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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點時刻.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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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向外凝望。南非的日照特别强烈,翠绿色的山腰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条狭长的几乎看不见的海面上,水面波光粼粼。他听见远处传来海鸥的叫声,耳边响着重罪犯们在熟睡中翻身时身上的锁链发出的哐铛声,还有监狱大楼隔壁狗舍传出的阿尔萨斯狗的狂吠。
跪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他开始了晨练:一套伸展运动,一百下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等到做完后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了,他去冲了个凉。
按照外面平凡世界的标准来看,鲍曼的独单监狱房细长而且狭窄。但是,它却有单独的洗浴间,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把椅子。
他四十岁出头,但是看起来仿佛要年轻十岁,而且相貌非常俊朗迷人。头发乌黑微卷,只零星有一些灰白。近乎整齐的胡须更加突出了他那瘦削有力的下颚;浓黑的眉毛下,鼻梁挺拔呈鹰钩状;皮肤则是地中海人典型的橄榄色。
如果不是他那长睫毛下长了一双明亮清澈的深蓝色眼睛,很可能有人会错以为鲍曼来自意大利南部或者是希腊。他很少笑,除非是他自愿希望表现得讨人喜欢。其实,他微笑时弯起的嘴角使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特别好看。
在普尔斯摩监狱的这六年里,鲍曼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也不会再有的体能考验。其实他的身材一直就非常适称,但是现在的体型更加高大有力,甚至可以称得上威猛。没有书看的时候,鲍曼只能做一些柔软体操和练习跆拳道,他花了几年的时间磨练这个不太为人知的朝鲜武术。
鲍曼换上了那套蓝色的监狱服。这套衣服和其他衣服一样都打上了数字4的钢号,表明这是普尔斯摩监狱这个分区的财产。铺好了床,他开始了这一天自己早就清楚将会是非常漫长的日子。
普尔斯摩监狱坐落在南非海角镇的边上,以前这里是个赛马场还有几个农庄。监狱四周高墙耸立,墙的顶端都插着电网,从外面能看到一片连绵不绝的棕榈树和橡胶树园。典狱长和监狱看守以及他们的家属都住在大墙内舒适的公寓内,有娱乐中心、游泳池和花园。而被禁闭的四千犯人的生活条件却是难以想象的肮脏和艰苦。
普尔斯摩监狱是南非仅有的十一所高度戒备监狱之一。就恐怖之名,它当然无法和南非阿尔卡拉兹地区已经消亡的罗本岛媲美,这个曾经的岩石小岛和四面被冰冷狂暴的汹涌波涛隔绝的半岛角相隔不远。但是普尔斯摩监狱却在另外一个方面胜过了罗本岛,那就是,在这个地方关闭着南非人民公认的极度重罪犯、一级杀人犯和强奸犯、甚至曾经还关押过反对种族隔离政策持不同政见者。就是在这里,当罗本岛被关闭改建为一所博物馆后,尼尔森曼德拉结束了他长达25年监禁生涯的最后几年时光。
经过秘密审判,鲍曼连同其他20个人一起戴着脚铐被大篷货车从普里托里亚中心监狱运送到了这里。对大多数布尔人、看守和他所谓的狱友们而言,322/88是个神秘的号码。他自己对此只字不提,一直守口如瓶。吃饭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着,默不作声地吃着已经烂掉的蔬菜和拌着大块油脂的玉米和豇豆。在院子里面做运动时,他也只是一成不变地做柔软体操和跆拳道。放风后回到房间内,鲍曼不像其他人那样看电影或者电视,他读书——一大堆数量惊人内容又很特别的书,从原子弹爆炸、国际原油交易发展史到丘吉尔、尼采的传记,到最近的华尔街丑闻、马克思韦伯的《新教的伦理》和《资本主义的精神》,再到十六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学的论述。
当其它犯人(通常称为强盗或者恶霸)还在抽一种用棕色纸片卷好的违禁自制“左尔”香烟时,鲍曼吸的却是罗斯曼斯。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搞到手的。他从来不参与其他人的策划走私,也不加入他们的越狱计划,这些所谓的逃跑计划总是因为太拙劣而导致最终的败露无疑,参与者的下场要么是被捕要么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被杀。
