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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戶家的小娘子.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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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屠户家的小娘子
作者:蓝艾草
文案
胡娇彪悍,许清嘉文雅。
他们的婚后生活是这样的:
胡娇:“相公你说什么?”
原本是驯妇记,最后变成了驯夫记。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胡娇,许清嘉 ┃ 配角:胡厚福 ┃ 其它:穿越
卷一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第一章
第一章
显德十七年四月,殿试的名次公布之后,各地方官员在州府门前公布中榜名录,又有差人上门贺喜,沪州城东的胡屠户得了消息之后,顿时喜上眉梢,转头就直奔后院报喜去了。
胡屠户名厚福,生的膀大腰圆,家住沪州城东市,借着地利之便在东市开着个肉铺,雇了俩伙计每日收生猪宰杀卖肉维生。
胡家娘子魏氏与小姑子胡娇正在整治中午的饭食,听得今科榜眼乃是许清嘉,魏氏顿时喜的念了一声佛,又与胡娇笑道:“妹妹大喜了!以后可是官家娘子了!”
胡娇刚过了及笄,生的眉清目朗,穿起胡服扮起儿郎来,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英气。她此刻却笑的没心没肺:“嫂子可是白道喜了,说不准许清嘉中了榜眼之后,倒被富贵人家榜下捉婿,这会儿不定娶了谁家娇娘呢。”不但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倒好似盼着这门亲事不成似的。
胡厚福与魏氏被她这话给弄的愣了一下,当嫂子的先反应了过来,在她肩上轻拍了一记:“妹妹瞎说什么呢? 许大郎岂是那样人?”
“他敢?!”胡厚福后知后觉,露出了屠户本色,“许大郎若真是反悔,我就拿砍骨刀剁了他!”
胡娇六岁之时,双亲先后撒手西去,胡厚福年方十六,还未成亲,等于是一手拉扯大了这个妹子,加之他婚后四年未有子息,连带着魏氏也将小姑子当女儿一般疼爱,都舍不得她受丁点委曲。
“剁了他也不够卖的,哥哥还是算了吧!”
许清嘉人如其名,生的着实温雅清隽,比胡娇大了四岁。这门亲事乃是过世的许父与胡父订的娃娃亲,四年前许母过世,许清嘉便伶仃一人,寻上门来。
认真说起来,这门亲事算是胡家高攀了许家。
许家好几代读书人,只不过人丁零落,到了许父这一代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又外放为官,没过两年却得了重病,撒手西去,留下孤儿寡母寄居在许母娘家生活。
胡家却是市井人家,胡厚福的祖父想要改换门庭,便将儿子送进私塾读书,胡父与许父乃是幼年同窗,性格相投,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后来胡父屡屡落第,自感并非读书的材料,索性重操祖业,开起了大肉铺子。只不过他到底读书多年,亲自掌刀这种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便只有雇了伙计来做。倒是他的一双儿女,一个赛一个的勇猛,都敢掌刀杀生。
许母过世之后,许清嘉受舅家怠慢,冷言冷语,想将他送进铺子里做学徒,但许清嘉志不在此,索性别了舅家,投奔岳家而来。
胡厚福自己大字识不得两个,却极为敬重读书人,又见妹婿生的一表人才,便拿出家中积蓄,将他送进清风书院读书。
许清嘉平日在书院住宿,每逢年节,胡厚福便唤了他来一同过节,与胡娇也算是相识已久。
大周民风开放,未婚夫妻互赠信物之类皆是常见。
那是许清嘉初次来到沪州,正是腊月头上,胡家肉铺子生意极火,两个伙计连同胡厚福皆去乡下收生猪了,铺子里由魏氏与胡娇守着卖肉。
其余两名泼皮见得这丫头年纪小小,却提着刀神情凶悍,心中便有些发虚,又见她脸儿粉团一般,到底色迷心窍,朝着同伴使了个眼色,准备二人合伙上前夺刀。却不曾想胡娇右手提刀,左手捞起一块连骨带肉的猪肘子便砸了过来,正中其中一名泼皮的脸。
魏氏惊骇的发现,小姑子虽然年纪小,但力气着实大的吓人,随手捞起来的重量都要让她掂量半天。她以一敌三,将三个泼皮打出门不算,还提着砍骨刀追了出去。
恰逢许清嘉与人问道,问及胡家邻居,那邻人正巧要回家,便一路引着许清嘉而来,又讲起胡家兄妹相依为命的艰辛成长路,以及为人的忠厚可亲之处。在许清嘉的心里顿时勾勒出了一对坚强的兄妹,他才失母,虽是少年也心中惶惶,又闻得胡家兄妹为人极好,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紧跟在那三名男子身后的,正是拎着刀的胡娇,模样儿颇为凶神恶煞,脚下如风直追了出去,嘴里喊着:“有胆子别跑啊!”
