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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艷書.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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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衣郎
楔子
很多年后,有一个人告诉我,在他的心里,我是一个绝艳于世的女子。
他说他永远也忘不了初次见我的那一瞬间。
白衣少女衣带当风的侧立在西子湖畔,发如鸦羽,眉若远山,宛如无数少年仗剑江湖时心中那一点深藏的梦。
彼时,我正在那人的别院里喝酒。
听到这里我觉得牙齿有些哆嗦,所幸阅历多了,终不至于作当年那无知无畏的少女形状,将含在嘴里的上好女儿红喷他一脸。
平复了心情,我抬眸看他一眼,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对面安静坐着的那人,云潇,天云帝乡少主,文采风流,武功超绝,心思之机敏,谋略之深沉世所罕见,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幅人人称羡的好皮相,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其实,能与他同桌对饮,我实在应该觉得荣幸异常.
可惜我近来心境苍老,看过了佛经,自觉颇有些看破红尘的名士高人风范,于是面对此风华绝伦的男子,眼观鼻鼻观心,淡定的挟起一箸秘制萝卜丝,优雅的放入口中,咀嚼。
唔,不愧是柳树巷老蔡师傅家的手艺,好生甘甜爽口。
他见我不答话,也不失望,在他那脉脉如水的目光下,我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三四岁满地打滚吵着要糖吃的童子。
可在下明明已二十有六。
这真是罪过。
于是我悲天悯人的拈花一笑看漫天神佛瞬间黯然失色。
而他的眼神仿佛藏着这深秋的夜色,凉而悠远。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一直很喜欢云潇,他有着我所喜欢的那种风雅的名字,有着我所喜欢的那种风雅的气质,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异常符合我的品位。
只可惜,我与他的相逢实在太不风雅,那简直成了我一生的噩梦。
一直以为我第一次与云潇相见是在那个雨夜,那时的我像一只褪了毛的狗,无奈无聊于是也就无赖的躺在烂泥里,还是一直中了毒的卖相不佳的狗,估计拿去狗肉馆子也是要被横挑鼻子竖挑眼。
就在那种尴尬的场面下,我遇到了他,一身华衣,撑着把青纸伞,身后斜着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
桃花于少女时的我,一直是很美好的事物,尤其是当它和一个赏心悦目如云潇的年轻男子扯上关系的时候。然而,若我以死狗的状态出现在其中时,却又是多么让人无语泪先流!
幸好事实并非如此.
细细印证云潇的话,我不由得开心起来。原来,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在我追杀江湖著名采花大盗纳兰如玉的途中。纳兰如玉名不副实,竟是个貌不惊人的猥琐男子,让满心憧憬江湖美男的我大失所望,又发现这厮偷香窃玉用的居然是迷香□这等下三滥手段,于是一怒之下将他打成猪头,挂在城门上示众三天,方才出了一口恶气,然后,幻想破灭的我惆怅的立在西子湖边,想看看传说中江南秀士的风采以慰我怀。
那时,江南的柳絮正飞舞,而我打马而过,青葱年少。
弹指红颜芳华易老。
一眨眼,已是十年。
……
人生若只如初见,愿为香尘随马溅。
师兄与师妹
临安,江府别院。
积雪浮光,有红梅一枝,斜过墙头,殷殷如血。
几骑远远而来,当先一人青衣白马,剑眉星目,气度沉稳内敛,一脸倦色下却有着掩不住的焦虑。
门前持竹帚扫雪的灰衣小厮抬眼,不由得一怔,随即轻呼:“可是许公子回来了?”
青衣男子翻身下马,一扔马缰,拦住门房,沉声问道:“七小姐呢?”
“回公子的话,七小姐在疏影苑赏雪。”小厮垂下头。
许轻寒今年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双亲早早离世,因生母是江老夫人的好友,便被江家抚养长大。他天分高,仗着手中一柄月痕剑,二十出头便已是江湖中数得上的人物,又因人沉稳细致,颇受江家老夫人信任,虽是外姓,在江家的地位却不同一般。
穿过几重院落,许轻寒停下脚步。
雪悄无声息的飘落。
梅树下立着一个素衣少女,撑着把四十八股的紫竹伞,鸦羽般美丽的长发松松的挽着垂落,那寂寥的神韵颇像一幅写意的画儿。
少女在看枝头的梅花。
红梅已快开到尽头,沉甸甸的好似随时会跌落下来,带着一丝残破的凄伤。
而少女却正年轻,因为仰着头,脖颈处便拉出流畅的曲线,优柔的延展开来,在下巴尖处略略一顿,那一顿的婉转,便停驻在了人的心上。
“舒雪,你又在那里发呆么,穿的这么少,小心别染了风寒。”许轻寒咳嗽一声,提醒道。
那少女转过头来,叹息:“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可叹人生匆匆百年,转瞬即逝,世人却多专于勾心斗角,尚不若这疏影暗香来的自在。”抬眸,殷切看向许轻寒,“不知,师兄又怎么看?”
