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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第一權臣.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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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中文网【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重生第一权臣
作者:钟晓生
【文案】
他本以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就此开始了,没想到却事与愿违。
他爹死太早,他娘太糊涂,就连下人都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不过他可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包子,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他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与人斗,其乐无穷,看豪门失怙子如何成长为第一权臣!
架空古耽,第一次尝试宅斗官斗朝堂争霸题材的文,主线是主角的奋斗,CP暂时不透露,讲的是一个豪门失怙子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最终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权臣,1V1HE
本文有历史原型,但扯淡为多,看官只图一乐就好,请勿考据,多谢!
起点风(?),金手指,玛丽苏,雷者慎入。
内容标签:穿越重生
主角:高展明 ┃ 配角:你猜?你再猜?你还猜? ┃ 其它:宅斗,商斗,官场
文章主打宅斗政斗,走朝堂争霸的升级路线,曾经被人欺压的主角翻身奋起,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也让读者大呼痛快。作者文笔老练,人物刻画生动,将主角的睿智决断、母亲的糊涂懦弱、堂哥的跋扈无情都表现的淋漓尽致。剧情节凑,故事环环相扣,让读者万分期待在主角受到屈辱之时,正牌攻能及时出场。
第一章 这豪门贵族的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爷,您慢着点。”背着书篓子的引鹤担心地看着前面走的一瘸一拐的自家主子高展明。
高展明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再慢就迟到了。”
引鹤忙道:“迟一会儿也没什么,爷您有伤在身,教授应能体谅。”
高展明冷笑道:“教授体谅又如何?凡是学中有心之人,去宗正那里告我一状,只说我复学第一日便迟到,治我一个怠慢懒学的罪过,我岂不又要捱一顿棍棒?那都算轻的,我前些时日已在那些人手中落下了把柄,今次再添罪过,他们借此将我逐出宗学,我又能找谁伸冤呢?还是快些吧。”
高展明说着加快了脚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额上直冒汗。引鹤忙上前搀住高展明,主仆两个跌跌撞撞往学堂赶去。
实则这位高展明,却不是真正的高展明了,而是借尸还魂来的。如今壳子里的这位,原名刘志龙,是江南吴郡一个商户家的公子,身死后却在高展明这具壳子里重又苏醒过来。
高家本是晋地的高门大户,行商起家,百年前因曾资助太祖起兵,在太祖得天下后,封王封侯,荣极一时。然而真正促使高家登上顶峰的,是二十五年前天家与高家的那场联姻。仁宗皇帝娶了高家嫡女高嫱为后,高嫱生得倾国倾城之貌,更有一副铮铮手腕,勾的仁宗皇帝神魂颠倒,入宫几年,便将仁宗皇帝的那些妃嫔尽数处置了,又为仁宗诞下了当今天子李长治。李长治被封为太子后,仁宗将高皇后所有在世的嫡亲兄弟统统加封侯爵,而高皇后的胞兄高元照因有军功,更是被加封为安国公。
这李长治也是昏庸无能之辈,因此仁宗去世、李长治即位后,朝政大权便被太后高嫱紧紧握在手中,朝堂上真正有实权的官位上坐的一半人都是倾向于高家的,而高氏一族手中更有京畿周围十万重兵在握,其权势可谓倾尽天下。
这天下的读书人,对高家大抵都是憎恨的。前几个朝代就是败在外戚乱政上,因此前朝的皇帝为了削弱外戚的势力,而开创了科举制度,选拔天下有志之士进入朝堂,为朝堂带来一股清流。然而此举大大得罪了原本的贵胄人家,使得天下动荡,前朝也因此而灭亡。
本朝太祖即位后,依然沿用了前朝创办的科举制度,然为了不得罪豪门大户,依然给贵胄子弟们的通仕之路开启了一扇便宜的大门,贵胄子弟只要品德出众便可被举荐入朝为官。举荐制度与科举制度并存。
贵戚们的势力被削弱自然不高兴,在朝堂上大力排挤出身贫寒的读书人,读书人也看不惯这些靠门第吃饭却无多少真才实学的贵胄子弟,两方已斗争了百年,从前朝一直斗到如今。现在天下出了一个高家,养了一个昏庸的皇帝,朝堂上又被豪门贵胄暂时占据了上风。
