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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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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巧言令色
作者:石头与水
文案:
死亡有时并不一定是想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不甘,起码,唐惜春没有这种情绪。
唐惜春想的是:不知我是能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唐惜春就在一片哭哭啼啼声中,等待着天庭来使,或是黑白无常。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舍,想来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对他不舍吧。
重生文,多是重生在一堆渣中,或渣爹、或渣娘、或渣攻、或渣受、或一堆渣亲戚,然则,重生的小强必然以斗渣为己任~石头在想,是不是有一种情况,一个渣重生了~总而言之,是一个巧言令色的小人物重生的故事~文案无能,暂时这么写吧~
内容标签: 重生
晋江金牌推荐:唐惜春前世好逸恶劳,重生后除了有一个漂亮皮囊,依旧一无是处。不过还好,总算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再一次面对冀望颇深的老爹,疼他入骨的祖母,小小心机的继母,书呆子的亲弟弟,以及比他更似老爹亲生子的唐惜时,唐惜春会不会依然留有遗憾,让我们拭目以待。本文抛开了重生后与各路渣人斗争的套路,另辟蹊径描写了一个渣货重生,层层推进,笔触精妙。文章自唐惜时少年重生写起,再活一次,究竟是过关斩将积极向上,还是继续过着骄纵的度日,值得读者期待。
☆、属猫的~
死亡有时并不一定是想着向天再借五百年的不甘,起码,唐惜春没有这种情绪。
唐惜春想的是:不知我是能上天庭还是下地狱。
唐惜春就在一片哭哭啼啼声中,等待着天庭来使,或是黑白无常。
他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不舍,想来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人对他不舍吧。果然,一个细而低的声音传来,“大伯这口气可是咽了三天了,怎么还没咽下去呢。”三天装模作样的哭下来,纵使铁人也有些吃不消了,何况还有后面的大殡举丧孝子哭陵啥的,真个虐啊。
又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刚找城南清风观的真人算过了,说是妨属虎的。你赶紧问问,这屋里谁属虎,叫属虎的出去,不然有属虎的妨着,大伯这口气且咽不下呢。哎,可怜老人家,临了临了,受这个罪。”这再不死,咱们都要给老头熬死了。
屋里开始撵属虎的出去,别妨着老太爷咽气。
尼玛!
重要的代表唐惜春心意的“改遗嘱”三字尚未出口,那口横在心口的气当真就散了。唐惜春死不瞑目的又咣唧摔回了床间。
院里院外顿时一片哭气震天。
啥啊死不瞑目!
这就叫死不瞑目!
——唐惜春为自己的一生做了最终的总结:原来我是个死不瞑目的人哪。
除了临终前的死不瞑目,唐惜春一直在为死后是升天庭还是下地狱而忧心忡忡,当他睁开眼时,他明白了,自己一定是下了地狱。因为,屁股那叫一个痛啊!
昏暗的灯光,潮湿闷热散发着桐油味儿的空气,这怎么看也不像天庭场景啊。
唐惜春小心翼翼的忍痛吸着气,悲催地请求行刑的鬼差,“这位大哥,小的口袋里有些孝敬,您老暂且歇歇,不知阎王老子要打我多少啊。”虽然没能升天做神仙,唐惜春相信,哪怕地面儿上那些小狼崽子做做样子,也得能他烧个金山银山来供他在地下吃喝消费。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谁不爱钱啊,这地府的小鬼儿也不能例外。给他们些银子,免顿打,也值!
唐惜春心里算盘打的响亮,不料耳边骤起一声惊雷,“王八羔子!成天不学无术,吃喝嫖赌!老子教训你几下就成阎王啦!老子今天打死你,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没待唐惜春多想,唐老爹已双臂抡起,竹板生风,对着唐惜春的屁股就砸了下来。唐惜春单掌一撑条凳,腰间一拧,身子斜斜一纵,避开唐老爹那一板子的同时平稳着地。
此刻,唐惜春已看清这室内摆设,真的就是他家祠堂,条案上还用佳果清香供着他家上数三代祖宗的灵位。
唐老爹一板下去,没打到不孝子,反险些闪了自己老腰,种种恼羞成怒就不必提了,当下生吞了唐惜春的心都有了。
唐老爹一个趔趄险跌个狗啃泥,旁边一黑脸青年适时的扶了唐老爹一把,才免得唐老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着地破相。
唐惜春现在已经明白:尼玛,自己这绝不是在地府啊!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这手这脚这一身的细皮嫩肉,怎么,怎么倒像少年时呢?还有自己的阎王老爹,也还这样年轻俊秀的让人嫉妒!