那邻人本想喊一声大娘子你家来客了,见此情形顿时尴尬的闭上了嘴。
他方才可是夸了许多这胡家兄妹的优点。
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邻人带着许清嘉到得肉铺门前,六神无主的魏氏正从里面追了出来,撞见邻人,立刻迎了上去,极为焦急:“三叔,可瞧见我家妹妹了没?”她方才被吓的狠了,等回过神来,铺子里已经没人了。
邻人张了张嘴,又将嘴闭上了。看看身边的少年,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介绍了一句:“许郎,这是你家表嫂,胡家的。”
后来的接风宴上,虽然胡厚福与魏氏极力的表现他们的热情好客,但许清嘉始终食欲不佳。
邻人只当他们是表亲,这也是许清嘉一开口问路时那邻人问起来的,出于少年的自尊,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投奔岳家而来,便谎称是胡家表亲。自家初次见面的“表妹”有多彪悍,邻人觉得,还是留待许郎日后慢慢发现吧。他就不多嘴了。
魏氏本来还担心他生自己的气,让小姑子小小年纪做出打架斗殴的事情来。哪知道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特别是见到胡厚福这个凶狠的表情,她的心里却奇异的泛起了丝丝甜意。
许清嘉不曾对邻人说真话,但对着魏氏却不曾掩藏,自然要将信物拿出来,表明身份。
胡厚福挥挥手,满不在乎:“他若是嫌弃娇娇,咱们还不嫁他了。难道咱们家娇娇还怕嫁不出去?”他从来没觉得自家妹子力气大点,性子悍点是什么大缺点,相反那是优点。
胡家的女儿,不去欺负别人,却也不能被别人欺上头来。
因此,从发现胡娇力气大到出乎他的意料之后,胡厚福也不曾奇怪。他的力气也是极大的,据说胡家还出过力能抗鼎的先祖,只是这其中有没有后代夸大的成份就不得而知了
理是这个理,但正式见面之后,在接风宴上,胡厚福虽然表现的很热情,但心里未尝没有在观察许清嘉的神色,但凡他露出一点嫌弃胡娇的神色来,恐怕胡厚福的热情也会大打折扣。
许清嘉自小寄人篱下,冷眼冷语见的多了,被人待如上宾的机会委实极少,今次被胡厚福热情招待,便很有几分坐立难安,强自镇定的坐在那里,连菜也没挟几筷子,却被胡厚福逮着灌了好几十杯酒,最后酩酊大醉,送回房里去睡了。
胡厚福虽为人宽厚,但久在市井,自是带着些商人的狡黠,他见过不少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初次相见,哪怕许清嘉伪装的再好,只要将他灌醉了,不怕他不露出本性来。
孰料许清嘉醉后只是闭着眼睛安睡,连哼都不曾哼一声,酒品极好。
胡厚福始放下一颗心来。
整张席上,唯有胡娇没心没肺,吃的十分尽兴。
她今日可是出了大力了。
☆、第二章
身为一名穿越人士,未婚夫这种生物,至少目前还不在胡娇的考虑之列。
她才十一岁好吧?还是天真烂漫的(提刀)少女,总觉得离成婚还有遥远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上辈子在特种大队生活,最后因为执行任务而牺牲,连个男人也没捞上,更不知恋爱婚姻是何滋味的她,乍然成为襁褓之中的小小女婴之时,最大的烦恼是胡父为她起的名字:娇娇。
留着小胡子的胡庭芝抱着女儿不舍得放手,只觉她的小脸蛋又香又软,总亲不够。已经遥想到将来嫁女之时的酸楚,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却不知那闭着眼睛的小小婴儿已经在心里将他起的名字吐槽了无数遍。
那时候胡娇正酝酿着怎样利用胡父对她的爱宠之心,将胡娇这个名字改了,省得她每次想起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浑身不对劲。不等她行动起来,胡父便卧床不起,身染重病,临终之时,拉着她的小手死死不肯放,眼睛却直盯着胡厚福。
