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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諾.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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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竹诺》
作者:夙姌
楔子
杭州,西子湖畔,断桥边。
看着手上的表,秒针就快要走到终点了。他还是不来吗?
邵廷我做了这么多还是不足以让你对我产生哪怕是一点的眷念吗?为什么今天在公司你还要如此羞辱我?我那样做都是为了让你投资的项目赚到钱哪,聪明如你,难道真的看不出吗?
为什么约好的时间你不来,我只想问清楚,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走,再也不回这座城市了。
看着堤岸上悠闲散步的情侣,什么时候那里面会有我们的身影?低头看看满湖的碧水,竟有一丝痛楚涌上心头,不问清楚我不会放手,不知道我也不会甘心,可这样反反复复的沉默和不见却让我不知所措。莫非真如你所说,我这种人活着哪还有脸面可言?你是想让我从这个城市消失吗?抑或是永恒的消失?我爱了你十年,一直尽我的能力让你开心,虽从不见你笑,但只要能在你身边守着就已是满足了,现在你竟明白的对我说出厌恶的话,是在赶我吗?
再次醒来,身上竟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用手撑起,赫然发觉自己坐在地上,而面前多了一个陌生人,面色稍黑,穿着像是古代王侯。“哎,又是一缕为情所累的孤魂。”
“魂?我死了?你是谁,莫非是地府的管事?”我诧异的问。竟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溺水死了。
“我是阎王。其实你并没有真死,只是魂魄因过于伤心离开了身子,似是想要逃避害你的万恶根源,若是你想回到阳间,我还是可以帮你的。”我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那人的种种来,心头不禁一紧。回去?受罪吗?他还是不会爱我的不是吗?回去干什么?我凄然答道“回去?既然我在此世没有与深爱十年的人在一起,我活着又有何意?他总是对我冷漠的厉害,可有爱过我丝毫?”
阎王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叹道“你确定心意的话,我便送你到他的前世,不过你遇事随缘才好,切不可改变什么,否则只怕难达初衷。”我想了想,不就是让我不做什么事吗,不做就不做吧。“好!”我肯定的表达心意。
阎王仍是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到了那个时代,好自为之吧。”他将我带到一扇门前,旁边有面镜子,我竟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和那个人。
“这是?”我转过头问阎王。“那是可以看到阳间的隔世镜,随意念映出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我走上前,细看,耳边竟有声音传来“喻真,醒醒,我来晚了,对不起,路上堵车,你怎么会傻着跳湖呢?明知不会游泳的。还是我今天的话说重了?你还有气息,还活着,是不是不愿意醒来面对我,你醒醒好不好,醒了,我任你罚,醒醒!”
镜中是那湖边,我浑身湿透的躺在那人的怀里,他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和担心,眼神竟然是那般温柔。我心中动了动,有些不忍。莫非他的一切都是装的,他对我其实是喜欢的对不对?
“可是动摇了,要是想回去,还来得及。”似笑非笑的语气从背后传来。我安抚了一下心神,换上冷然的神色,转过身“他十年来对我冷漠无情,如今看见我溺水才知怜惜,可知我的心已死,有些爱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回头之日?我若是再回去,只怕他又会换上那副冷漠的面具对我吧。倒不如我死了,让他为我伤心,永远记住我。”
阎王低叹“你怎知经过一劫,他不会好好疼爱你?只怕你真错过了这机会,后悔的是你吧。我已说过,你们缘分本是未尽的。”我摇摇头,我不想再受苦了,一点也不敢了,那种心酸再多一点就不是我能承受的了。何苦自讨没趣?
“你意已决,就推门进去吧”阎王也摇了摇头,指指我面前的门。我回头再看了拿镜子一眼,听到里面的男声有些慌乱“你怎么了?气息怎么会越来越弱?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撑着点,等等就来了,你别有事,别吓我,我知道你想跟我一起坐摩天轮,也知道你想跟我一起看电影,你醒来,我们就去,马上去,好不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友了,我再也不放开你。不要再吓我了,小真,不要死,不要。”那身影向我的身子靠了靠,似是想要暖和那越来越凉的体温。
第一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在进入门里的时候,阎王闭眼念咒,那咒中的词句清晰地传来“易道镜花水月因,难勘三生三世情。翩若惊鸿影,宛如游龙行。凤冠霞帔处,红尘皆隐雾。浮华一世湮,相遇情意迁。”
我一惊,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在混沌中迷失视线的双眼终于可以看见东西了。我躺在一张木床上,绿色帐幔。余光可以感到隐隐的烛光。是晚上,闷热中带着微凉,周围很安静,只有虫子的叫声。我撑着床板,觉得有点头晕,准备起身,却突然发现双臂竟如此短小,上下打量,我吃了一惊,这具身子难道是侏儒?瘦小,柔弱,软绵绵的,穿着一件麻布小衣。我猛掐自己一把,是真实的疼痛。这么说我穿到古代成了侏儒?我哭啊,现代的我就算长得不算靓丽,怎么说也有着高挑的身材,现在怎么办?我又看看周围的环境,是一间木屋,摆设简陋却整洁有序。屋中间有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把古琴和一盏灯。衣柜靠墙而立,旁边还有一个架子搁着个铜盆。我站起来,找了半天都没看见镜子,这么说我看不见自己了。
正在发愣,听到一阵敲门声,然后传来一个低沙的女声“真儿,睡了没有?”又是一愣,真儿?这不是我的名字吗?难道这具身体也叫真儿?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嗯,我在,还没睡呢”清脆的童声从我嘴里传出。这下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穿到了一个女童身上了。
“那师傅进来了。”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身着一件暗红色纱裙,长发随意披散,发顶挽着简单的髻,插着一根木钗。而她的相貌,一时间我真的是看呆了,长的太太好看了。眉如远山之黛,眼角微翘,高挺的鼻骨,殷红的唇带着温和的笑容。肌肤雪白,在唇边有一颗美人痣。年龄看起来有30多岁。想起她自称师傅,那么我就该是她徒弟了,看着桌上的琴,莫非她教我弹琴?
我不敢乱猜测,眼珠转了转“师傅,您找我什么事啊?”
“哦,为师前几日教了些基本的琴技给你,不知你可还记得,之前说过明日要考你的。问问你练习的怎样了。”她的声音依然沙哑。果然是教琴的师傅。不知我是什么身份。琴技,我刚来,怎么会记得之前的事情?
我想了想,装起可爱的腔调“师傅,我前几天学的东西不怎么记得了,您能不能再教我一遍?”说罢看着她的反应。她眼里竟透出一股自责“真儿,都怪为师不好,前几日不该责骂你的,害你一直认错,把头都磕破了,如今额上留了这么一块疤。”这时她已走到我跟前,轻抚我的额头。“可是连师傅都不记得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头有点晕呢。
门被掩上,我嘘了一口气,没想到她竟然信了我的谎话,也是,9岁的小孩在古代应该很单纯的吧。嘿嘿,我偷笑起来。既然是小孩,应该学装可爱,会比较讨师傅喜欢的吧。我躺回床上,又看看自己的身子,皮肤挺好的,只是我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头上有疤,会不会很难看?脱去外衫,缩进被窝,不及多想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晨光已大亮。起身穿上昨天的衣服,下床,走到那个脸盆处,发现里面原来是有水的。然后在看到自己的脸时,吓了一跳。虽然因为年纪小容貌略显迷蒙和稚嫩,但头上那块像树叶般的疤却清楚地昭显主人曾经受到的创伤,我摸索着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不知以后能否复原,现代的我脸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我拿起一旁的毛巾沾了水擦过皮肤,一阵清凉感袭来。师傅说教我弹琴,什么时候却没说,我该去哪里找她呢?