鲍曼也不是任何一个团伙的成员,这些团伙得到典狱长的默许——可能帮助他们控制所有犯人。这都是些有着严格等级划分的组织,被牢牢控制在名为克里营的所谓理事会手中。他们参与“祭祀”屠杀、斩首、分尸甚至是吃人,专门针对不加入任何组织的人,他们称之为“木帕塔斯”或者是绵羊。
有一次,那时鲍曼来到普尔斯摩没几天,一个帮会派了一个他们最狠毒的“烂泥”——一个被判长时间服刑的小头目,几乎谁见了都躲的人——在锻炼的院子里面向他发出了一次警告。结果,后来有人发现这个“烂泥”被非常残忍地给杀死了——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场面恐怖之极令人汗毛倒立,以至于发现尸体的人——无论曾经表现得多铁石心肠凶狠手辣——都无作呕想吐。有几个犯人运气不好,倒霉目睹了整个杀戮的过程:干净、利落。但是最恐怖的是,即使是在激烈的打斗中,鲍曼也丝毫不改冰山一般的冷漠。后来,所有人都被禁止再看这个可怖的杀人现场。自此,鲍曼得到了敬畏,于是安心独来独往。
关于鲍曼, 大家所了解的只有他被判终身监禁,还有就是最近他刚从厨房分配到了汽车修理车间,负责修理典狱官的汽车。有传闻说他曾受雇于南非政府为国家安全局(简称BOSS)从事国家情报部门工作,那里也就是现在的国家情报科。
也有风声说他曾经参与了南非以及国际上一系列著名的恐怖袭击——有些是受命于BOSS,有些则不是。有人相信他曾因暗杀以色列间谍机构摩萨德下属的一个叫基顿的恐怖组织内部一名成员而被判入狱,这当然是个借口,因为暗杀行动中,鲍曼只是奉命行事。事实上,就是因为他的工作完成得太出色,以至于他的老板们都开始有些担惊受怕,所以他们宁愿看到鲍曼被永远地禁闭起来。
一个布尔人曾听说鲍曼在BOSS里有“黑暗王子”之称。至于为什么,典狱长也说不上来。有些人揣测觉得可能是因为他有风度不苟言笑,也有些人认为是他杀人时一向干净利落,这一点已经有活生生的证明了。其他还有很多说法,但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的原因。
在被监禁的六年里,鲍曼对这个地方已经了如指掌。因为太熟悉哥摩瑟尔消毒剂的味道,他甚至已经把它当成了这里愉悦环境的一部分了,就像咸咸的海风一样。他不再被“猫”的喊叫惊醒,这只报警器偶尔会在没有任何警示的情况下发出巨响,召集看守们处理一个事件——一次斗殴或者一次越狱企图。
早上九点半,鲍曼走进汽车修理车间和典狱官凯维打了个招呼。鲍曼对他印象不错,不过他还喜欢慢慢看人。还行,凯维的确还算不错。
布尔人和强盗们之间的关系很奇特。典狱长是出了名地残忍,甚至到了丧心病狂的变态程度——可是,他们在难以取悦的同时却又十分渴望得到犯人们的拥戴。
鲍曼把这个弱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需要的时候便牢牢抓住机会好好利用。他知道凯维对自己非常着迷,希望了解自己的经历以及到底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于是,鲍曼总是适时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消息——可是这总是没法完全满足凯维的好奇心。凯维太容易操控了,这就是鲍曼喜欢他的原因。
第一章一切顺利
“今天给你们搞了个新家伙。”凯维拍了拍鲍曼的肩膀,热心地说。“食品货柜车。”
“哦?”鲍曼平静的回应道。“出什么问题了,老伴儿!”
“不知道。他们说换档的时候会冒烟。”
“白色的烟?”
凯维耸了耸肩。“好像就是砰的一声”。
“知道了,可能也是没传动油了。不是什么大事。可能真空调节器坏了。”
凯维挑了一下一边的眉毛,一脸内行地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真他妈地烦人!”
“还没呢,凯维!我们还没完全搞定牧师的车。”鲍曼指的是自己这几天一直在修的一辆小型黑色福特轿车。
“让鼓眼泡修吧,”凯维说。“鼓眼泡”是简库普曼在监狱里的绰号,这是一个在修理车间干活的恶霸。“我说过了,这是辆食品货柜车。总不想我们没东西吃吧,对吧?”
鲍曼对典狱长可怜的笑话咯咯干笑了两声,冷冷地回答说:“我也不想再错过一只耳朵啊!”几个星期前一天晚间就餐时,鲍曼饭碗里的玉米和豇豆时发现了一只脏兮兮毛茸茸的大猪耳朵。
“噢!”凯维突然一阵爆笑,喘着气说,“噢,那只毛茸茸的猪耳朵。”
“我把牧师的车弄走,让鼓眼泡看看货柜车,怎么样?”凯维还在笑,使劲憋还是笑得歇斯底里,圆滚滚的宽大肩膀耸个不停。
鼓眼泡几分钟之后才过来,闷闷不乐地接受了鲍曼的指示。他肩头刺着一个很大很粗糙的纹身,代表他曾经杀过一个典狱长。其实,他个头比鲍曼要大,体重也多出一截,可是他所听说的事情足以令自己对这个同事敬畏三分。所以,鲍曼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鲍曼把牧师的车盖打开时,偷偷瞟了一眼正拿出一支香烟的凯维。有一点他很有把握,那就是每次点燃烟后,凯维就会拖着笨重的步子把自己庞大的身躯挪到门口去弄杯咖啡喝,然后和下一个站点的典狱长一起休息个十到十五分钟。
鲍曼站在车箱边上,冲鼓眼泡叫道:“你能过来看一下这个该死的排气管吗?我想可能该换了?”
