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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食.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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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
作者:若然晴空
文案:
身为地主家的女儿,宝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十六年,一朝进宫,发去给丽妃娘娘洗脚。
美人玉足生生被她的小胖手衬成了木头桩子,于是被发去苦役。
宝儿不想做苦役,太子身边的宦官要找对食,一拍即合。
……
生而卑贱,未必一生,终有一日,我让凤子龙孙,见你俯首。
男主真太监,不喜可绕道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平步青云 甜文
主角:宝儿 ┃ 配角:长青 ┃ 其它:
第1章
宝儿蔫着脑袋跟在王姑姑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
王姑姑走路的速度很快,带着一种宫人惯常的争分夺秒,宝儿有点跟不上,她刚刚挨了板子出来,屁股还疼着。
王姑姑转过身来,她眉间带着深深的刻痕,眼神也不耐的很,要是别的小宫女见了,肯定要发憷,宝儿可不怕,她讨好的笑了笑,见王姑姑没有甩开她,又去拉她袖子。
一句话没说完,手就被挥开了,宝儿缩了缩脑袋,小声的说道:“我解释了,有人绊我,娘娘不听,扇了我一巴掌,现在还疼呢。”
王姑姑使劲敲了一下宝儿的脑袋,差点被气笑了:“把你能的,我跟没跟你说过,丽妃主子在的时候,活计让春华冬雪她们干,这次是赶上我在,不然那五十板子过去,你能活活被打死!”
王姑姑也知道这事不怪自家侄女,怪她,教规矩的时候就没舍得下狠手,想着万事有她在,分派人手的时候还特地把人分在丽妃宫里,不曾想丽妃娘娘一贯的好性儿,还没过三天就出事了。
五十板子好过,尚方司的人都认识她,这点面子还是有,难就难在丽妃不光说了五十板子,还要把自家侄女赶到浣衣局做苦役,那地方乱的很,多的是去干了几年活,放归时一身伤病,好好的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
宝儿怕她担心,连忙笑嘻嘻的打岔:“二姑,没事,真的,我也早就不想在那些主子手底下干了,不就是洗衣服吗?我十六岁了,只要再等九年就可以回家去啦!”
王姑姑没好气的看着她,她这个傻侄女她还不知道?他们王家是十里八乡的地主,大户人家养女儿苛刻的很,反而是小富人家知道宠,宠得一身皮肉嫩过宫里的娘娘,脑子却小得跟核桃似的。
宝儿吓了一跳,连忙把银子塞回去,宫里的月俸不高,她一个月拿二两银子,二姑六两,平时还要花用,攒这十几两银子不容易,她又不是不能干活,其实她觉得这次被人绊,可能就有她平时少干了不少活的原因。
“拿着,你刚来不知道,那种地方的掌事只给银子面子,姑姑这里还要等两天才能给你周转,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王姑姑给宝儿拢了拢衣襟,在她耳边道,“但凡有事,当时忍着,心里记着。”
宝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王姑姑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脑袋,一路无话。
浣衣局是八局里唯一一个不在皇城的,因为实在脏乱,宝儿和王姑姑挥了挥手,低着脑袋坐上马车,惊讶的发现车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哭的脸花花,一个木着脸坐着。
宝儿已经很能辨认宫里人的衣裳了,哭的脸花花的那个穿着素净的棉衣,料子却是只供主子穿的,她缩了缩,转而去向木着脸的那个搭话,“你们也是要去浣衣局的吗?”
木着脸的宫女没说话,倒是一直在哭的抬起头来,拖着哭腔道:“滚开!什么下贱奴才也来笑话我!”