唐惜春是个很长情的人,尽管他的长情大都是在人死了之后念念不忘,完全的马后炮!譬如,以往唐惜春觉着自己跟老爹绝对是上辈子的仇家,老爹一见他就是非打即骂,各种看不顺眼。唐惜春没少在暗地里嘟囔自家老爹,哪怕老爹病逝时,他也不大伤心,直待许久之后,他年华当老,才渐渐明白了做父亲的心情,方回悟到老爹的好。只是,彼年唐老爹坟头上的草都老高了。
不待唐惜春感悟回想一下唐惜时是否有对他好的地方,唐老爹七窍生烟的指着唐惜春大吼,“给我抓住这小兔崽子!”
两个小厮只好过来抓唐惜春,唐惜春顾不得忆当年,凭他对老爹多年的了解,这会儿真抓到他,一准儿揍他个半死!俩小厮也不敢真对唐惜春下手,唐惜春自幼学些花拳绣腿,一脚一个就解决掉了,还有空赔笑跟老爹说好话,“爹,你息息怒,你快别生气了。”
唐老爹已经是一幅要气的厥过去的样子,两个没用的小厮装模作样的躺地上哼哼,他们是不乐意做炮灰了。唐惜春撂倒俩小厮就往祠堂外跑,他不怎么怕自己老爹,老爹就真的是阎王,家里还有阎王他娘做克星呢。
唐惜春是想去跟自己祖母求助,他亲娘早逝,自小跟着祖母长大,老太太拿他当命根子,向来百依百顺、有求必应。甭看唐老爹现在威风八面,要打要杀,待得到了老太太屋里,只有挨骂的份儿!
唐惜时!
唐惜时!
唐惜春一拳迅猛挥出,带着凛凛风声,直取唐惜时中路,为的是迫开唐惜时,自己好逃命。唐惜时不慌不忙,只将手臂轻轻往前一送,一只钵大的拳头以硬碰硬,以强敌强,不偏不避,正撞上唐惜时飞来一拳。唐惜春只觉一股巨大力道直接将他拳头轰散,接着整条手臂失去了失觉,唐惜春身子不稳,后退半步。
唐惜春大吼一声,“唐惜时!”
王八蛋,你真不是俺爹的私生子吗!!!!
个狗腿子!!!!
不管唐惜春如何恨的咬牙切齿,唐惜时就一张黑脸,双臂自然垂下,双脚不丁不八,铁塔门神一般镇守在祠堂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前有狗腿,后有老爹。
此时,后退是不现实的,他家老爹别的不论,规矩是一等一的大,你敢逃打,那就得着屁股开花吧!这回要是给老爹抓住,得揍他半死!
但是,向前他又打不过唐惜时!
唐惜春习的是花拳绣腿,唐惜时练的是少林武功,完全不是在头一条水平线上。唐惜春优点不多,识时务算一个,于是,他只得暂收了拳脚,耐下性子,咬牙切齿的跟唐惜时讲道理,“惜时,圣人都说,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你拦着我是要陷我爹于不仁不义么?”
“王八羔子!老子教训你两下还成不仁不仪了!”唐老爹更是怒上加怒,怒火从生,而且唐老爹完全没有武林高手风范,他手持毛竹大板,不宣而战,背后下黑手,大板子对着唐惜春的身子就扫了过来。唐惜春听风辩位,就地一滚,就又滚回了祠堂。
唐老爹正值年轻,体力好到不行,明明弱脚书生一个,偏生手持大板子跟唐惜春在祠堂兜了百十圈,直累得唐惜春两眼翻白,就要断气,尤其屁股还胀胀的疼。
当然,唐老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双手支着毛竹大板,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一身梅青薄丝袍都汗湿了大半个脊梁。唐老爹喘了半晌的气,方颤颤的抬起一只胳膊,抖糠似的指着唐惜春,嘴里召唤唐惜时,怒喝,“惜时,给我拿下这个孽障!”可怜的唐老爹终于意识到,文不与武斗,靠自己的体力拿下唐惜春有些费劲。
唐惜时原是守在祠堂门口做门神,这会儿见唐老爹既累且气,眼中有些不忍,脚往前一迈,唐惜春大叫,激将法都使出来了,“唐惜时,我现在体力不济,身上带伤,你要胜之不武么?”