“真儿,为师去拿些早点来,你跟我一起吃吧,吃过再练琴。”师傅将琴放在石桌上,朝屋子的方向走去。看来那是她住的地方。我在石凳上坐下,以手撑头,邵廷的相貌会改变吗?我怎么才能找到他?既然是前世,他应该不会对我有印象吧。一碗粥放在我面前,冒着热烟。抬头看见师傅美丽的脸。“真儿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我木然的摇摇头,我想的事情只怕不是一个9岁的孩子该想的吧。她有些失落的坐在我身边,端起托盘里另一碗粥吃起来,边吃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埋头狂吞,故意忽略那道目光。
她讲完,又做了几次示范,突然停下来问我“真儿还识得琴谱吗?”我笑笑,“认得”她给我一个欣慰的表情“那就把我刚才谈的那首琴曲的第一段试弹一遍吧。”山居吟吗?记得好像第一段是这样的。我抚上琴,按照曾经老师教的步骤一个一个音弹了起来。说也奇怪,好像我这具身体真的有天赋一般,左右手在我的指引下竟然合作默契,曲子弹得有模有样。不过那种精神我是绝对弹不出的,若非真正在世外桃源遁隐的人,是体会不到此曲的意蕴的,正如我这充满尘世牵挂的人。
我刚结束最后一个音。就换来掌声还有师傅的赞许“真儿9岁能将此曲弹成这般,实为不易,果然有潜力,待为师稍加指点,相信他日定能继承傅家祖传的玉玲珑。”她眼里闪着一抹感动和欣喜。我心里暗笑,若你知道我已经学古琴很多年,只怕就不会如此夸我了,说不定还要骂我愚笨呢。玉玲珑,听说是一把传世的古琴,原以为只是传说,不想竟真有此琴,怎么好像还是傅家祖传宝物,这么说是我家的了,可是为什么会在她手上,我泛起嘀咕。
剩下的半天,她充满信心的指导我的指法,又告诉我怎样将曲目要表达的意境融合在琴音中。我仔细的听着,反复试验,练习,简单的吃过午饭,下午又重新开始,天降暮色的时候,我惊奇的发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竟然进步神速,不禁暗自钦佩师傅的观察力和传授之道。
“天色已晚,真儿今天辛苦了,难得见你这般认真努力,为师甚感安慰。为师决定做几样你平日爱吃的小菜作为奖励。”她摸摸我的头。“是师傅教得好,我不过是照学罢了。师傅今天也累了一天,我们师徒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不必太过铺张了。”要是我长大点就好了,能让师傅尝尝我的手艺,现在这具柔弱的身子真不知道拿不拿的起锅,看来还是先得养好身体才行。师傅莞尔一笑“真儿变得懂事了,为师一向赏罚分明,你弹得好,便得此奖励。真儿稍等,我这就去做。”她起身回屋。
我又继续冥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古代的女子需得13,4岁才算是大姑娘。看来还有四五年呢。难道我都要禁闭在这山中苦练琴艺?看着师傅在厨房里映出的身影,突然感到一股暖意,这具身体竟然会有这种反应,看来这个女孩跟师傅关系相当好啊。算了,既然师傅都弹了山居吟,大概是隐士一类的人物了。只是她一介女流,作出如此选择,实在让人费解。她难道就没有值得牵挂的人吗?30多岁在古代早就嫁人生子了,她孤身住在这山中,无依无靠,还能生活下去,肯定不容易。想到这,我同情心泛滥起来,那就陪陪她吧。等我长到足够大再说吧。先在这里白吃白住,学点东西,将来也有个卖艺糊口的实力。打好算盘,我安下心,对着那个离我越来越近的女人微笑起来。
虽然生活比较单调,但比起都市的复杂,这山里倒是能给人一种安宁祥和。我住在这里也没生出多少烦恼,每日对着师傅练琴,重复着不变的生活方式,心里反而很踏实舒服。一晃4年已过,眨眼间我这具身体已经13岁了。经过我的食补,身子骨早就长结实了,像个正常健康的人,声音也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透过脸盆里的水,并不能看清自己什么模样,不过额上的疤始终还是老样子。这些年师傅始终没有提关于我相貌的事情,也从不给我添置镜子,我都是摸索着给自己随便编个麻花辫就出屋的。现在我有时候也会做饭给师傅吃,她每次都会很激动的品尝,还不忘夸赞我越来越好的手艺。而对于我的琴艺,她也给予很高的期望,还说等时机成熟,就让我继承那把玉玲珑。我不慌不乱地等着那一天,有条不紊的继续以往的生活。
从我十三岁那天起,师傅便开始教我弹一首曲子,她总是嘱咐我要用心记住,但从不誊写琴谱给我,也不许我自行默写,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说。这年的某个秋日,师傅叫我于午后去她房中。我听到这句话后便知她想做什么,但是心里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吃罢午饭就去找师傅,自我会做饭后,师傅就很少与我同吃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我进她的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敲敲门“师傅,我来啦”。没人应,再敲,还是没声。我预感到什么,马上用大力推开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师傅怎么搞的,要我找她,却不在。我上下打量,这间屋子和我的没什么大的差别,只是多了一面梳妆镜。这下我可找到机会一睹自己的真容了,迫不及待地走到那面镜子面前,朝里面一看,我愣住了,浑身冒起冷汗。这张脸跟师傅的竟然如此相似。如果不是我的身高不及她,我宁愿相信这就是她。我摸上自己的脸,弯黛眉,丹凤眼,殷红唇,雪肌肤,少了她唇角的黑痣,多了眉心的叶状疤痕。这种容貌真是典型的古典美女啊,不过现在的我年龄还有些小,身材上没有显山露水,脸部轮廓也还不够清晰。比起现代的我,这张脸简直让我惊为天人。
自得了一会,马上又有了疑问,我为什么会跟她如此相似,还有她为什么不在这间屋子。我转过身,赫然发现桌上有封信,一个小包袱和一把我从未见过的琴。那个应该就是玉玲珑吧,我还没见过,便小心走上前。琴为方头,作内收双连弧形项腰,桐面杉底,通体黑漆,发错综层叠断纹,犹如水波之状,琴背作圆形龙池,扁圆风沼。轻触琴弦,琴音苍韵松古,温劲而雄。拿起来细看,琴背龙池上方刻寸许楷书“玉玲珑”三字。
“真是好琴”我低叹道。看着一边的信封上书“真儿”,知道是师傅留给我的,我拿起拆开。“真儿,你如今已经13岁了,我一直没有让你知道自己的容貌,现在你应该已经从我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了吧,想必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长的如此相似。其中原由恕我暂时无法相告,信封内有枚印章,你好好保存,他日你二哥凭借它和你的容貌便可与你相认。现在有些重要的事情,你必须知道。这把玉玲珑极为珍贵,是你家传之物,若非十分必要切不可用它为外人弹奏,这把琴的琴匣在我的衣箱底层,你取出来将琴装进去收好,一定要随身带着它。师傅教你的曲子你要牢记在心,将来必有用处。”后面的字染了墨迹有些看不清,隐约可见“包袱,速下山,有难,琴,京城x家”几个词。
我看了半天仍不明所以,似乎这X家是某个世家,京城应该是师傅让我去的地方,至于其他我毫无头绪,毕竟我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看着速下山几个字,我打起冷战,向四周看看,没有任何人,这山里一直只有师傅和我,现在她突然不见,我的心底凉意顿生。也不知她为何丢下我独自离开,也不知她是否会回来。我安安惶恐的心,收好信纸,找到穿了线的印章也没细看就挂上脖子,打开包袱,看到有几锭银子,一张貌似是地图的纸和一些衣服,抖开其中一件,正和我的身材,看样子是师傅为我准备的。
我按照她的描述,找到了琴匣,将琴收进去,又找来一块布将琴匣包好,拿出地图,将包袱和琴匣一起系在背后。推开门,朝外走去。因为心里隐隐发慌,都不敢再回住的房间,回头看看师傅的房间和外面的青石桌,眼睛不由自主湿了起来。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现在让我离开真有些舍不得。抬起头,看着带给我温热的太阳。我给自己勇气,朝地图上看看,找到下山的路,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开始我从此以后惊心动魄的历程。
第二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下得山去,发现已近黄昏,又走了一段,我看到一处酒肆,抬手拭去额间细汗,拿出些碎银来,买了碗水。喝的时候发现水面映出一张满是尘土的脸,我笑了笑,这样也好,不用遮掩我太过招人的容貌了。解了渴,将碗递回给小二,“小二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想去京城,该怎样走呢?”此时我的声音已经褪去了些许稚气。
一脸赔笑的小伙子答的很爽快“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里是京畿近郊的龙吟县,若去京城可顺大路向南走,步行需2日,驾车的话半日就到了。”
我回了个善意的笑容“那这附近可有留宿的地方?”如今天色已晚,走了半日,又饿又累的。
“有有有,姑娘往南再走半个时辰可以进咱们县城,里头客栈虽不多,也是有几家的。”小二抬手遥遥一指,我似乎可以看见一些零零落落的房屋。我向小二道了谢,继续赶路。半个时辰后,我果然看见一个小型的城楼,趁天还没黑,赶紧进了门楼。
这县城虽不大,却很繁华,店铺林立,里头的店员正在清理卫生准备关门。我边走边看,终于看到一个有些像是客栈的地方,里头灯火正旺,客人几乎满座,抬首望去“喜相逢”三字映入眼帘。我摸摸背后的琴匣和包袱,紧紧了系在身前的结,深呼吸走进店门。
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素衣中年人向我走来“姑娘是吃饭呢还是住店?”应该是掌柜的吧,“既吃饭也住店,我只呆一晚”我都不用想。“小二,领这位姑娘上楼挑间合适的客房”那人朝一个体形瘦小的大男孩喊道,又回过头问我“姑娘在楼下吃还是送到房间?”我偏头看看这里的桌椅,早就满了“端上去吃吧,这是房钱,谢谢掌柜的”我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给他,应该够了吧,他接过回到柜台后面。
在他找钱的时候,我再次扫视这些吃饭的客人,都是些粗汉,大口吃肉,喝酒,身上带些兵器,江湖人物吗?我翘翘唇角露出鄙视的笑。一道目光从角落里射过来,我顺着视线望去,看我的人浑身被黑色包裹,头发用带子绑成马尾状,留了些在胸前,眼部以下被黑面纱遮盖,身材微瘦不失骨感,似乎很年轻,再细看,他有着剑眉鹰眸,看我的目光带着犀利的探索还有一丝不确定。莫非他跟我或师傅有什么关系?
那个大男孩眨了眨眼睛,很客气的对我说“回姑娘,你现在身在南朝的龙吟县,离京城肃玥不远。如今的皇上是2年前登基的,姓宣,年号太祥,皇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勤政有为,2年间天下太平,百姓和睦,北唐的军队也很少再挑衅边境了。”
“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一双大眼睛继续眨呀眨,我摇摇头“没有了,谢谢你”他关门离去的时候,我手里多了一把房门的钥匙。我放下身上沉重的琴匣和包袱,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整理思绪。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小二还真快,我爬起来,打开门。
吃罢饭,我习惯性的把碗筷收好,端着托盘,推开门,我走出去,恰好看到小二从右侧房间出来,我走过去把托盘还给他。刚转身,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我房间出来,他背上背的正好是我的包袱,是窃贼。我惊呼“来人啊,有小偷。”说时迟那时快,我左侧隔壁的门突然大开射出一条黑色的人影,身手极快地抽剑朝那个小偷后脑一拍,那人应声倒下。
黑影从小偷背上取下我的包袱向我走过来,看清来人,原来是楼下那个一直看着我的黑衣人,他个子原来这么高,走起路来身子笔挺,刚才那个抓贼的动作就像一只猎豹,快准狠。我心里暗想,不知道黑色面纱下有着怎样的相貌?看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心生一计。
“哎哟 ̄”我假装朝身后倒去,不出所料那黑影迅速闪到我身边搂住我下坠的身子,此时他右手搂着我,左手拿着包袱,而我趁着他分神间,伸手哗一下拉开他的面纱。一个俊小子的脸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剑眉鹰眸,跟我一样高挺的鼻梁,微薄嘴唇。神情则是诧异的让我想笑。看来我是第一个敢这样偷袭他的。
“嘿嘿”我抽出他手里的包袱,旋身从他怀中逃脱,手上抓紧他的面纱不放,站在他对面欣赏帅哥。他整个人僵在那里,不过随即作出反应,眉头微皱,薄唇动了一下“姑娘这是干什么,在下长得又不好看。”
“没有啊,你长得很好看,是我目前见到的除了邵廷最好看的男人了。”我几乎脱口而出,都忘了自己是在古代,应该矜持些。那人听了我的话,竟然脸红了起来,一时语塞。
“谢谢你方才帮我抢回包袱,不然我就丢了师傅写的信了。”我笑着对他说。他听了这话,脸色稍稍恢复了正常。“既然姑娘无恙,在下也不必打扰了,还请姑娘将面纱还我。”我拿起手上的面纱,一股檀香扑面而来,没想到这小子还用熏香。
“在下已取回面纱,姑娘承让了。”他对我一抱拳,然后抬眼看我,眼角向上微扬,他竟然在笑。我越发觉得憋屈,却也没理可辨,毕竟他身手太快太好了。“真是一只豹子。”我嘀咕一声。
“姑娘这句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鹰眸里的眼神依旧带着笑意。这么小他都能听到。“阁下这么好的身手,不去当杀手可惜了。”我随口讽刺道。他表情滞了一下“姑娘怎知在下不是杀手?”我又一愣,这么帅的小子竟然是杀手,天哪,我刚刚得罪了一个杀手,还偷看了他的模样,该不会被追杀吧。我偷瞄了他一眼,结结巴巴道“嗯,小…小女子有…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公子晚安。”说着就准备开溜。
刚经过他身边,左手腕一紧,妈呀,竟然被他抓住了。我转头,他的眼神虽依然透着一种不确定却已然变得阴狠。“姑娘已知在下的容貌,在下身为杀手,只怕不能让姑娘活着离开了。”他抽出腰间的剑向我胸口刺来,我立刻闭上眼睛,死就死吧,见到阎王,再让他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再看,师傅,徒儿对不住你了。心里的想法一瞬已变换了好几次了。只是等了半天,那剑竟然没有伸到我的胸前,而他拉着我的左手也松开了,难道他要放了我?下一秒,脖间一凉,原来他不是要杀我,是要欺负我?