宝儿讨了个没趣,瘪了瘪嘴,窝在角落里不说话了,她在雪地里走了一会儿,千层底的鞋被浸得透湿,两只脚像是结冰了,当着不认识的人,她不好意思把鞋脱了焐一焐脚,只好默默数着时辰,期望早点能到地方。
她其实已经隐隐约约能明白浣衣局是什么地方了,只是对苦役还没有什么概念,见同车的两人万念俱灰的模样,她捏了捏袖袋里的银子,心里悄悄的打起鼓来。
在来之前,她娘给她带了五十两银子在身上,只是来了宫里不到一天就被同寝的宫女给偷了,她其实知道是谁偷的,只是她揪着那个人问的时候,被其他宫女一起骂了,骂得她直哭。她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被偷钱的人是她,她反过来还要挨骂,最后那五十两银子也没找回来。
穿着素净的主子一直在哭,一边哭还一边骂,宝儿直到下车也没听清她骂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宫里的主子不光说话好听,连骂人都软软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胖得满脸横肉的粗壮婆子拎着头发拽起来,一直拽进了门槛,宝儿缩了缩,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那个木着脸的宫女走在她身后,似乎对素净主子被教训的事情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进了浣衣局,一股怪味迎面而来,宝儿看去,只见一大块空地上晾晒着一排排看不到尽头的衣物,许多面色愁苦的宫人端着盆穿梭其中,见她们几个进来,有的只是木然的看了一眼,有的却露出兴奋的笑容来。
宝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的回了一个笑容过去,对方一愣,随即笑得更厉害了,几乎都要笑出眼泪来。
宝儿的视线还没从那人身上收回来,忽然一声响亮的鞭响传来,她愣了一下,却是之前那个粗壮婆子挥着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打在了被拖进来的素净主子身上!
粗壮的婆子似乎是这里的管事,没人敢出声,她冷笑一声,别有意味的眼神落在浣衣局的宫人们身上,宝儿跟着众人一起缩了缩脖子,粗壮婆子忽然对着哭得更厉害的素净主子又是一鞭,“哭,再哭?”
素净主子捂着脸抽噎几声,到底还是不敢再哭了,粗壮婆子冷笑道:“本来想好声好气的跟你们讲规矩,就有人非要闹,以为你还是天仙的娘娘不成?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冷宫里的娘娘翻身是常有的事,可来了浣衣局的蚂蚱,就没一个能再跳回龙门,来了这里,就给我好好干活,谁要是敢闹,我打死她!”
在来浣衣局之前,宝儿抱怨过宫里五个人的大通铺,来了浣衣局,宝儿觉得五个人的大通铺已经够好了,这里的房间竟然是二十个人一间的,也没有床,一地的铺盖,踩上去似乎都能隔着薄薄的被褥感觉到地面的寒气。
宝儿有点想哭,她这辈子都没睡过这样的床,早知道就把在宫里的铺盖带过来了,那个虽然闻起来怪怪的,至少很厚。
收拾了铺盖出来,天已经黑了,同寝的宫人们都回来了,宝儿又看到了那个对她笑的人,那个人也看到了她,不过她没再笑了,只是撇了一下嘴,宝儿又对她笑了一下,有点傻气。
二十个人把一个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让宝儿有些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里竟然还夹杂着两个老太监,她倒不是像其他宫女一样害怕太监,可是这里是睡觉的地方,太监和宫女怎么能睡在一个房间里?
只是同寝的宫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宝儿以为他们会说说话,不曾想连灯都没点,从进门到全部睡下连片刻都不到。
宝儿捏着袖袋里的银子,想起白日里那管事婆子凶狠的模样,瑟缩一下,还是没敢去。
一层的铺盖隔不住地面的寒气,宝儿把盖在身上的被叠了叠,压在身下,缩在被窝里,努力的用体温焐热一块地方,然后整个人蜷缩起来,才算是好受一些。
入夜,低低的哭声传来,宝儿睡得朦朦胧胧,隐约知道是素净主子的哭声,素净主子人生得好看,连哭声都好听得很。
第2章
次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人叫起,宫里叫起都是小太监在院子外打铜锣,这里却是管事婆子扯着嗓子喊,见有谁磨蹭的,就一鞭子甩过去。
宝儿算是幸运的,她的铺盖在最里面,旁人吵嚷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怕那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她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然后真真切切的打了个寒颤,不敢耽搁,她连忙把脱在一边的衣服一件件穿上。
袖袋里依然沉沉的,宝儿安心不少,穿了鞋子就赶紧起身,和家里不一样,宫里是没有朝食的,只有中午一顿,傍晚一顿,她昨天一个下午都在马车上,这会儿饿得头发晕,只好干咽了一口口水,跟着管事婆子来到院子。
也许是见她乖巧,管事婆子并没有警告什么,只是用鞭头指了指推车上的一堆衣服,道:“你刚来,活计少,今天一天把这些都洗完就行,打水在东边数第二个院子,晾晒在前院,不用我教你怎么洗衣服吧?”