然而没过多久,刘志龙就发现这个美梦破碎了。虽然他的确是京城高家嫡系子弟,虽然他现在跟当朝天子是姻亲,可是那也只是表面看起来风光,实则高家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好当,这原生的高展明也不会叫人一顿棍棒打得直接驾鹤西去,让他的魂魄来填上这个缺了。
引鹤在耳边道:“少爷,宗学到了。”
引鹤卸下书篓,小心翼翼地将书篓架到高展明背上。
高展明深吸一口气,向学堂的大门走去。
当今世上,学生读书有几条门道。除去民间自建家塾供家中子弟读书之外,朝廷亦创办了不少学堂培养生员。中央有国子监、弘文馆、崇文馆,地方有州学、县学。而各王府宗室亦创办了宗学专供宗室子弟读书。
当高展明还是刘志龙的时候,刘家因觉行商总是低人一等,若要出头人地,到底还要走上官宦之路,因此曾送刘志龙到吴郡的州学念过书。而高展明是高家子弟,自然不可能和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一起念书。高太后的胞兄、圣上的国舅爷、安国公高元照在国公府左近辟了一处高门大宅作为宗学学堂,由国公府的教授、长史、纪善等朝廷命官兼任教官教授学生读书。而宗学中的学生,除高家子弟之外,还有京畿地区一些位高权重且与高家交好的将军、官宦的子弟也会送来读书。
高展明走进学堂中,原本喧哗嬉闹的学堂突然安静了,人人的目光都向他聚拢。高展明不动声色,一一观察这些年轻的子弟。虽然先前在自家府邸养伤的时候,他已有心从旁人口中打听过这些同学,但这还是他重生之后第一回见到这些人,眼下还是人不动我不动为好,以免露出马脚。
坐在前排一个衣着华丽、头戴缨冠、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冷笑道:“哟,这不是君亮堂弟么。许久不见,你的伤可好的差不多了?”君亮是高展明的表字。
那说话的男子身边聚拢了一些其他少年,而他是中心,看其他人的神态便是依附他的。他的胳膊正架在一个模样十分秀气,甚至有些女气的少年身上。那少年靠在他怀中,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一双丹凤眼睨着高展明,却向先前说话的那男子道:“二爷,你没看展明兄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想是他的伤还没养好呢。”
那被人称作二爷的年轻男子道:“哦?既然伤还没好,君亮堂弟你何苦急着复学?我向宗正禀明,让你多休息一两个月也没什么的。若是你带着伤,走路时一不小心跌了撞了,伤势又加重了,岂不是罪过?”
周围的一群少年们发出嗤嗤的笑声。
高展明察言观色,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这位二爷,应当就是安国公家的二公子高英华了,而他胳膊搂着的那个,想必是安国公的连襟、礼部尚书韩海的公子韩白月了。
说起来,高展明之所以会被棍棒加身,受皮肉之苦,以至于一命呜呼,这功劳还得记到高华崇和韩白月二人头上。
宗学里只有男子,没有女子,这些年少气盛的年轻子弟们常年相处,吃喝念书都在一处,难免就兴起分桃断袖之风,年轻子弟互相慰藉,行那龙阳之事,都是常态。这种事,不光是在宗学之中,就是当年刘志龙念书的州学里也是常有的。那韩白月分明是个男子,却生得妩媚风流,因此便更得子弟们青睐一些。只是韩白月在国公府中就已委身于高华崇,而高华崇又是这群公子哥里最有声望的一个,因此其他子弟们对韩白月也都只是意淫,却没几个人当真敢垂涎的。
刘志龙听说,这从前的高展明也不晓得是被欲火冲昏了头脑,还是脑子里进了浆糊,竟然把主意打到了韩白月身上。一天傍晚,他把韩白月约至水榭后的假山中,竟欲对韩白月强行做那悖德之事。此事恰巧被高华崇带人撞破了,一状告到了统管宗学的宗正那里。
宗正乃是高家支系里一个德高望重且有些学识的长辈,他也一贯依附于安国公。听闻了这件事,宗正那老头勃然大怒,认为高展明此举大大败坏了宗学中的风气,必须杀一儆百,因此对高展明实行了杖责三十、停课一月的处罚。
谁想这高展明原先就是个体弱多病的身子,挨了三十棍棒,打得皮开肉绽不说,还惹得他心气郁结,也就一命呜呼了,空留下这具壳子换了刘志龙的魂魄。
如今高华崇和韩白月这番话,却是很明显的挑衅了。什么“走路时一不小心跌了撞了”什么“伤势又加重”,听到高展明耳中,分明就是威胁。
其实这桩官司,在刘志龙心里,十分的蹊跷。说这高展明觊觎韩白月的美色,意图对他图谋不轨?但凡高展明是个心智正常的人,他都不会那么做!刘志龙借尸还魂后照过镜子,他头一回看见镜中映出的相貌,惊得半天忘了喘气。是,韩白月的确生得妩媚风流,可高展明这副相貌却可说是天人之姿了!
当年刘志龙在州学里也曾见过不少风流人物,如今这宗学中放眼望去,华贵公子更不在少数,但跟高展明一比,却都成了凡品。高展明的相貌并不是韩白月那般阴柔的,他丰神色泽,风姿特秀,一双剑眉星目如画一般,五官挑不出丁点错处。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高展明眉宇间蕴藏着一股郁结之气,似是与生俱来的,也昭示着他的身世坎坷。
这般人品,却去觊觎韩白月那种人物,刘志龙是不信的。
再则,全宗学的人都知道高华崇和韩白月的关系,连高展明的陪读小厮引鹤都知道,高展明没道理不知道。他但凡头脑清楚,也不会引火烧身,去勾引韩白月,而且恰好又被高华崇捉奸当场。高展明这么做,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自寻死路吗?!
