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網PWA視頻評論

滄海.txt

2023年10月16日

  1/55  下一頁 txt下載

《沧海》
作者:凤歌
正文 《昆仑》之巅望《沧海》
在《昆仑》中我们跟随着梁萧闯荡江湖,和他一起经历喜怒哀乐,一起品尝酸甜苦辣,一起意气风发,一起儿女情长。所以当我们发现梁萧最终一无所有,留下一个命悬一线不得而知的谜时,我们就开始了一种猜测,开始了另外一种期待。梁萧到底有没有死?花晓霜最终有没有陪伴梁萧左右?柳莺莺还会不会归来?梁萧的爱情能画上一个美满的句号吗?天机宫有没有留下后代?我们陪伴良久的梁萧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这让我们惆怅不已,若有所失,所以我们站在《昆仑》山顶,热切盼望着《沧海》的海风能够带来梁萧的气息。
《沧海》能够拨开云雾见天日,给我们解开那层层的迷吗?
梁萧还会出来吗?
这是每一个《昆仑》迷第一关心的,也许模糊的结尾是梁萧最佳的结局,但是喜欢梁萧的人谁又不希望能看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但是在《沧海1》中,我们并没有看到盼望中的梁萧出场,文中开头“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让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这已经是明朝嘉靖年间,远离梁萧所处的南宋末足足好几百年了。几百年的相隔,除非梁萧吃了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否则就算梁萧内功修为再高,进补得再好,他也不可能跨越几百年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我们可以猜到梁萧是不可能直接出现了,我们只有期待他会不会作为一个神话似的、丰碑似的人物在江湖人们的记忆和怀念中间接出场。
《沧海》会是《昆仑》的外传吗?
《沧海1》中一出场是陆大海和陆渐爷儿俩,随后逐渐引出了姚晴,仙碧,这不由让我们联想到了梁萧,花晓霜,柳莺莺,难道凤歌是要在他们身上让我们寻回梁萧他们的影子,让梁萧以另外一种方式复活在我们面前,让陆渐代替他重新经历,重新面对,重新选择?
八部渊源自哪?
无论是仙碧的土部,阴九重的水部,宁不空的火部,其武功皆是如此的高超,又是如此的怪异,他们这八部各种五行相克是不是与梁萧的各种数学、五行土木所学或多或少有着某种联系?
能否解开神秘的西城与祖师画像之谜?
如此神秘的水、火、土等八部武功已经令人惊叹不已,而他们又都属于西城,这西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地方?是谁所建?这西城城主又是谁呢?八部各自拥有、互相争夺的祖师画像画得究竟是谁,是不是就是梁萧?祖师画像如此重要,是不是上面记载着震撼武林的绝世武功,或者就是梁萧的一生所学?
《沧海》与战东瀛、抗倭寇有关吗?
与爷爷相依为命的陆渐被宁不空抓了,此去东瀛会有一番什么样的遭遇呢?他爷爷有没有在混战中受伤死去?陆渐会不会重蹈梁萧前期失去亲人与亲人分散的不幸?他此去东瀛,航经大海,是不是暗合题目《沧海》所要说的故事。
一山能容二女吗?
受伤的姚晴和仙碧会再遇上敌人吗?她们在一起能不能彼此容忍,互相扶持,还是会因情起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真是一惑未解,一惑又起,这层层的迷雾,还是让我们继续追寻《沧海》,去抽丝剥茧,拨云见日,一探究竟吧。
沧海1 沧海潮生之卷 祖孙
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
掷钱的是一名账房,戴一顶破破烂烂四方巾,穿一袭青里泛白旧布袍,衣虽凋敝,人却丰神,双目如炬,盯着那枚铜钱沉吟,头顶一树古槐生得正茂,槐花点点,细白如星。
几个闲汉在旁赌钱,一个老汉连输两铺,掉头道:“宁先生,这铜钱有什么好玩,还不如借给小老儿翻本。”
那账房摇头道:“此乃卜卦,并非玩儿。”
那老汉笑道:“你又欺姓陆的没见识,补褂子用的是针线,哪儿用铜钱呢?”伸手便去拿钱,却被那宁先生拨开,冷冷道:“不是我欺你没见识,这卜卦是算命,不是缝衣服。”
那老汉道:“算命?那又算到什么了?”
宁先生笑笑,道:“这话却也不差,虽说此乾非彼钱,但乾者天也,《易经》卦辞有云:‘乾,元亨利贞’,元亨利贞,也就是大富大贵的意思。这一卦,变爻落在初九:‘潜龙、勿用’,乃是阳气潜藏之势,便如神剑在鞘,光焰敛藏,不出则已,出则威服四方、荡平天下。”
一干闲汉听得瞠目结舌,陆大海定一定神,笑道:“管他什么铜钱卦、元宝卦,这钱嘛,赢了才算是老汉我的。”自褡裢中搜出两文钱,喝道,“爷爷豁出去了,都押小。”
当庄的闲汉嘻嘻一笑,正要摇骰,陆大海却道:“且慢。”那庄家道:“怎么,怕了?”
陆大海怒道:“放屁,爷爷怕谁?我一抬头,天也捅个窟窿,一跺脚,地也得抖三下,想当年我出海去琉球、去扶桑、去高丽、去苏门答剌的时候,你小娃儿还在妈肚子里撒娇呢!”