管事婆子有些疑心的看了看宝儿,喝道:“把手伸出来!”
宝儿有点害怕,缩了缩脑袋,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手背并起来给管事婆子看。
“啪”
一鞭子狠狠的甩在她的手背上,白嫩的手背顿时肿起一条红红的鞭痕。宝儿疼得面皮一紧,手条件反射就缩了回去,管事婆子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还来了个娇小姐,这双手真漂亮啊,可惜怎么就没能按到贵主子身上去呢?”
宝儿手嫩,平时碰破了皮都要养好几天,这才一会儿,手背上的鞭痕已经肿出了青黑色,衬着白皙细嫩的皮肤,实在有几分狰狞的感觉。她从小娇惯到大,来宫里这几个月受的委屈比前十几年都多,只是想到二姑,她还是忍住了,缩着脑袋抿着嘴。
管事婆子又说了几句,见她不吭气,也觉得没意思起来,用鞭头敲了敲推车,警告道:“今天一天之内,把这些衣服洗完,要是有一件不干净,丢了我们浣衣局的名声,我抽死你!”
说完,管事婆子又朝着昨天和宝儿一起的素净主子和木脸宫女走去,宝儿松了一口气,看着推车,又有点犯愁起来,这一个推车上的显然都是太监宫女的衣服,分门别类的装在布袋子里,每个布袋子上都有姓名,她数了数,在这里的起码有百十来个布袋子。
分给她的盆是新的,一个挺大的乌木盆,宝儿盘算着起码要打三次水才能把盆装满,看别人都已经洗上了,连忙跑去管事婆子说的东边第二个院子里去打水。
冬天的水冷得刺骨,泡着红肿的鞭伤反而好受了些,然而皂角下水,伤口处顿时就刺痛起来,宝儿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来宫里之前,她娘说要买个丫头替她进宫,左右是那些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家巴不得的事,当时她爹说,要是出了什么事追查下来,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可来了宫里她才知道,只要是有点钱的人家都是买丫头送进的宫,上面也根本就不管,那些主子只要有人使唤就够了,二姑跟她根本就是白来的。
想到二姑,她又有点想哭了,宫里的主子一句话让人生,一句话让人死,二姑都要被放归的年纪了,还天天为她操心,这回又来了这里,还不知道二姑要为她急成什么样。
成平二十六年的冬天比往常要冷上许多,大雪封堵了皇城,浣衣局清闲了几日,随即就被堆积如山的衣物覆盖。
承乾殿的火盆烧得殿内暖意融融,瞧见主子爷隐隐有要咳的意思,李湛英连忙让人取了香炉来,细碎的果木炭打底,一勺远山香下去,淡淡的青烟从香炉镂空的花纹处散出来,清冷又提神的香味立刻将火盆的烟火气驱散开来。
应天帝习以为常的接过李湛英捧来的茶,抿一口,茶水的温度丝毫不差,他眉间的刻痕稍稍平复了一些,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一边,语气淡淡的说道:“又是参太子的。”
李湛英小心翼翼的说道:“诸位大人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皇上也说了,殿下办事的能力不差,就是惫懒了些。”
今日的奏折略多了些,应天帝也没了召妃嫔侍寝的心思,李湛英伺候应天帝更衣洗漱,留了小太监在隔间伺候,换了身衣服,出了承乾殿。
“干爹,刚才王姑姑来过了,听说主子爷在里面,就没叫您,让我给您留个话,让您听见就去找她。”殿外伺候的小太监连忙凑上来,满脸都是讨好的笑意。
李湛英随手赏了他一颗珠子,走出没两步,又折回来,颇为认真的说道:“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小太监连忙给他看了看,李湛英五官普通,然而脱了御前伺候的蟒袍,乌锦金边的衣裳穿着,大毛的披风盖着,白底镶玉的官靴踏着,实在贵气。走出宫去,说是谁家的官老爷也是有人信的。
李湛英还是有几分犹豫,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没照个镜子再出来,理了理衣襟,又顺了顺下摆,这才带着几个伺候的小太监离开了。
承乾殿离东宫近,才走出没多远,就撞上一行东宫的宫女,李湛英抱着暖手站着,看一行宫女朝他行礼,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其中有个格外大胆的,旁人都低着头,就她抬起头朝他瞧,乌溜溜的眼睛带着小钩子,白里透红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李湛英嗤笑一声,连一丝眼角余光也未留,大步走远。
待到走出那群宫女的视线范围,几个伺候的小太监终于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了起来,李湛英由得他们笑,只是瞧着快到地方了,才道:“都收敛些。”
尚仪局是皇城里专门掌管礼仪教学的地方,新一批的宫人早就教导完,分派各宫各殿,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见到李湛英进来,当值的宫人连忙站起来,道:“见过李总管,小的这去叫王姑姑!”