因此刘志龙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疑点太多,倒像是高展明因为另外一些事得罪了高华崇和韩白月,因此那两人故意设下这个局坑害高展明,不仅让他在宗学里众子弟间成了笑话,更让他受棍棒加身之苦。
如今刘志龙已成为了高展明,他也有同仇敌忾之情,因此他看那高华崇和韩白月两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可是如今具体是个什么情势,他心里还不甚清楚,与其与人结仇结怨,倒不如暂且放低身份服个软,总之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是了。
于是高展明大方地走到高华崇和韩白月面前。周围原先那些幸灾乐祸准备看笑话的子弟们突然紧张起来,有几个反应快的竟冲上来挡在高展明和高华崇中间。
高展明愣了一愣,才明白这些家伙大抵是怕自己动手揍高华崇和韩白月,因此赶紧出来向高华崇高二爷表起忠心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人高马大的子弟伸手推了高展明一把,凶神恶煞道:“怎么,你是嫌那三十棍不够,还想滋事?!”
高展明身体孱弱,哪经得他推,不由向后跌了两步,却被另一个贵气的子弟扶住了。高展明侧目看向扶住自己的那人,只见那人生得也是一副英俊的好相貌,眉宇之间倒和高华崇有几分相似。方才众人见高展明进来,都是幸灾乐祸的,这人却是少数几个目露担忧之色的,看来他很可能是高展明从前的好友。高展明猜测,也许他就是忠世侯的嫡长子高天文了,也是高展明和高华崇嫡亲的堂兄弟。因为引鹤曾说过,在这宗学之中,唯一对高展明友善的就只有这位堂兄高天文。
那人扶着高展明的肩膀,在高展明耳边低声劝道:“君亮,你且忍忍吧。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高展明看了他一眼,对他投去感激的神色,然后轻轻地推开了他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接着,高展明继续向高华崇和韩白月走去。
众人的神色皆变得诧异,方才高天文扶着高展明的时候,高华崇正眼神冰冷的打量着高天文,没想到高展明竟然又走向自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和不解。
那人高马大的子弟又上前阻拦,高展明没等他再次伸手推搡自己,便按住了他的胳膊,道:“宗学在我眼中乃是宗室子弟读书的地方,绝非挑衅生事之地。我一句话未说,尊驾先认定我要滋事,我却不明白,这宗学学堂在尊驾眼里成了什么?”
那子弟没想到高展明竟会说这话,倒让他的举动显得不伦不类了。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正待发怒,却听后方的高华崇冷冷道:“岱武,让开。”
那被称作岱武的家伙恶狠狠剜了高展明一眼,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高展明心中有数,看来这家伙便是兵部侍郎任勋家的公子哥任岱武了。
任岱武一让开,其余人也纷纷让开,高展明和高华崇之间便形成了一条空旷的道路。
高展明不急不缓地走至高华崇和韩白月面前,用温和谦卑的语气道:“堂兄,先前愚弟与堂兄和玉桂兄之间有些误会。愚弟这一月有余在府中每日三省,已明白自己过去行为不端之处。日后愚弟自当洗心革面,先前种种,愚弟皆已忘却,还望堂兄和玉桂兄亦能不计前嫌。”玉桂便是韩白月的字了。
高华崇一愣,挑眉,神情难以捉摸,玩味似的嚼着那几个字:“不计前嫌?”
韩白月则是面色不善,靠在高华崇怀中,连看一眼高展明都懒怠。
高展明无视他们目中无人的态度,只是微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如今放低身段求和,即便不能将过去的恩怨借过,好歹也求得这二位爷给他一段清净,一时半刻别再来找他麻烦。
没想到,高华崇竟突然像是见鬼似的瞪圆了眼睛瞅着他,反叫高展明自己心中莫名:难不成我说错了话?
正僵持间,忽听有人叫道:“教授来了。”
于是众子弟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高展明对高华崇又一拱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后排空位上坐下。
高展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整个学堂里几十个弟子,认真说起来,几乎都是血缘之亲。姨表的、姑表的,甚至明明该是至亲的同宗堂兄弟,这其中勾心斗角,阴谋揣测,竟像是仇人一般,昔年刘志龙在商场上尔虞我诈也不过如此了。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不奇怪,高家是大家族,与高展明同辈的兄弟就有几十上百个,嫡系的、旁系的,说是亲眷,实则也没有多少血浓于水之情了。整个高家的确是昌荣至胜,却并不是人人都有荣华富贵。为了争权夺势,同宗相残、兄弟相杀,又有什么奇怪?
这豪门贵族的子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第二章 高展明不是想改变吗?那就让他改,看他究竟能改成什么模样!