那庄家被一番抢白,脸涨得通红,几欲发作,但想此老脾性虽坏,赌品却高,从不赊账,若是破了脸,没的断了一条财路,只得冷笑道:“陆大海你厉害,届时输了,别向我这小娃儿借钱。”
陆大海一听,顿觉后悔,但大话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无奈地哼了一声。忽听宁先生问道:“老爷子出过海吗?”
“干过好几年呢。”陆大海陡然来了精神,“只是后来闹起倭乱,海路受阻,赔光了本钱。好容易回到中土,朝廷又厉行海禁,杀了无数船家,剩下的船家,要么投奔倭寇,要么做了海贼。小老儿一无本钱,二来不想为贼为寇,只好当个穷打渔的。不过俗话说得好,缩头乌龟命最长,想我那些同伴,要么被朝廷抄家杀头;要么被贼寇劫了,丢到海里喂鱼。算来几十个人,活到如今的,也只有小老儿我了。”
宁先生叹道:“老爷子这话深合圣人‘无为保身’之道。竞利逐名,本是杀身之由;安贫乐道,方为远祸之法。”
陆大海道:“宁先生你说的都是大道理,小老儿不懂。但先生会算命,不妨算算,小老儿这一铺是输是赢?”
那宁先生将手中铜钱连撒六次,说道:“这次为坤卦。变爻在上六,爻辞曰:‘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他见陆大海不解,便解释道,“这就是说,阴气一旦过于旺盛,势必威逼阳气,阴阳二气难免大战一场。只不过,自古阳者为君,阴者为臣,阴不胜阳,邪不压正,老爷子这一铺败多胜少,若宁某卦象无差,当败在六五之数。”
陆大海听得惊疑,众闲汉却已嚷着下注,那庄家抓起竹筒一阵摇,骤然掀开,众人屏息一瞧,却是一个六点,两个五点,再大不过。众人无不吃惊,陆大海更是傻眼,那庄家一面收钱,一面笑道:“六五,六五,一六二五,宁先生真是铁口直断,哈哈,陆大海,还赌么?”
陆大海一翻褡裢,却是空空,转头望去,那账房不知何时,青衫飘飘,去得远了,陆大海恨恨啐了一口:“晦气,这酸丁竟生了一张乌鸦嘴。”
“你先别骂。”那庄家笑道,“这宁先生可惹不得。你说,姚家多大的家业?家里的金山银山,几个账房也算不清,谁也没少挨过胭脂虎的嘴巴。可自从来了宁先生,那算盘上就似住了神仙,一个月不到,别的账房统统卷铺盖滚蛋。如今姚家流水般的银子,都从他十个指头上过去,丝毫也不差。你说,如此一来,姚大官人还不当他是宝贝?你敢骂他,当心胭脂虎听到撕你的嘴。”
众闲汉皆笑。陆大海却琢磨着如何向众人借钱翻本。这时,远处鼓乐大作,众闲汉一听,鼓噪起来:“姚家的戏班来啦,去瞧,去瞧。”将赌具一卷,一哄而散。
陆大海翻本无望,提起渔篓,悻悻走了一程。俄而云色转浓,东南风起。他曾多次出海,善辨风色,急向一棵李子树下趋避,站立方定,大雨刷刷而至,在地面激起淡淡烟尘。
雨正急,忽见一名灰衣汉子披发袖手,背负一个包裹,孤零零蹒跚而来,陆大海心热唤道:“朋友,紧走两步,来这里躲避。”
那人闻如未闻,仍是不紧不慢,来到李子树前,却不躲藏。
陆大海心中奇怪,那灰衣人猛然抬头,露出面目,只惊得陆大海倒退半步,只见来人两眼空洞,面目苍白浮肿,绝似一具水中浮尸,半分生气也无。
那灰衣人一字一顿,嘶哑道:“姚家庄还远么?”
陆大海暗忖这人不仅模样怪异,口音里也透出一丝鬼气,便答道:“往西去五里就是。”那人两眼一轮,似有锐芒闪过,忽又转身,蹒跚去了。
陆大海呆望那人背影,蓦地惊觉,这人虽行走雨中,衣发鞋袜却干爽挺刮,了无湿痕,再一定神,忽见他身后包裹之下,衣衫忽高忽低,如走龙蛇,但凡雨水滴落,转瞬无迹。陆大海惊得目瞪口呆,直待那灰衣人消失在风雨之中,也未缓过神来。
那雨本为阵雨,来去均快。不多时云开日出。陆大海抖去雨水,失魂落魄走了两步,蓦地想起一事,转身来到李子树下,攀住树干,哗啦啦摇下十几个又青又大的李子,塞入褡裢。
收拾甫定,忽听咭的一笑,脆如莺啼。陆大海一惊转身,却见一名女郎,碧眼桃腮,雪肤绿发,竟是少有的西洋夷女。
陆大海向日出海,也曾遇上几个夷女,但如此美貌者,却是头一次见过,但见那夷女容貌虽奇,却着一身江南时兴的大红衣裙,怀抱一只波斯猫,通体赛雪,慵懒可爱。
“老人家。”那女子一口官话清脆爽利,“你知道姚家庄么?”