李湛英抬手示意不用,只道:“她在哪里,带我过去。”
几个伺候的小太监熟门熟路的找地方坐了,李湛英摸出几两银子来,让其余的宫人给他们整治些酒菜,宫人们接了银子,连忙应承下来。
王容的住处在尚仪局东院,李湛英来过许多次,然而每一次来,他都紧张的不成样子,当值的宫人敲了敲门,就有应答声传来。
王容只披着一件棉衣从房里出来,头发稍有些乱,想来是刚睡下不久,见了李湛英,有些惊喜的笑道:“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来,主子爷睡下了?”
李湛英嗯了一声,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拢在王容身上,给她系上,“天冷,怎么不穿好衣服再出来?”
王容抿着嘴笑:“怕你等急了。”
李湛英把她冰凉的手塞进暖手捂里,回过头,赏了带路的宫人几两银子,“警醒着点,前边要是传唤,立刻叫我。”
宫人连忙应了。
王容给李湛英倒了杯茶,又去点上火盆,这才把披风解了,一件件穿起衣服来,一点也不避讳着李湛英。
“怎么这么急着叫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李湛英把茶捧在手里,还没喝上一口,就问道。
王容连忙按住他,“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湛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捧着王容的脸颊,柔声道:“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你说,我做。”
王容就犹豫着把话说了,末了,叹道:“都怪我太偏爱她,这次多半也是她恼了人的缘故,让她离了主子宫里也好,只是浣衣局那种地方,实在是待不得的,所以想求你帮帮忙。”
李湛英想了想,问道:“可是丽妃宫里新来的那个伺候洗漱的宫女?”
李湛英眉头锁了起来,倒是不瞒着王容,说道:“不是恼了主子爷,那天主子爷去了丽妃宫里,正好见了丽妃洗脚,当时我就在主子爷身后,看得真切,丽妃的脚都要被那丫头的手衬成木桩子了。主子爷夸了几句,要不是天太晚,丽妃又有几分老人的面子,那丫头就要被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是每天晚上九点半,真的谢谢大家一路相伴。
第3章
应天帝五十有余,年轻时同皇后恩爱甚笃,只是皇后一直无所出,三十岁上到底还是开了选秀,长子乃是皇后亲妹所生,眉眼肖像皇后,应天帝大喜,封了太子。
李湛英不算应天帝身边的老人,他是接了他义父的班,义父告老前声声嘱咐他,让他千万不要被宫里的浮华迷了眼,其他妃嫔再得宠,也不能靠,这些年他冷眼瞧着主子爷身边换了这个换那个,还好几口鲜嫩的大姑娘,其实宠一阵也就过了。
王容也懂这个道理,就是不懂,她也没有把自家年华正好的侄女送到龙床上的道理,见她忧心,李湛英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急,这事有周转的余地,主子爷记人不记名,把人弄得远远的,也就没事了。”
李湛英闻言笑道:“莫怕,这事我有法子,明天早晨我让小章子跟你去一趟浣衣局,先把你侄女接出来。”
王容仍有几分半信半疑,忽然就听李湛英道:“对了,你那侄女若想清闲,平平安安熬过几年等放归,最好是寻个对食。”
“你且安心。”李湛英道:“必不会让她真的被欺负,我有个干儿子,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人,这事我不能出面,交给他办最好。”
王容道:“我只是怕她接受不来。”
李湛英顿了顿,说道:“东宫里人口简单,我那干儿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不是让他们住在一起,只是担个名分,也不用担心再惹了主子的眼,让她想想吧,要是实在不成,我去求皇后。”
王容就带了几分愧疚,望着他,道:“是我难为你了。”
李湛英轻叹一声,把王容抱进怀里,温柔的替她梳理发丝,“不难为,能为你发愁,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几天大雪把东宫通往承乾殿的路堵得死死,天刚放晴,一大批的宫女太监就被赶着来扫雪。
白底镶玉的官靴踏在被清扫过的地面上,连一丝尘土也没沾,一路扫雪的宫人纷纷见礼,长青对他们微微点头,路过浣衣处时并未停留,倒是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一把将一个薄薄的布袋子扔在浣衣处的大桶里,缓声道:“这衣服没洗干净,退。”