我怔住了,这个人竟然是我失散的哥哥。天呀,你竟然听到了我的祈祷,让这么帅的男人成了我的亲哥哥,我可怎么活呀?算了,不管了,先吃下豆腐再说,我假装哀号一声,挤出几滴眼泪,扑进他怀里“你是我哥哥还要杀我,安得什么心,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哼”感觉到他砰砰的心跳,还有温柔地揉着我头发的手。
“对不起,二哥刚才不知道你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亲人,有没有伤到你?”他放开我,上下打量起来。接着,用有着薄茧的手腹擦去我的眼泪,然后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艳和安慰。看样子,我的眼泪将我脸上的灰尘差不多洗净了。“小妹竟生的如此美艳,不过也对,你是爹和娘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去。”他的声音充满自豪。
“爹和娘长的很美吗?他们在哪?”我看着他,怀念起刚才温暖的怀抱,现代的我是独生子女,纵然爱着邵廷,也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如此温暖的怀抱自然是现代的我可望而不可即的。眼前的人低下头,收紧了拳头,咬着牙,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我突然想到什么,看看周围,还好没什么人,我拉拉黑衣人。“哥,我们进屋说吧,外头不安全,而且我的琴还在屋里,我怕再有人来打它的主意。”他听罢拾起剑,拉起我的胳膊朝我的房间走去。进屋关上门,他拉着我坐下来,眼神黯然的看着我,开始诉说家里的事。
原来爹爹姓傅名邈,字游之,是位将军,还弹的一首好琴,而娘温婉贤淑,本应在南朝北部的小镇汵溪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我3岁那年,皇帝一张圣旨把爹爹调去抵抗前来侵犯边境的鲜卑兵,从此爹就再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娘一直守着我们等待爹爹,怎料1年以后,却等来了一场血光之灾。
那是在我刚过完4岁生日的某个傍晚,鲜卑兵突然攻进了小镇,烧杀抢掠,娘得到消息连忙找来奶妈要她带大姐从前门走,而她则拉着年幼的我和10岁的哥哥准备从后门逃走,却不知整个傅府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走到后门看到鲜卑兵正在靠近,娘马上想到前门可能存在的危险,就慌张的拉着我们跑向姐姐逃走的方向。走到一半,就听到鲜卑兵的声音。娘立刻作出反应,及时将我们带到身后的一间厢房内。为了不让人发现,娘和我们钻到床下。
这时,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有几双皮靴走过,然后我们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两个晕过去的女人被扔在地上,正是姐姐和奶妈。娘捂着我们的嘴,不让我们哭出来。接下来,她们的衣服被无情的撕开,姐姐正好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大哭,她只有14岁呀。奶娘也醒了,见着这阵势,也不管自己裸露的身体,将姐姐护在怀中,眼泪纵横的求着鲜卑兵放过她们。可惜只换来鲜卑兵的狂笑。接着,我们就听到姐姐和奶娘的惨叫伴着鲜卑兵满足的低吼。然后姐姐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奶娘挣扎着爬起来抱着姐姐的身子厉声斥责鲜卑兵,结果却遭鲜卑兵当头一刀。顿时血流满地,二哥说当时我和他都吓傻了,而娘则无声的留着眼泪。杀了人的鲜卑兵并没有因此放过奄奄一息的姐姐,反而变本加厉地占有她。本来只有2个人,因奶娘的死,另三个士兵也跑过来从姐姐身上寻求满足。最后,姐姐因疼痛睁开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就这样活生生地被人凌虐致死。说到这里,二哥眼中已湿润,眼神充满仇恨。“后来呢,我们怎么会失散的?”虽然听了这么凄惨的故事,我还是有些残忍的想知道后来的事。
听了这么多话,我心情变得好复杂,这些事情虽然我没有亲身经历,死去的人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同情的。现代的我并不是一个喜欢仇杀的人。所以,我也不希望我这具身体的哥哥为了家仇,葬送性命,他要杀的不是那几个鲜卑兵,而是鲜卑皇帝。这种风险又岂是一般人冒的了得?
“什么人?”窗外人影移动,二哥蒙上面纱拿起剑,正欲冲出去,又想到什么,对我说“小妹,晚上要小心些,若明早我还未回来,你就速速离开这个是非地,以免节外生枝。等抓住那个袭击我的人,我自会找你。”我顿了顿,冲着那个急速奔走的人喊了一声“二哥小心,我在京城等你。”黑影没有停下,转眼间已不见。他有没听到我说话啊?这个急性子的人。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还真睡不着了,看着桌上的琴,想着师傅信里最后的字,那个X家到底在哪里?我就这么坐着,天亮以后,见二哥还没回来,就不再犹豫,收拾好行李。向掌柜的到了别,在客栈旁雇了马车,直奔京城。
第三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虽然马车颠地厉害,我依然是睡得死死的,还不忘抱着琴匣。大约过了半日,忽闻马嘶了一声,便知到了京城外围了。车夫喊了我一声,说可以下车。我摸索着拿好东西,对车夫道了谢,就自顾自的走向城门。时值正午,阳光稍稍烈了些。顶着大太阳,看向巨大的城墙,门口有几个士兵盘查人群,这官道上,车水马龙的,指不定藏着什么坏人。想到自己昨日被弄干净的脸有些后怕,看看周围有片林子,便走到其中一棵树下,抹了把泥土在颊上,才放心的朝门口走去。
一路平安,士兵见我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都没搭理我。我心里偷乐,走起路来更猖狂了,哼着小曲,用好奇的视线扫描京城中各式各样的小摊,店铺。京城就是不一样,不仅马路宽,连环境都好的不得了,小贩卖的东西都是些没见过的。我顺着摊面一个一个瞅,摸摸这个,扒扒那个,故意忽视小贩们怨恨的目光。也许是太专注,都没注意前面有个人正从隔壁卖琴的铺子里出来,“哎哟”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看来我撞到他了,接着嗡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一把琴出现在我眼皮底下。
糟了,要是摔坏了,我拿什么赔给人家。顾不得头痛,蹲下身正欲捡,却被大力一把抓起,接着听到一声大吼“哪里来的脏丫头?不仅冲撞了咱们爷还把刚修好的琴弄摔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此时我还有点眼冒金星,看不太清楚状况,动嘴想驳,却已有人解了围。
“时正,算了,是个小姑娘,别吓着她,琴摔了再回铺里修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作揖“多谢公子饶命之恩。”刚抬头,一张脸不期然的闯入视野,眉似黑羽,明眸皓齿,面如皎月,玉树临风。“邵廷”我惊呼出口。
明眸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化作了然的笑“原来如此,看来姑娘的确认错了人。在下姓颜,名少廷,少爷的少,朝廷的廷。”是这样啊,不过我的名字来了以后不也改了吗?没准他就是他,更何况相貌骗不了人,尽管心性偏了好多。“原来是颜公子啊,今日一见,三生有幸,适才奴家冲撞了公子,实在对不起,改日一定设宴请罪。”我照着电视剧里的台词来了一句,不过马上就听到了他的笑声“呵呵,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若说设宴请客,应该是在下来请,姑娘一介女流,只怕没有那么多银两。看姑娘风尘仆仆的,定是从外地赶来京城的吧,旅途劳顿,不如与在下到附近茶楼一叙,也好歇歇脚。”
正想问他其他的事情,眼见一个人影向这边仓皇跑来,粗重的男声响起“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二爷跟老太爷有急事找您呢。”是另一个侍从。少廷无奈的摇摇头,看着我“看来今日只能与姑娘谈到这里了,在下家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恐怕得就此别过了。既与姑娘有缘,相信不久还会再见的。到时再请教姑娘芳名。”他对我行了一个优雅的礼,吩咐时正把琴拿回去修,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侍从匆匆离去。
我就这么傻站在那愣了半晌,邵廷?真的是他,我遇见他了,但是变了太多,以前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没想在古代竟如此温文尔雅。他刚刚说他姓啥来着,我一拍脑门,怎么就忘了?不过看样子是生在富贵人家了,师傅让我找的貌似也是这样的人家,不知这京城的大户有多少个。我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的小贩,问道“请问这京城里头比较大的世家有几个,分别坐落在哪里?”那小贩倒是不看我一眼,我见状忙摸出碎银子塞到他手里,他一见就对我换了脸色。
既然是兄弟,是不是跟少廷一样好看呢,来到古代这么久,我还真是对美男产生了向往,还好遇到的人都长得不差,光我那哥哥就比现代随便一人强上百倍。只是师傅到底让我去哪啊,还跟琴有关,有名的就两家,这颜二公子不好应付,我就先去夕家吧,再说少廷都拿我当朋友了,颜家这关应该比较好过,先去闯闯那难的。决定好,我就细问了下小贩夕家的地址,摸索着前进。
京城真是大,绕了好几个巷口,问了几个人,转了几条街才找到“将军府”的牌匾。挺气派的院落,看着守门的俩彪汉,我就傻了,怎么进去呀。于是,我就在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子,希望能像碰到少廷那样碰到相关人物。等呀等,上天果真给我派来一贵人,远远看见一个小轿向这边移动。4个轿夫,一个随行的丫头,轿里坐着的多半是个女主人。
她咬咬牙“你等会,我跟夫人说说。”接着就看到她拉开了轿帘与里头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她的手伸了进去,牵出一个美人来,16,7岁上下,虽不及师傅那般天人之姿,却也有小家碧玉的风范。她微微像我招手,我忙不迭地跑过去。温柔的女声响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若是缺钱,我可以给你一些,不必让自己卖身为奴的。”我连忙摇摇头,对她下跪“奴婢家里没什么人了,如今只身一人来这京城,什么人都不认识,只想找个地混口饭吃。夫人不要嫌弃,我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服打下手都行,只要您收留我,月钱多少都不要紧,有饭吃,有地住就行。”