鼓眼泡走了过来跪在地上看了看排气管,“靠!你到底在胡扯什么东西阿?”他觉得什么都没坏,说话时语气很冲。
“我来指给你看,”鲍曼蹲了下来静静地说,突然,他的两只手分别从侧面和上面牢牢抓住鼓眼泡的下巴,然后猛地从一边往另一边一拧,最后再把下巴向前和脖子扯成45度角。只有几秒钟的时间,鼓眼泡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重重地跌在水泥地上,死了。
鲍曼迅速地把笨重的尸体拖过地板然后拉进了肉桂红的工具房。他把房门打开,移开了钻头架,把尸体塞了进去,然后上好锁。他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值得信赖的老凯维的确还没休息完。在凯维和看守聊完之前鲍曼还有至少5分钟。总是有个程序的:人类的存活与繁荣靠的就是程序。
鲍曼探到牧师的轿车后备箱深处伸手掀起一条茶色的衬垫,抖了一抖,在那后面是他这几天修车时装好的门插销。把插销拉开,他把之前靠粘贴衬垫装好的假门拉开。
在镶嵌板后面,车箱和汽车的后坐之间出现了一个隐秘的小隔间,正好能让他爬进去。这些都是他在修理车身的时候完成的。凯维从来不注意鲍曼的工作,所以没有起任何疑心。
他爬进车箱将身体安放在小隔间里面。可是,就在他准备从后面关上镶嵌板的时候,却听到一串渐渐逼近的笨重脚步声。他想挣扎着起身爬出去,可是太迟了。凯维此时已经站在了几步之外的地方,正打着哈欠。
凯维不该现在出现的,鲍曼心里一沉!“你他妈地在……”凯维有点滑稽的声音压得很低,想弄明白鲍曼在干什么。他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鲍曼看出来那是看守心不在焉时落下的。
鲍曼干笑了两声,冲凯维扔了一个可爱的笑容。“车箱散了,”他边说边漫不经心地爬出来,晃了晃脚,站了起来。“看看他们给了这个可怜的老头儿什么东西,就不奇怪咯。”
但是凯维一脸狐疑,慢慢摇着头说:“散架了?”满脸的愚蠢。
鲍曼把一只胳膊搭到典狱官的肩膀上,感觉他那软绵绵的肉像一碗摇动的肉冻。他哥儿们似地用力挤了挤凯维,“这样吧,”接着露出一副非常信任凯维的表情小声说道。“何不让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呢!”
凯维眯起贪婪的小眼睛,嘴巴松弛下来,“这个我有什么好处?”他突然问。
“好处可是多了去了,老伴儿!”鲍曼说,手臂仍搭在凯维的肩膀上。“首先,一只猪耳朵。”
他又笑了一笑,凯维也咯咯地很得意的笑了起来。鲍曼大笑,凯维也跟着大笑了起来。就在这时,鲍曼的右手攥成了拳头,狠狠地使出浑身的力气打向凯维的腋窝处。只是简单的一个回拳,却能打碎分布很广接近表皮的手臂的神经。
凯维瞬间应声到地。
鲍曼在他落地之前掐住并弄断了他的气管,凯维死了。然后他又花了些力气把尸体推到了一个工作台的下面。几分钟后,鲍曼把自己安顿在了牧师汽车的小隔间里面,拴紧了插销。里面又黑又挤,但是没有时间了。一会儿他就听见一个典狱长走进修理车间的脚步声。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声,通向机动车辆门闸和院子的蓝色钢制大门开始向上卷起。汽车的发动机被打燃,引擎的转速提高了正好三倍——表明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汽车开始前进。
一两分钟后,机动车辆门闸处的几个看守仔细检查了一下汽车确信没有犯人藏在里面。鲍曼非常清楚检查的程序,知道自己不会被发现。车箱被打开了。鲍曼从镶嵌板和车箱底层接口的地方看到了一线亮光闪过。
他缓慢地呼吸,压住声音;心脏咚咚地在体内敲击,整个身体绷得很紧。砰的一声后备箱的车盖被关上了,汽车继续前进。
出了机动车辆闸门,就是院子。
鲍曼简直可以尝到废气的味道了,他只希望自己一秒钟也别再多待了。一会儿,汽车停了下来。这是到监狱大门的门口了,他很清楚。这里有个简单的检查。汽车重新启动,不久上了海角镇的公路,他们加速了。
即使再聪明过人,鲍曼也清楚:如果不是瑞士一个非常有权势的人的鼎力相助,自己这次精心策划的越狱不可能成功。这位人士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非常乐意帮助他重获自由。
汽车的司机——一个叫范龙的年轻人——是牧师的朋友也是监狱长办公室里的会计。牧师刚搭乘特莱克空中航线从约翰内斯堡飞抵海角镇的马兰机场,这位年轻的会计主动要求用牧师本人刚修好的车去机场接他。
不过在去机场之前,范龙发现有必要在加油站加一下汽油,顺便再喝杯咖啡。在那儿,鲍曼按语定计划躲过路人的注意钻出汽车。
一切顺利。
鲍曼自由了。但是他的好心情却被汽车修理车间的典狱长弄得有点郁闷。没办法,他必须杀了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其实,凯维挺招人喜欢的。
第一章波士顿的雨夜(1)
2
波士顿的一个雨夜,几个小时以前——也就是八点钟,一个金发年轻女人风风火火地穿过“四季”酒店的大厅快步走到电梯边。