浣衣处的人连忙把布袋子拆开,左看右看,也没看到哪里不干净,小太监就把鸦青色的官服下摆翻过来,指着边缘处半块油渍,道:“这衣服寄出去就是这样,寄回来仍然是这样,你们浣衣局未免也太敷衍,是瞧着我们掌印衣服干净,根本就没动吗?”
浣衣处的宫人都要哭了,连忙再三保证,其实他也觉得委屈,就这藏在衣服下摆里的这点油渍,也就这赵掌印自己瞧得出来。
小松子才说了两句话,再回头都要小跑才跟得上自家掌印了,他喘了几口气,才笑嘻嘻的说道:“大人,浣衣局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敷衍了,我前头送过去六件衣裳,不是这里没洗干净,就是那里还脏,我全给退回去了!”
长青道:“我说的是重寄,你给退了,浣衣局的规矩是退件一次,浣衣的宫人加罚一年苦役,你倒是会作威作福。”
“嘿嘿,我这可不是作威作福,谁让他们欺负到我们东宫头上来的?我可问过了,除了东宫,其他宫里送出去的衣物,可没一件不干净的呢。”
长青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下次别再这样了,都是苦命人,何苦互相难为。”
小松子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没说出来,其实他觉得自家掌印就是心太软了,宫里都是人吃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心。
东宫一贯比承乾殿起得早些,平日里在许良媛那边,太子只恨天亮得早,昨夜一宿睡在太子妃处,半夜里就在盼着上早朝。
长青一路朝太子妃住的兴华苑走,身后左右各八名太监,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红木的托盘,上面是太子的朝服,他自己捧的是太子冠和金印,一路上东宫宫人纷纷见礼,只是到了兴华苑,就被太子妃的人拦住了。
几个太子妃身边的丫鬟一边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甜笑着给长青塞银子,嘴上说着好话:“太子昨夜宿醉,要迟些起,还请掌印给个面子,迟上半个时辰再来。”
长青避开朝他伸来的芊芊玉手,收敛眉目,垂着眼眸道:“再有一个时辰就是早朝,殿下一向不喜忙乱,借过。”
大丫鬟燕儿柳眉倒竖,刚要骂人,就见东边小路上一群太子侍卫没个正形似的朝这边走,脸颊顿时一红,瞪一眼长青,不说话了。
长青也不多话,他手里捧着太子冠,这些丫鬟敢拦别人却不敢拦他,见他朝前走,小太监们连忙跟上。
几个丫鬟气得发疯,却因为当着外男不好发作,跺着脚追了上去。
兴华苑一夜颠倒红烛,太子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一见长青简直像见了救星,鞋都没穿就下了床,小太监们纷纷上前,太子张开双臂由得他们给自己更衣,长青把金印给太子佩好,还没来得及上冠,太子就拿了发冠往外走。
长青明显的听到重重帘帐内,太子妃一声带着冷意的轻哼。
长青一边跟在太子身后,一边给他整理衣物发冠,等回到长毓殿时,太子一身朝服整齐,发冠也一丝不苟起来。
连镜子都不用照,太子让小太监伺候了洗漱,长青又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物,太子瞧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玩心起来,抬手捏住他的下巴,“长青,你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家呢。”
“殿下,再迟就赶不上早朝了。” 长青淡淡道。
太子就笑了,他本来不大喜欢用太监,觉得都太圆滑,不值得信任,也就这个不喜不怒不吭气的招了他的眼,还时常觉得投缘。
转过内殿,早就侍从上齐早膳,太子一早起来胃口不大,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把御膳房端来的一碟白玉小笼包推给长青,道:“赏你的,太子妃那边你担着点,要是实在逼得紧,我把侍墨给你。”
长青低眉顺眼,“殿下忘了,前天您刚收了侍墨姑娘做通房。”
太子想了想,“那就凝雪吧,凝雪性子好,长得也不算难看。”
“殿下忘了,一个月前您幸了凝雪姑娘。”
太子轻咳几声,想了想,拍拍长青的肩膀,认真的问道:“东宫里除了兴华苑,长得稍微周正点的丫头,还有我没幸过的吗?”