教授讲的是经史,高展明听得十分认真。
前世他在州学之中,这些课也是听过的。只不过州学里的教官,无非都是一些壮志未酬的穷酸书生,若是当真有学识之士,早就挣脱那个囚笼飞黄腾达了,再不济也能在地方捞个官位打理政事,而不会留在小地方的州学中给学生讲课。而安国公府的老教授,从前是在政事堂过差的,后因年岁大了才从朝堂上退下来,被安国公聘来给子弟讲课。高展明听引鹤说过,宗学里的这些教官可都是朝廷命官,他们所教授的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有为官做人的道理在其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宗学中的这些贵胄子弟,便是腹中丁点墨水也无,靠着家族荫庇,将来也能袭承爵位,进入朝堂中指点风云,根本不像他们这些民间子弟需要从底层爬起,即便有幸能爬上高位也都已七老八十了。
然而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除了高展明之外,似乎并没有多少人珍惜。高展明是堂上听的最认真的学生,其余子弟有的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在桌下交头接耳,有的在课桌上涂画,还有的目光满堂乱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教授似乎对这些事已经习以为常,自顾自地讲着。他一个堂堂朝廷命官,竟不敢对堂下这群十来岁的少年有任何指摘。
教授道:“我先前布下作业,令你们自习《孝经》,今日试墨义,问义十道,五道全写疏,五道全写注。”
堂上的子弟们正自顾自或说笑或开小差,听闻教授此言,发出一片唏嘘声。
教授似乎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走到堂下将问义之题纷发下去,命众人书写。
高展明匆匆将十道问义之题看完,只略想了片刻,提笔就写。他并不曾翻书,因为整本书的内容已经都在他的头脑之中了。
这天下的先生教学生念书,无论是天家的,还是民间的,方法都是相差无几。先生将经书正史给学生,书未加标点,学生予以句读,在此过程中了解典故、解析文中大义。高展明在民间之时读书十分认真,曾将全部的经史誊抄过几遍,予以标点,深解文意。他又是天生的好记性,凡是抄过的东西,便能背诵。儒家十三经,他早已倒背如流了。
课时一到,教授收走了学生们的试卷。他在堂上并未细看,只大致翻阅了一下,翻到高展明那份时愣了一愣,匆匆浏览一遍,抬起头向高展明投去赞许的眼光。
高展明谦逊地低下头去。
教授收起讲义试卷,道了声收课离堂。在州学的时候,老师下课,学生们都要起立向老师致敬,这是尊师重道的表现。高展明本欲起身,没想到周围的学子们竟没有一个这样做的,教授还没离开讲堂,他们已大声哄闹喧哗起来。高展明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只有目送教授离开,以示尊敬。
时值正午,学生们下了课,便蜂拥去餐堂用膳。
高展明肚子也饿了,正向餐堂走,高天文跑过来跟到他身边。
高天文道:“你的伤可好了些?”
高展明曾听引鹤说过,在这学堂中,属高天文这位堂兄对自己最好。说是他对自己好,而不是两人交好,因为引鹤说,高展明从前性子十分古怪,清冷孤傲,不与任何人交好。就因为他这脾气,在宗学里得罪了不少子弟,所以出了韩白月那事,竟没有人替他说话,他重归学堂,众人也是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高展明对高天文温和地展颜一笑,道:“好多了。”
高天文像是唬了一跳,身子竟然震了一下。
高展明奇道:“堂兄怎么了?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高天文失神地盯着他瞧,片刻后缓过神来,脸色微红,连连摆手,竟显得十分窘迫:“不、不,我只是,很少见你笑。”
高展明听了这话,亦是十分吃惊。早听引鹤和府里的丫鬟说高展明性子清高倨傲,却不想清高到了这个份上,竟连笑也成了稀罕事。难怪方才自己向高华崇和韩白月赔礼时,高华崇见了自己的笑颜亦是一副见鬼的神情。
高天文看着高展明,若有所思。一个多月不见,自己的这位堂弟此番回到学堂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的性子是最清高自矜的,一个月前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要是他从此以后他再不愿拿正眼瞧高华崇和韩白月,那才是合了他的性子,可他竟然会主动向高华崇他们示弱求和,虽说这样的做法的确对他眼下的处境是最好的,自己原也想劝他暂且放一放身段,可他真做了,反倒是叫人匪夷所思了。难不成那一顿棍棒,反倒将高展明打得通晓世事了?
高展明见高天文起疑,忙给自己搭了个台阶往下,自嘲道:“堂兄,我这月余呆在家中,想了不少事。我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奴才们管我叫一声主子,我便该有个做主子的气度,若不然,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去?总之,从前愚弟行事多有失礼之处,还望堂兄海涵。”
高天文没料到高展明竟会说这些话,惊骇地连连摆手,反倒一时不知怎么往下接了:“没有,没有。”
高天文其实很怜惜自己这位堂弟。他也知道高展明性子古怪,可毕竟高展明身世坎坷,难免怨天尤人,也是理该的。再则高展明外表清明俊秀,风姿安详文雅,又写的一首好诗词,是极有才华的。这般人品,如何不招人怜惜?他原还担心高展明会因为高华崇的事迁怒于自己,从此变得更加孤高冷傲,连自己也不理睬,没想到他的态度竟这般谦和,简直叫人喜出望外了!
高展明心中咯噔一声。果然高天文也这样说,看来自己亵渎韩白月一事,当真是冤枉的了。只是头一个月高展明待在家中,身边没有知情人。引鹤毕竟只是个侍读,学堂中的事情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宗正当众宣布了高展明的污秽罪行,命人打了他三十板子,还停了他的课。从前的高展明又是个有事只憋在自己心中的人,才会把自己憋出病来。引鹤听了宗正的宣判,却没听到自家主子的辩解,所以信以为真。高展明又是从他嘴里套出来的话,更是对当日的事情全不清楚。
看来高天文是知道事情原委的。高展明本欲向他问个究竟,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了,高天文短短一句话,已把能说的都说了。连他都说高展明冤枉,那高展明就一定冤枉。他又说他无能为力,那就说明高展明得罪的是一位比他大的主。高天文可是参宁侯家的嫡长孙,这些子弟中比他更位高权重的,那就只有安国公府家的这位二少爷高华崇了。
高天文的话印证了高展明的猜测,他感激地对这位堂兄抱拳道:“无论如何,堂哥,多谢你。”
高展明笑着打趣道:“改得好了,还是改得不好了?”