她眉毛轻轻挑起,嘴唇微微撅着,那张标志的脸显得非常职业,穿着打扮俨然是一个收入丰厚的职业女性:一身海军蓝双排扣加垫肩的维特汀尼套装,脖子上挂着爱玛士围巾,正好露出样式简洁的珍珠项链——和耳朵上人工养殖的珍珠耳环是一套,白色丝织上衣,黑色费洛加蒙无带浅口女鞋,一只胳膊下面夹着西班牙哥多华皮质提包。另一只手上——却颇不相称地——抓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皮革袋。
若是不经意地看上去,这个女人很像一个高级律师或者是一个刚刚和客户用完晚餐的经理人。但是如果再仔细地多看几眼,就会发现一些打破这种表象的小细节。有可能是女人的齐肩金发染得太过明显。也有可能是女人的蓝眼睛里不安稳的眼神泄漏了她对这座现代酒店的富丽堂皇在内心产生的局促不安。
不确定到底是哪里感觉不对,前台服务生瞟了这个漂亮的金发女人一眼,之后就看回自己面前支出明细表,可是接着又迅速瞄了她一眼。他微微把头扭向一边和酒店的保安员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是一个正窝在一张舒服的大沙发上假装看《波士顿全球报》的女人。
保安员挑了挑眉毛示意她也觉得有点可疑——至少觉得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然后抿起嘴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冲前台服务生做了一个只有他能看得出的轻微耸肩动作,暗示说“让她走吧!我们不能完全确定。”
“四季”酒店总是竭尽所能阻止应招女郎在自己的地方做交意,然而像在类似这种不确定的情形下,错放一个妓女远比冒险得罪一个合法的酒店客人要明智得多。
金发女人进了电梯上了7楼,来到722房间。掏出钥匙,她进了房间。
大概过了20分钟,一个衣着考究、五十多岁的男人也打开了同一扇门。虽然长得不怎么有魅力——高耸的额头长有雀斑,鹰钩鼻,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鼓眼袋,脸部皮肤松懈——但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潇洒的活力。
男人的脸和手上的皮肤呈深棕褐色,好像常去圣巴特湾出海——事实上他也的确常去。银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价格不菲的海军蓝运动上衣裁制考究,埃麦尼吉尔多.杰尼亚牌的领带,装饰着流穗的皮鞋擦得锃亮。
他探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朝四下张望,整齐挂在衣橱里的衣服是有女人在房间里的唯一证明。卫生间的门上了锁。男人充满渴望地兴奋起来。
一个信封躺在那张特大加长床的正中央,男人爬到床上伸手拿了过来。信封的正面是用大的连笔字体写得男人的名字,里面的便条上写了几条简单的指示。读完后,他便开始照做。
他用发颤的手指把公文包笨拙地搁到桌上,然后开始宽衣解带,把脱掉的衣服堆到床边灰色的地毯上。先是夹克,然后是裤子。他紧张地两手乱摸解开衬衫,接着脱掉印有字母的丝制拳击内裤。脱袜子的时候,他绊倒了两次。忽然,男人这才警惕地想起来应该抬头看看窗帘拉好没有。还好,它们拉地很严实。女人显然早就考虑周全地把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了。
男人赤裸裸地跪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感觉到下半身随心脏开始猛烈地颤动——很痛——仿佛要抽离整个身体似的汹涌却又得意地膨胀起来。
他听到卫生间的门开了。
女人出现的时候,男人没有回头看:因为她命令他这么做的。即使穿着黑色高跟漆皮长筒靴,这个女人也不过六英尺高,全身包裹在一件黑色PVC紧身运动衣里。PVC是一种由塑料制成、附在合成弹力纤维表面看起来湿滑的材料。除了手上长到肘部的黑手套,女人还带上了革制的黑色眼罩。
她像水一样轻轻地“流”到男人的背后,给他带上了一个橡皮筋眼罩,柔软的绵羊皮朝里、皮革面朝外,看起来很像一个超大号的护目镜。
把眼罩绑紧后,女人开始温柔地用手指在男人身上滑动,然后是无声的拥抱。接着,她把手放到男人的双臂下面,扶起来引他来到床边。男人重新跪在床上,感到膨胀的下身被紧紧地压在肚子和床之间。
接着,女人把一双手铐套在男人的手腕上并拷紧。终于,她用嘶哑的女中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现在该带头套了。”
男人战战兢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感觉到女人也拱起身子伏在自己的背上,甚至都可以闻到她手套和长靴上皮草的气味。
她给男人脱了眼罩,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自己了。“是,我的主人。”他的声音很小,像个孩子。