长青也认真的想了想,十分诚实道:“回殿下,没有。”
几个小太监都忍不住笑了,太子抹了把脸,道:“没事,你要把眼光放长远点,千万不要从了那个恶婆娘。”
长青抿着嘴笑了,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黑沉的眸子里仿佛带着光亮,太子愣了一下,总觉得长青笑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李湛英昨天一天没得空,也就是早朝的时候才有时间出来,瞧着东宫在忙扫雪,他就没进去,赏了个小太监,让人把长青叫出来。
东宫原先有个走廊通往承乾殿,后来开了路,这走廊又弯弯绕绕的,也就渐渐荒凉下来,李湛英抱着个暖炉还嫌冷,迎面瞧着自家干儿子穿着主子跟前伺候的鸦青色麒麟服,腰线都勒出来了,显然里面连个衬的棉衣都没有。
李湛英拧眉道:“穿这么少?”
长青对着李湛英行了一礼,起身后才道:“没事,一早上忙,穿得多的不方便,而且也不算冷。”
“霜前冷,雪后寒,现在仗着年轻硬抗,到老你就知道苦喽。”李湛英把暖炉给长青,自己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长青笑了笑,接过暖炉,才道:“义父急着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李湛英道:“听说最近太子妃要把身边的丫头给你,太子可说了什么?”
“自然是不让的,”长青道:“太子妃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人,连迂回都不肯,太子有些不乐意,让我留意着找个对食敷衍过去。”
李湛英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心里有人没有?”
长青顿了顿,道:“义父,我不想找对食。”
第4章
对食是太监和宫女搭伙过日子,前朝忌讳这事,经常有因为对食被生生打死的,本朝不忌讳这个,但是大部分的宫女到了年纪就会被放归,回了乡男人多的是,所以大多数宫女都是瞧不上太监的。
李湛英年轻时也和长青一样,觉得没意思,看着手底下人一个个找了对食,甚至觉出几分厌恶来,觉得那些宫女无非就是寂寞了想找个人,又或者是有个对食使唤起来方便,他甚至还见过私下里谈了好几个对食,借此得来许多银钱的。等后来真遇上对的人,才觉得从前的自己可笑。
说是这么说,他倒没有劝的意思,越是没了根的人越是痴,那些能掏的都掏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的,他见多了,所以倒也不强求,只是把王容托他的事情略讲了讲,见长青微微有些沉思起来,他道:“不是大事,主子爷那边我有计较,只是让你担个名儿,你要是不愿意,还有别的法子。我只是想着正好你这边要人,也是两全其美了。”
“如果真如义父所说,自然是好法子。”长青顿了顿,眸子微微抬起来,看向李湛英,道:“只是,主子爷瞧上的人,太子未必瞧不上,若担了我的名,她日后后悔起来,又怎么说?”