高天文感慨道:“自然是好的。我从前多番规劝你,少自矜些,你却不听。你若早这样,能避去多少风头?”
高展明道:“既是好的,那便好了。”他挽着高天文向餐堂走,边走边压低了声儿道:“堂哥,愚弟知道自己从前得罪了不少人,他们都等着拿捏愚弟的错处,好看笑话。愚弟自知脾性古怪,在这学堂中没什么知心的人,只因堂哥心善,怜悯愚弟,还肯给愚弟几个好脸色看。只望堂兄日后肯不吝指点,直言愚弟的错处,愚弟定会改正。”
高展明说完这些,不闻高天文的回应,侧头望去,只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不由怪道:“怎了?”
高天文愣愣道:“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高天文握紧了他的手,道:“你既这样说了,我被你尊一声堂哥,日后能照料你的地方,我自当尽心。”
高展明笑道:“多谢。”
高天文望着高展明的笑颜,几乎痴了。自己这位堂弟如今能有这样的变化,他简直感动极了。从前的高展明,根本不会对任何人说自己的心事,别说是心事,便是日常的话也懒怠与人交谈。高天文曾偷偷读过他的诗作文章,才对他的心事有些微了解。如今他肯撇开笔墨,对人敞开心扉,哪怕没有自己的帮衬,凭他的人品,以后的处境想必也会比从前好许多。
两人到了餐堂,寻了空位入座,便有小厮送上饭食茶水来。
这是高展明重生后第一回在宗学中用膳,待膳食呈上,他定睛一看,不由咋舌。不过一顿普通的午膳,食盒中竟有水晶肴肉、火腿鲜笋、肉糜夹藕,还有一道油爆虾,共四道菜,做工精致更是不论。饭食是玉田碧粳米做的,还有一碗银耳汤。想当初他在民间时,也是富商之家,这样精致的菜肴,只有招待贵客时才会上,而玉田碧粳米更是贡米,日常哪有这般口福?
这宗学中所有弟子的日常用度都是安国公出资,可见高氏一族何等穷极奢华!
高展明正待一饱口福,餐堂另一隅突然哄闹起来,原是几个先到的子弟已用完了膳,正在玩闹。
大约有人说了几句玩笑话,得罪了谁,又不知是谁起的头,几名弟子竟然在餐堂中互相丢掷东西打闹。
高展明夹起一筷火腿,还未送到口中,突然斜里飞来一个文玩核桃,正砸中高展明的汤碗,碗中的汤当即泼洒了高展明一身,他筷中的肴肉也因受惊而掉在身上,印出好大一筷油渍。
有人惊呼出声,但更多人拍手哄笑,一副幸灾乐祸的姿态。
高展明低头看了眼飞来的物事。乖乖,好一个掌珠,这等玲珑剔透,光亮如鉴,单一个就能卖到好几十两银子,若是能凑成一对,少说五六百两银子都止不住。这等宝贝,这些贵胄子弟竟然拿来丢人?真真纨绔!
坐在一旁的高天文已面有愠色,正欲起身去教训那几个顽皮的子弟,高展明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堂哥,让我自己来吧。”
高天文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又坐了下去。
高华崇就坐在不远处,冷眼打量着高展明的反应。若是从前,高展明定然早已冷着脸丢下筷子走了,可如今,他竟然连愠色也无?真是奇了怪了。
高展明捡起那核桃,找到罪魁祸首,走了过去。周围子弟们起哄的更厉害,摩拳擦掌要看好戏。
不曾想,高展明只是平静地将核桃递还给罪魁祸首,温和道:“你的东西,还你。”
那罪魁祸首无意砸了人,本有几分愧疚,没想到砸到的人是高展明,他心中的情绪便复杂了。高展明在这个学堂中的身份十分特殊,由高华崇带头,人人都以欺压他、戏耍他为乐,此番虽是自己不对,可若是自己向高展明道歉,反倒失了自己的身份。然他没想到高展明非但不恼怒,还是这样温和的态度,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讪讪接过那掌珠。
任岱武站了起来,嚣张对高展明道:“便是砸了你又如何?”
高展明看了他一眼,对他明显寻衅的行为视而不见,转向他掌珠的主人道:“餐堂并非玩闹之所,下回还请小心些。”
那人还没开口,任岱武道:“我们偏爱在餐堂玩闹,你算什么东西,管得着吗!”
高展明微微一笑,道:“任兄爱做什么样的人,愚弟自然是管不着的。别说是丢一两个核桃,假若任兄喜欢杀烧抢掠,为非作歹,与那流氓盗寇同流合污,愚弟也一样管不着。”他原本并不想惹是生非,可如今被人这样嚣张地欺到头上,若不能还其颜色,只怕以后别人更以为他是可以随意揉搓的面团。
“你!”任岱武撩起袖子欲发作。
高展明这一番明捧实贬的话,说的任岱武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他若是生气,倒成了他没有气度。他性子急,平日不爱读书,口才上自然是辩不过高展明的。此时餐堂已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就连高华崇都看着他们。他素来爱在高华崇面前表现以博取高华崇的青睐,若是此时败给高展明,他岂不要成为全学堂的笑柄?高华崇以后又怎还会重用他?