唐惜时脚步未停,实诚的点了点头,“嗯,那就胜之不武吧。”
唐惜春顿时噎死。
唐惜时没啥机会表演少林武功的精妙非凡,唐老爹弱脚书生一个,唐惜春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绣花枕头,体力消耗过大。唐惜时来抓他时,唐惜春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唐惜春有着非凡的决断力,尤其是在危急时刻。眼瞅着唐惜时一步步的逼近,唐惜春当即立断,拧身一扑跪在老爹面前,将脸一抬,涕泪齐下,双臂紧紧的搂住老爹的腰,放声痛哭,“爹,我知道错啦!”
您老就看在儿子好像刚刚重生的面子上,珍惜一下儿子的第二条命吧!这回万一咣当给打死了,老天爷还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儿子第三次重生呢!
您儿子,毕竟不是属猫的啊!
☆、唐罗氏
花木扶疏,庭院深深。
本是七月暑日,烈日如火,连树上的知了都给晒的无精打彩,失了鸣叫的兴致,恹恹的伏于绿叶掩映中,静悄悄的消磨这暑天闷热。
陈饰精美的小卧厅里,坐北朝南正摆一张花开富贵的老红木软榻,榻上铺一领玉色冰簟,一秀丽妇人慵懒斜倚,合衣轻卧。一碧衫丫环跪伏脚榻之上,一面打瞌睡,一面给妇人轻轻的捶腿。
正是暑日,这小卧厅之内,非但不觉半丝暑气,反是凉浸浸的,和着室内幽幽雅雅不散的一缕清香,种种舒适怡人,便是神仙也住得了。
帘拢轻动,一个身着娇黄裙子,头梳垂鬟髻十八九岁的大丫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那碧衫丫环正瞌睡的香,半分未曾察觉。还是这黄裙丫环一只手轻按于她肩上,碧衫丫环方警醒了,回头一看,弯起一双明净的眸子,无声甜美一笑。
黄裙丫环声音压低,轻声禀道,“太太,黄嬷嬷来了。”
俏丽妇人显然并未入眠,她懒懒的睁开眼睛,含笑责怪,“你这丫头真是,黄嬷嬷就是你祖母,还一口一个黄嬷嬷的。”
黄鹂笑道,“太太面前,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小步上前服侍俏丽妇人起身。
门外丫环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打起帘子请黄嬷嬷进去。黄嬷嬷头插一二金钗,身着绸衣,看着就是体面老仆。她尚未行礼,俏丽妇人已摆手,“嬷嬷不必多礼,坐吧。”
黄嬷嬷依旧将身一福,压低了些声音,“太太,已经未初了。”
俏丽妇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喉间哼了一声,“什么时辰,又与我有什么相干。人家都大剌剌的说了,有后娘就有后爹,可不是我虐待了他?我又何必去多事,再叫人以为我这继母有甚歹毒心肠,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嬷嬷静静听了这番抱怨,依旧温声劝道,“大爷孩子心性,说出的话哪里做的准。正因他口无遮拦,对太太不敬,老爷方恼了大爷,这不才教训他么。只是老奴细思量着,太太是长辈,俗语还说呢,大人不计小人过,母子哪有隔夜仇。太太是嫡母,大爷喊您一声太太,就是您的儿子,太太还能真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再者,就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只当尽孝了。”
“罢了罢了。”俏丽妇人面色微缓和,“我们罗家是什么门风,我自幼承父母教导,难道还真跟他一个半大小子计较?只是后母难为,少不得受些委屈,这些年我受的还少吗?多一次也不多。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嬷嬷禀道,“已是未初了,奴婢着人去打听了,祠堂里鬼哭狼嚎的,约摸是真打狠了。”
罗氏一笑,心下微微快意,嗔道,“咱们老爷啊,生就是这副严厉性子。还好夏哥儿是个省心的,行了,老太太这个时辰定在午觉,莫要去搅扰老人家,传她们进来服侍我梳洗,这就去给大爷求情。”
黄嬷嬷奉承道,“太太心胸宽阔哪,无人能及。”
罗氏叹,“做人后娘的,哪个敢不宽阔来着。”
罗氏十五岁的时侯赶上一科春闱,其父当时官职尚低,家丁也没本事,原是抢了一个三榜同进士,想着凑合凑合倒也罢了,结果还未把同进士运到罗家,就给人中途劫了去,搞得罗氏十五上没嫁出去。
罗氏母亲出身将门,当年就是罗氏的姥爷亲自出马,把罗氏的爹罗老爷抢回家配给女儿做丈夫。罗母自己得了抢女婿的甜头,一心一意要给闺女抢个好的。那年的同进士被人劫了和,罗母一合计,反正闺女年纪不大,索性再等三年。
终于罗氏十八岁时,又赶上朝廷春闱。这回罗老爷争气,升了三品侍郎,比较能拿出手了。罗母往娘家借了数十彪壮兵丁,金榜一出,由罗母亲自带队,把唐女婿抢回了家去。