李湛英想了想,道:“毕竟是没影的事,眼前先这么着吧。”
长青摇头道:“还是先问清楚,我这里可以拖延,真成了,这位姑娘在宫里的时日,也不会有什么盼头了。”
见他坚持,李湛英无法,只得依他,不过还是哭笑不得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当义父的要推你进火坑,年纪轻轻的,心思倒重。”
长青由得他说,一边听,一边眼眸略微弯了弯,李湛英就有些叹气了,捏了捏他单薄的衣袖,语气里带了几分温度:“一会儿你让小松子去趟织造局,你这身衣服穿了有两年了,也不知道换。”
鸦青色的麒麟服用上等宫缎缝制,新制的在太阳底下能发亮,摸着也柔软,长青身上这件已经磨掉了亮光,绣图也黯淡,看着有几分黑沉。
长青笑了笑,眼里带上几分温柔之意,李湛英看得更想叹气了,摸出一张泛黄的银票来,塞到他手里,见他推拒,只道:“拿着,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早跟你说,别人打点你,你拿着就是。谁说拿银子一定要办事?这点道理都不懂,早晚手底下人要跟你离心。”
“多谢义父关心。”推拒不过李湛英,长青只得把银票收下,“太子平日的打赏不少,我想着再收太子妃的银子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要是让太子知道了,定是要恼的。”
李湛英平日不大关心东宫的事,颇有几分稀奇道:“那许良媛呢?太子宠了那么久,竟是个蠢的不成?”
长青就微微的笑了起来,黑沉的眸子都染上了亮光,他温柔的说道:“很快就没有许良媛了。”
微微清冷的声音碰撞在落雪的沙沙声中,一阵寒风吹拂过去,几分凉意蔓延而上雕着龙纹的白玉方柱,又淹没在层层深雪之间。
青黑的鞭痕被泡发,周遭已经烂得通红,还破出许多小口,伤痕累累的手浸在冰冷的水里,似乎还能摸到细碎的冰,宝儿只觉得每搓一下衣服,都能隔着搓衣板把手上的皮肉搓下来,好在她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做表面功夫,大部分的厚重衣服过一遍水就晾,只有实在不干净的,才要洗上两遍。
靠着这一点小聪明,她总算把昨天的百十来袋衣服给混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那管事婆子抽查了几件,全是她洗过的最干净的衣服,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大早起来,又是一个推车的衣裳等着洗。
宝儿已经不想着去贿赂那个管事婆子了,前天和她一起来的素净主子被欺负得实在受不了,给了那管事婆子好几件首饰,没想到那管事婆子收了东西不认账,还把让人把素净主子的东西全翻了一遍,值钱的都拿走了。
搓了一早上衣服,宝儿只觉得腰和背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手一开始疼,习惯了反而没感觉了,只是觉得累,这种累好像完全没有尽头似的,她刚来时觉得这里的伙食不是人吃的,只是待了一天,她只恨自己抢不到。
宝儿饿得头发晕,手底下的动作也缓了几分,然而一瞧见管事婆子大步走进来,她连忙打起精神,努力的搓着手底的衣服。
管事婆子一把抓着宝儿的头发把她拎起来,让她看这些布袋子,“这些都是你经手的吧?你自己看看,这是洗过的衣服?啊!”
管事婆子都要给她气笑了,狠狠的一脚踹在她身上,宝儿一个避之不及,整个人都扑在乌木大盆里,冰冷冷的水把她的棉衣浸透,她瑟缩一下,头皮很疼,被踹的肚子也很疼,她模糊的视线看向恶狠狠的数落着她的管事婆子,她感觉眼前的人好像不再是个人了,而是记忆里镇子上那条凶恶的,差点把她咬死的大狼狗,正朝她滴着口水。
周遭洗衣的宫人没人出声,除了管事婆子的骂声之外,只有搓衣服的声音此起彼伏,宝儿有种难言的恐慌,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也没了人,只剩下她和这只即将要咬死她的大狼狗。
又是一脚踹在身上,宝儿瑟缩着身子想要避开,却没了那个力气,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宝儿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骑在她爹的脖子上,她娘戴着好看的金簪子走在后面,她爹笑眯眯的指着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水田,跟她说,宝儿,你看,这些全是咱家的。
那水田真大,她爹说要背着她一直走到尽头,可走到她爹累得走不动了,还是没有走完。
宝儿记得,她娘常常跟她说,她怀着她的时候家门口一颗树开了十个月的花,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鸟儿过来围着,所以她是小姐的命,生下来就是要享福的。
那个时候真好啊,每天睁开眼睛没有做不完的活,李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都不敢欺负她,还带着她上山抓蛇玩。
以前她不知道什么叫享福,现在想想,以前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在享福。自从来了宫里,她就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睡的是通铺,吃的是冷饭,见人就要跪,一句话说不好,就要被打板子。
宝儿是硬生生哭醒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包成了粽子,整个人睡在又软又暖和的床上,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了,直到身上的疼痛一阵一阵传来,才慢慢回过神。
王容推门进来,就见自家傻侄女愣愣的看着手发呆,又好气又心疼,道:“别愣着了,起来把粥喝了。”
宝儿反应过来,连忙道:“二姑,二姑!”