半晌,他忿怒道:“我纵马三天三夜从桃花坞赶来,你就对我说这些吗?”
许轻寒默然无语,悲伤的闭上双眼。
良久,终又不甘心的愤愤补上一句:“真不知道师父师娘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此少女名曰江舒雪,与许轻寒同为武林名宿云中散人门下,她是江湖四大世家之首江家江老夫人幺子江近枫的独生女儿,自小流落在外,只因当年江近枫恋慕药王谷传人苏曼华,拒绝家里安排的亲事,惹恼了江老夫人,被逐出家门。
江舒雪七岁丧父,几经辗转才得以拜云中散人为师,两年前云中散人携夫人出游,嫌她累赘,许轻寒奉师命星夜赶赴他们隐居的红枫谷,将不幸打扰了师父师娘二人世界的小师妹连夜打包带走。
昔年江老夫人将最心爱的幼子逐出家门后不久就后悔了,只是抹不下这个脸,等着小儿子先来认错,谁料想不过数年,噩耗传来,江近枫英年早逝,妻女不知所踪。此次许轻寒将江舒雪带回后,说明了其身世,江老夫人欣喜异常,立刻举行宗族仪式,认回了这个白捡来的孙女,并委以重任。
于是,一夜之间,许轻寒由师兄变成了部下。
江舒雪根骨清奇,是少见的练武奇才,许轻寒在云中散人门下习武九年,已是江湖上有名的青年剑客,而他心知,江舒雪的武功却还在他之上,便是在整个江家的年轻一代中,亦属翘楚。
说到底,还是她那近乎传奇的师父惹的祸。
云中散人的妻子,人称“素女如雪”,也是昔日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此女貌美,才高,性傲,年轻时视天下男人为粪土,行走江湖时,身畔总有一群倾慕者随侍左右,嘘寒问暖。她不胜其烦,拔剑砍之,其中就有江舒雪的师父,云中散人。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动不动就拔剑的淑女还是让人不太吃得消的,唯有年轻时的云中散人,被砍了一次又一次,颇有乐在其中的意味,两人纠缠许久,终于结成良缘,相伴退隐江湖,也算皆大欢喜。
然而许轻寒虽然长得也算清俊不凡,性子却沉稳严谨,无趣的很,兼之入谷是已是少年一枚,无法激起师娘大人的兴致。
万幸的是,此时,江舒雪横空出世了。入谷时,她还是垂髫稚子,且流落在外时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因此瘦弱不堪,很是激起了一把师娘大人的母性光辉。再加上那时的江舒雪带着小兽般的警惕,经常对着身边的人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很是有趣。
在师娘大人的眼中,完美的女性是不需要学针线女红,更不需要学如何相夫教子的。只会洗衣做饭的女子是可悲的,只知以夫为纲的女子是没有理想的。
作为完美女性,一定要美貌与才气并存,具体请参看师娘大人。
江舒雪的母亲苏曼华是当年誉满江湖风光无限的美人神医,江舒雪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珍藏多年的眉笔胭脂无英雄用武之地,师娘大人很想仰天长啸。
有了江舒雪后,每次师娘与云中散人月下散步,都要带着她一起,以接受她夫妇二人浩然才气的熏陶。
偶尔许轻寒也会被拉去,于是每每看见云中散人花下舞剑,卷起片片残英和尘土,师娘一身飘飘白衣在月下弹琴,长发在风中一丝丝飞舞,他便不由自主的想回屋多加件衣服。
师娘嫌许轻寒愚笨,这种有意境的场合十次里也就叫他去个一两次,而江舒雪却是次次不落,许轻寒因此很是同情了他那小师妹一把。
在一次偶然看见师父师娘踩着谷里小水潭上的莲花仪态万千的飞来飞去,而小江舒雪躲在石头后面呼呼大睡的时候,许轻寒终于释然了,小师妹天赋异禀,无须担心,真是可喜可贺啊。
一刹那间,他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一年前的那一天,正是许轻寒带刚出谷不久的她前去视察江家产业的日子,看着江舒雪数九寒冬摇着一把书卿坊出品的水墨纸扇,一身白衣男装,宛如第二个师娘一般对他无限风流的回眸一笑,许轻寒悲摧得想去撞墙。
“风度,注意风度,师兄。”见沉浸于往事不堪回首的许轻寒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握拳,江舒雪恰到好处的蹙眉。
“原来你还不知道,红叶没有告诉你吗?”风吹过,江舒雪悠然拈住一朵从枝头飘落的梅花。