美人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哎,可怜的孩子,穷人家的日子我是知道的。将军当年也是白手起家,明白其中的难过,想必也不会反对我收留你。看你身子薄弱,不如来我身前作个使唤丫头吧,正好白蘅少个帮手,如今将军府大了,办事情也费时费力,多个人倒也方便些。”我一听她肯收留我,立马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夫人收留,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好夫人。”说完还对一旁的白蘅报以无害的微笑。她倒是冷眼旁观,一脸鄙视。
从这天起,我摇身一变成了夕夫人身边的小丫头紫茉,后来也知道了关于夫人的一些事。原来她是太傅大人的千金,与夕将军青梅竹马。本来这夕将军家里头贫困,半年前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突然就有钱供他上前线作战了。这次将军功成名就,回来便娶了乐家小姐进门,她自然也就成了咱们夫人。
第四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夕家的规矩并不复杂,不到几天,在那个白蘅的指导下,我已基本可以算得上是主子的得力助手了。夕夫人见我聪明伶俐,就留我在身边伺候她梳洗。白蘅也将自己会梳的发式一一传授给我,告诉我夫人最喜欢什么发髻配什么簪子。一来二去,我已经学会了十几种化妆和梳头的方法。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会对着镜子用自己的头发做试验,梳各种各样的发髻,选合适的簪子绾上,将古代的化妆术在脸上演练几番。发现自己画上淡妆可以显出清雅脱俗,涂过浓妆却自成一派的妖媚蛊惑。这样的时刻,我总是免不了要自恋一番的。只是一觉醒来,又习惯性的恢复本来的装束,麻花辫,锦衣素颜。
夕家的仆人待遇很好,加上我又没干什么活,基本上算是白吃白住了,还外加有月钱赚。因为刚进府时对白蘅的承诺,现在每月月钱她至少提走了六成才拿给我,我倒也不说什么。本来自己也很少出府买什么东西,积少成多,3,4个月下来,我也存了不少积蓄。白蘅是个贪财霸道的丫头,仗着自己是夕夫人在娘家时的贴身丫鬟,每天对着下人们指手画脚的。不过,可能是因为我是夫人身边最亲近的,为人低调又没跟她较过真,所以常常被迫作为她的副手虐待底下人,尽管我是没动过手,但却总是替她找工具。例如今天:
“九儿你这花插得乱七八糟,给谁看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是?枉费姐姐我一心一意地教导你,越来越不长事了。”花园中立了一位璧人破口大骂,旁边那瑟瑟发抖的小丫头早就给白蘅跪了下来“姐姐饶命,奴婢的确是按着姐姐教的插着呢,绝对没有任意胡为,要是姐姐觉得哪儿不好看,可以告诉奴婢,奴婢这就改。前儿身上的伤还没好,若再打,奴婢可承受不住。”我在旁边冷眼看着,觉得这白蘅倒成了府里丫头们的主子了,随打随骂,也没人反抗。
“丫头敢找借口?我看你皮痒了吧,紫茉去给我找根皮鞭来,今天非抽死你这小贱人。”我愣了下神,前几天的惨烈场景依稀浮现,再打?九儿只怕一命归了西也没人收拾吧。想了想,偷偷走到白蘅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别动气,这种没点眼力见的丫头,不值得姐姐费力气责打。九儿脑子是笨了点,姐姐得多多提醒,不然这丫头就是打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对不起姐姐了。”九儿年幼,心思单纯不懂世道,自然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隔三差五被白蘅毒打。
“再说,九儿是小姐身边的,小姐性情随和,不与人计较,但倘若无意中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痕,姐姐也下不了台面不是?不如听紫茉一言,直接罚她工钱,要她每月上交一些以示惩戒怎样?”不就是贪财吗?你不说我替你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观察力的。白蘅听了我的话,想了一会“你说的是,小姐备受老爷少爷疼爱,我是惹不起这祸的。那就听你一言,放过她吧。”脸上显出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心里还不是偷着乐。接下来她便对着九儿直冒狠气“死妮子,这次姐姐我不打你,只要你愿意每月把你一半的工钱交给我充公,以后咱们两清。”
我见她走远,轻轻靠近九儿,扶她起来,拂去她裙上的泥土,笑着问“好妹妹,昨儿我给你送去的药可擦着?”九儿眼眶湿湿的看着我,连连点头“谢姐姐照顾,特地送药给我。只是给白姐姐知道了,姐姐也免不了受罚,以后还是别送了。奴婢命贱,不值得姐姐如此。”这古代奴婢还真是自卑的厉害,我放轻语气“九儿别这么说,人哪有生来就下贱的?你是条命,姐姐也是,大家是平等的。纵然白蘅欺负你,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懂得怜惜。我这不偷偷帮着妹妹吗?”
“姐姐恩德,九儿无以为报。”这丫头还真是客气,说话间就要跪我。我叹气地拉住她,半开起玩笑“你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这府里的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你这一跪,我受之有愧呀。若你真想感激姐姐,等哪天姐姐落了难,也不求多的,让我不至于死得那么惨就行了。”九儿转了转咕噜噜的大眼睛,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表示对我的臣服。
入了冬,天气转寒。府里的仆役都新发了过冬的衣物。谣传中守着要塞的夕将军,夕明恩也快要赶回府里过年了。时近佳节,府上都挂起了大红灯笼。白日里,仆人丫头们都忙着清洁打扫,装饰各屋,一时间好不热闹,连白蘅都不得空,也没人注意我。待到晚上,人都累的歇下了,我就偷偷溜出房间,到府里逛逛,顺便看看这夕家是否跟玉玲珑有关系。一个人走在黑沉沉的大院里,偶尔看到护院们打着灯笼走过,光线一闪一闪的,真诡异。躲过他们,我又开始漫无目的的走,来这里都4个月了,却没见二哥寻来,也怪我没留下个记号,他又太急着追人,就此错过了。这些天每每呆在夫人房里,闲得慌。夫人也说等到过年,有我忙的,却还是闷得紧,只好趁着夜色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记得夫人是不常弹琴的,即使弹也只作为消遣罢了。将军我没见过,小姐也是偶尔到夫人房里请安才见得着。她叫凤容,天生丽质,娇小可人,脾气又好,只比我大一岁,倒是很招人喜欢。只是不知她对琴有没有研究,改天问问九儿。总体说来,将军府跟乐器似乎是扯不上边的,那这么说我还真的去趟颜家?正想着,突然一个人拍了我一下,差点害我叫出声。
回过头,熟悉的鹰眸带着乍见的惊喜看进我的眼中“小妹,果然是你,找的我好苦啊!我说怎么京城寻遍了,都不见你的踪影,原来进了将军府。”既然是自家哥哥,也不用怕了,拉住他的胳膊,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师傅要我来京城寻一个跟琴有关的世家,信上又没写清楚那家姓什么,向人打听才找到两家。也就是这将军府所在的夕家和‘京城第一商贾’颜家。不过这些天我也没什么突破性的进展,这家人也不似那般附庸风雅。看来我是寻错了去处,得改地儿了。”叹了口气,却听见一声轻笑,回头看,二哥双肩正抖动的厉害。
“笑什么呢?好哥哥。”我故意撒娇道。二哥看了看我,轻解面纱,打趣道“这些天见你伺候夕夫人挺得力的,以为你是看上这家公子了,却不想你是在利用他们。”我吐了吐舌头“那个鬼将军,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要我说,再怎么中看也比不上我家俊逸的哥哥呀。所以你就放心吧,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别指望我看得上别家的公子,只可惜我们是亲兄妹,哎。”二哥抬手给我一记爆栗“你这小丫头,满脑子胡乱想些什么呢,再说些疯疯癫癫的话,我可真不管你了。”我摸摸头,小嘴一噘。“人家只是想说你好看嘛,就被你打,哼,下次不表扬你了。”偷瞄了他一眼,这家伙正掩嘴偷笑。
我立马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看着他“我早就明白了,但碍于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不好脱身啊。当初还是她收留的我呢,要不哥哥再给点时间。我跟她道个别。我们约好,明晚在这见面行不?”二哥想了想“明晚不好,我还有些事情要查。开始也没逗你,这些天不光你忙,我还有事情脱不开身,还是等过完年吧。反正也就差几天,到时不用你说,我也会把你弄出去的。”说完,用手留恋的摸摸我的发辫“放心,我一直都在暗处保护你。只是过年前后几天,我不在,你自己小心些,别得罪将军府的人就行了。”我明了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没事的,我好歹混了这么些天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也不多问。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多保重身体啊。”
二哥听了这话,给了我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戴上面纱,如豹身形消失在夜色中。想起二哥是杀手这事,心里总咯得慌,杀手是个很危险的职业。虽然为了给家里报仇,必须苦练武艺,但是也不需要去当杀手吧,有时候真不懂他,下次见面再问吧。散着散着步,我又走回了自己房间。
我的生日在过小年的前一天,不过因为忙着学新年礼仪,倒也没在意,14岁就这么过了。第二天,我见到了这夕府的正主。一大早就被白蘅吵醒,说要去大门口迎接将军。穿好新衣,火速赶到门口,正好瞧见一个刚从马上下来,穿着盔甲的男子迎面而来,从上到下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因为得低着头,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听着那双皮靴铿锵有力的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倒是可以肯定这是个健硕的男子。
因再过一天就是新年了,夫人安排好了年三十晚上的节目表,让我晌午的时候给将军送去过目。纵然已经做好了无数种恶魔般的猜想,还是被眼前的男子吓了一跳。身材英武健壮,露在墨色袍子外头的皮肤呈现古铜色,脸部深刻的线条彰显出主人刚毅的性格,他正在书桌上写着什么,或者是在作画。
我轻敲了敲门,伸出手递上单子,低下头恭敬地说“将军,夫人让奴婢把明晚上要准备的节目表单送过来给将军看看,夫人还说将军可以做些改动,只要写好要改的部分交还给奴婢即可。”男子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在快要喷薄到我伸出的双手时停了下来。“抬起头来说话”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他不会看上我了吧,已经努力修饰过自己的容貌了,难道还招人?不及多想,我还是照做了。斜飞的刀眉,漆黑的瞳仁,坚硬的鼻骨,性感的嘴唇。倒是很有阳刚之气,和夫人的阴柔融合的恰到好处。相比他,二哥多了些美感,少了些硬气。还是我家哥哥帅!