“叫什么叫,不认得了是怎么的?”王容盛了一碗粥,转过身刚要说什么,就见宝儿眼睛亮亮的看着她。
“二姑,我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我不是做梦吧?”宝儿惊叫起来,她的眼睛是那种很好看的形状,瞪大了也不显生气。
王容摸摸她的头发,也有几分心疼,叹道:“好了,都过去了,你也是笨的,我让你打点一下管事的,怎么还让人欺负成这样?”
宝儿实在是饿得狠了,吃得急,说话就不利落,王容怕她噎着,也不问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手边。
说着,她都要哭了,刚来宫里她就丢钱,这下还把二姑给的一起丢了,她怎么就这么笨!
王容沉默了一下,然后示意宝儿低头,宝儿不明所以的低头一看,然后抬起头,仍旧不明所以。王容都要给气笑了,一点她眉心,“傻东西,你穿回来的那身已经洗了,这是刚给你领的。”
宝儿知道银子没丢,长出了口气,王容见她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受的委屈放在心上,倒是又心疼了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开门,东风快递!
长青推开门,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快递员十分专业:请签收您订购的傻狍子。
长青沉默。
第5章
暖意融融的承乾殿内,应天帝把奏折批了,微有些倦意,正在这会儿江时敬恭恭敬敬的捧了召寝牌来,他想起后宫里那些个没了颜色的老人,越发无味起来,抬手让撤了。
李湛英连忙传了更衣女官来,应天帝本有些倦怠,也想着就这么歇下,不曾想平日里更衣的四个女官里换了个新人,生得有几分明艳姿色,他起了兴致,目光落在那女官身上。
应天帝不像先帝,方才打眼一看颇有些惊艳,看得细了就发觉这女官虽然模样生得好,却至少有二十上下了,他兴致淡了点,打量了一下那女官双手,越发没意思起来。
不经意想起那晚在丽妃宫里见过的伺候宫女,模样还在其次,撩人的是那烛光下几乎泛着柔光的双手,那玉手轻抬,缓缓撩起一点水花,简直成了一副画似的。
应天帝失了兴致又起了兴致,想着天色也不算晚,便对李湛英道:“上次丽妃宫里那丫头,你可还记得?让江时敬传她来侍寝。”
李湛英面露几分难色,“主子爷,这会天晚了,等人再送来,岂不耽误?”
应天帝还从来没见李湛英这般没眼色过,挑了一下眉,道:“想骗朕?说实话。”
李湛英没吭气,倒是身后的小太监连忙道:“主子爷,不是李总管不想召呢,上次回去之后李总管就跟我们说,主子爷定是留意上那丫头了,得先教教规矩。”
内侍和朝臣不同,应天帝并不觉得李湛英揣摩他的想法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只是道:“那如何就不得见了?”
小太监刚要说话,李湛英拦住他,说道:“回主子爷的话,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犯了点错,让丽妃主子打了几板子,发到浣衣局去了。”
李湛英说的轻描淡写,但应天帝还是能从他神色里看出来,哪里是打了几板子,是他忘了,以丽妃那个横性子,只怕人早去了半条命。
“罢了,养好伤再送来。”应天帝带了几分愠怒的摆摆手,李湛英犹豫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应天帝道:“又怎么了?把话说清楚。”
李湛英叹气道:“主子爷不知道,老奴让人去看过了,那丫头也是没福气,在浣衣局待了不到两天,手已经烂得不能看了,哪里还能陪王伴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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