要说唐大人这相貌真是没的挑,当年唐大人不过二十二岁,正当青春年华,且生的身长六尺三寸(一尺约合30CM),长眉凤目,鼻高嘴阔,端的是才貌双全伟丈夫气概。
而且,唐大人的春闱名次也好,二榜传胪。
细算起来,比罗大人当年的名次更好。
罗母完全是眼明手快,抢了人就跑,中间打退六七拨劫和的,历经千辛万苦的把唐大人劫回了家去。好茶好水相待,又一番好言好语的相问,主要是问其婚姻状况。
小唐进士喝一巡好茶,坦诚相告,“出身寒微,家有老母幼子、糟糠之妻。”
罗母一听这话便是心下一跳,她实在是相中了这位年轻俊俏的小唐进士给闺女做女婿,当初捉女婿时瞧着小唐大人年轻俊俏,还以为家中未曾婚配呢,谁晓得竟连儿子都有了。
罗母心里就甭提多懊恼丧气了,然后,罗母耍了个小花招,她老人家一面叹道,“实慕大人俊才,不想竟无佳缘,可叹可叹。”一面叹,一面就避出小厅。
听了黄嬷嬷一番好言相劝,小唐进士喝完三盏好茶,将青花瓷盏轻轻的放于手畔几上,一掸身上皂布袍,温声道,“若今因富贵而弃糟糠之妻,他日必因富贵而弃贵府小姐。唐某自幼读圣贤书,不敢行此不义之士。贵府偏爱,小生心领。”施施然起身告辞。
黄嬷嬷将小唐进士的话照禀罗母,失去如意佳婿的遗憾如同三月犹带寒意的微风,她老人家眼圈儿一酸,抹着眼睛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怎生偏就与你姑娘无缘哩!看小唐进士衣衫素朴,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虽与咱家无缘,到底唐突了他,他身量与大哥儿相仿,取两套大哥儿未上身新衣,送与小唐进士。就说他才情高,人品较才情更高,请他勿必收下,莫要见外。”
黄嬷嬷脸色微僵,道,“太太,小唐进士已经告辞了。”
罗母嗔,“这孩子,走这么快做甚,当心出去再被人抢。”只得作罢。
小唐进士走得飞快是有原因地,罗家的茶实在好,小唐进士出身贫困,从未喝过如此香茶,一时忘情,就多喝了几盏。
茶喝多了,难免就要那啥。
小唐进士要面子,尤其当时黄嬷嬷拉着他的小嫩手说的口沫横飞,小唐进士实在不好要求去如厕。于是,一直憋到黄嬷嬷说到口干舌噪,小唐进士才当即立断回绝了罗家,一路急行出了罗府。走出罗府的巷子,到街上三拐五绕寻一僻静角落,小唐进士撩起衣衫顺畅的解决三急之一。
谁知小唐进士刚顺畅了,裤带还未来得及系上,一只麻袋自天而降,于是,小唐进士被抢了第二遭。
据说,那天小唐进士被抢三回,然后,他三次坚贞表示:糟糠之妻不下堂。
要知道,敢放手抢进士做进士的,那在帝都城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不然,条件忒差,人家新科进士可得瞧得上你家呢!
小唐进士富贵后不忘糟糠之妻,纵使三家扼腕少了个好女婿,不过,大家也钦佩小唐进士品行过人、令人称道。
小唐进士十五载寒窗,一朝成名天下知,功名富贵随之而来,正是要回家接老娘老婆儿子来帝都来享福的时候了。谁晓得,发妻刘氏这般没福气,小唐进士敲锣打鼓回乡时,刘氏已是病重难起,与小唐进士团圆数日后便药石罔效不治而亡。
小唐进士成亲早,他十六,刘氏十八,刘氏出身小地主家庭,娘家有几百亩田地,在刘家庄算是富户。当初刘老爷瞧着小唐念书有灵性,想着投资个潜力股,便将女儿相许。刘氏为人温柔可亲,照顾比自己小两岁的丈夫极是用心,婚后夫妻二人亦有无数甜蜜时光,刘氏一面操持家中用度,一面孝顺婆婆,服侍丈夫,四乡八里出名的贤惠人儿。更兼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与小唐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惜春,初时心下偶尔对刘氏微有挑剔的婆婆唐老太太,这时候对刘氏亦是赞不绝口。
刘岳父投资了潜力股,小唐也争气,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惜之刘氏命短,丈夫刚刚功名有成,儿子尚且懵懂顽童,便撒手而去。
小唐进士哭了三天三夜,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小唐进士感念发妻情分,上书朝廷请了一年的假,给妻子守孝。
这年头儿,给祖父母、父母守孝要辞官在家,守妻孝大多是个名头上的事,根本不必辞官。女人如衣服,前程才要紧啊,怎奈小唐进士情深意重。因他是当年的二榜传胪,正当热乎头儿,此事上达天听,皇帝也允了,还叹一句,“难得如此痴情人。”
痴情的小唐进士在老家给老婆大办了丧事,寻了好穴处,想着待百年之后夫妻便可团聚。于是,在乡间一面守妻孝,一面教导幼子,奉养老母。
倒是帝都又有人对小唐进士留了心,这人并非别人,便是罗母。
罗母一合计,先时你有老婆,不愿和离,这是咱没缘法。如今你那老婆薄命,这岂不是天作的姻缘么!