“我知道什么?接到你的信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了。”许轻寒转过脸去,没好气的说道,接过身旁乖巧侍女递来的狐裘,细心的给江舒雪披上,末了,打了个漂亮的双飞结,手法熟练已极,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江舒雪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是好事哦,要给你发红蛋。”
“红蛋?什么红蛋?”许轻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笨,就是说,我可能很快就要多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子或小侄女了。”江舒雪微笑。
“真的?难道是四公子吗?这么快?这可真是好事啊。”许轻寒心中一喜。
“不,是连玉表哥呢。”
“不用了,他现在被五花大绑关在柴房里呢。”江舒雪好整以暇的把玩着头发梢。
“什么?”许轻寒大吃一惊。
张连玉是江舒雪的远方表哥,在江家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武林世家里,在一家子练过霹雳掌连环拐子腿雷霆剑的动不动就拔刀砍人或被人砍的家所谓“少侠大侠女侠”里,这位,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厚道人。张连玉年纪轻轻,武功平平,算盘打得倒呱呱叫,见面对人三分笑,偶尔出门一趟总是不忘大包小包的带礼物给家里那些满地乱爬的小娃娃们,江舒雪刚来江家后,很不受那些鼻孔朝天的江氏亲戚们的待见,倒是这个总是一脸憨憨笑容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哥对她不错,每次出门都不忘多捎份礼物。
虽然江舒雪对他连玉表哥每次都献宝般送她胭脂水粉,还是同一家的胭脂感到很无奈,但她还是客客气气的都收下了,每次看到屋里堆得高高的胭脂盒子,她就感到人生很悲凉。
其实,连玉表哥啊,我不缺胭脂,我比较想要你送我大侄子那盒福寿堂杏仁酥啊。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大侄子吃的一身的点心渣,江舒雪很是悲愤。
五日前,张连玉在江家所有孩子和江舒雪期盼的目光中回来了,然而,遗憾的是,这个在江府有名的老实人还没来得及分发礼物,就被内刑堂五花大绑,捆成死猪状扔在了柴房。犯了众怒的内刑堂主事现在已称病不出,成天在家长吁短叹,而他家娘子养的鸡鸭已被一群怒火中烧前来寻事的江氏小狼崽子们拔光了毛。
然而,这些许轻寒并不知道。
“连玉公子犯了什么错?”他很关切的问,那个好脾气的年轻人,一向很得人心,怎么突然被关进了那个从来不堆柴专门用来关押犯错人员的柴房?当然,这个变相的牢房等级还是很高的,只有江家自己人才能进,像许轻寒他本人,虽然颇得江老夫人青眼,在江府地位挺高,想进去还是差了点资格的。
“据说,是因为连玉表哥和人在青楼谈生意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呃,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江舒雪叹息着捂脸。
江舒雪不屑的“哼”了一声:“你猜,苏家姐姐若是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那个,连玉少爷不是那种好色之徒,除了生意需要,从不出入烟花场所。再者,就算他一时糊涂,酒后失德,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也没必要处罚如此之重啊!”许轻寒咳嗽了一声,不自然的问道。
“一时糊涂,酒后乱性,恩,这个说法不错。”江舒雪拈着一朵落梅,含笑道,“可惜连玉表哥一时糊涂的那位姑娘,不是青楼女子,她姓欧阳。”见许轻寒没反应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欧阳晴,永安堂柳家已故大公子的遗孀柳夫人。人家现在可是找上门来了。看老夫人的意思,恐怕连玉表哥会倒大霉。”
