虞军长。舍弟只有十四岁,不过是个孩子,军长若能高抬贵手,婉凝必定严加管束,绝不会再有冒犯。”
虞浩霆听罢,心下清明:“顾小姐的意思,是希望虞某能立刻释放令弟咯?”
顾婉凝连忙答道:“正是!”
虞浩霆看她神色殷切,此前一直苍白的脸颊浮出两抹绯红,煞是动人,却仍冷言相对:“既然如此,那我若是放了令弟,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婉凝一听,便从手袋里拿出一页纸来,递到虞浩霆面前的茶几上。虞浩霆扫了一眼,居然是一张实业银行的八百元支票。
“军长身份显赫,自然不在意这区区八百元钱,但这已经是我此刻能拿出的最大数目了。就如舍弟对军长而言,不过是一介平民,无关大局;但对我来说,却是不能割舍的骨 至亲。”
她说的情辞恳切,虞浩霆却并不动容,顾婉凝见状心中焦灼,没有察觉对方的目光中已带了玩味:“顾小姐说的不错,但既然现在是你有求于我,便总要让我对这件事情有兴趣才是。”
顾婉凝听罢,又从手袋中取出一方锦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方酒盅大小的石印:“这方鸡血冻石的‘玉树临风’印是家父生前爱物,乃明代大家文彭仿汉玉印所作,秀丽高古,殊为难得。” 顾婉凝娓娓道来,语调中却掩不住凄凉之意:“如果您肯释放舍弟,此印权当谢礼,不知虞军长意下如何?”
虞浩霆看看那印,又看看顾婉凝,闲闲说道:“我在想,若我还是不答应,顾小姐可还有礼物送给我?”
顾婉凝听他语带戏谑,却也无可奈何,咬唇道:“婉凝已倾尽所有,只求换舍弟出狱。”
“不过,有一件事情或许顾小姐能帮的上我。”顾婉凝正万念俱灰间听到此言,立刻便问:“什么事?”
虞浩霆压住笑意,正色道:“我回到江宁这些日子,一直都很忙,想必顾小姐也有听闻?”
顾婉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所以我也没有时间结识什么女朋友,难免长夜寂寥,如果顾小姐肯留在这里陪我一晚,我便放了你弟弟,如何?”虞浩霆说得很快,话一说完便十分倨傲地向沙发上轻轻一靠,以指掩唇,想要看她如何反应。
顾婉凝嘴唇翕动了两下,两颊一片绯红,她万料不到,此人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见他剑眉朗目,无怒无喜,只盯牢了自己,顾婉凝忍不住起身咬牙道:“这样无耻的话,军长也能说的如此坦然。”
虞浩霆听了并不生气:“你会带着这些东西来,就料到虞某不是什么君子了。这世间的事,大多都是交易。我不逼你。” 他说着,便站起身朝顾婉凝走过来,骇的她往后一退,跌坐在了沙发上。
虞浩霆一走出来,便吩咐门外的侍从:“叫郭参谋。”片刻间,之前和顾婉凝同车的那军官便赶了过来。虞浩霆道:“茂兰,一会儿里面那位小姐出来,就叫人送她回去。另外,积水桥监狱里的那几个学生,让他们明天就放人吧。”顿了一顿,又道:“叫厨房送些点心进去,不是说在陆军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么?”