陆大海暗暗称奇,口中答道:“不远,往西五里。”
那夷女笑道:“多谢。”一边说,一边轻抚那波斯猫的颈毛,那波斯猫侧头瞧了陆大海一眼,蓝幽幽的眼珠里,竟有几分阴鸷。
陆大海没的心头一寒,却听那夷女吃吃笑道:“北落师门,别淘气。”说着伸手在猫儿颈上挠了挠,那猫儿吃痒缩身,耷拉下眼皮。陆大海心头那股寒气至此方散,唯觉心头迷糊。
那夷女又笑了笑,道:“老人家,再给你提个醒,这路边的李子吃不得。”陆大海怪道:“怎么吃不得?”那夷女嘻笑不答,向西走去,她举步舒缓,落足之时,却在一丈之外。陆大海生恐眼花,揉眼再瞧时,那夷女却已不见踪影。
陆大海蓦地惊出一身冷汗:“难道姓陆的流年不利,白日里遇上女鬼?”想到这里,心头大犯迷糊,不知为何,竟无法凝聚精神。
如此恍恍惚惚走了一阵,穿过一条小道,咸湿暖风,阵阵吹来,陆大海举目望去,只见烟波浩荡,沧海无极,云垂天外,如龙饮水,不自禁心怀大旷,纵声长啸。
啸声未绝,便听有人笑道:“爷爷回来了么?”
陆大海转眼望去,只见长沙远岸,危崖耸峙,崖上搭着一座茅屋,屋前一个布衣少年正修补渔网,见了他,放下活计,起身迎来。
陆大海讪笑道:“渐儿,你好。”那少年十七八岁,肤色微黑,眉清目秀,闻言皱眉道:“我很好,爷爷这么客气,却有些不太好了。”陆大海被他盯着,如芒刺在背,浑不自在。
那少年道:“卖鱼的钱又输光了?”
“哪里话?”陆大海涨红了脸,“我换钱回家,走在路上,忽见有卖李子的,便给你买了几个解渴。”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一颗李子,塞在少年手里。那少年迟疑接过,咬了一口,但觉酸苦难言,几乎吐将出来。原来,那李树生在路边,无数行人经过,果实却丰硕如故,究其缘由,皆因太过酸苦,以至于无人采摘,任其生长。
陆大海目不转睛望着少年,见他眉头微皱,继而舒展开来,一颗心始才落地,只听那少年叹道:“这钱都换了李子么?”
陆大海呵呵大笑,摸着少年后脑,说道:“渐儿就是聪明,一猜便着。怎么样?李子好吃么?”
那少年点头道:“这李子又大又甜,实在好吃,只是吃果子填不了肚子,下回有上好的糯米糕儿,你给我买两块。”
陆大海一愣,强笑道:“不错,你瞧我这记性,兴头一来,钱都换了李子,竟忘了买米。”那少年默不作声,自去补网。
陆大海袖手闲了半晌,忽觉腹中雷鸣,望着满袋李子,顿时满口生津,心想孙儿说了这李子好吃,不妨吃两个充饥。当即掏出一个,刚塞入口,老脸便蹙成一团,忙将果肉吐了出来。
那少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不觉笑起来。陆大海只恨入地无门,羞了时许,寻话道:“渐儿,钱的事咱们暂且不提,一提便觉俗气。却说今儿回家的时候,我遇见两件奇事,跟你说说。”那少年头也不抬,道:“这次是猩猩抢衣服,还是夜叉逼赌?”
陆大海早年出海游历,见闻过许多珍怪奇物,是以每次输光了钱,不免借些奇闻怪事来搪塞,譬如某次输光衣裤回来,便说猩猩最爱穿人类衣裳,自己回家途中,遇上一群猩猩抢劫,不仅衣裤不保,钱也一并遗失了;要么便是路过海边,突然波分浪裂,跃出一只夜叉,一意逼赌,自己抵不过,只得慨然与之一博,那夜叉是妖非人,神通广大,自家输个精光,也是理所当然的了。除此之外,还有海鸥成群,啄光了换来的米面;蛟龙聚宝,专一偷人钱袋,拖到洞窟收藏。总而言之,也难为这老东西鬼话连篇、层出不穷了。
故此听这少年一说,陆大海面皮微微发烫,幸喜肤色黝黑,盖住羞色,正想说那两件怪事,忽觉脑中空空,究竟何事,竟然想不起来,苦思良久,忽地一拍额头,大叫道:“糟糕,爷爷年纪大了,好端端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那少年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但这祖父生性无赖,他已见怪不怪,只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陆大海饥饿难忍,掀锅搜灶,粒米未见,忍不住道:“渐儿,没吃的么?”那少年道:“等你买米下锅呀!”陆大海一噎,支吾道:“有鱼么?”那少年道:“你不是卖了吗?”