“回将军,是的,但过完年就该走了。”我说了实话。“怎么?将军府上的人待你不好吗?”他站起来,靠近我,无形中有一股压力。“不,是奴婢家中还有些事情待完结,过完年,就随兄长离京返乡。”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人,我竟然讲不出假话。“哦,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他要干嘛?我暗忖,还是微微靠近了书桌。
冲到湖边,蹲下身一看。他竟然在我额上的疤痕处,点了一抹新绿,使那块痕迹真的变成了树叶,不细看,还以为我贴了花钿呢。还好还好,我抚平自己狂跳的心,太惊险了。肌肉男我可不喜欢,也不希望被他喜欢。可惜略感侥幸的我却不知,此时,一抹粉白正在靠近夕夫人的房间。
理清了情绪,我终于重拾礼单,走回夫人那里,却忘了擦去额上的青绿。刚一进去就见白蘅在对她耳语着什么,而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几乎是抹了块墨迹一般。白蘅又在打谁的小报告?我不以为然,敲敲门“夫人,奴婢回来了,这是将军修改好的礼单。”依然是恭恭敬敬地语调。
“你刚才去将军那干什么了?”夫人的口吻带着微怒。“奴婢听夫人的话,送礼单而已,没有做别的事。”这人真奇怪。“真的没有?”这次的口气变得更恼怒了。“没有,奴婢只是送夫人要奴婢送的东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生什么气呀。“你头上的染绿哪儿来的?”这次是白蘅。我顿时想起刚才的情景,莫非被白蘅看见了?
夫人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语气马上硬了起来“我一直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却勾引我夫君,还让他替你点花钿。年纪轻轻就想着讨将军喜欢,好方便你爬到我头上来吗?”我马上火了,那样的男人我才看不上呢,就是全世界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去色诱他,少廷还等着我呢。“夫人误会了,奴婢本本分分的,并没出什么差错,今儿送单子过去,也是夫人的主意。头上的树叶妆是将军非要给奴婢画上的,又不是奴婢求来的。夫人何苦瞎猜乱了心神?”
“瞎猜?白蘅亲眼所见,是你对将军提的要求,将军才给你画的,别以为我看不到你就可以狡辩。”这女人怎么乱吃飞醋啊?“夫人,奴婢也是有尊严的。奴婢说了,没有这档子事就是没有。夫人信也好不信也罢,奴婢就是没有做对不起夫人的事。”我最受不了就是被人冤枉。“夫人,您别跟她多说了。奴婢早就说过,不是夫人带过来的,就不是一条心,更何况这小蹄子还是街上捡来的。夫人要是想不到法子治她,可以交给奴婢,奴婢一定让她死了迷惑将军的心。”把我交给这个恶妇?身上已经不寒而栗了,她整丫头的手段相当毒辣,根本不管人家死活。夫人向我看了看“我不想再看到她这张脸了。惩罚完了,把她关到花园的地窖里去。”
我知道就算再怎么求饶也是没用的,妒火中烧的女人什么都不会相信,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夫人不相信将军对她的心,而偏偏听信一个丫头毫无根据的鬼话。“夫人,紫茉多谢夫人多日来的照顾。将军有句话要我转告你,今天晚上,他在夫人这边歇息。奴婢领罚去了。”看着她马上要走进帘后的身影,我没有控制住的喊了一句。她停了停,终是没有回过头。
第五章 年年春日异乡悲
白蘅叫来几个壮汉将我拉到花园一隅,扔进一个小门里。我摔倒在地上,这里面是个露天的院子,旁边有个小楼。这时,白蘅和另外几个五大三粗的丫头向我走过来。等我挣扎着爬起,才惊恐地发现她们手里拿着桶。在我躲闪的瞬间,一波波水浪席卷而来,好冰!现在正值冬末春初,最是寒冷无比。不一会,身上的冷水就结了冰,我整个身子开始呈现冻僵状态,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头疼得厉害,好像是受了风寒,发烧了。迷蒙中,有什么人不停地给我擦汗,喂水,额上一直冰凉,好舒服。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好像被人抽取了筋骨,想动却没有可以动的身躯。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眼皮勉强睁开,一个稚嫩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
突然想到什么,抬眼问九儿“九儿,我睡了多久了,新年过了几天了?”九儿不知所以的看着我“姐姐睡了三天了,怎么?姐姐需要办什么事,告诉九儿,九儿一定帮姐姐。”我想起了与二哥的约定“九儿,这两日,麻烦你扮成我的样子,夜里子时去趟中庭,如果遇到一个黑衣男子就把他带来见我。对了,你取下我脖子上的印章,他若不信你的话,可以给他看这个。”我可以感觉到依然留在脖间的印章,还好没被她们拿去。
九儿点点头“姐姐说的,我记下了,一定帮姐姐完成心愿。”我顿了顿,喃喃的问“九儿为什么要帮我?”
“姐姐在九儿危难之时,使九儿免于一死。如今姐姐落难,九儿自当完成当初对姐姐的承诺,帮助姐姐脱离苦海。”小丫头扬起头来与我对视,雄赳赳,气昂昂。“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真想快点找到二哥,只有他能让我逃出去。“已过亥时,按照姐姐的话,九儿也该打扮一下去中庭了。姐姐小心,九儿一会就回来。”她拿起旁边给我换洗的衣服,套在身上,又梳上麻花辫,对我行了个礼,翩然而去。我无力的靠在这地窖里的软榻上,合上眼,等待万分之一的可能。
约莫半个时辰后,隐约听到一个焦灼的男声带着疼惜的询问“小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不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吗?”九儿不负使命,看样子是二哥没错。睁开眼,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眼神里充满担忧和意外,似乎还有某种哀伤。
二哥轻拍我的背,叹了口气。“嗯,我本来就是要带你走的,谁都别想拦着我,挡我者死。你放心,你脸上腿上的伤,我一定会寻到名医替你医好的。听说杳竹山上住着圣医,他是江湖传闻中能医百病的人。无论是垂死挣扎也好,千疮百孔也罢,一经其手,都能变得健康如初,生龙活虎。我们出发后就向东南走,直到找到他为止。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让他医好你。”不用看,我都知道二哥此时眼中闪着晶亮。付出代价,是钱吗?
转眼间,身子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阵暖风袭来,身上多了件冬衣。我放心的将头靠在二哥身上,任他抱着我走出地窖,如若无人般飞身离开这骤冷的庭院。离开前一刻,我对九儿说让她跟我们走,她摇摇头,说她是小姐的丫头,即使怎样,夫人也会碍着将军不敢乱责罚人的。更何况,出了这样的事,小姐已经开始注意自己身边的人了。我想起夕将军,问了问九儿。九儿说将军还不知情,前儿还向夫人问起我这个丫头,夫人推脱说是出府回乡了。我摇摇头,这便是女人吗?演戏的高手!
二哥一直这么抱着我,进了京城一家客栈,那里有他暂住的房间。他进了屋,关上门,替我在床上找了一个好位置,让我靠着。之后他从身上卸下一个包袱,我定睛一看,竟是我的琴,原来九儿帮我找出来了。谢谢你,我默默为九儿祈祷。“你先休息吧,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来。”二哥准备出门。
“别去了,这麽早,药铺和医馆肯定没开门。再说,我这个样子会吓到人的,还好刚才天色很暗。哥,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不用给我找什么大夫了。若实在治不成,我就找个地方隐居,或者回山里找师傅。”二哥听了我的话,走回床前,坐在我身边,眼中的沉痛丝毫没有减弱。他攥紧拳头,狠狠地说“你若不拦着我,我一定杀了那个残害你的人。枉我与‘北曜月’齐名,竟连自己最在乎的妹妹都保护不了。小妹你放心,无论多难,我都会找到圣医的。”看样子,我这个杀手哥哥还名震江湖呢,原来我一直小看了他。
我试着抬起左手,已经有了知觉,用它拍拍二哥的肩。“哥哥别担心,我现在已经不疼了,只是有些倦。我们都休息一下好不好?等明儿天亮,你换身普通人的装束,雇辆马车,由你来驾,我们火速赶往杳竹山可好?”