郭茂兰一一应了,心下诧异,他随侍虞浩霆已久,这位四少一向冷淡自持,喜怒不形于色,这段日子江宁局势诡谲,千头万绪,虞浩霆更是沉着肃然。此刻,却见他一抹轻笑犹自挂在脸上未退,且吩咐的是这样琐碎的事情,待要询问却又迟疑,这边虞浩霆已自带其他人出门去了。
窗外雨声潺潺,顾婉凝心中酸楚,背靠着房门,缓缓落下泪来。
郭茂兰在门外等了二十分钟,见顾婉凝还未出来,正待敲门询问,忽然有侍从过来报告:“ 汪参谋长电话。” 郭茂兰听了,便吩咐他:“你在这儿等着,如果客厅里的小姐出来,就安排车子送她回去。” 一面说着,一面下楼去了。
虞浩霆回到官邸,已经八点多了,他车子一停,郭茂兰就迎了出来:“汪参谋长把处置廖鹏的通电文稿送来了,请您批示。”虞浩霆点点头,便和他上楼去了书房。
待两人从书房出来,虞浩霆忽然瞥见一个侍从正站在二楼的走廊里。郭茂兰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正是之前他吩咐送顾婉凝回家的那人,便招手叫他过来:“你在这儿干什么?”那侍从连忙立正答道:“四少,郭参谋,那位小姐还没有出来。”
一句话让郭茂兰和虞浩霆俱是一怔,郭茂兰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顾婉凝,虞浩霆也登时醒悟,那女孩子竟还没有走。
郭茂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那侍从,骂道:“一点儿脑子都没有!站着干什么?还不去送人!” 那侍从神色尴尬,赶忙要去,却被虞浩霆叫住:“算了!你们先下去吧。”说着,拍了拍郭茂兰的肩,迳自往会客厅去了。那侍从看着郭茂兰的脸色,也不敢多话,紧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003、在她梦里千回百转过的,她的良人
虞浩霆推门而入的声音惊动了枯坐许久的顾婉凝。
她一看清来人,脸色顿时变的寒白,羞怒中夹杂了一丝惊惧。虞浩霆心道,看来这女孩子是把自己的话当真了,只是她怎么还在这里?便走过来温言问道:“你不走,是在等我么?”
顾婉凝听他这样问,愈发窘迫,只咬着唇不肯说话。虞浩霆见状,心中暗笑,瞧见桌上的糕点纹丝未动,只有一杯牛 喝了一些,便道:“这些不合你胃口么?你想吃点儿什么,我叫人去做。”顾婉凝仍不开口,垂着眼眸只是摇头。
雨水簌簌地打在窗棂上,更衬出一室安宁,虞浩霆抬腕看表,已是近十点钟了:“这样晚了,外面还在下雨,或者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再叫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顾婉凝听他这样讲,一时不能确定他究竟何意,鼓足勇气低低挤出一句:“你之前说的话,算不算数?”
虞浩霆听罢,终于望着她扬眉一笑:“原来你真的是在等我。”
他平日很少笑,此刻薄唇一展,神飞风越,若是汪石卿和郭茂兰见了,必会觉得如冰消雪融,春风吹遍;然而此时此地在顾婉凝看来,唯觉轻薄,不禁愠意更胜:“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虞浩霆见她这样认真,更觉好笑:“虞某的话当然算数,只是不知道小姐如何打算。”
顾婉凝听他语带调笑,凛然起身,眉宇间凭添了一分倔强,盯牢虞浩霆道:“你这里有没有酒?”
虞浩霆心想,这女孩子今日几番惊惶,又淋了雨,喝一点酒倒也好,便转身取了一支已开瓶的红酒出来,略倒了一杯底,端到顾婉凝面前。
顾婉凝接过酒杯,微一仰头,便喝尽了。她手指微颤,将酒杯递回虞浩霆手中,抬眼望着他。
他这样高,她仰着头还不到他的肩膀。她想起这些天来的每一件事,她费了那样多的气力,花了那样久的心思,冒了那样大的风险,可是到了他面前,每一件都是荒废,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的沉静:“你放了我弟弟,我就在这里陪你。”
她说的这样决绝,如投石入湖,在她和他之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不知是酒意还是怒意,她莹白的两颊酡红深深,澈如寒潭的眸子里如雾如泪,酒液润泽过的唇色一片潋滟。看得虞浩霆心中一乱,他原只是为了消遣,想着哄她走了便是,然而此情此景,竟是一个措手不及。虞浩霆强压下心头悸动,迎上她的双眸,作出一派漫不经心来:“你知不知道,我要你陪我做什么?”