“你不用跟老子怄气。”陆大海恼羞成怒,“把网给我,我去捞两条鱼,好歹填饱肚皮。”
那少年道:“你没见网被鱼钻破了吗,正补着呢。”陆大海瞪着两眼,气哼哼踱了两步,忽一拍手,笑道:“不打紧。我听镇上人说啦,今日是姚大官人的寿期。姚大官人大摆寿筵,咱们去道个贺,没准能赚一顿好的。”说到这儿,仿佛寿筵上那些山珍海味均是眼前之物,禁不住连吞口水。
那少年摇头道:“姚家的人又凶又坏,从不正眼看人,他会让你入庄才怪。”
陆大海道:“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老汉我说两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再作两个揖、磕两个头,就算坐不上正席,得些残羹剩饭,也是好的。”
“那不是做叫花子么?”那少年皱眉道,“我可不去。”
陆大海怒道:“装什么清高,你是太子爷吗、是公子哥吗?”一顿足,独自去了。
那少年也不理他,埋头织网。不一阵,忽听扑翅之声,有人尖声叫道:“陆渐,陆渐。”那少年抬头望去,只见挂渔网的撑竿上停着一只白鹦鹉,生得素羽流辉,喙若涂丹,两眼有如黄玉点漆,一转之间,水光流动,灵意逼人。
“练剑啦,练剑啦。”那白鹦鹉叫着飞出丈余,见少年没跟上,又停在一块礁石顶上,歪着头叫道,“陆渐,陆渐。”
陆渐笑道:“傻鸟儿,别催啦。”起身走到屋后,在一块礁石下摸索片刻,抽出一口木剑,剑长三尺,多有缺痕,却是久经磨损的一样旧物。
那白鹦鹉飞在前面引路,陆渐挂剑在腰,跟随在后,行了数里,遥见一座密林,含烟抱石,森秀浓郁。
陆渐越是近那林子,越觉心头慌乱,步子不觉慢了下来。白鹦鹉嫌慢,歇在一棵树上,催促道:“陆渐,陆渐。”
叫声才起,树林中白影晃动,闪出一名丫髻少女,生得肌肤胜雪,发如堆鸦,年未及笄,容貌已是极美,着一身白碾光绢珠绣金描挑线裙,束一条白玉镶翠彩凤文龙带,钗如天青而点碧,珥似流银而嵌珠,便是一双绣鞋,也是金缕银线,绕着五色牡丹,华贵难言。
那白鹦鹉一扑翅,落在那少女肩头,佳禽美人,相映成趣。
陆渐不觉面红心跳,支吾道:“小兰,你好。”那少女嘴角微翘,半笑半嗔:“才不好,等你老半天啦。你是不是不想见我?走得慢腾腾的,还要白珍珠催你。”
陆渐急道:“哪里话,我、我做梦都想见你。”小兰含笑道:“当真?”
“当真。”陆渐说着,低眼瞧着脚尖,不敢与那女子对视。
“傻子。”小兰瞪他一眼,“还不进来?”
二人来到林间空地,只见一株大槐树下倚了一口木剑,制式与陆渐的木剑相类,只是多出一条五色剑穗,剑旁搁了一个大红葫芦,油漆闪亮。
小兰拿起葫芦,问道:“你渴不渴?”陆渐点头道:“有一点儿。”小兰撇嘴一笑,将葫芦递给他道:“给你喝。”
“傻子。”小兰拍手笑道,“这是桃儿膏和着蜂蜜水兑的,自然是甜滋滋、酸溜溜的了。”陆渐脸一红,放下葫芦,道:“喝水就是喝水,还用这么多弯曲吗?”
小兰啐了一口,骂道:“土包子,就知道喝清水、吃白饭。”忽地一整容色,拾起那口带穗木剑,沉声道,“今天我学了几记新招。你瞧仔细了,千万别转眼睛。”当下摆出一个式子,左划三圈,右刺一剑,说道,“这一招叫‘偷鸡摸狗’。”陆渐久未进食,气力虚弱,但为讨好这个小兰,强打精神,依法使了一遍。
小兰又道,“再瞧这一招‘刺麻雀’。”说罢高高跃起,凌空刺出四剑,飘然落地,说道:“这一剑练得好,一纵之间,能刺一十六剑。”
陆渐依样跳起,才刺一剑,第二剑尚未刺出,便已坠地,只羞得面红耳赤,偷眼望去,但见小兰撅着红馥馥的小嘴,杏眼里大有嘲意,不觉更是羞惭。
却听小兰轻哼一声,说道:“陆渐,你怎么总是慢腾腾的呀。走路慢,使剑更慢,我早跟你说过了,这路剑法一定要快,快到斩断流水才能称好,像你这样,连一根牙签都斩不断呢!”
陆渐着她一顿数落,唯有点头称是,却听小兰又道:“这些天你全无长进,再这样,怎么陪我练剑呢?”陆渐听得心急,脱口道:“我一定用心的。”
小兰瞧他一眼,冷冷道:“也罢,我再相信你一次。”说完又演四招,分别为“蘑菇大树”、“吹风下雨”、“白马翻山”、“马毛鸟羽”,一招快似一招,陆渐忍着饥饿,凝神瞧罢,依样画葫芦,一一学来。
天幸这四招并不甚难,故而未曾丢脸,小兰见他练罢,说道:“今天就教这六招,你回家好生练习。上次我教你的招式,你练得怎么样?”陆渐道:“都练好了。”小兰笑道:“很好,咱们来拆解拆解。”
两人摆好架势,对起剑来,小兰出剑如风,一招未绝二招又出,陆渐被她的快剑逼得手忙脚乱,半晌工夫,连中三剑,木剑虽不致命,但中剑之处仍很疼痛。又拆数招,小兰一剑刺来,陆渐挥剑去格,笃的一声,两剑相交,陆渐忽觉小兰剑上生出一股黏劲,顿时虎口酥麻,木剑脱手飞出。
小兰咯咯笑道:“怎么样,你服不服?”陆渐忙道:“心服口服。”小兰听了,绽颜而笑,陆渐见她眼波流动,玉颊生辉,心中也觉欢喜。
“陆渐。”小兰忽又露出忧色,“五天前你还能挡我五十招,这次怎么只能接三十招呢?”陆渐想了想,说道:“你出剑快了,力气也变强了。”
“胡说八道!”小兰呸了一声,“不是我快了强了,而是你慢了弱了,你没好好练剑,对不对?”陆渐忙摆手道:“不对,我,我天天练的。”
“那就是你练得不够勤。”小兰说道,“从今日起,你须得加倍练习。”
忽听嘻笑声从头顶传来,有人说道:“好奸猾的丫头,小小年纪,就恁地会骗人。”
小兰闻言色变,不由得仗剑喝道:“是谁?”转眼四顾,却不见人,但听那声音清软,却是一个女子,
却听那女子又笑道:“傻小子,你知道她为何五天工夫,就忽然快了强了?”陆渐道:“她练得比我勤,自然快了强了。”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傻小子,你真是傻得可以,她虽然比你练得勤,却不是主因。主因是她将家传的‘玉髓功’练到了第二重,内功有成,自然快了强了。她教你练剑,却不传你内功,傻小子,你难道不知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么?”