用橡胶镶边的头套也是由皮革制成,又固定的形状。只有鼻子那里留出一个洞用来呼吸,眼睛和嘴巴的地方都是封闭的。男人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后,充满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等女人把头套罩在自己的脑袋上后,男人只感觉头部沉重冰凉而且呼吸困难、浑身因为又害怕又兴奋的复杂情绪震颤不安。
女人把头套的领子拉紧、调正,然后拉上了后脑勺地方的拉链。一声响亮的“咔嚓”,拉链被紧卡在了头套的领子那里。
男人现在浑身完全被兴奋刺激的恐惧感包围着。只是胃里面似乎盘踞着一种冰凉令人想吐的可怕感觉。他想吐但却不能吐,因为他清楚那样做的后果是自己被闷死在面罩里面。
他感觉呼吸在喉咙的深处给卡住了,差不多正好顶在肺部上面那个地方。他咽了一口唾沫,张嘴想吸一口新鲜空气,却立马忘了在这个头套里面唯一呼吸的方式是靠鼻子。男人开始乱了阵脚。
他开始呜咽,很想喊却喊不出来。
第一章波士顿的雨夜(2)
“你不乖哦!”他听到女人的警告,“我喜欢看着你,可是你却不乖哦!”
控制呼吸!他跟自己说。规律,节奏!用鼻子——呼吸! 可惜,强烈的恐惧感压倒了他试图自控的可怜努力。他开始想要大口大口地吸气,可是却只尝到橡胶的味道——暖暖湿湿的。汗水在黑暗中像小溪一样流过脸颊滴到张开的嘴巴里——又热又咸。就算后来他总算强迫自己做到用鼻子吸进满是皮革味道的空气,男人也明白自己已经处在神经崩溃的边缘了。
然而就在同时——却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极度恐慌和最强烈刺麻感的特别奇妙的感觉——他觉得下身异常兴奋,仿佛准备随时爆发。
就在那个时候——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她拿着一根皮鞭开始刺弄自己的大腿外侧,挑逗却又有点痛。天哪——刺痛感甚至延伸到了下身的最顶端。
“我得惩罚你!”他仿佛听到一个从很远飘来的声音。“你一点都不安分守己。”
他又开始呜咽,接着换成了呻吟。他感到自己的屁股在随着某种节奏迎合磨擦着女人的身体,但又有点扭捏作态。
“我要抽你的背啦!”女人说,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她知道他快要到高潮了。可从药店买来的叫什么“沃登堡神经刺激器”的工具还没派上用场呢。女人从黑色皮包里抽出一个有解剖刀手柄看似风火轮的医用工具。这个直径不是很长的“风火轮”四周布满了小针。她把这个小仪器轻轻从男人的腿上滚到背上。
他的呻吟声开始变得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渴望高潮的女人。
女人用左手握住男人的下身开始轻轻抚摸;而另一只手继续在他的大腿和膝盖上滚动“风火轮”。她慢慢移动左手前后抽拉,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男人就会到高潮了。他呻吟着,身体开始前后磨蹭。这时,她把“风火轮”滚到他的股沟再到脊梁中央,同时强烈地揉动他的下身,还没等“风火轮”到达脖子附近皮肤最敏感的地方,男人已经达到了高潮,蜷缩成一团,然后不断地呻吟。
见男人瘫倒在床上了,“现在,”她开口说,“我得去你的钱包拿我该得的了。”他太兴奋了,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金发女人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之前放公文包的桌子边。她按开了包——他没有锁,平时几乎不锁——拿出一张闪闪发亮的金色磁盘然后扔进自己满是各种皮鞭的玩具皮包里。
她瞟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没动的男人:他还瘫在床上的一侧,呼吸很重,前胸后背亮晶晶的汗水浸湿了身下浅绿的床单,周围留下的一圈湿乎乎的黑色汗渍让她想起在多年以前,她和姐姐在新汉普郡的头一个大雪天手舞足蹈地堆的雪人小天使。可同时,眼前的这一幕景象却又让她联想起另一个天壤之别的画面:男人身边的湿迹,也很像大多数犯罪现场死者尸体拖走后用粉笔留下的白色线框。
她弯下腰麻利地从他裤子屁股口袋掏出钱包,抽出四张50美元的钞票塞进自己的提包里。
她转回身拥抱了一下她的这位衣食父母。顺从的可怜人总是需要用既轻柔又缓慢地动作被领回现实当中来。“转过来,跪着面对我。”她轻声命令道。男人照做了,她打开了手拷,费了好大的劲儿拉开了头套地拉链。
男人原先整齐的银头发现在乱作一团被汗水凝成一缕一缕的,脸上挂着深深的负罪表情。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适应了光亮之后才终于看得清楚了。
她帮他把头发抚平。“你真是个乖孩子。”她说。“今天感觉好吗?”