“还是小妹考虑周全,我明早醒来就去准备。尽量早些赶到杳竹山,那时你就有救了。”二哥握握我冰冷的手,又用另一只轻抚我的头,安定我的心神。“睡吧,我守在这。”
天刚亮,就见二哥已经换了身打扮。素袍,头发用白玉簪绾起,脸上也没戴面纱,正盯着我的脸。我动了动胳膊,已经恢复了,夸张的伸个懒腰,对二哥调笑“真早啊,二哥如此装扮,俨然一个翩翩公子,气度非凡啊,走到大街上一定很讨姑娘喜欢。”果然成功看到二哥煞红的脸,我轻声低笑。二哥无奈的摇摇头,用手指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子。“小妹,都这种时候了,还开玩笑?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吧,车我雇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出发都行。”说着还递给我一方浅白纱巾,示意我出门时带上。我很快席卷完二哥带给我的食物,整理衣衫,背上琴,就拉着二哥要他抱我下楼。我一直没照镜子,也不敢,怕吓着我自己。
二哥驾车的技术很好,一路上基本没有什么颠簸。我偶尔伸出头跟他聊上两句,有时候又会在车内假寐,直到他叫我下车进店休息。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第四日傍晚,我们到了杳竹山底下,二哥说这附近没有可以住的客栈,我们只能上山过夜了。我顺从的点点头。二哥卸下车上的一匹马,将我抱上去,又帮我系好披风,自己则跨坐在我身后,一拉马缰,策马奔驰。后来的一段时间,我的耳边只能听到山风的呼啸声,还有二哥不时的关切。快入夜的时候,我们终于骑马到了离山顶不远的一块平地,剩下的一段路只能自己爬上去,马也必须牵着走。
“小妹,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山。”二哥蹲下身,示意我爬上他的背。我吃力的挪动自己的双腿,总算抓到了二哥的肩头。二哥要我抓着缰绳,拉着马跟上我们。山上的石梯很陡峭。若非背上如此重负,凭二哥的武功,一眨眼就能攀到山顶见着圣医。爬到快一半时,他边走,边喘气,额上微微渗出些许细汗。武功资质再好,也抵不过这样卖力的体力活啊。
我伸出袖子替他擦擦汗,看到他的剑眉弯成好看的弧度。“小妹,忍忍,再一会,就有地方休息了。明天一早,我们继续赶路,晌午就能见到圣医。到时,你的容貌和身体定能恢复如常。”他很有信心的回过头对我说。我只是莞尔一笑地弯弯眼角,不言语,继续给他擦汗。天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正好来到一个小山腰。虽是初春,这里却长满常青树。二哥放下我,将马拴在一棵树上,去周围拾了些柴,点燃篝火,又将自己在前个镇子上买来的食物和水加热了一下,拿给我吃。做完,他再次转身用树叶较多的树枝铺成一个简单的床,示意我待会可以休息。我扫了那“床”一眼,对他摇摇头,“夜里冷,我怕冻着,我就坐在篝火旁睡吧。”
“那怎么行,你到我身边来,晚上靠着我睡,也好相互取暖。”二哥说罢,就过来将我扶到他身边坐下。一起吃完,二哥解下他身上的披风,把我们包裹起来,如此安睡。这个夜晚很安静,也没听到恼人的野兽叫声,加上一直有个温暖的胸膛可以靠,我也没有怎么不舒服。睡着的时候,不期然的感觉有股暖流持续不断的输入我体内,似是二哥在为我耗费真气。早晨醒过来,看到二哥憔悴的样子,便知是真气损耗过多的结果。我抓住他的胳膊,担心的问“没事吧,昨晚你不该为我浪费真气的。要是路上碰到坏人,你不就打不过了?”
二哥眨眨疲惫的眼睛,拍拍我的头,告诉我没关系,剩下的一段路不易出现什么厉害的角色,即便有些毛贼,他也应付得来。喝过水,二哥又重新背上我,爬起了石梯。可以感觉到他始终都是全身戒备状态,一草一动都会引他一阵轻颤。我笑他不该如此紧张,他却说,指不定会出什么状况。又过了将近半日,我们终于到达山顶,引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竹林,清幽宁静。没想到现在的季节还能一反常态看到长势如此好的竹子,不得不佩服脚下的这块风水宝地。
林中隐约有条小道,二哥放下我,拍拍我身上的落尘“小妹,终于又可以骑马了。只是不知这圣医到底居住在林中何处,大概得花上一段时间找他老人家。”只是,他刚把我扶上马背,山下的林间便突然传来一阵哨声,接着数十名玄衣死士冲上山顶。我吓了一跳,“二哥”我担心的看着他,难道他又要动武?昨日才为我浪费了大量真气,今日就被人逼到死角了?
二哥临危不乱,回头看我,轻抚我的发梢,安慰般的低语“二哥不能陪你,剩下的路要自己走。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与你无关,你快骑马逃吧。找到神医,一定要求他医治,不管他提出什么条件。”说着将自己手上沉沉的包袱给我,点明里面是银子,嘱咐我备不时之需。我眼中已然湿润,才相聚几日又要分开吗?二哥似是看懂了,启唇再道“小妹,总有一天我们会过上安稳的日子。我先解决了这批人,稍后去寻你。”
第六章 竹风轻动庭除冷
我不会骑马啊,怎么办?我寻思着电视里的情节,努力镇定,抱紧马脖子,任它飞快驰骋。心惊胆战了好一阵,才捱到它停下来,面前出现了一间竹屋。我愣神间,一个不小心,从马背上滚下去。痛!再抬头,却见一对笑眯眯的小眼睛正在俯瞰我。
面前这个老头发色花白,身着灰白布衫,看起来丝毫没有上了年纪的病态感,相反还很硬朗。他眼眯了一下,正色道“小姑娘不便行走,老夫帮你一把。”说话间,一阵风袭来,我已被来人扶起站稳。这个人竟然也会武功,与我二哥不差分毫。能一眼看出我不便行走,莫非他就是圣医?我怯怯地看向老头“老爷爷,您可是圣医?”
“小丫头年纪不大,挺有眼力的。不错,我的确是你口中的圣医老头。当今天下能一眼看出我是圣医的,一个是我徒弟,一个就是你了。我徒弟能认出我,是因长期与我生活所致,即使易了容,他也能分辨出。而你这个小姑娘未见我,就已知身份实在不简单。”老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我知他的顾虑,笑了笑“老爷爷,我是听您一口说出我不便行走,才确定您会医术的,而此处又是圣医的居所,自然也只有您老人家有这个可能了。”
“本来自我传授医术于徒儿后,已经决心归隐山林。不料还是被你找到了,看来不久我又得搬家。不过你既然能找到我,我也就替你医治,只是如你所说,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老头志得意满的样子让我对自己产生了一丝希望。“前辈请讲。”
他似乎也看出了什么,邪魅的一笑。“小姑娘放心,我老头子不会提出什么对人不利的条件,只管相信我吧!”我想想,回应了他“既然前辈如此坦诚,我也不便拒绝。不管什么要求,晚辈答应就是。”
“不错,跟我徒弟一样深思熟虑,应答爽快。”他依然看着我笑。又是他徒弟,搞得好像神仙似得,无所不能么?“小丫头进屋来吧,一个月之内,一定还你一副健康的身子骨和绝世的容貌。”老头已进屋。我试着挪了挪步子,艰难的踏步进屋。
竹屋里摆设和当初师傅的木屋差不多,都是简单整洁。圣医将我安排在里面的一个小间,正对着房间门的是一扇窗户,窗外是静谧的竹林。窗下有一套竹木桌椅,桌子旁边往里半米的地方有张竹床紧贴墙壁,门边有衣柜和脸盆架。我慢慢移动僵硬的腿,坐到窗边的竹椅上,将装琴的包袱卸下放在桌上。桌的右上角摆着一副陈旧的笔墨纸砚,似乎已被这屋子的主人用了很多年。拉开抽屉,竟有一叠诗文和几卷画。“原来圣医前辈还是文人墨客啊。”我不禁低叹。
一阵笑声由远及近“我老头子已经很多年未玩弄笔墨了,这间房原是我徒儿的。你看到的那些也都是我徒儿所作,与我无关。”徒儿徒儿的,你就那么喜欢他?“这么说来,前辈的徒弟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以这么说,我徒儿资质聪颖,十分讨我的喜欢。怎么,小姑娘想见识见识?”老头又开始了他的浮夸。聪明的人天底下太多,现代的邵廷就手腕强悍,为人精明。我见到的还少吗?
“小女子虽不曾遇见什么聪明绝顶的人,但世故精明者还是识得一些的。”我故作无所谓的回答。
“哈哈,我看你这小丫头自己就挺伶俐的,跟我徒弟倒是很相似。物以类聚,不如我老头子替你引荐引荐?”老头竟然开起我的玩笑来。
“前辈的徒弟是什么大人物么?见一面这么难?”我也没事找茬。
“以前随我隐居,倒也谈不上。不过他回到家中,就不一样了。”老头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此话怎讲?莫非他家里有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寻常人不得见?”我突然有些好奇那人的来路。
“皇帝倒是给了他们家一个爵位,这个倒是虚的。主要是我这徒弟心性冷傲,对陌生人不怎么待见。掌管整个世家之后,还立下不见女客的规矩。所以,小姑娘要见他,只怕难上加难。”晕,这什么人啊,对女性歧视吗?不见也罢,我是女权主义者,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不合我的胃口。“嗯,我说前辈,晚辈只字未提要见他之事,您老不必为我担心吧。”我把球踢回去,问题留给他。
他对我抿口笑笑,“以后总有机会见的,也罢,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做些吃的。”老头转身离开。
我突然想找圣医帮帮二哥,但又不知他的具体位置。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些人即使没他那么好的功夫,人太多也不是他能抵抗得了的。哎,算了,还是等我腿好,再去寻他。他都说没事了,一定没事的,不要乱想。我拍拍胸口,镇定下来,眼角瞟到抽屉里的一轴画卷。好奇地展开,一副雨后春笋图映入眼帘。画工精湛,线条细密,将竹笋冒出的瞬间描绘的分毫不差,新生之感顿生。见画如见人。看来这是个观察入微,反应灵敏的主。画下面有行字:“庚午年己卯月癸巳日作于杳竹山”,旁边还添了个“风”字的章印。
原来圣医的徒弟名字里有个风字,不知人是否如画般风雅。叠好画卷收进抽屉,拾起一页诗“雨霏梨花白,寂寞酒半酣。竹动庭除冷,断肠在江南。”字体端正劲美,神采飞动,署名依然是个“风”字。看样子,这人还挺忧郁。“断肠在江南”一句倒跟我的境遇蛮配的。想到这,我倒还真想见见这个传说中的优秀徒弟。
一阵香气扑鼻,好似竹筒饭的味道。肚子咕咕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我自然是有求必应。“可以吃了,丫头。”我顺着老头的声音挪动步子,总算找到了放了竹筒和几盘小菜的餐桌。
“前辈,晚辈就不客气了。”我拿起竹筒饭就撬开了。“别急,慢点吃。呵呵”老头依旧笑咪咪地看着我。我夹了几口菜放进嘴里,以为会跟竹筒饭一样好吃,结果“哇”的一下全吐出来了。
“嗯,辣的吧。对了,前辈为何与我等口味不同呢?”我瞪大眼睛问他。“老夫为了研制解毒剂,尝遍百毒,以身试毒也是常事。久而久之,味觉就发生了变化。常人喜欢的口味,在老夫看来,酸涩难以下咽。”他笑着就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那前辈岂不是很可怜,吃不到世间美味佳肴了?”我有点同情他了。
“反正老夫隐居遁世,也不常与人打交道,早已习惯自己调味了。倒是今天给忘了,害的丫头食不下咽的。”他神情略带歉意。“没事啦,我自己也会做菜的。等我腿好些,就自己做给自己吃,免得前辈不好过。”我拍拍胸脯。他的眼睛再次眯成一条线“丫头也会做菜吗?就你爱吃辣的这点看,跟我徒弟差不多,呵呵。”这老头有完没完啊,相亲呢?这徒弟也真是,干嘛什么都跟我一样。
我低下头“会做啊,您不是不爱吃常人口味的饭菜吗,怎么您的爱徒没有继承您的口感呢?”