她说话之时,小兰持剑循声飞奔,但那声音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始终游移不定,小兰追踪不得,气恼万分,听到这里,忍不住掉头喝道:“陆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你才是胡说八道呢,”那女子笑道,“你教这傻小子的剑术,不过是让他做你练剑的靶子。你说,你跟他说的话,又有几句是真的?”陆渐听得迷糊,却见小兰跌足嗔道:“你胡说,有本事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那女子轻声冷笑,倏地红影一闪,两人眼前已多了一个绿鬟朱颜、碧眼如水的美貌夷女,怀抱一只波斯猫,双颊生晕,似笑非笑。
“番婆子。”小兰喝道,“是你在说话?”
那夷女笑道:“是呀,怎么着?”
“吃我一剑。”小兰倏地纵起,挽剑便刺。那夷女笑道:“刺麻雀么?”话音才起,小兰虎口剧痛,咔嚓一声,木剑折为两段。
小兰纵身后掠,定睛瞧时,却见半截木剑嵌在一棵大树上,不由好生惊愕,心想自己明明刺那夷女,怎么会刺中树干,她慌忙掉头,却不见了夷女的影子,只听笑语遥遥传来:“傻小子,你可留心啦,不要被这丫头卖啦,还帮她数银子。”
小兰花容惨变,蓦地失声叫道:“你,你会妖术?”那夷女咯咯娇笑,笑声渐远,倏尔不闻。
小兰恨恨一顿足,瞪着陆渐道:“你信她还是信我?”陆渐不假思索道:“自然信你了,我又不认得她。”小兰见他答得如此爽快,心满意足,破颜笑道:“还算你老实。”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明明刺那个番婆子,怎么会刺在树上呢?你在旁边,可瞧见什么没有?”
陆渐道:“你明明是刺树,又哪里刺人了?”小兰奇道:“你说我出剑之时,便是刺树?”陆渐点头。
小兰沉思半晌,始终不得其解,只得道:“那个番婆子果然会妖术。”说罢拾起一根树枝,说道,“咱们再来拆招。”忽见陆渐两眼呆滞,神不守舍,心中一时好生不悦。
原来,陆渐比过一轮剑,越发饥饿,他正当成年,食量本大,此时身子便如掏空了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气,直待小兰用树枝捅了两下,他才缓过神来,勉力提剑,但不出三招,就被小兰敲掉木剑,抵住咽喉。
小兰骤然止步,回头瞪了他半晌,忽地扑闪双眼,咯咯笑了起来。陆渐羞得手足无措,怒道:“有什么好笑?”
小兰喘息已定,才说道:“傻哥哥,你别生气,既然饿了,怎么不早说?”陆渐道:“我若说没吃饭,不比剑,岂不扫了你的兴?”小兰道:“你大可先吃饭,再比剑呀。”陆渐咬了咬嘴唇,摇头道:“我没饭吃。”
小兰望着陆渐,秀眉微颦,她出生豪富之家,从不知食不果腹是何滋味,但见陆渐神态可怜,芳心一软,叹道:“罢了,你随我来。”陆渐道:“去哪里?”小兰将那只白鹦鹉招来,说道:“你别多问,随着我便是。”
陆渐不敢多问,随她走了里许,出了密林,遥见飞檐朱壁,不觉讶道:“这不是姚家庄么?”小兰道:“你呆在这儿,哪儿也别去。”陆渐答应,小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你须得记住,与我相会练剑的事决不能告诉别人,若然说了,我一辈子也不理你。”
陆渐笑道:“这话你说了一百遍了,我对天发誓你还不信吗?”
小兰微微一笑,绕过一带围墙,消失不见。陆渐闲着无事,便坐下来,想到小兰临走时的笑靥,心中一阵酥软,忽又想起,认识小兰已有两年,记得还是前年中秋,陆大海喝多了酒,早早睡熟。陆渐独自一人,百无聊赖,顺着海滩漫步,忽见海边有一道人影晃动,定睛看时,却是一名妙龄少女,正在圆月之下,迎风舞剑,姿态曼妙无比。陆渐瞧得入神,忍不住也拾起一根枯枝,学着她纵跃刺击。
这么一个舞,一个学,蓦然间,那少女收剑转身,嫣然一笑,半嗔道:“臭小子,你若再偷瞧我练剑,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哦。”
陆渐原本只是童心偶发,随意玩耍,但那少女笑容之美,竟是他生平未见。一时间,他只觉圆月失色,群星暗淡,大海波涛也似悄然无声。陆渐所能做的,便是那么呆呆站着,望着那少女的脸,久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晚,陆渐知道了少女名叫小兰,喜欢练剑,却苦于没人拆招。陆渐听了,头脑一热,便自告奋勇,陪她练剑。从此之后,小兰的剑法越来越好,每次和陆渐比剑,总是胜出。久而久之,陆渐也并非没有取胜之机,只是即便发觉小兰的破绽,也不忍将木剑加诸其身。
如此多则月余,少则数日,两人总要相会一次。初时,总是小兰趁着陆大海不在来寻陆渐,后来她养了一只白鹦鹉,取名‘白珍珠’,临会时,便让鹦鹉来唤。而陆渐也慢慢明白,小兰与自己大不同,出身豪富巨室,每次出现,总是身着华服,珠玉满身。只不过,这妮子口风极紧,从不吐露家在何处、家有何人;而两人间也达成某种默契,小兰既不说,陆渐也从来不问。
回想前事,陆渐几乎忘了饥饿,直待有人拍他肩膀,方才醒悟。抬眼望去,却是一个小丫环,见他抬头,便将手中朱漆食盒重重一搁,努嘴道:“喏,给你的。”
陆渐奇道:“小兰呢?”