他用一个虚弱的微笑做了回答。
“我现在得走了。你下次来这里的时候再给我电话。”她的手指充满怜爱地抚摸着他的脸他的嘴唇。“你真是个乖孩子。”
*
*
*
就在“四季”酒店不远的街区,停着一辆黑亮的有蓬货车。金发女人轻轻敲了敲后座的反光镜面玻璃,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不大的一点缝隙。
她从包里取出金色磁盘放在了从车窗里伸出的一个手掌上。
她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
第一章凶杀现场(1)
3
玛尔波罗街区到处闪动着警车车顶上的蓝白警示灯。这时正值马萨诸塞大道的交通高峰期,五辆巡逻警车双排停靠在狭窄的街道里,惹得脾气火爆的波士顿司机们快要发飙了。
“后湾”区一向安静无事(其实这里只有几排十九世纪修建的房子,里面的住户老死不想往来,所以“街区”一词其实并不贴切)。此时,十几个住户从自家的窗户里面探出脑袋,痴呆地朝楼下张望,那景象很像是一群小学生在学校围观打架。而这一切太不像平时的“后湾”了。
玛尔波罗街上意外挤满的警车说明肯定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情。莎拉卡希尔把她的“本田思域”车停好,朝一栋房子走去。楼房门口站着一个穿制服的敦实年轻巡警,手里拿着夹纸登记板。莎拉身上套了一件“维斯莱”汗衫,下面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怎么看都不像是职业打扮,不过也难怪,她被叫出来的时候正在给自己和八岁的儿子杰理德做意大利面。手上还留着不太讨人喜欢的洋葱味儿,莎拉一面使劲地甩手一面心想:如果他们讨厌洋葱,就正好用手掐死他们。
门口的警察——就是那个拿着登记板的小伙子——不过二十来出头,平头,长得又矮又结实。他正把一个脸上还留着面包圈糖粉的同事逗得乐不可支。
平头稍作镇定后冲莎拉问道:“你住在这里是吗,女士?”
“我是莎拉卡希尔,”莎拉有点不耐烦地答道。“FBI 特工卡希尔。”边说边亮出自己的证件。
巡警犹豫了一下说:“对不起,女士,你不在我手里的名单上。”
“去问问科洛林警官。”她说。
“噢,你是——”巡警忽然眼睛一亮,嘴角挑起笑了一笑。他饶有兴致地把莎拉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说,“是。他说过你会来。”
莎拉在登记板签上名字递给他,回笑了一下。可是这个笑容在她推门进楼的时候立马就消失了。她听到后面传来窃窃低语然后是一阵大笑。那个平头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就说科洛林是他妈个猪头。”又是一阵狂笑。
莎拉恼羞成怒地走进电梯,使劲锤了一下三楼的按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在挖苦彼德科洛林品味太低娶了一个联邦特工?还是在嘲笑他品味太差竟然跟一个联邦特工离了婚?这两个智障的脑袋里面到底装得什么啊,是纯粹本身就粗鄙淫乱,还是看不顺眼联邦特工?
她摇了摇头。这部散发着霉味的奥迪斯老式电梯装得是自动拉门,让人会在某一瞬间产生仿佛自己得了幽闭恐怖症的错觉。莎拉从电梯内模糊不清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赶快掏出新买的M.A.C珊瑚色口红(一种叫做印加的深颜色)往嘴唇上补了补妆,又用手抓平蓬乱的红褐色头发。
她今年三十六岁,长着一个尖挺的鼻梁和一头齐肩的卷发,可可色发出冷光的大眼睛是她最显著的特色。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样子却不是自己最好的状态,实话说了吧,根本就是难看死了。她真希望自己有时间去换个西装或者什么职业一点的套装就好,至少可以帮自己在马上要见的对头面前挽回点面子。情报局的人总是严格要求特工们的衣着打扮,所以肯定不会对她现在这身打扮给什么好脸色。那就拉倒吧,操他FBI的祖宗!