世间事便是如此,或者冥冥中自有天定。
罗氏在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嫁给了守完妻孝重返帝都的小唐进士,有个礼部侍郎的老岳山,小唐进士重入朝林院学习,三年之后外放知县,如今已升迁至成都府府尹,端的是顺风顺水。
罗氏嫁给唐大人,从头到脚没有半分不满意,就是唐老太太,亦不是刻薄之人。唯一让罗氏时不时心绞痛的就是他的继长子唐惜春了。
要说唐惜春少时,那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后来唐大人专心科考,长年在外,难免疏忽,家中发妻刘氏与唐老太太只知溺爱,不忍管教,就养成了唐惜春好逸恶劳的性子。更兼唐大人一直感念刘氏深情,又有唐老太太在一旁护着,唐惜春越发骄纵,小霸王一般。
罗氏虽说是继母,实非什么险恶心肠,她初嫁时,也曾真心管过唐惜春几回。无奈,继母难为,略说的重了,她便人前人后的不是人。这么折腾了些时日,罗氏的心也冷了,索性冷眼随唐惜春去。
更兼唐惜春是个混人,受些小人教唆挑拨,与罗氏关系一日日败坏下去。
因他在书院念个狗屁不通,书院先生清正,纵使他爹身为一州府尹,先生也打算请唐惜春回家念自己,不教他一块臭肉坏了满锅香汤。而唐大人自幼刻苦,念书更是闻一知十的聪明人,平生最见不得唐惜春这样的浪荡子。唐惜春被书院开除,这等丢人现眼,哪怕有唐老太太要死要活的拦着,唐大人前几天也寻机拿鸡毛掸子抽打了唐惜春一顿。
故此,这次唐惜春挨揍,罗氏真懒得去给唐惜春求情。
只是,有些事,心下如何想,做却是不能那般做的。
如黄嬷嬷所说,罗氏厌透了唐惜春这小畜牲,却不能不考虑丈夫和婆婆的心情。罗氏叹口气,由丫环服侍着梳洗了,衣衫且不换,便带人浩浩荡荡的赶往祠堂去。
唐惜春的嚎哭声传出老远,罗氏在祠堂院门口就听得一清二楚,心说:老爷午正就开揍了,这会儿都未初了,小畜特还这般中气十足,想来打的并不重。
想至此处,罗氏又禁不住一叹:甭看丈夫平日里对唐惜春喊打喊杀、喝骂不休,心里最疼爱的,依旧是这个长子。
扶着黄嬷嬷的手,罗氏摇摇摆摆的进了祠堂去,面儿一晃,已是一脸焦切,急步上前拦住丈夫,连声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大公子有什么不是,老爷只管教导他,这么下狠手的打板子,万一真把个孩子打个好歹,不要说老太太,老爷想一想地下姐姐知道,得如何伤心哪!”说着眼圈儿一红,撇过头瞧一眼,唐惜春伏在条凳上,屁股上的薄纱袍都透出血色来。
唐惜春惨淡至此,罗氏觉着这一路前来浑身闷热的暑气顿时就散了七八分,由里到外的那叫一个心胸舒畅。
一提刘氏,唐大人心下生悲,扶着毛竹大板叹道,“再这么纵着他没个出息,才是真正对不起他母亲!”
唐惜春已经没力气讨饶了,死鱼一般趴在条凳上,不必唐惜时这狗腿子按着他,他也动弹不得。
唐惜时亦劝道,“惜春挨这一回,定能长些记性的,义父,真打他个动不得,倒平白耽搁功课。叫老太太知道,也要心疼伤心的。”
唐大人一时气头上揍儿子,绝对没有要把儿子打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唐惜时与罗氏轮番劝说,唐大人心下已是肯了,忽又肃颜正色喝问,“畜牲!你可知错了!”