“谁是小兰?”小丫环见他衣衫破旧,眼中透出嫌恶之色,退后两步方道,“这是厨房的朱大婶让我给你的。”
陆渐莫名其妙,又问道:“是小兰让朱大婶托你给我的吗?”
“小兰小兰?还小花呢。”小丫环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朱大婶就是朱大婶,不是什么小兰。还有,这儿是姚家庄的墓园,庄外人不许久呆,当心胭脂虎把你当成盗墓的小贼,打断你的狗腿。”
陆渐掉头四顾,果见许多土冢石碑,心头没的生出一阵寒意,忍不住问道:“你是姚家庄的人么?”小丫环道:“是又怎么着?”陆渐心一热,几乎问出一句:“小兰也是姚家庄的么?”但终究忍住,眼瞧着那小丫环一溜烟跑了。
陆渐揭开食盒,香气扑鼻而来。细瞧时,鸡鸭鱼肉菜蔬俱全,鸭子涂了蜂蜜,鳗鱼雕成花瓣,做法考究,均是生平未见之物,正想动箸,忽又想起祖父,一时忍住,提盒向庄前走去,还未走近,便见一群闲汉围在庄门前,陆大海也在其中,只是年老体衰,被众闲汉挡在外面。
陆渐扯住他衣角,叫了一声。陆大海回头见他,怒道:“做什么?”陆渐皱眉道:“还没坐上席么?”陆大海怒道:“坐个屁,姓姚的狗眼看人低,不让我进去。”陆渐道:“残羹剩饭也没有?”陆大海道:“筵席还没开,哪儿来的残羹剩饭?”说到这里,一吹胡须,瞪着陆渐道,“你这猴儿,是来瞧爷爷的笑话么?”
陆渐笑道:“我哪里敢,我是接你回家吃饭的。”陆大海露出狐疑之色:“不是说没饭吃吗?”陆渐举起食盒,陆大海两眼发亮,夺过一瞧,垂涎三尺,撕下一块鸭肉,放在嘴里大嚼,几个相识的闲汉回头瞧见,发声喊,便围上来。陆大海慌忙抱住食盒,拔腿便跑,没跑两步,忽被人在脚下一勾,扑地便倒,食盒尽数打翻。
陆大海摔得鼻青脸肿,但望着一地佳肴,心中之痛更胜脸鼻,不由吼一声:“贼厮鸟,绊你祖宗。”一骨碌爬起来,正要挥拳,忽地目定口呆,拳头停在半空,再也送不出去。
陆渐赶将上来,只见前方六个青衣庄丁围着一个体态丰满的浓妆妇人,那妇人容貌平常,颔下生一颗豆大黑痣,三角眼精光游移,透着浓浓戾气。
陆大海被她一瞥,顿时软了,弯腰笑道:“管家奶奶,您好。”
“你倒是骂呀。”那妇人笑眯眯地道,“谁是贼厮鸟,谁又是祖宗了?”
陆大海忙笑道:“贼厮鸟自然是小人,祖宗不用说,正是奶奶。”那妇人冷笑道:“我有那么老吗?”陆大海笑道:“奶奶怎么会老,刚才乍一晃眼,我还当遇上谁家的大闺女呢。”那妇人失笑道:“你倒会说话。”
陆渐识得这妇人是姚家庄的总管,方圆百里内第一个跋扈人物,刁钻蛮横,无所不为,因她待人狠如老虎,故而人称“胭脂虎”,叫得久了,至于她本身姓名,竟是无人记得了。陆渐虽知这胭脂虎的厉害,但见祖父一副奴才嘴脸,深感气闷,一拽陆大海,低声道:“爷爷,我们走吧。”
“往哪儿走?”胭脂虎微微冷笑,喝道,“把那食盒拿过来。”身边庄丁拾起食盒,递到她面前。胭脂虎瞧了,冷冷道:“陆大海,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去年伤了人、坐了牢,也不知悔改,今天倒好,竟来太岁头上动土?”
陆大海莫名其妙,挠头道:“奶奶这话,小人却不明白了?”
胭脂虎拿过食盒,指着盖子上一个朱砂小字道:“这个字你认得吗?”陆大海赔笑道:“奶奶这是考较小人了。说到认字,小人只认得自家姓名,这个字既不像陆,也不像大,更加不是一个海字,您说,小人如何认得。”
胭脂虎笑道:“你这老滑头却会装呆,也罢,我指点你一下,这是个姚字,姚家庄的姚,至于这个食盒,却是我庄里的东西,只不知你是怎么偷出来的?”