电梯门开了,莎拉深吸一口气。
3楼C户的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制服警察。她亮出自己的证件进了房间,看到里面正在忙碌的凶杀组同事、负责照片的警察、巡警、法衣、地区助理律师还有其他一些例行公事应该出现在谋杀现场的工作人员。照理说凶案现场应该是井然有序的,可惜,因为警局部门的规章制度,这里不可避免地变得混乱不堪。
莎拉抬起胳膊从人堆(有人在抽烟,虽然这里明文规定禁止吸烟)里面往前挤,半路忽然被一个像是凶杀组同事但是不认识的人挡住了去路。这个杵在她面前的庞然大物大概五十来岁,是个一身肌肉、满脸挑衅的秃顶酒鬼。
“嘿!”,他冲莎拉嚷道,“见鬼,你是谁?”不等她开口又接着说道:“名单上没有的人都他妈得听我调遣,知道吗你?还有,我现在就要问你话。”
莎拉吐了口气,使劲压制住就要爆发的脾气。她拿出联邦调查员证件皮夹正要说话,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莎拉。”
是彼德科洛林,她的前夫。他转身对身边一个探员介绍:“莎拉卡希尔,FBI波士顿分局来的。莎拉,这是我的新老板,弗朗西斯赫林组长。弗兰克,这事儿你点过头了的,记得吧?”
“嗯,”赫林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他瞧了一眼莎拉,那表情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样,然后转身冲一群便衣喊:“克里根!卫赫!我要几个证物袋。把赫理斯的瓶子和水槽里面酒杯的碎玻璃片给我放进去。”
“嗨!”莎拉打了个招呼。
“嗨!”彼德说。两个人互相礼貌却冷淡地笑了笑。
“是这样的,我们一时找不到死者的朋友或者亲人,所以我只好叫你来确认死者的身份。”“我还在想你为什么邀请我到这里来呢!”除非是对自己有好处,彼德从来没为莎拉做过什么好事,在公在私一向都是如此。
“当然,我也想到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双方都可以互惠互利。”
第一章凶杀现场(2)
赫林队长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皱着眉头转回身面对莎拉:“我在想,除非是印第安居留地或是其他鬼地方,联邦特工没插手过谋杀案吧。”他面带讽刺地微微一笑,接着说:“你们只会跟在警察屁股后面跑。”
“薇蕾莉是我的线人。”莎拉简单地回应道。
“她得罪警察了?”
“OC,”她回答的仍旧很简单,OC是有组织犯罪的意思,可她没有详细解释。
要走的时候,赫林对彼德说:“别让她动什么东西或者他妈地把什么东西搞乱了,听到没?”
“我会尽力看好她的。”彼德保证道。他领着莎拉去认尸体的时候低声说:“弗朗西斯 X 赫林组长可是个双星级的狗屁人物。”
“是个绅士还是个学者。”
“呵,他看我的面子才让你进来的。听说他有一个朋友去年在南端区搜查一间同性恋酒吧时,被你们的人搞得很爽。”
莎拉耸耸肩,“我对这个没兴趣。我又不贿赂 警察。”
“很多伙计对你的到来都颇有微辞啊。”
她又耸了耸肩。“怎么这么挤?”
“不清楚,时间没安排好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吧。我也是五年来头一次看到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一齐报到。除了《环球报》,所有人都来了。时空就是个他妈的三重轮回。”
彼德科洛林有三十五六岁了,一头金发,长着个两瓣下巴。他长相不错,甚至可以说挺帅,当然,他本人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女人面前的这一优势。即时在和莎拉那段短暂混乱的婚姻中,他也曾经有过几次 “课外活动”——他喜欢用这个词描述自己的经历。毫无疑问现在住在他公寓中的某个女人,应该正在猜测今晚是不是有什么不正经的女人——不,是另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在对彼德纠缠不清。
他一面用手推开人群,一面和周围的同事简单打招呼,一会儿转头问:“我的小朋友怎么样了?”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可能杰理德正在看《瘪四与大头蛋》,”莎拉说,“要不就是在看经典剧场,不肯定到底是哪个。你不怎么看这个,是吧?”
“泰迪看,我陪着。”
“她是怎么被杀的。”
“枪击。我得提醒你,现场可不怎么入眼。”
莎拉一副久经沙场的表情没当回事儿地耸了耸肩,而事实上,就彼德所知,她就看过十几个凶杀现场,而且那种恶心恐怖的画面总是在她脑海中时常浮现。
莎拉以前没有来过薇蕾莉的公寓——她们每次碰头的地方不是酒吧就是饭店。这间公寓就是一个工作室,房间的一侧搭了一间临时简易厨房,过去应该是十九世纪某个商业巨头豪宅里面的一间楼上起居室。房间里面曾经采用婆罗门贵族风格重新装璜过一遍。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是镜子,完全是一个高科技产品堆砌的妓院。不过黑色的家具倒是便宜货。一把破旧的深黄色靠背椅是十七世纪的古董。还有一个大录音机,旁边突出的喇叭外表已经开始磨损了。薇蕾莉的房间和预想中的样子没什么太大出入,看上去就是个妓女的窝。
“这儿,”彼德说。“验尸官来过已经走了。待命的法医叫妮蕾郭德曼,长得一般,不过倒真是个医生。”
“她在哪儿?”
“那儿,和你的伙计赫林说话的那个。”
薇蕾莉圣陀罗四肢摊开,仰面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干掉的血渍在黑色的床单上结了壳。一只手张开撂在床上,好像在招呼男人们快到她的床上去。齐肩的金发,嘴唇上还有点口红。莎拉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赶忙把眼睛挪开,“嗯,”她说,“是她。行了吗?”