直到胡厚福在他病榻前保证,必定要将胡娇好好养大,并且亲自送她出门子,他才闭上了眼睛。
在那之前,胡母已过了百日祭。
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这么些年,胡娇做梦也不曾想过,天上不止会掉下个“林妹妹”,还会掉下个未婚夫。
起先她只当许清嘉是借助在自家的“亲戚家的孩子”,同样父母俱亡,她对这名少年还是充满了同情。待他也十分的客气有礼,只是并不曾放在心上,当做无关人员罢了。
有时候感觉少年悄悄打量的目光,她也浑不在意。想到初次见面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吓,生怕这少年胆小如鼠,不敢在这家里安心住下来,心怀歉疚的胡娇还要朝少年和善的笑笑,以安慰他受惊吓的小心脏。
当初许清嘉向魏氏自报家门的时候,胡娇正提着砍刀狂追泼皮,错过了他自报家门一节。后来魏氏拖着胡厚福去说悄悄话,也正好避过了胡娇。
等到她在无意之中听到胡厚福与魏氏在商量她的嫁妆,又讲起许清嘉身无长物,将来成亲势必还要为他们准备婚房,胡娇顿时惊起一身冷汗:许清嘉不会以为她在对他眉目传情吧?
胡娇整个人都不好了。
多年战斗经验告诉她,当一个人成为了她生活之中的麻烦,她要做的是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显然将许清嘉扫地出门太不符合她的为人,剩下的就是搅黄了这件婚事。
阿牛是街尾王铁匠家的儿子,现年十六,壮的跟牛犊子似的,每日光着膀子在铺子里打铁,身上的腱子肉鼓的一块一块。
魏氏埋怨的瞧了丈夫一眼,谴责他教育方针上的错误,意思是:瞧瞧你把妹妹给教成了什么样?
胡厚福陪着笑朝魏氏做揖,难得一次呵斥胡娇:“胡闹!这门亲事是爹与许伯父订下来的,岂能随意反悔!”
胡娇觉得,自家爹英年早逝,真是件憾事!她不但没来得及征得父命改名字,连婚姻自主都做不到了。
不过想来,此刻许清嘉定然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她这番话,也不知他心中做何感想?
她进这屋之前,是算计好了的,瞧见了许清嘉的往这边走过来的身影,才说出这番话来的。为了加强效果,还煞有介事的一再描绘“阿牛哥”的优点,重点突出了“门当户对”的重要性,总而言之一句话:她非常反对这门婚事。
胡厚福没辙了,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了魏氏。
魏氏好声好气向胡娇陈述这门婚事的好处:“许郎是个读书人,又待人温柔和善,想必将来待妻室也不差。妹妹说的阿牛可是一脸凶相,千万嫁不得的。再者说了,要是许郎考中了进士,将来可是当官的,官夫人多体面啊?!”
本朝民风开放,高祖乃是北周贵族,又曾有女帝主政,因此婚姻之事,不止是遵循父母之命,亦有两情相悦者,上禀父母,亦能喜结连理。
胡厚福与魏氏只当胡娇年纪小不懂事,这才想要好生劝说。见她一门心思认定书生不能嫁,二人也只能想着日后再慢慢将她这念头扳回来。
却不知此后胡娇每见了许清嘉几要绕道,便是许清嘉也对她极为客气疏离。
哪怕同个屋檐下,也没见二人熟悉起来。
为此,胡厚福与魏氏始终提着一颗心,只等王铁匠家的阿牛终于成亲之后,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总归要胡娇死了这条心。
胡娇心里未尝没有埋怨王阿牛太早成婚,好好一张挡箭牌没了。每每见到他那张被烈火烤的起了满脸疙瘩的大饼脸,都要默默吐槽下阿牛嫂的审美:真是密集症爱好者。就不能等阿牛哥青春期过了,痘痘平了再成亲?