任岱武不管不顾,猛地挥起拳头,恨不得将高展明这张犀利的嘴给打烂。
就在此时,高天文箭步上前架住了任岱武的拳头,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嬉笑打闹都算了,你竟还想动手吗?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任岱武毕竟不敢得罪高天文,恼恨极了,只得不情不愿地收回拳头。
高天文轻轻推了高展明一把,解围道:“你衣服弄污了,先回去换一身吧。”
高展明也知再这么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颇有风度地一拱手,道歉道:“抱歉,方才是我言重了,我不了解任兄为人,却妄加评论,还请任兄宽恕我的失礼之处。”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任岱武也快步离开餐堂,路过高展明身边的时候,他恶狠狠剜了高展明一眼,低声道:“你别以为找到了靠山,就可以得意。你等着吧,以后的日子,有你好受!”
高展明不禁失笑。若不是任岱武先挑衅于他,他又怎会予以还击?看来从前的高展明当真是被人欺压的十分凄惨。只可惜,现在的他可不是什么会忍声吞气的主。若是谁敢肆意欺凌他,他必定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高展明和任岱武走后,韩白月不快地用胳膊轻轻顶了下高华崇,道:“二爷,人已走了。”
高华崇这才收回自己方才粘着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冷哼一声。
韩白月冷笑道:“我倒是没想到,高展明那家伙被二爷抛弃之后,那么快又搭上了高子辉这根高枝。贱人生的东西,果然也是贱人。他吃了那个教训,不知道收敛,竟然还敢回学堂来碍二爷的眼,方才更是当众挑衅岱武,看来他是没将二爷放在眼里了。”
高华崇目光阴沉地斜睨了韩白月一眼。韩白月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不甘心道:“我难道说错了么?先前是二爷念着旧情对他手软,只打了他一顿就将他放过了。若是听我的,请宗正直接将他逐出宗学去,他怎么还敢来跟二爷的人过不去?”
高华崇不屑道:“任岱武天生是个蠢货,一句话不会说,只知道逞凶斗狠。这种人,我不需要。”
韩白月恼恨地咬了咬嘴唇,道:“二爷难道对他心软了?高展明那种人,二爷不狠一些,彻底死了他那条贼心,他定然还会再来纠缠的。”
高华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竟然轮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韩白月不情不愿地噤声。
高华崇的态度让韩白月又嫉又恨,只把碗中的米饭当成了高展明,恶狠狠地用筷子戳了几下。然而有一点让韩白月有些不解。从前的高展明是不会与人理论的,更不会主动与人和解,他骄傲到连一句解释的话也不愿说,因此韩白月才能如此成功地将他抹的像炭一般黑。可是高展明此番回来,像是转了性子一般,竟开始笼络身边人了。
突然一计浮上韩白月的心头,让他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高展明不是想改变吗?那就让他改,看他究竟能改成什么模样!
第三章 韩白月冷笑:“辜负别人,不正是君亮兄的拿手好戏吗?”
晚上一天的课业结束,宗学中的子弟们纷纷回屋。他们都住在学堂的宿舍中,吃穿用度都用国公府出资,每逢节日这些子弟们才会回家。
宿舍在学堂的东面,因为子弟众多,为了安置这些子弟们,安国公特意辟了一处园子供他们居住。园中种竹养鹤,安国公便为那园子起名“鹤竹园”。鹤竹园极大,园中曲径幽深,翠竹林立,更有水榭亭台,是极风雅的地方。学子们的住处被园中景致划分为几块,按照学子的身份分配住处,高家的嫡系子弟被分在一处,其余则按照父母的官职爵位大小安排。
几名子弟走在秋黄道上,过了秋黄道,就是他们的住处。这几人非高家子弟,但都是高家姑表、姨表的亲戚,又家中父辈官职相近,因此他们的住处都被安置在红梅苑中,这几人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其中就有任岱武和先前用掌珠砸到高展明的蔡雅。
蔡雅对任岱武道:“岱武,你今日也未免太冲动了,我们砸到了高展明,原本就是我们的不是,不搭理他也就是了,你何故又去招惹他?”
任岱武不屑道:“招惹他又如何,难道你还怕他吗?”
任岱武道:“那又如何?你难道不见高子辉是如何待他的?子辉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宗正把高展明赶回家的时候,高天文不也没敢帮他说话吗?高家嫡系一支里,他是唯一没有爵位可袭的,比你我都不如。出了宗学,他就什么也不是,靠着他的姓氏骗口饱饭吃就不错了,怕是连官都当不了。难不成他还能去参加科举,考个状元吗?”
蔡雅叹了口气:“那倒也是。其实他也挺可怜的。他爹和安国公、参宁侯、西宁侯明明是同胞兄弟,太后的四个嫡兄弟都封了侯,安国公因为军功还封了国公,只有高展明他爹死的太早,没赶上封爵。”
一旁的另一名子弟道:“那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自己。我听说当初他娘请了个高人给他算过一卦,说他是个命硬克人的,这不他一出生就把他爹给克死了。我娘送我来宗学之前就叮嘱我,千万离他远一些,他可是个天煞孤星,谁挨着他,就准没好事。”说话间捅了捅任岱武,“哎,你也别总跟他过不去,万一他一生气,把你也给克了怎么办?”