“徒儿本是健康人,有我这师傅在,也不舍得让他试毒,自然口味与一般人无异了。”老头耐心的向我解释。“哦,吃饭吃饭啦”我不想再多扯话题,以免自己又跟那个恶徒弟拉上关系。
圣医说话算话,下午的时候便为我诊了脉,又察看下我的伤处,接着动笔写了一大篇类似药方的东西交给我。我细看,居然都跟日常生活习惯有关,不仅涉及复健,还有食疗。他再递给我一瓶药,叮咛我每天洗脸后擦上。至于内服的药物,他说会按时煎给我吃。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只说是为了我能够早日达成我允他的条件,当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邪魅。
入夜后,我点上房间的油灯,自顾自地洗脸擦药,没有镜子就自己摸着擦。这时,圣医为我端来了药汤,我看都不看就一口吞下,递回空碗,道了声晚安。关上门后,径自钻进暖和的被窝。虽然是竹床,垫了这么多厚实的垫被倒也不会凉。我侧过身,准备入睡,忽然闻到一股似檀香的香气,吸了吸鼻子,是木质香,还有淡淡的松脂味。受这香气的影响,身上的疼痛居然有了减弱的迹象,心情也不再烦躁了。脑子里闪过一个词“雪松香”。睡过这床的人用熏香,还是雪松香。这床上的被褥是圣医之徒盖过的,该是他的味道。不知道躺在他怀里是什么感觉,也似这般心神安宁,思路清晰么?我马上回过神,又乱想什么呢,二哥若知道,肯定又要敲我脑壳。
半个月后,我的腿伤好转,加之我从未间断的复健,走路已经基本正常,只是小跑还存在问题。圣医叫我莫急,还有半个月,到时自然会好的。偶尔洗脸的时候,发现水面上的影子已经没有了狰狞的疤痕。用手摸摸,虽然还有凹凸的质感,但已不明显。
这天心情很好,中午自己做好饭吃完,便回到房间,摸出玉玲珑,随意弹了起来。不经意间,一句话飘然而至“小丫头原来还会弹琴啊。”我一惊,连忙将玉玲珑抱在怀中,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边的圣医。心想这下糟了,师傅说过这琴不能随便弹给外人听的。一旁的老头倒是摇摇头“丫头不必担心,我已是世外之人,不会觊觎这把传世古琴的。”
“哦”我低叹。“老夫虽没别的爱好,却会吹箫,丫头弹琴给我听,我也给你吹一曲吧。”没等我答应,他已摸出腰间的竹萧放到唇边,轻吹起来。萧声低沉幽深,道尽遗世沧桑,忽有千军万马疾奔,又闻山间林荫鸟啼。一曲吹完,让人倍感遁隐之意。
“前辈果然不是简单人物,想必之前遇到过许多大事吧。”我抬头看向他。他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听罢我的话,也只是点点头,抬脚欲走,到门口时,突然来了句“丫头若嫌我的萧声过于沧桑,他日遇到我徒弟,可以听他吹奏。他的萧虽师承于我,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哎,看来我这辈子都别想不跟他徒弟扯上关系了。我对自己摇摇头,继续叹气。
又过去半月,我的身体才恢复了常人的健康。圣医说,我的脸已没了疤,连先前额上的树叶痕迹都没有了,还说他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美貌的皮相。我苦笑出声,好看不一定是好事。这段时间,他老人家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易容术,还赠了我两瓶药水。一瓶泛黑,擦到脸上可以掩盖我的雪肌肤;一瓶澄澈,可以洗去我脸上的黑妆,恢复本来面目。
另一个清晨来临,敲门声乍起,我应声打开门。“丫头,算着日子,你的身子也该复原了,到了该告诉你我的条件的时候了。”圣医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邪魅的笑又出现在那张老脸上。“拿着它,去找我徒弟吧!我的条件就是,替我把这张字条送到我徒弟手上。他见了字条,自然知道该怎样做。”
我一愣,他先前铺陈那么多,就是为了他徒弟?“我先前既然答应了前辈,自然不会反悔!”
老头见我没有毁约的意思,倒是很开心。但在听到那人的来历时,我还是吓了一跳。“他住在京城颜家,家中排行第二,人称颜二公子。你只要进了京,随便找人打听,就能找到颜家所在。若被颜家人阻拦,只需说是他的师父派你去的就行了。见着他人,就把字条给他,他定不会怀疑你的用心。”这家伙竟然就是一直被我鄙视的颜二少爷,少廷的哥哥!他的名字里既有风,按照字辈,应该是叫“颜少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怎么都无法想象那么一个死管着弟弟的哥哥居然是圣医的徒弟,还被他老人家吹嘘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怎么了,小丫头认识他?”心思又被老头猜中了。“没,只是听闻,未曾见过。”我实话实说。“你见了定会满意老夫此番安排的。”老头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哎,我怎么这么背呀。
收拾完行李,出了竹屋,圣医教会我几招御马术,告诉我出竹林的方向,看见我终于能安坐在带来的马上,便再次露出他欣慰的笑容。“这套男装你拿着,我徒弟若决计不见女客,你可以扮成男子与他相见。”最后,这老头还不忘帮我出主意拉红线。我收好衣服,拜别了他,按照他的指点,驾驭起马来。马儿倒是很听我的话,一路上顺着我的指引奔驰,不久就出了竹林,来到一个月前我与二哥分散的地方。此刻自然是没有人影的,不过我还是很小心的下马,一步步搜寻,时不时,会被林中石块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弄的失了魂。那日定有一番血斗,二哥可安好?我们连通信方式都没有,哪怕有只白鸽也是好的呀。我如何才能找到他呢?此刻我才发觉我是那么的无力和没用。看看袖里的字条,我无奈的重新上马,往山下而去。
摸着那日临别前二哥赠我的银两,心里越发忐忑不安。他把钱财都给了我,这不是作了必死的打算么?到了山下附近的小镇,我下马带上面纱,找了间客栈休憩。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换上那套藏青色男装,打扮成男子模样,继续策马疾奔。预备早些赶到京城,送完圣医的信,就去找二哥。每次都是他找我,这次就让我任性一次去找他。可能是因为我急着赶路,两天后的下午便到了京郊。我在上次的树林旁下马,取出那瓶泛黑的药水,倒了些在手上,轻轻擦上脸颊,掩盖我的女子肤色。准备就绪,理了理衣衫,牵着马大摇大摆地入了城门。
这次的街上好不热闹,竟然还有喜乐声,似是哪家成亲。不多一会,我就被人群挤到一旁。我也不恼,就地站着,伸头看向中间的大路。突然,人群纷纷下跪,路中间隐约可见官兵走来。我也跟着他们蹲下身子,头时不时抬起,偷瞄越来越近的队伍。依稀看见一名男子身穿大红袍子,骑在马上,头上用红玉冠绾成髻,英姿飒爽,气度非凡。喜幛过后,一顶喜轿出现在视线中。轿帘被卷起,新娘子似在对人群挥手。看到她的人群大呼“恭喜长公主殿下觅得驸马,千岁千岁千千岁。”我露出笑意,原来这个男子是驸马呀,公主成亲,有意思。长公主似乎很受民众喜爱,所到之处欢呼之声络绎不绝。转眼间,轿子已行至身侧。我低下头,学其他人呼出口号。等了好久,乐声才远去。我起身时,周边的人群也开始散去。
“我说大哥,这商家不一向是被称为贱民的吗?怎么会被皇上授予爵位,还能迎娶长公主为妻呢?”我不甘心的问他,那人白了我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去年年末,颜二公子继承了颜家名下的全部产业,不出一月就将其扩大了一倍。新年刚过,官府派人收税,颜家上缴的税款居然占了官府收入的四分之一。你说,这皇上要是没了颜家支持,国库岂不是要亏空?所以,封了爵位,缔结姻亲自然是上上之策。可惜,二公子未及弱冠之年,不然,肯定也是做驸马爷的命。”
未及弱冠?这么说,少廷跟我差不多,大也大不了多少。现代的他比我大四岁,这一世却跟我年岁相当。我会不会找错了人?算了,是是非非明日自见分晓,我先找地方休息一下吧。既然颜家要办喜事,肯定是没空见我的。这么打算着,向那人告了别,找到附近的客栈住下。看着夕阳一点一点降落,我再次陷入新的矛盾中。

第七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我们二爷不见外人,公子请回吧。”两个身材魁梧的护院用兵器把我挡在门外,一点缝隙都不让我钻。我哭呀,寻来了,都不让我见。圣医只说他不见女客,没说不认识的也不见啊。现在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无比的跟人这么耗着。本来想有圣医的字条,护院会让我进,没想他们竟然都不知道二公子的师父是圣医老头。无奈之下,我只好苦笑着对他们说“既然两位不让小生进,可否帮小生把这张字条传给二公子呢?”
“对不住,我们只负责看管大门,不敢越俎代庖。”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同时挤出这么一句。不让我进,也不帮我带,怎么办啊,谁来帮帮我?
“这位姑…公子,为何站在门外不入内呢?”七弦琴般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正站在我身后。16,7岁,粉红长裙,灵秀端庄,落落大方,微笑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未等我回答,护院已经开始跟她打招呼了“哟,书悦姑娘回来了呀。怎么,二爷交代的差事办好了?”
“不过是把看好的账本送回铺子里头罢了,无需那么多时日。二位怎么也不让客人进去,若怠慢了,二爷可是要说的。”那丫头嘴边虽挂着一抹笑,说起话却十分严肃。护院对她如此客气,莫不是因为她是这府里的大牌丫鬟?我求助地看向她,作揖道“请这位姐姐帮帮忙,好歹让小生见二公子一面。圣医前辈拜托我,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张字条呈给二公子。”她一听到“圣医”二字,脸上立刻起了反应,看来我是找对人了。果然,她开始正眼打量我,伸出一只手臂指向院内“既然受圣医之托,二爷见你也是理所应当的。护院们不知内情,公子莫怪。我是二爷身边的丫头,名唤书悦。公子要见二爷,就请随我来吧。”终于被人解救了。
我感激的对她点点头,低调的穿过门廊,进入颜家内院。颜府内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江南景色,湖泊连片,假山纵横,花丛交错,配上黑白相间的琉璃瓦,别有一番情致。走了半天,已经遇上了好几处障景。真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走上湖中央的石桥,依稀可以看到桥下有锦鲤欢畅的游动。我早已沉浸在这江南水乡的古韵中,丝毫没有发现书悦怀疑的眼光。下了桥,她突然开口说话“姑娘究竟为何来此?”