她如是想阿牛嫂,却不知魏氏对她的审美也做如是想。
一面是满脸疙瘩壮的跟牛似的王阿牛,一面是温文尔雅玉树一般的许清嘉,她家小姑子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直到后来有人托媒婆上门向许清嘉提亲,魏氏才对外公布:许郎乃是胡家婿。以此打退一众觊觎许清嘉的少女们以及许多想做官家岳母的丈母娘们的美梦。
整个东市都是做小生意的市井人家,难得出了一个读书成绩极佳的许清嘉,在书院里常获先生嘉奖,风声传回东市,有女儿的人家里顿时都心眼活络起来,都愿意做这笔投资。到底读书人前途远大。
都云胡家近水楼台。
被好心的想要推销自家妹子的同窗骚扰到不胜其烦的许清嘉不得不向外宣布:许家与胡家的亲事乃是亡父遗命,再无更改的。
在魏氏与许清嘉二人的共同宣传之下,胡家与许家的亲事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谁知在许清嘉中了榜眼之后,这件婚事成与不成,又成了沪州东市的一大奇闻。
胡厚福是个憨人,最听不得旁人说胡娇的坏话,当即过去一掌拍在那俩妇人坐着的桌上,横眉竖目:“吠!我家请了你俩来是说我妹子坏话的吗?”
那俩妇人正说的起劲,只当胡厚福与魏氏忙着招呼众人,压根没听到她们的谈话,哪知道被胡厚福当面道破,顿时红涨着脸,再也坐不住了,匆忙告辞。
许清嘉高中榜眼的三个月里,胡家由原来的贺客盈门到门前冷落,到得最后凡是知道胡许两家亲事的邻人无不觉得,胡家女儿大概只有被退婚的命了。
好好一个官家娘子就这样没了,连那些邻人也觉可惜。更何况胡厚福,愁的连觉都睡不好了,生生要老了五岁。
倒是胡娇,只觉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近来吃的好睡的好,不知不觉就圆润了起来。落在魏氏眼中,只当她化悲愤为食量,只能安慰的摸摸她圆乎乎的爪子感叹:好在本朝一向欣赏圆润的女子。小姑子再努力一把,只要向圆润再迈进一大步,就不愁没了许家这门婚,再觅不到好人家。
第四个月上,胡厚福终于接受了许清嘉已经放弃了胡许联姻的事实,痛定思痛,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正准备积极联络各方媒婆上门为胡娇择婿,许清嘉却出现了。
许清嘉来的毫无征兆,就跟他走的时候一样,静悄悄一个人出门,衣锦荣归之后亦是一身布衣在傍晚出现在胡家肉铺门前,只背后背着的包袱似乎略大一些。
他走的时候魏氏只给置办了两身体面衣裳,胡厚福则给多装银子,只道出门在外,穷家富路,总要手头宽裕,才好与同门结交。欢欢喜喜送了他出门,又望眼欲穿的等了几个月,终于见到他回来,正在铺子里忙碌的胡厚福还当自己眼花了,经伙计确认之后才迎了出来。
胡厚福本来很想表达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只恨不得将周围那些长舌妇们都唤了来瞧一瞧,以示他没并看错人。但想到万一许清嘉是上门退亲来的,就不大好了。因此只是招呼他回家。
☆、第三章
在得知许清嘉是特意回来完婚的,只等完婚之后便要赶往南华县上任,胡厚福萎靡了半个月的精神顿时高昂了起来,直觉是给那些近来一直看胡家笑话的四邻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谁说他识人不清的?
魏氏与胡娇听到这新奇的称呼,内心活动截然不同。
前者喜笑盈盈瞧了一眼面色僵硬的胡娇,只当她听到这话终于有了点小娘子的羞涩之意,便率先迎了出去,还体贴的想着留她在房里整理下头饰衣衫什么的,好以最美的形象见未来夫婿。
不是说已经放弃这门亲事上任去了吗?这么凭白无故的冒出来,真的好吗?!
许清嘉图什么呀?!
就凭吃了胡家四年饭,也不至于要他以终身来谢吧?
说到底,胡娇还是不够土著,她的内心深处还没有深刻的理解过亡父遗命是怎么回事,不能感同身受的将此事联系到自身。
魏氏喜笑颜开,迎了人进来之后,立刻准备下厨整酒席,为许清嘉接风洗尘。期间甚至还将胡厚福也拖了出去,美其名曰:去厨下帮忙!实则是给小两口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妹妹这几个月来恐怕也没睡过好觉,都担着心呢,这下人总算回来了,你就别站在厅里碍眼了!”
魏氏一路低声絮语,却不知被单独留在厅里的胡娇在内心深深吐槽她家嫂嫂的一厢情愿:让大哥去厨下到底是帮忙呢还是添乱呢?