唐惜春有气无力,抽嗒两下,“知了。”
唐大人喝道,“这倒也罢了!你再不识好歹,不思念书,以后有你的好处!”一挥手,命人将唐惜春抬回院中。
罗氏也扶着丈夫回主院,唐大人在路上已忍不住道,“寻城南的李大夫来给这畜牲瞧瞧,莫叫他耽搁了念书。”城南李大夫最司跌打损伤,唐惜春屁股精贵,每次都是李大夫过来诊治。
罗氏嗔道,“我闻了信儿,已叫人去请了。老爷也是,既心疼,还打得这般重。”
唐大人放下心来,哼哼两声,“妇道人家,知道个甚!”
☆、忆惜时
唐惜春死狗一样的被抬回自己的院子,再由屋里一群大惊小怪的丫环们七手八脚的送到罗帐中,听着房内丫环七嘴八舌的各诉柔肠。
边上大丫环晴丝捏着帕子哭天抹泪,“我的爷,眨眼不见怎么就给老爷打了。”一面哭一面伏下身子给唐惜春擦额间疼出的冷汗。
三丫头玉蓉有样学样,跟着星泪涟涟,“这可怎么办,大夫呢?药呢?天哪?这可怎么办?大爷,您疼不疼啊?奴婢给您揉揉可好!”说着就要解唐惜春的裤腰带,并猥亵其肉体。
屋内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唱大戏一般,热闹是够热闹,就是没一个干正经事的。
唐惜时随着小厮一并送了唐惜春回来,只在当屋孤站,一屋子莺声燕语,俱对此铁塔活人视而不见。好在唐惜时也惯了,并不以为意。
若是往时,对着美人,素来惜花的唐惜春还有些个怜香惜玉、说笑调情的心情,今番他骤然重生、尚不知东南西北就被揍得屁股开花,不要说这些苍蝇般嗡嗡嗡个没完、烦得他两耳流耳的女人,就是真有仙乐仙音,唐惜春也没心情欣赏。唐惜春暗提中气,大吼一声,“阿玄!”
唐惜春的裤子便被撕成两截儿,露出他里头的雪丝大裤头,这会儿大裤头染得斑斑点点,雪中红梅一般,那叫一个精彩。便是先时对唐惜春隐含怒火的唐惜时,扫一眼唐惜春的大裤头,心下那点点怒火业已随风远去。
更不必说唐惜春房中诸花,一个个花容失色,瑟瑟发抖,活似受惊的小白兔,掩着帕子嘤嘤低泣起来,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唐大少英才天妒,一命呜呼了呢。
实际上,不必唐惜春一命呜呼,在唐惜春记忆中,前世他家财将尽徘徊于破产边缘时,这些女人立刻一个个的另谋他处,另觅良人,另付深情了。最终陪在他身边度过那一段艰难时光的,反而是这个从来不苟言笑的阿玄。
唐惜春正在感叹女人心海底针,忽而身后一阵剧痛将他扯回神智,唐惜春从来不是什么好汉,他嗷呜一声惨叫,险些捂着屁股跳起来。
阿玄一只手稳稳的按住他的腰,冷声道,“鬼叫什么!不撕开裤头,要怎么上药!”
唐惜春眼泪汪汪,嘤嘤相求,“阿玄,你温柔点成不成?好歹也是女人。”
“你不必当我是女人。”阿玄语气淡淡地,“就是肿了点儿,出血的地方不多,不必狼嚎鬼叫。”开始给唐惜春清创。
唐惜春哆嗦的跟筛糠似的,咬着枕角,泪流满面。
李大夫来的很及时,他对唐惜春的情形无比熟悉,据李大夫这位唐大少平均每月挨两回揍,屁股常年累月的肿着。打得厉害了,都是请他过府看伤。李大夫熟门熟路的随着仆妇进来,看阿玄给唐惜春清创,摸须点头赞道,“对,把伤口洗干净,收口时好生养着,抹几回珍珠润肤膏,包管大少爷一个疤都不会留下。”
幸而唐惜春两辈子都习惯了没隐私的被女人们服侍,李大夫亦是熟人,他还哆哆嗦嗦的跟李大夫问了声好。
晴丝使唤着小丫头给李大夫搬来凉凳,李大夫坐在床畔,拉过唐惜春的手摸脉,一面笑道,“老夫身子硬朗的很,倒是大公子,怎么又惹恼了大人,今番打的这般厉害,起码得养四五日方能下床了。”
李大夫给唐大少摸回脉,熟练的开了些内服外敷的药,说了些老生常谈的医嘱,便告辞离去。
阿玄继续一丝不苟的给哆哆嗦嗦的唐惜春上药,幸而她手脚俐落,不过片刻就给唐惜春上好药,一床素色轻纱被给唐惜春搭在腰间,又转去倒了一盏温水给唐惜春递到唇边,不甚温柔地,“喝点水。”
晴丝袅娜摇摆上前,温声柔意道,“玄姐姐哪里做得来这些粗活,让妹妹服侍爷喝水吧。”
彼时唐惜春已经伸长脖子就着阿玄的手喝水了,正当中也不好换手,阿玄看唐惜春一气将整盏水都喝光了,问,“还要不要?”