说着,她已回过头来,仰起绯红的一张小脸, 微颤着在虞浩霆薄如剑身的唇角轻轻一触,虞浩霆一惊之下,不觉痴了。
顾婉凝见他沉默不语,强忍住眼泪,低垂螓首不敢看他,却伸手去解他戎装的纽扣。虞浩霆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伸手揽起她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顾婉凝惊呼一声,又被他低头吻住,出了门方才放开。
走廊里灯光一亮,顾婉凝忍不住将脸埋进了他怀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却什么都不敢看亦不敢想,只是僵着身子,眼泪一点一点浸湿了虞浩霆胸/前的衣裳。
终于,她觉得自己被放了下来,身下一片凉滑,还未睁开眼睛,那炽热的男子气息便已压了下来,虞浩霆的唇轻轻在她颊边颈间逡巡。顾婉凝纤细的手指本能地在身畔一抓,满手柔顺,竟是丝被,她忽然惊骇起来,却不敢去推他,身/体/麻痹一般僵住了。虞浩霆一只手环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从她旗袍的裙衩里抚上了她的膝,他手上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从她肌肤上划过,激得她颤栗起来,却又提醒着她这是怎样一场交易。
他进来的时候只按开了床头的一盏台灯,乳/白色纱罩滤过的薄光洒下来,照见她乌如夜色的一头长发。虞浩霆望着她蝶翅般不住颤动的睫毛,忽然停住了动作,将她 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扳开,只见掌心里已被她自己的指甲嵌出了几弯小小的粉红色月牙。虞浩霆将手臂弯在枕边,撑起身子,压抑着沉重的气息,用手指绕着她颊边的一缕青丝:“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霍仲祺并没有去玉堂春。
虞浩霆离了陆军部,汪石卿忙个没完,他也就懒得熬在办公室了,只是出了陆军部百无聊赖,连去寻娇蕊的兴致也没有,一个人漫无目的开着车,不知不觉却到了南园。远远望见一片无边无际的粉白嫩红晕染在雨丝里,如同浸了胭脂水的丝棉。
许是下雨的缘故,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直走到“春亦归”的水榭才见有两、三个散客。他一走近,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风吹柔絮般飘了过来:“霍公子今天好兴致。”
霍仲祺懒懒一笑:“石卿他们都忙,只我这一个闲人来叨扰沈老板。”
被霍仲祺唤作“沈老板”的女子身材窈窕,一件极熨贴的藕色旗袍裹出玲珑身段,腕上笼着一对翡翠镯子,蓬松的鬓发边斜 着一枚蝶恋花鎏金银发夹,正是“春亦归”的老板沈玉茗。
她对霍仲祺嫣然一笑:“我见今天没什么客人,刚叫新来的厨子试着做一回桃花鲈鱼。你来的正好,帮我品鉴品鉴。”说着,便引霍仲祺上楼,早有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孩子笑盈盈地沏了茶来。
竹帘半卷,雨丝横斜,一味桃花鲈鱼在盘中躺成了一韵晚唐诗。霍仲祺夹了一箸便放下了,只把细薄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看来这厨子手艺不精,不入霍公子的眼,明天我就辞了他。”沈玉茗声音柔缓,说起话来总比别人慢上一慢,可就是这一慢里,气息缠绵,别有系人心处。
霍仲祺忙道:“没有没有,菜很好,只是我今天起的晚,饭也吃的晚,没什么胃口。沈姐姐,这里没有外人,你不要叫我什么霍公子,我只把你当姐姐。”
沈玉茗掩唇一笑:“你自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姐姐,我可不敢当。”
霍仲祺听了,笑着说:“那我只把你当嫂子!说起来,石卿也真是放心,还不赶紧把你娶回家去。南园的桃花这样盛,他便不怕来了别的赏花人么?”