欲盖弥彰不要做的这么明显好嘛!
大哥这都多少年没下过厨了?
不同于初次投奔岳家惊魂未定,许清嘉这次算得是衣锦还乡,许是京中数月长了见识,又许是经历过了春闱以及殿试的洗礼,几个月前离家之时面上还尚带一丝少年人的稚气,再见面已经隐隐有了青年人的沉稳气度。
只是瞧着胡娇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以往二人只要目光相撞必然是要闪避的,不论是胡娇还是许清嘉。但这次许清嘉不但未曾闪避,还大胆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低低一笑:“阿娇又长个子了。”
胡娇心里,对这少年原本是没有恶感的。任何时候,努力上进的人都是值得人欣赏的美好品质,更何况此人还十分的养眼有礼。只不过一想到这少年算是她未来夫婿,胡娇就浑身别扭。
“阿娇是你叫的?”她气鼓鼓回一句,几有夺门欲出的冲动。但现在若是夺门而出,不是形同示弱?
因此只能杵在那里。
许清嘉也不恼,仍旧一笑:“阿娇不能叫,那阿娇妹妹呢?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渴的厉害,能给我倒杯水吗?”
前半句话让胡娇觉出一种被调戏的嫌疑,可惜他后面半句话实在有几分可怜,再瞧瞧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伶仃一人,又觉有几分心软,便提了茶壶去,斟了杯温茶给他端了过去,板起脸来申明:“你不许胡乱混叫。以后还叫我阿胡就好!”又生恐他不明白,即刻补了一句:“亲事以后休得再提,别让哥哥嫂嫂想太多了!”
许清嘉将她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又举着杯子去讨水,待胡娇又替他杯中注了茶水之后,他才反问了一句:“你的阿牛哥已经成亲小两年了,难道你还没死心?!”
胡娇差点失手将茶壶朝他兜头砸过去。
她以为有些事情,大家只要意会就行,何必非要揭破老底呢?这人以前可不是这样儿的,知情识趣的厉害,从不多嘴,只知埋头苦读,胡娇一度以为他要读成个书呆子了。
许清嘉抬手轻轻松松从她手里接过茶壶,还温言安慰她:“我瞧着阿娇妹妹提的不太稳,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在京中还给妹妹买了根钗呢,回头就送到你房里去。等我们成了亲,以后我还会给你买更多的钗!”
见胡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生气了,许清嘉却似无意,即刻就转移了话题,已经开始展望婚后美好的生活了。
许清嘉却以一种“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慢悠悠喝了口茶,这才道:“方才是我唐突了。这等大事怎么能跟妹妹讲呢?回头等吃饭的时候,跟兄嫂讲就好了。”说完就跟老僧入定一般,闭口养起神来。
许清嘉果然是有备而来。在接风宴上,先是郑重谢了胡厚福与魏氏这几年的照拂之情,又提起了二人亲事:“我这次回来是准备成亲之后,带着阿娇一同前去任职的,此事还要多多劳烦兄嫂了!”还抽空偷偷瞄了一眼胡娇。落在魏氏与胡厚福眼中,完全是“小两口眉目传情的证据”。
果然是书读傻了吗?
胡娇觉得她必须要另辟蹊径了。如果不能说动兄嫂拒绝这门亲事,没准她还真在十五岁的稚龄嫁人。
可惜的是她的行为遭遇了胡厚福前所未有的坚决抵制。
胡娇惊悚的发现,大哥还是很有演戏的天份。他这般声泪俱下,不知不觉就让胡娇想起了胡庭芝,这个爹虽然去世的早,但在她的印象里那真是将她宠上了天。能给她订这门亲事,想来也是出于一片父爱。
许清嘉与胡娇的婚礼是十天以后举行的。
许家在此处没有宅子,胡厚福便作主替他租借了一处院子,又宴请了四邻,摆了一天的流水席。
胡娇的嫁妆全都明魏氏准备,家具全都省了,只有些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成完亲之后便可以直接装箱打包带走。魏氏是准备的极为妥贴的。
至于压箱底的银子,胡厚福亲自交到她手里,足足二百两的雪花银,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胡娇抬头去瞧他方正的脸,见他神情萧索伤悲,全无喜意,额头上还系着抹额,乃是在灵前不要命的磕头,愣是将额头那块砸出了青紫之色,近日都拿抹额遮着,怕大喜的日子引人非议。
不知为何,胡娇忽然之间就热泪盈眶了。
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的时间太久,久到她觉得前世的生活都像梦境一般,只有现世的亲情才是温暖真实的。
胡厚福最见不得胡娇落泪,从小这丫头就顽劣异常,不管摔倒还是磕伤了都从来不哭,今日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眼瞧着泪有决堤之势,都心都慌了,口不择言冒出来一句:“阿娇不哭,你要是不愿意咱不嫁了
胡娇一怔:“真的?!”大有破涕为笑之意。
胡厚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还是魏氏进来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让你进来给妹妹送压箱底的银子,你倒好,立在这里惹的妹妹哭了,大喜的日子把妆哭花了可怎么好?还不快出去!”要是再让他站一会,不定这憨子会顺着小姑子临时悔婚,那就不好收场了。
她嫁过来这几年是瞧出来了,丈夫平日从来都是顺着小姑子。小姑子若是要揍人,他必定觉得那人该揍,小姑子若是要上房揭瓦,他不定都要搬梯子的主儿,这次若非这门亲事乃是亡父订下的,他早依着小姑子的心思悔婚了,哪里能狠下心来逼妹子出嫁?