陆大海脸色发白。陆渐脑中也是嗡的一声,凭空大了数倍,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陆大海笑道:“这食盒确是小老儿从贵庄偷来的,既然被奶奶发觉了,要打要杀要报官,小老儿全凭处置。”
陆渐大惊,正要说话,忽被陆大海劈头一掌,打了个趔趄,只听他厉声叱道:“死猴儿,拽着老子做什么,还不滚回家去。”
陆渐一呆,忽听胭脂虎冷哼一声,道:“你这老家伙跟我装光棍么?把他给我捆起来。”
几个庄丁轰然答应,拥将上来。陆渐脑中空白一片,眼见几只手抓到祖父身上,心一急,忘了身在何处,拔出木剑,使一招“蘑菇大树”,身子下蹲,剑往上撩,耳听得几声惨哼,那几个庄丁龇牙咧嘴,纷纷缩手,其中一人却也悍勇,左手缩回,右手仍是狠狠一拳,打向陆渐面门。
陆渐退后半步,双手握剑,大拇指按着剑柄,将木剑拨得微微左偏。那庄丁一拳打来,拳头就似送到剑尖上一般,但觉刺痛难当,不由得大叫一声,向后跃出,低头看时,中剑处竟然鲜血长流。
她分开众人,面上如罩寒霜,厉声道:“小子,这两招剑法,谁教你的?”
陆渐虽然得手,一颗心却是扑通乱跳,听这一问,无以为答。心想小兰千叮万嘱,不可说出与她相会之事,那么就算斧钺加身,自己也决不能泄漏一句。他支吾半晌,方道:“没人教我,我随手乱刺的。”
胭脂虎冷笑道:“这第一招是‘芝兰玉树’,第二招则是‘明珠弹雀’,都是‘断水剑法’的招数,你欺我不认得吗?”
“不对不对。”陆渐摆手道,“这第一招叫做‘蘑菇大树’,第二招叫做‘泥丸子打苍蝇’。什么断水剑法,我没听说过。”
胭脂虎怒极反笑:“好小子,不但偷学了剑招,还变着法儿侮辱我姚家的剑法。好啊,我今天便剖开你的肚子,瞧你有几个胆子。”
陆渐见她三角眼中精光转动,没来由只觉周身发冷,他不知这是对方杀气涌来所致,但因练剑已久,情急间双手把剑,剑尖微挑,斜指东南。
胭脂虎冷笑道:“这一招是‘射斗牛’。”
陆渐摇头道:“这叫做‘举棒打牛’。”胭脂虎又好气又好笑,骂道:“臭小子,你倒会消遣老娘,谁教你这么些混账名儿。”
陆大海见事情越闹越大,若任由陆渐使性弄气,怕会惹出更大祸事。心一急,猛然跃出,扑向陆渐。陆渐一心提防胭脂虎与众庄丁,万没防着祖父,忽觉虎口一震,已被陆大海攥住木剑,他急忙回夺,奈何虽擅剑术,气力却是不济,只一下,便被拽了个踉跄。
胭脂虎冷笑道:“寿筵在即,诸事繁忙,先将这两个泥腿子押到庄内关着,待我禀明庄主,再来拷问。”说罢扭腰摆臀,扬长去了。
众庄丁闻令,便用腰带将陆氏祖孙捆了,推入庄内。庄丁们多少吃了陆渐的亏,心有怒气,纷纷饱以老拳,揍得陆渐浑身青肿,嘴角淌血。
二人被带到一座房前,众庄丁将之推入,关上铁门。陆大海凑到门前,大叫冤枉。陆渐又饿又疼,说道:“爷爷,不要叫了,这也算不得冤枉。”
“不冤枉么?”陆大海怒道,“难不成你真的偷了食盒,还会什么断腿剑法?”
陆渐低头不语,心道:“倘若这剑法真是姚家庄的剑法,小兰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难不成她是姚家庄的人,但她若是姚家的人,又为何将剑法教给我呢?”想到这里,他连连摇头,心道,“不对,姚家没一个好人,小兰怎会是姚家庄的人?再说,她传我的剑招又和胭脂虎说的完全不同,决不是什么断水剑法。”一时间,陆渐心乱如麻,浑然理不清头绪。
陆大海见他神色愁苦,忍不住问道:“孩子,莫非你有什么事瞒着我?”陆渐抬头欲言,但想到小兰嘱咐,又把话咽了下去。陆大海问那食盒的来历,陆渐也不肯说,陆大海知道这孙儿自小倔强,他若不肯说,任是如何打骂,也难让他吐出一个字来,问了两次,只得作罢。
不多时,忽听有女子在外说道:“总管奶奶说了,把这两个泥腿子押到书斋去,老爷要亲自拷问。”
负责看守的庄丁嘻嘻笑道:“六儿姑娘,就这么走啦?也不陪我多说几句儿。”那丫环啐了一口:“别来动手动脚的,当心管家奶奶瞧见了,剁了你的狗爪子。”那庄丁笑道:“如此说,索性我求求管家奶奶,把你赏给我暖被窝好了。”那丫环冷笑道:“做你娘的清秋大梦,你敢打这种混账主意,我跟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两人调情打诨,闹了一阵,待那丫环去后,庄丁才提出二人。经过几道院门,未至书斋,早有小丫环迎出来,说道:“老爷说,将老的放了,小的交给我带进书房去。”
陆大海急道:“干吗先放我?他不走,我也不走。”说罢蹲在地上,那庄丁大怒,脚踹手拖,连声呵斥。
却听那丫环又道:“老爷还说,前庄人多,出入不便,从庄后侧门出去就好。”那庄丁一心在这丫环面前逞威,大声应了,连打带骂,拖着陆大海往庄后去了。
陆渐见祖父被释,心怀大宽:“如此正好,今日的事全都怪我,不可连累了爷爷。”
那小丫环道:“臭小子,你放老实些,若想逃走,瞧我怎么收拾你。”陆渐冷笑道:“大不了一死罢了。”昂首迈步,却听那丫环在身后骂道:“你死到临头,还充什么好汉?”