沈玉茗秋波一横,淡淡道:“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除非是我四哥来,否则再没人能比得过石卿去。”霍仲祺笑道。
“你四哥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你和石卿都这样抬举他。”沈玉茗浑不在意地说。
“沈姐姐,你来的这几年,四哥一直不在江宁,过些日子我带他来,你一见就知道了。”霍仲祺说着又喝了一杯酒:“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四哥。”
“哎呦,你才多大,这就一辈子了。”沈玉茗花枝 ,笑的霍仲祺面上一红。
“我小时候有一回淘气,偷了父亲的一方端砚去跟人换乌龟,父亲知道以后光火的不得了,拿了藤条抽我,谁都劝不住。正好虞伯伯带着四哥到我家来,他一看我挨打,冲上来便替我挡了一下。父亲见误打了四哥,这才停手,四哥一面护着我,一面说:‘谁都不许动我的人!’ ”
他忽然想到顾婉凝的事,不免有些后悔,自己平日里只一味厮混,虽然虞浩霆和他极亲厚,但他却甚少帮手料理江宁的军政,否则,恐怕早就有法子帮她了。
沈玉茗见他神色惘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免诧异。汪石卿的一班袍泽里,霍仲祺年齿最幼,性/子也最活泼。霍家一门贵盛,他父亲霍万林是江宁政府的政务院院长,膝下除了一个女儿,便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到大都长在绮罗丛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没有心事的,今天这个样子,倒是头一回见,便笑道:“我看你今天像是有些心事,莫不是娇蕊姑娘给你气受了?”
霍仲祺听了连忙摇头:“你怎么也知道这个?石卿告诉你的?”
“玩笑罢了。”霍仲祺见她语笑嫣然,蓦地想起顾婉凝那两旋稍纵即逝的梨涡,便觉得心中起雾了一般,茫然对沈玉茗道:“沈姐姐,你眼里看着旁人,心里却是不是总想着石卿?”
沈玉茗被他一问,心里一潮,面上却笑意更浓:“你还说没有动心。赶紧离了这里,去寻娇蕊姑娘吧。”
霍仲祺摇了摇头,又自饮了一杯:“沈姐姐,今天石卿不在,你肯不肯也唱一支曲子给我听?” 语气中竟似带着极大的歉意。霍仲祺虽然出身世家,但待人接物总是一片赤子之心,又极为人着想。沈玉茗听他这样问,便知道他的心思。
一个戎装笔挺的青年军官,靴子上的白钢马刺泛着冷光,面容却清隽温文,俯下/身子淡如春水地对她说了一句:“姑娘小心。”
刹那间,周围嘈杂的人山人海仿佛都不见了,只有他的手,他的眼,在她梦里千回百转过的,她的良人。旁边的警察还想上前拖她,却被汪石卿一鞭抽落了帽子。
后来的事顺理成章,已是虞军重将的汪石卿举手之劳便替她退了这门“亲事”,而她也洗尽铅华,随他来到江宁。两年前,“春亦归”的老板回乡养老,汪石卿便买下这里送了给她,只因为她爱桃花。
他一直待她极好。
只是,有些话他不说,她也从不问。他来,她便陪他;他不来,她便等他。她总疑心他心里藏了另一个人,可是这些年下来,他身边一个莺莺燕燕也没有,只是她;她又疑心自己出身不好,于是着意不提过往,除非汪石卿要她唱,否则人前从不轻易开口,尤其不再唱昆腔,旁人尚不觉得,只有霍仲祺看出了端倪,对她格外尊重。
霍仲祺含笑听着,杯酒不停,听她唱到“消瘦损,凭谁问?只花知” 情辞凄切,也不禁黯然。待她唱完,霍仲祺忙赞道:“我是‘如听仙乐耳暂明’,却惹得沈姐姐伤春了。”
沈玉茗放下琵琶,默默无言,自倒了盅酒一饮而尽,道:“你坐一坐,我不陪你了。” 霍仲祺望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又自斟了一杯。
“阿姊,霍公子像是醉了。” 那拖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下楼来对倚栏而坐的沈玉茗说。
沈玉茗上得楼来,果然见霍仲祺已伏在桌上睡着了。沈玉茗心道,小霍平日酒量极好,今天虽说一个人喝了不少闷酒,倒也不该这样就醉了,又怕他着凉,便取过自己的一件青缎斗篷替他披上。霍仲祺却浑然不觉,直睡到夜深,方才醒转,听得窗外雨声频密,四顾却无人,抬腕看表已近午夜,便挽着斗篷下了楼,却见沈玉茗立在一张书案旁,这样晚了竟还在临帖。

  0/72  下一頁 txt下載

收藏

相關推薦

清純唯美圖片大全

字典網 - 試題庫 - 元問答 - 简体 - 頂部

Copyright © cnj8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