☆、第四章
第四章
胡娇出嫁之前,魏氏是准备对她进行婚前教育的,可惜在小姑子直勾勾的眼神中败北,落荒而逃。长嫂如母什么的果然只是一句空话,实际操作起来遇上人生大事还是很有难度的。她也就只能在婚宴上把把关。真正过起日子来还是要他们小两口自己好生经营。
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魏氏将小姑子嫁了出去,忐忑了一夜未睡,只觉心头系挂着一桩心事,想到小姑子的暴力指数,魏氏又有点担心许清嘉的人身安全。只能眼巴巴盼三日回门。
胡娇的新婚之夜,不止是魏氏没睡好,便是胡厚福也失眠了,辗转反侧,半夜毫无睡意的讲起胡娇小时候的事情,越讲越伤感,想到三朝回门之后她便要跟着许清嘉远去诏南,人还没走他已经担起心来。
不过对于胡娇本人,新婚之夜毫无难度。
许清嘉揭了盖头之后便开始笑,瞧着并非是甜蜜幸福到两情相悦的笑容,倒是惊诧居多。
这该死的古代审美!
她几乎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若非当时催着上轿,胡娇都有冲回去卸妆的冲动。
喜娘却误会了许清嘉的笑意,甜话儿说了一箩筐,中心思想就是“新娘子美到新郎瞧见了都笑的合不拢口的地步”。
胡娇一头黑线的忍着共饮合欢酒,直等喜娘行完了仪式出门,她即刻便窜往面盆架子,掬水洗脸。
许清嘉送完了贺客回来,见她卸了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似在酝酿什么,明明是个小丫头,偏偏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不由笑了出来:“娘子深夜等候,可是有什么大事要与为夫商讨?”
他这话说的顺溜至极,可惜胡娇听在耳中只觉得别扭不已。她与许清嘉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从他最近高中授官回来之后,才发现了他的另外一个毛病:油嘴滑舌。
以前他可是十分的道貌岸然,连句过头的话都不肯说的,这才多久就浮浪了?
胡娇自答应了胡厚福要出嫁之后,一早便想到了要面临此种境地,做了心理建设好几日,腰杆挺的笔直,她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反正这呆子还没我力气大,他若讲理还好,若是欲行不轨之事,不如直接打晕了事。有了这层倚仗,那神态便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还起身替许清嘉斟了一杯茶:“先喝茶散散酒气,坐下慢慢说。”
胡娇听他一口一个“娘子”,叫的顺口,心中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挫挫他的锐气,面上笑意却越发的浓了:“我常日听说夫为天妻为地,天塌下来还有大个的顶着,以前是跟着哥哥吃喝不愁,如今与许郎成了亲,不如我们来比比腕力,也让我瞧一瞧许郎能不能为我顶起一片天来?!”