第一章冲上云霄
4
在加油站附近的小型停车场,“黑暗王子”找到了那辆租来的丰田双排四轮驱动,车身后部盖着帆布,车上配备有一个供长距离行驶的油桶。车顶绑了一个帐篷,后备箱里还有一个汽炉、一盏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副墨镜。车背上的标签说明车子的真正主人是海角镇“帝国租车行”。如果有谁不知死活地碰巧妨碍了“王子”的行动,那这个家伙估计就会变成另一个沙漠之旅的冤死鬼。
他摸了摸汽车的折叠顶棚,还是暖的,证明车子来这儿没多久。这就好。
鲍曼迅速瞅了一圈停车场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得见自己的举动。他挨着车门跪到地上伸手在底盘摸索,直到碰到一处新近焊接过的光滑补丁。他使劲一推,车钥匙从焊接地方的底部滑了出来。
鲍曼把车开出了几个街区后停在了一个国际电话亭旁,从旁边的盒子里面取出一把一兰特硬币 。他先播了一长串号码,再往吃币口里扔进硬币,二十秒钟后国际长途接通了。
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绿石有限公司。”
“麻烦,请接客户服务部。”鲍曼说。
“稍等。”
电话那端没了声音,只听见滴答几声后传来一个男声:“客户服务部。”
“你们有空运服务吗?”鲍曼问。
“有,不过要看目的地在哪里。”
“伦敦。”
“有。”
“好,谢谢,”鲍曼说。“我再打电话下定单。”
他挂上电话,回到丰田车里。
经过大西洋海岸挪洛斯港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鲍曼继续向西北方向行驶。沥青高速公路先是变成砂砾大马路,再变成伸向烤人的热带大草原的泥泞小道。公路下面几公里的地方,一打孤零零的小屋跃进了视线,旁边零散站了一群瘦弱不堪的山羊。
经过最后一间小屋时,鲍曼看了一下里程表。他熄火下车,此时,汽车正好走了四公里半的路程。
橘红色的太阳开始落山了,可是空气还是热得让人不想动弹。这里就是有几千平方公里的克拉哈里大沙漠。鲍曼刚刚从南非进入了纳米比亚。
这两个国家的边境几乎没有任何围栏,也没有醒目的边防站,只是被有几百年居住史的部落形成的村庄自然地一分为二。这种分界只要对外界显而易见就行。在南非和它的邻国——纳米比亚,波斯维亚,津巴布韦和莫桑比克——之间往来穿梭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成千上万的非洲人每天都会往返于这些边境线上。
鲍曼戴着墨镜站在汽车旁边,大口地喝着瓶子里的凉水。眼前的景象神秘而且诡异,仿佛感觉身处另一个世界:干裂的河床,高耸的土坡,黄色的沙丘,灰绿色的灌木丛,矮小繁盛的刺槐树丛。远处,呈现条纹的沙地上面升起一层层的热浪。
他默默看着眼前的景象,欣赏了大概有十分钟,随即被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声拉回了现实。不过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只能透过狭窄的铁窗望见那可怜的一线天,而此时此刻他却站在了一望无际的天空下,视线所到之处完全没有人烟的迹象。鲍曼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重获自由,只是现在这个理想竟然真真切切地变成了现实,直叫人完全陶醉其中。
冷不防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只见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慢慢地,小黑点逐渐变大,噪音也逐渐增强,不多时,一架直升机伴着螺旋桨发出的嘈杂声盘旋在了他的头顶。
直升机侧向一边,调整好位置然后着陆。机身周围狂沙四起,砸向墨镜的沙砾刺得人眼泪都流了出来。鲍曼弯腰侧身奔向舱门。
鲍曼跳进机舱的时候,身着土绿色制服的飞行员冲他点了一下头。没说多话,后者俯身拉动了很像紧急刹车的总操纵杆。直升机冲上了云霄。
鲍曼带上隔音耳机,自此踏上了去往纳米比亚首都唯一的风谷国际机场的旅程。虽然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可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的确,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必须绷紧每一根神经。
第一章漂亮女人
5
薇蕾莉圣陀罗是个漂亮女人,做应招女郎的同时也做着生意。即时死了,她的身体还是能散发出一种诱惑力。也难怪,她为了混饭吃不得不挖空心思地保持好身材。高耸的胸部几尽完美,不过很明显,她做过硅胶隆胸手术。只是脸部让莎拉不敢多看:有一部分的额头没了,子弹打飞后留下的不规则伤口上凝堆着黑色的血液。这不太像是——莎拉觉得——自杀。
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挑衅地瞪着莎拉,眼神中透露着嘲鄙和不信任。没擦口红的苍白嘴唇微微张开。
“长得不赖,”彼德说道。“看那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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