玉芙风摆杨柳的捧来一盏水晶透明的银耳莲子红枣羹,柔声道,“大爷饭都没吃就挨了这一顿板子,这是奴婢亲手去厨下做的,大爷尝尝,可还喜欢?”
晴丝咬着银牙,深恨狐狸精抢戏,脸上依旧笑悠悠地,“妹妹手脚还真是快,这片刻就做得了。要说起这伶俐劲儿,咱们阖屋子姐妹也比不得妹妹一个啊。”
玉芙柔柔一笑,卷曲的长睫微微垂下,勾勒出淡淡优美的弧度,玉做的指尖儿捏着雪瓷汤匙,缓缓的搅了几下,方漫不经心应一声,“姐姐过奖了。”一面舀着莲子羹喂唐惜春吃。
晴丝冷声一哼,小脾气发作,拧腰一跺脚,转身离去!
玉芙愈发柔情大作,声音里似能滴出水来,勾魂般的声音如同她身上经久不散的荷香萦绕在唐惜春鼻端耳际,“大爷,这莲子羹好吃不?大爷若觉合口,奴婢明儿再做。”
唐惜春已经快给她们烦死了,别开脸,闷声道,“阿玄,打发她们出去,你一个留在屋里服侍我!”
甭管诸美人丫环如何面色大变、不可置信、芳心破碎,阿玄是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冷着脸一个个都撵了出去。唐惜春叹道,“这莲子羹太甜了,给我弄些凉凉的、开胃的吃食去。”
阿玄应了,转头见唐惜时还在,歉意道,“屋里乱糟糟的,也没有招待时少爷,小婢给您赔礼了。”说着福一福身,阿玄道,“想来时少爷亦未曾用午饭,小婢这就去捧来。劳时少爷照看我家大爷片刻,小婢去去就来。”悄悄捏唐惜春手一记,叫他莫冷落唐惜时。
唐惜春想到唐惜时在祠堂时那臭狗腿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哼两声别开脸,不理!
阿玄无奈,对唐惜时微微欠身,快步出去给唐惜春弄吃的。
唐惜春先是拧着脖子脸朝床里,不过,这种姿势对于现在只能俯趴的状态有些辛苦。歪了片刻,唐惜春就觉着脖颈发酸,只得再把脖子扭回来,下巴支着枕头,眼睛盯着床帷。过一会儿,下巴又咯的疼,唐惜春胳膊屈起,架着下巴,这才略略舒服了些。
唐惜春闹脾气不理人,唐惜时也不是话多的,一时间,室内空寂,落针可闻。
唐惜春今年十五岁,他大约还未想起自己现在的年纪,其实,真正算起来他周岁方十四岁半。他生在打春的那日,生日却小,因那年春打的早,年前便打了春。刘氏折腾了大半夜于清晨生下唐惜春,因正赶上打春,兴高彩烈的唐大人唐盛就为长子取名惜春,唐惜春。
之后,唐家子皆以四季命名,譬如,罗氏所生的儿子便顺着唐惜春的排名叫唐惜夏。
唐惜时是唐盛的义子,比唐惜春小一岁,正经算来只小唐惜春半个月。唐惜春腊月十八生日,唐惜时大年初三。一年尾一年头,说起来就是小一年了。
因是义子,唐惜时的名子便未按四季排序,唐盛为他取名惜时,唐惜时。
唐惜春十五岁,他生的手长脚长,可以看出日后定是个高挑俊秀的青年,就如同他的父亲一般。但,此时因唐惜春年纪尚小,骨骼又带着成长中的单薄纤细。
上身只余雪白单衣,下身搭着素色的细纱薄被,俊秀白皙的脸压在胳膊上,冠环已去,柔软黑亮的长发垂落肩头,遮住唐惜春小半个脸庞,不过,侧望去时由额头到下巴线条依旧优美至极。
唐惜时忍不住多瞄了唐惜春几眼,心下感叹,这人单就生了一张好皮,可惜全无心肝,总是惹义父生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挨了一顿打,不知能不能悔改一二。
唐惜春正在生狗腿唐惜时的闷气,不爱朝理唐惜时,结果这小子不识趣,没完没了的看他个没完。原本唐惜春秉承着宽宏大量的心思,想着小爷自幼生的俊秀,招人看也正常,不必跟这黑塔计较。结果,唐惜时还看个没完啦!