到了书斋前,那丫环推门喝道:“进去。”
陆渐踉跄入门,只听砰的一声,那门又从后关上。他定一定神,但见一缕天光,自头顶天窗射入,照在书桌边一人脸上,那人手捻鬓发,美目含笑,这笑容陆渐再也熟悉不过,顿时惊喜交迸,脱口叫道:“小兰,是你?”
“傻哥哥。”小兰叹道,“若不是我,你就死啦。”说罢给他解开束缚。
陆渐恍兮惚兮,如在梦里,喃喃道:“小兰,你教我剑法、给我食盒的事,就算他们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这算什么。”陆渐笑道,“你吩咐的事,我死也要做到的。”
小兰望着他,秀目中倏地聚起蒙蒙水光,忽地别过头去,陆渐见她香肩微颤,似在哭泣,不由慌了起来:“怎么啦,我做错事了么,你,你别哭,都是我不对。”
小兰伸袖抹泪,道:“你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难过?”陆渐摇头。小兰叹道:“只因你对我太好,我,我却对你不尽不实。”她见陆渐神色茫然,便道,“我本姓姚,姚家庄庄主姚江寒便是我爹,小兰这个名字,是我编来骗你的。”
陆渐听得这话,心头微乱,但瞬间又平静下来,心中许多疑窦豁然解开,不觉笑笑。小兰怪道:“我骗了你,你也不生气吗?”陆渐摇头道:“无论你是谁,在我心里,你都是教我练剑的小兰。即便你骗了我,我也不怪你。”
小兰心中悲喜交集,好容易忍住泪水,说道:“陆渐,你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如今我有一个大对头,须得你帮我对付,原本我还想等些日子再和她了断,如今却来不及了。”
陆渐听得满头雾水,小兰转身从书案下抽出一口明晃晃的宝剑,说道:“以往我们用的是木剑,今天却要用真剑。”陆渐接过,但觉入手极沉,不知怎的,心中一阵不安。
小兰说道:“你人小剑重,须得双手把持,呆会儿若有人来,你便藏在书架后,万莫作声,待我喝一声‘刺’,你便以‘射斗牛’起手,用‘长空击鹰’刺她后背。”
陆渐心想:“这个名字比小兰可好听多了。”又说道:“阿晴,你说的招数,我还没学过呢。”
“我一急,却忘了。”姚晴笑道,“这两招便是‘举棒打牛’和‘刺麻雀’。”
陆渐道:“原来不只你的名字是假的,剑招的名字也是假的。”姚晴羞怒交集,狠狠瞪他一眼。陆渐见她生气,再不敢言。
忽听脚步声响,姚晴急将陆渐推到书架后,顺手塞给他一块绿豆软糕。
陆渐接到点心,好不感激,暗想小兰,不,阿晴竟还记着自己久未进食,可见心里始终挂念自己。想到这里,只觉那绿豆糕入口,滋味奇佳,竟是绝世无双的美味。
那脚步停在门外,忽有人道:“庄主在么?”陆渐听得大吃一惊,敢情正是那胭脂虎的声音,却听姚晴略一沉默,说道:“爹爹不在,你有事么?”
胭脂虎咦了一声,嘻嘻笑道:“庄主自然不在了,他今日在前厅会客,从未离开。只不过,假传庄主之令、取走囚犯的人竟是小姐,真叫人意想不到。”
姚晴道:“什么囚犯,我可不知?”
“小姐消遣婢子么?”嘎吱一声,胭脂虎推门而入,“要不我找来周六儿那丫头,咱们对对质?”
姚晴微一默然,忽道:“不必了,是我假传爹的号令,但那两个人我已放了。”胭脂虎哦了一声,笑道:“放了便放了吧,谁叫他们是小姐的朋友呢?”
姚晴道:“我一个深闺小姐,哪儿会有这种朋友?我只是瞧他们可怜罢了。”
“先不说这个。”胭脂虎笑了笑,“婢子方才将那陆家祖孙关押之后,便去查证了一件事,小姐可知道是什么事吗?”
姚晴道:“大总管的事,我怎么知道?”
胭脂虎嘻嘻一笑:“婢子去厨房问了一下那只朱漆食盒的来历,送食盒给那穷小子的是小金钏,食盒里的菜却是朱大娘做的。于是婢子便将朱大娘拿下,才抽两鞭子,那老货便已屎尿齐流,供出是玉瓶那丫头吩咐的。我想啊,玉瓶是小姐的贴身丫环,若要盘问,也得先跟小姐知会一声,小姐若不在书斋,我还打算去闺中拜访呢。”
“就算我送他食盒,难道犯了王法?”姚晴冷笑一声,“何况这庄子怎么说也姓姚,可不姓陈,姓姚的好歹是主子,姓陈的再跋扈,也只是个奴才,主子送人饭吃,又关奴才什么事?”

  0/55  下一頁 txt下載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