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又有一人道:“他可是真的惨呐,我听人说,他娘已经把当年先皇赏给他们家的田地铺子都卖的差不多了,就差要卖嫁妆过日子了。”
蔡雅惊讶道:“怎会这般?他怎么也是高家嫡系啊。”
那人道:“怎么不会?他们家没有爵位,没有封邑,无禄可食,这些年都靠着太后和安国公接济。他娘是武安侯家的小姐,是个败家的,根本不会操持家业,又要像高家其他几家人家一样过日子,屋里烧的蜡烛都要用龙涎香制的,衣服上的金线要拿真金绞的,多少年只出不进,所以早把他们那点家底掏空了。我表兄去年买下了他家几处别院铺子,我才知道这些事。”
蔡雅道:“那也太惨了。”
一人道:“怪不得咱们办的宴席,他总是不肯参加,我还当他是孤高冷僻,原来他是个穷鬼啊!”
任岱武冷笑道:“何止是穷。前些年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二爷出资替他置办的,如今二爷玩腻了他,他可就什么也不是了。他还孤傲个屁!真以为他姓高就了不起了?”
蔡雅道:“可他毕竟还是高家的嫡系出身,太后和安国公总不会置他们母子不顾吧。”
先前那人道:“管也管不了多少,每年给他们些抚恤的资金,都是公中直接拨款过去的,做做钱帛上的面子而已。太后在宫里,安国公要处理朝政大事,其他几位侯爷常年不在京城里,谁有空关怀体恤他们母子死活?高家子孙那么多,嫡系里与他同辈的也有几十个,只怕国公侯爷们未必还记得有这么一位侄子呢!他们母子如今过的可比高家旁系的几户人家都不如,什么嫡系,也只不过说出去好听而已。”
一人笑道:“话到这份上,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实话,姓高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跟当今太后一个姓吗?我早就看他们不痛快了,仗着是太后本家,这些年可没少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吧?其实没了靠山,还不是各个都得落到高展明那样的地步?我跟高展明虽没什么仇,不过看他倒霉,我这心里着实快活,哈哈。”
蔡雅连忙捂住他的嘴,比了个手势:“嘘,轻声点,让高家的人听见了,咱们可就完了!”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候,高展明从一旁的曲径中走了出来。
那几名背后议论人的子弟立时噤了声,有人心虚地转开视线,聪明的则立刻扯开话题说起别的事来。而任岱武只是傲慢地瞪了高展明一眼,仿佛方才的话就算让他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展明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议论,微笑着对几人打了招呼,便与他们擦身而过。
待那几名子弟走远,他不由叹了口气。
其实方才那些人说的话,他听到了不少。这鹤竹园占地数百顷,又曲径幽深,他虽先前已打听了自己的住处在哪里,可一个不留神就走岔了路,到了这里。方才他在林中小憩,远远就听到了那些子弟的谈话,直到那些人走近了他才不得不出来。听了他们的谈话,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在这宗学之中究竟有多么尴尬。
他的出身明明是极高的,和高华崇高天文他们不相上下,只因幼年失怙,竟落魄到这般田地。这也都罢了。就因为他出身高,却没有靠山,徒遭了许多人白眼,那些人不敢对风头正健的高家子弟稍有忤逆,便将满腔嫉恨的怒火都发泄到他身上,而其他高家嫡系子弟又嫌他穷酸,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这般窘境,纵是有高家这道护身符贴在身上,又能救他几分?他总听人说那位真正的高展明是如何清高倨傲,可如今对他也有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悯:只怕他分明活的小心卑微,却不得不假装高傲坚强,才能令人对他有所忌惮,不敢肆意侮辱吧!
高展明好容易找到了自己所住的香兰苑,走了回去。他的住处就在高天文、高华崇左近。
高展明刚进屋没多久,外边突然有人敲门。他走出去开门,只见高天文站在门外。
高天文手里捧着一个食盒,道:“君亮,我差人做了些你爱吃的桂花酥,送来给你尝尝。”
高展明正欲道谢,却见高华崇搂着韩白月从曲径那头走了过来。高展明看见韩白月,不由一怔:韩白月并不是高家嫡系的子弟,按理说,他的住处不该在这一片才是。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高华崇和韩白月的关系已是大白天下,这学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华崇出入哪里都带着他。
高华崇见高天文与高展明站在门口,冷笑道:“子艺堂兄和君亮堂弟当真兄弟情深,白天在学堂里说了一天的话,到此时还难舍难分。”
高天文道:“我请人做了些桂花酥,拿来想请君亮吃。子辉和玉桂要一起尝点吗?”
韩白月道:“不必了,子艺兄为君亮备下的一片心意,我们怎敢染指?怕只怕君亮也不肯赏这个光,那才叫子艺兄伤心了。”
高展明不解道:“我为何不肯?”
韩白月冷笑:“辜负别人,不正是君亮兄的拿手好戏吗?”