唐惜春一拍枕头,怒道,“有话说话!看甚!”
唐惜时年纪尚小,并不知唐惜春已察觉自己看他。不过,他素来冷静过人,闻言一摸鼻梁,憨声憨气的问,“看你要不要喝水?”
唐惜春正要当口回绝,他忽又转了主意,扬声道,“喝!给小爷倒一盏来!”
唐惜春永远是这么一副气焰万丈的欠扁模样,唐惜时再叹一声好相貌错生到了狗身上,举步过去倒盏白水递给唐惜春。
唐惜春翻腾着大白眼,“喂我喝啦,我手没劲儿,拿不动这杯。”
唐惜时不理他,径自给他放到床头,转身坐在唐惜春床前的凉凳上,不惯他这臭毛病,“要喝就喝,不喝就算了。”
唐惜春哼哼两声,拾起瓷盏,懒懒的喝了两口。
他不喜欢唐惜时。
从来都不喜欢。
这家伙除了长的没他好,其他方面,唐惜春拍马都不及唐惜时。再加上唐惜时较他小,因唐惜时样样出色,于是,唐惜时自小就成了那个最令人讨厌的“邻家的小孩儿”。
唐惜春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唐惜时也不在乎,待得成年,唐惜时离家打拼前程,许多年后,唐惜时功成名就,而二世祖唐惜春则在父亲过逝后,将父亲留给他的祖产祖业被人连哄带骗败个精光。那是唐惜春整个人生中最灰暗最艰难的日子,所有的人,所有的脸,转瞬间面目全非。
妖魔鬼怪,俱现原形。
不甘与怨毒似毒蛇般日日盘绕在心头,唐惜春烂泥一样的颓废了半年,因为年华尚轻,实不甘心就那样烂泥一样的过完一世。
兄弟们早在分家时就恩断义绝不再来往,再说,他的兄弟们也并不出挑。那时,唐惜春辗转打听到唐惜时的住所,带着阿玄千里迢迢的去投奔唐惜时。
彼时,唐惜时已官居三品,他父亲唐盛一辈子也就熬了个三品。
那年,唐惜时才多大,他比自己还小一岁,就已是三品高官。当然,这比起唐惜时后来的成就,委实不值一提。
回味生平并不是件愉悦的事,当那些记忆纷涌而来时,所有伴随着记忆的后悔与伤痛俱都席卷而来,如同潮水一样将唐惜春淹没,疼得他难以呼吸。唐惜春并不是记恨彼时的唐惜时高官富贵,他顶多是羡慕,但一种异样的疼痛依旧令唐惜春深深的弯下了腰,他的身子似被人拉满的一张弓,在罗帐中紧紧的缩成一团。
唐惜春脸色煞白,冷汗如雨。
饶是唐惜时也知唐惜春这是不对劲了,连忙握住唐惜春的手腕,只觉着唐惜春脉搏杂乱无章,却又跳动激烈!
唐惜时习武之人,懂一点医术,也十分有限。他生怕唐惜春有什么不妥,顿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唐惜春!”
唐惜春!
这一声暴喝,如同棒喝,惊醒梦中人。
同时,唐惜春也得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不然得给唐惜时一嗓子吓死。
唐惜春整个人似水里捞出来一番,眉宇间的疲惫化为深深的叹息,唐惜春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那一腔疲惫、前尘种种都化作这一声叹息随风远去。唐惜春脸色苍白如纸,细腻如玉,眼睛却柔亮有神,他伸出一只冰冷微汗的手,轻轻的握住唐惜时,“唐惜时,你真是讨厌透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没有袖手。
谢谢你,我的兄弟。
忆及前世唐惜时恩情的唐惜春决定心胸宽广的不再计较唐惜时在祠堂时的狗腿子行为,谁知唐惜时忽而结结巴巴地,“惜春,你要是真看上了翠柳,就让她过来服侍你吧。”
☆、亲爹啊~
唐老太太去年刚过了六旬大寿,今年六十有一,头发花白,油亮整齐的盘一圆髻,插一玉簪。往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如今急的不顾暑热前来看望孙子,微圆的两颊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微微泛红,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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