最后的结果是二人相安无事一夜,只不过胡娇睡的是床,许清嘉窝在榻上。
反正这处宅子是赁来的,贺客散去之后,这院子里统共只有他们小夫妻两个,家中连个长辈也无,夫妻二人如何度过新婚之夜,并无人前来干涉。
第二日清早,许清嘉醒来,床上已不见了新娘子。只有一身嫁衣叠的整整齐齐。他忙起身,出了房门才发现厨下已经炊烟袅袅,院子里昨晚贺客留下的杯盘碗碟已经清洗干净,被收拢到了一个大木盆里,码的整整齐齐。
昨晚许家的婚宴是酒楼包席,连同这些碗碟皆是酒楼所出,回头自有伙计上门来取。胡娇在家做惯了家事,倒是个闲不住的人。
反是许清嘉十几年寒窗苦读,金榜高中之时又在京中,接连宴饮,不得行差踏错,后来授了官又在京中学习了足有两月百夷风俗,这才赶了回来成亲,倒是好一顿劳累,感觉足有许多年不曾好睡过了。哪怕昨晚并未有洞房之欢,亦睡的十分踏实。
二人原本便是旧识,许清嘉昨晚规规矩矩,掰腕子输了之后,被胡娇指派去榻上睡也无二话,胡娇承他的情,今日待他也十分客气有礼,一早熬的浓稠的小米粥,外加两碟小菜,以及昨晚喜宴上剩下的汤包,倒是十分的合口。
又怕胡厚福在酒桌上与许清嘉聊忘了,索性趁着端菜的功夫,自己亲自瞧了好几眼,见许清嘉仍如旧时一般文雅有礼,还时不时侧头去瞧胡娇,偶尔趁着与胡厚福喝酒的空档,还要给胡娇挟一箸菜,便知他们夫妻和美,终于放下心来。
第二日天清气朗,胡厚福亲送了他们出城,坐了驿站的马车前往南华县,直瞧着人没了影儿,这才惆怅回转。
许清嘉与胡娇夫妻二人晓行夜宿,一路自有驿站打尖吃饭,到得南华县却已是一月有余。这一路之上,算得上二人相识以来相处时间最久的一次,胡娇也渐次摸清了许清嘉的许多生活习惯。
以往许清嘉假期回家,多是有魏氏照料他的衣食起居,胡娇乍然接受,才发现许清嘉其人,极是随遇而安,早晚手不释卷,饭食只要填饱肚子即可,又没有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恶习,很多时候都习惯了自理,对生活当真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说起来是极容易照料的人。
胡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诚然,两个人成亲之后,就算是绑在一起了,如果她非要铁了心拆开,若是教胡厚福知道了,恐怕要将胡父灵前地砖都磕下去三寸不可。这可不是胡娇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二人先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若是他好相处还好,若是不好相处,她只能另想他辙了。
二人到得南华县驿,许清嘉将胡娇安顿下来之后,自行往南华县府去投递任职文书,他此次所授官职乃是正八品县丞,头上还压着县令这座大山,又是初次为官,自然要慎之又慎。
胡娇在驿馆里休息了半日,又花了十文钱烦驿子烧了热水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将路上的脏衣物清洗干净,眼瞧着夕阳西下,还不见许清嘉回转,她这才吃了驿子送来的饭食。直到掌灯时分,许清嘉才坐着辆马车醉熏熏回来了。
驿子将他一路扶到了他们住的房门口,使劲拍门:“许娘子,你家郎君回来了。”
“喝得烂醉,又一身酒臭味,也好意思回来?!”
胡娇被个青年男子整个靠过来,全无防备之下也是忍不住晃了一晃,连忙稳住身形,反手关了门,将他连拖带扛弄到了床边,扔上床去,脱了靴子才算完事。
也亏得她有一把子蛮力,若是一般女子,哪里拖得动?
许清嘉醉了九成九,见她要走,也不知哪里的力气,猛然伸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低喃:“阿娇要去哪里?”
胡娇很头疼。
她分明记得,经过胡厚福的一再试探,许清嘉的酒品一向良好,怎的单到了她这里便耍起赖来?若是这房里还有酒,倒不妨给他灌下去,索性让他醉个人事不知,大约就好办了。偏偏环顾四周,除了茶水再无其他。
这种嫁了个丈夫骤然变军犬的即视感要怎么破?
凭许清嘉的品级,他也住不到上厅去,因此他们住的房子皆是比较简陋的,哪里有榻可睡?
真要他打地铺,这一路行来湿气愈重,万一生病了赶不及上任又是麻烦,胡娇也只有咬牙忍了。但是她忍来忍去,万万没料到还有这一天。
☆、第五章
第五章
胡娇来到南华县的新生活是从照顾醉鬼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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