“我也是受圣医所托,并无他意啦。”我自顾自地回答,根本没注意到她对我称呼的改变。“那姑娘可以告诉我,何以女扮男装来见我家主子,而不以真面貌示人呢?”此言一出,我马上警觉自己已经泄露女儿家的身份了。这丫头真是精明,怪不得圣医老说自己徒弟观察力敏锐呢,不想调教的丫头都这般厉害,不知不觉就把我拉下陷阱。
我想起前辈的话,咬了咬唇,轻声说“想必这位姐姐也知道你们家二爷不见女客的习惯,女扮男装是圣医前辈针对难题帮小女子出的主意。并不是小女子存心隐瞒,只是为了见到人,不得不扮成男子,谁料二公子对不认识的男子也不见。幸而姐姐来了,不然我怕是要在府外守上一天。”说完,偷偷看了她一眼,却见到经久不衰的笑容。“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圣医既要你来给二爷送信,想必姑娘不是那些不值得一信的人。书悦刚才冒犯了,还请见谅。”这丫头果然见过不少世面,有眼力见。“姐姐不必自责,只要能见到二公子,交送字条,别的我不会太计较。”我也回了她一个倾城的笑容。
之后,我们有说有笑地又走了一会,书悦收敛起笑容,抬头看向面前的院门,似不经意的提醒“姑娘,二爷的住所到了。”
我随她的目光看去,果然,面前有一座小院,清幽静谧。门口有几个仆从把手,横匾书“梧風軒”三字,从外面可以隐约看到院内的小楼楼顶和绿荫,春意盎然啊。好奇心促使我想一探究竟,欲举足上前,却又怕被拦在门外。侧过身看向书悦,她嘴角含笑,走上前,跟那些护卫说了句什么后,回头对我招手“公子不必后怕,随我来便是。”这丫头倒是伶俐的紧,及时变换称谓,不让我露馅。
我略掸去身上的纤尘,轻咳了两声,学着男子的样子,大步走进院门。一阵青竹的味道扑鼻而来,我不禁慢下脚步观察轩里的竹林。虽在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不想二公子是个念旧之人,连自己的院落都安置地与杳竹山上的竹林如出一辙。
“姑娘有什么奇怪的吗?”书悦的语气带着试探。我回过神,轻轻摇头,快步跟上她。站到竹林对面的大堂前,才发现,厅堂左侧还有扇门通向内院。书悦见我跟来,就指了指旁边的厅堂道“姑娘先在这厅里歇歇,二爷一般在内院,待我通报一声,再来寻姑娘。”我点点头走入厅内,在里头找了个木椅坐下。此处风景甚好,刚巧能看到她走入那扇虚掩的门。
闲着无事,我打量起这大厅来,倒是与夕家的差不多。桌椅摆放的井然有序,字画,古玩一应俱全。不过,这里的装潢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富丽堂皇,物什虽是珍品,却也不那么多。不像夕家,干什么都非得显出自己的高贵身份来,屋子里珠光宝气的,人的眼睛都晃晕了。
一杯茶悄然放在我面前的八仙桌上。转过头,背后冒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仔细端详着我。它的主人身穿碎花罗彩裙,有一副好样貌。我对面前的小丫头展了展眉,一时间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妹妹叫什么名字?”她一听小脸马上转红,头也低了下去,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极为细小“我…我叫画痕,是梧风轩里负责端送茶水,招待客人的丫头。”看她这副模样,我才想起自己此时还是个俊俏公子呢。偷笑了几下,也不说破,抬手拿起茶杯嘬了一口。水温正好,茶叶也很新鲜。
“雨花茶”我低叹一声。“公子好茶品,这茶是从烟都那边新运过来的。肃玥城内的绿茶,就数咱们二爷这里的最好。”小丫头忙不迭地推销起他们家绿茶来。我嗤笑地看了她一眼,她马上又脸红的低下头。我正欲对她解释,书悦已从外面走了进来,打断我们“二爷已经同意见姑娘了。”
“哦,有劳书悦姐姐了。”我起身,正准备走,却对上了画痕怀疑的目光,我低笑地对她解释“妹妹可是没见过如我这般秀气的公子哥?其实,我是女儿身,为了见二公子,才打扮如斯的。”这下那丫头的脸更红了,一时间竟呆呆看了我半晌。我也不多作停留,对那丫头善意的笑笑,便要书悦带我去见正主。
穿过十步开外的小门,内院里竹香依旧。林中地上有条青石小路,顺路而行,转过一个弯,出现了一抹浅青身影,正侧身倚坐林中青石台上,右手举书,看得入神。从侧面瞧,好似画中人一般。我还在目不转睛地欣赏眼前的画面,左手袖口忽的被人拉了一下。低头一看,书悦已屈膝跪于地上,正用眼神示意我行礼。
我对眼前的蓝衣人打了个抱拳,压下女子音色,朗声说道“小生见过颜二公子。”稍待片刻,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竟似泉水流过心田,只是语气里带着轻嘲“既被识破,姑娘何需多作掩饰?”听了此话,我不禁抬头,目瞪那个嘲笑我的人。他出乎意料地没有看我,手上的书又向后面翻了一页。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立马没好气的作出反应“奴家不及公子聪慧,眼目不离书卷,就能分辨出访客的性别。”这会他倒是回过头来,目光游移过我全身。我下意识打了个冷战,从来没有这么冷淡的眼神。
我不服气的继续瞪他,却在看清他的模样时,惊讶万分。这人是冷了些,虽看不出他的身高,但长得蛮俊的。浓眉深近墨,双目灿如星,鼻梁挺直似一根玉骨,薄唇紧抿若两瓣樱花。轮廓清晰,线条柔和,好一幅精致的水墨画!头发也像少廷一样,一部分以蓝色束带系于脑后,剩下的自然披散。我愣是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半晌,男子的薄唇突然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笑出声,嘲笑之意丝毫不减。
“又是一个好男色的丫头,师父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会找你来?”泉水般的声音若隐若现。我一听,怒火中烧,口气也变得不好了“公子不必自恋,我可没说公子长得好看,若真要与我见过的美男子想比,只怕公子连最末位都排不上。”那人竟也不恼,眉头微挑,转头继续看他的书,一时间连空气都停滞了。要跟我比定力,好啊,本姑娘从不畏惧挑战。过了好一阵,那人才开口,却不是对我“书悦你先下去吧,若有事宜再唤你。”
“是,奴婢告退。”身边跪了半天的人儿站直身体,临走时,对我使了个别给公子脸色看的眼神。我不理会那丫头的好意,硬要跟这见面没好气的公子爷斗一斗,也不管他,找了个树荫地儿坐下,掐了根野草玩。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院子里只有二公子翻书的声音。我不知不觉,靠着竹子的根部睡着了。再次醒来,已是晌午时分,我伸了个懒腰,看向青石台,那人依然纹丝不动,只有旁边的书卷又高了几层,暗示着他曾经的行动。我心里苦笑,这人也忒能消磨时间了。算了,再跟他这么比下去,肚子都饿了。
我想起,圣医在我临走时脸上邪魅的笑容和那句“若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老夫此番安排”,真如他所说,要我卖身为婢?我怀疑的看向二公子,不巧迎上同样怀疑的目光。我也不躲,看着他,他也继续看着我,只是眼神里的冷淡被现在的探究取代。不过这次倒没有预想的那么长,因为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进了梧风轩,用他饱含笑意的话语打断了僵局。
他也回给我一个真切的笑容“原来是喻姑娘,既然姑娘此番前来是找二哥,那在下就不打扰了。等姑娘完成使命,可来寻我,我就住在雅湖对岸的映汐小筑。二哥,小弟晚些时候再来拜访,现下告辞了。”少廷对二公子掬了一躬,欲离去。我连忙跑上前,双手摊开拦住他,道“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你带我离开吧,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吃饭啊。”
身后冰冷的目光再次射来,二公子语气中带着愠怒“你想去哪?师父要你做我的侍婢,没有我的命令,你敢擅自离开?”我咕隆一声,面对少廷,眼角撇向身后,没好气的回应“奴婢是你说的,我又没答应,等我想好了做不做,再告诉你。现在我饿了,要跟少廷一起吃午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被一只手狠狠地拉向院内,转眼间到了青石台内侧,久违的雪松香袭来。
“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三爷,绝无二心。”我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会近在咫尺的二公子。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把书悦叫进来,让她找几件奴婢的衣服给我,又对我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才准许我离开。看着等待了好久的少廷,我略带歉意的耸耸肩,学着丫头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出院门。只是,身后那双审视的冷眸一直盯着我,让我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出了梧风轩,回头看看门匾,做了个鬼脸。死二公子,见鬼去吧,可恶!心里暗骂,不料招来一阵轻笑。
回过神,一旁的少廷正略有兴味的看着我,见我注意到他,他才轻咳一声,做了做少爷的样子“小真,还不快随本少爷回去?”我先是愣了一下,想起门口还有二公子的爪牙,随即陪笑道“是,奴婢该死,忘了时辰。三爷,咱们走吧。”
“嗯”少廷故作高傲地背起手在前面走,我呢,毕恭毕敬地低头跟上他。直到过了来时走的那座石桥,少廷才停下来回过身,对着我大笑。我撅起嘴,不满地望向一边,余光却不离开他“三爷这是干什么,嘲笑奴婢很好玩吗?”
“三爷就爱拿人家开玩笑。算了,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叫你三爷吧。”他见我生气,也不再逗我了,走上前来,拍拍我的肩“你刚给我起什么名不好,非得念起来像皇上身边的公公。我也不过反过来逗逗你,就生气了?不过,小真子读起来挺顺口的。以后,我就这么叫了,还不快谢少爷我赐名?”好吧,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不管了。我双手叉腰,作出要打他的样子“好啊,奴婢这就感谢少爷赐名之恩。”不等我说完,眼前的人早已逃的远远的。我也不甘示弱,抡起粉拳追打过去。
雅湖边,一对少年嬉戏打闹,笑声,半日不息。
梧风轩内,小楼之上,浅青长衫,微颔皱眉,凝眸深处是湖边那对俊男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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