高展明一怔,不知他此话从何而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高天文无奈道:“玉桂,你这又是何必?都是亲戚兄弟,往日的恩怨,过去便过去了,何故还要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
高展明听了此话,非但不恼,反而笑道:“不知愚弟在玉桂兄心中是否也是龙章凤姿,惊才绝艳?”
韩白月一愣,明显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鼻孔朝天地嗤笑高展明的不自量力。
高展明在府中养伤的时候,曾向引鹤打听过宗学中的人事。韩白月和高展明的事情,他也是那时候探听得知的。他还听说,韩白月曾做过一件十分有名的事。一年前教授曾布下一桩功课,让学中子弟挑选一篇自认为近百年来最好的文章加以解析。大多数的子弟都选了前朝儒士的文章,也有不少人选了当朝大学士苏瑅的文章,还有那有心的,选出安国公或其他高氏前辈的文章溜须拍马。而最令人吃惊的是,韩白月竟然选了一篇高华崇十四岁时所作的文论说是前后三百年无可超越的文章,并夸赞高华崇为人龙章凤姿,惊才绝艳。这个马屁简直拍到了天上,事后虽然没人敢当面打趣韩白月和高华崇,但是私下里却当作笑话传了好几个月,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引鹤虽然不曾听高展明谈论过此事,却从别家少爷的陪读小厮那里听来了这个笑话。
高展明笑道:“愚弟亦有自知之明,我不过一介庸俗之人,怎敢称什么龙章凤姿?子辉堂哥文采过人,在玉桂兄眼中自然是惊才绝艳,我又怎敢与之相提并论?同样,今日有人对愚弟出言不逊,愚弟才回言讽刺。玉桂兄和那人又怎会是一丘之貉?玉桂兄说了这样的话,并非批评愚弟,而是在自贬啊。”
高天文对高展明投以赞许的目光,而高华崇则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皱一下眉头。
韩白月被他反将一军,也只恼了片刻,旋即又笑了起来:“你病了这几个月,口齿倒是伶俐了不少。罢了,我不与你逞这些口舌之快,我正好是有正事要寻你的。”
高展明不由奇道:“什么正事?愿闻其详。”
韩白月道:“你先前的一番话,令我也颇多感触。也许先前的事情,是我们对你有所误会。我心中不安,因此想寻个机会大家坐下把话说开了,兴许误会也就化解了。正好再过一个月,就是端午。二爷已禀明宗正,到端午那时,学里休三天,二爷做东,请我们这些学中子弟一同乘龙舟泛御河。我思忖往日二爷对我们这些同侪照料颇多,我们也少不得整两桌齐整的酒席,请几班歌姝舞姬,回报二爷。这就是个机会,不知君亮兄意下如何?”
高展明面上不露,心里却震惊极了:呵!高华崇要请全宗学的子弟游御河泛龙舟?简直好大的手笔!他忙道:“玉桂兄说得极是。”
韩白月轻笑一声,道:“那便说定了。此事由我料理,你多出些份子,为全学堂的兄弟们备几件礼,我也好在席上多为你说两句好话,兴许就能化解众人对你的误解。不知你意下如何呢?”不等高展明回答,韩白月接着道,“我也知道,你向来是最洁身自好的,不爱与我们这些腌臜俗人相处。你的性情,我是知道的,可别人却不一定清楚,因此我听人在背地里说了你不少闲话。你若能借此机会,显出你的诚意,定能让那些流言蜚语从此消弭。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高展明听了这话,暗暗好笑。若不是他刚从蔡雅他们嘴中听见自己如今的家境是如何窘迫,只怕他当真会以为韩白月在做和事老呢!韩白月说了这么多话,无非就是想让他无法拒绝,到时候他若拿不出“有诚意”的礼,或是在酒席上出了糗,反倒更坐实了他目中无人的事,也要得罪更多人。韩白月这一手可实在是狠,高展明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他?
高展明略思量片刻,便应了下来:“韩兄说的极是,就这么办!”
高天文在一旁焦急地想开口,却被韩白月抢了先:“哦对了,还请听愚弟多说一句。到时候的礼可要君亮兄自己多费些心思,若是假以他人之手,只怕没了诚意。”
这一句话,是在警告高展明不要妄想依靠高天文了。高展明轻松地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场酒席既是为了酬谢二爷往日的照料,又是为了愚弟能化解误会,再则韩兄平日学业操劳,这时候还劳烦韩兄费心,实在是叫愚弟过意不去。不如酒席的事就交由愚弟自己来料理,不知韩兄和子辉堂哥意下如何?”
高展明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了。韩白月原本只是知道高展明家境贫寒,想借机为难他,让他到时拿不出像样的和解礼而丢人,没想到高展明竟然自告奋勇要将操办酒席的事情揽过去。高展明根本就不通经济上的事,而且向来耻于谈钱,把酒席交给他办,岂有不办砸的道理?!
韩白月见高展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喜出望外,立刻一口应下:“既然君亮兄有这样的心意,自然是极好的。那就说定了。”
而高华崇和高天文则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高展明。高展明神情自若,仿佛胸有成竹一般。
韩白月扯了扯高华崇的袖子,温柔缠绵道:“二爷,天色已晚,风大了,我们快些进屋去吧。”
高华崇皱了下眉头,深深看了眼高展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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