“什么?欧阳晴?”许轻寒失声惊呼,无怪他如此吃惊,柳家大公子的遗孀欧阳晴可不是什么普通人。欧阳晴貌美如花,是江湖百花谱上有名的美人,兼之欧阳家财大势大,对自家这唯一一个女儿甚为宠爱,嫁妆极其丰厚,当年上门提亲的人真真是踏平了三层门槛,可谓盛况空前。经过一番角逐,欧阳晴嫁给了风头正劲的名门子弟“断浪刀”宋岩,可惜她嫁过去没多久,宋岩就得了痨病故去了,在这之后,欧阳晴又嫁了两次,然而,不论她嫁的是身体倍儿棒的名剑浪子,还是风华正茂的唐门子弟,通通都在两年内准时去地府报道,柳家大公子是第四个,据说,是因为当时的柳家形势危急,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急需外援,柳家大公子这才挺身而出。当然,他也没能撑多久,不过得到欧阳家支援的柳家境况现在已大有好转,柳公子总算没有白白牺牲。
欧阳晴命硬一说,从此传遍江湖,只是,命硬成这样,也实在是有些罕见。
当然,许轻寒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欧阳家与江家素来不睦,沾惹上欧阳家的事儿,一向英明的江老夫人都会失态。张连玉若是真的和欧阳晴有了瓜葛,很可能会被江老夫人赶出去。
“老夫人让二伯处理此事,我匆忙将师兄找来,就是要商议此事。”江舒雪垂睫,恳切道:“此事疑点甚多,我相信连玉表哥是被冤枉的,师兄,你一定要帮我。”
许轻寒有些感动:“舒雪你能有这份心,师兄很是欣慰,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你尽管提。”
“多谢师兄。”江舒雪嫣然一笑。
呵,好不容易成功暗示连玉表哥自己喜欢杏仁酥,他下个月去江南查账,正好可以替自己带,怎能因为这个半路杀出的女子打扰了自己的好事。
为了福寿堂的杏仁酥,她江舒雪,拼了!
美人打上门
江家号称武林四大世家之首,家丑的数量自然不能比旁人少了去,对这类事物的处理早已有条有理驾轻就熟,此次与柳家人协商的既然不是什么好事,便早早了屏退无关人等。
幸好江舒雪早有准备,她颇有经验的转了一圈,见到院墙下花丛边鬼鬼祟祟蹲着几个小厮丫鬟,展颜一笑。轻轻咳嗽了一声,满意的见那帮闲极无聊偷听墙角的家伙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神情惶恐。她一挥手,眼前立刻灰飞烟灭,为她腾出了地方。
江舒雪负手而立,见人都散去了,眼珠一转,见四下里再无旁人,便立刻凑了过去。
果然,此处不仅偷窥视角极佳,连里面的人说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嘿嘿,师兄,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几个最爱嚼舌根的家伙对府里哪个地方适合偷窥可谓了如指掌,我们只要盯住他们就万事大吉了。说起来,这地方还真不错,又隐蔽听的又清楚。师兄,你傻站在那里干嘛,过来啊。”蹲在那里摸出一把瓜子,江舒雪回头向许轻寒招了招手。
许轻寒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站在一旁,目光远远撇开,小声道:“咳咳,那个,我给你望风。”
云中散人当年曾捋着胡子告诉江舒雪,据他多年经验,女子修饰之道,奇妙无穷,绝不仅仅限于胭脂水粉。譬如面纱,只有那容貌不佳的女子才会用面纱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而蕙质兰心的美貌女子常常用薄透的面纱,营造一种似有还无,若隐若现的神秘气氛。因江舒雪彼时还小,不太懂其中妙处,云中散人便举了个例子,譬如她师娘心血来潮做的碧玉海棠小梳包,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儿,闻着那味道让人很是憧憬了一把,当吃到嘴里时,才悲愤的发现不过是平常大白菜馅包子罢了。
由于这个比喻着实新奇,时隔多年,江舒雪依旧记得很清楚,那碧玉海棠小梳包就是那层面纱,让人心痒难当,区别不过是那柳夫人应比白菜馅儿强上许多。
不过如此看来,这柳夫人也是深谙此道之人,身边那满脸横肉的壮年仆妇选的更是妙极,若是遇上师父,或可切磋一番。
江舒雪佩服之余不由得暗自摇头叹息,她很遗憾,离得如此之近却未能一睹这位传奇女子的真容。话又说回来,看看那欧阳桑,再看看柳夫人,世间竟有如此不相配的兄妹,果真让人大开眼界,想来那早逝的宋,唐,柳等诸位公子,极有可能是婚前见了这位小舅子,惊吓过度才不幸早逝。可叹可叹!
接待这两人的江近颜,是江老夫人的二儿子,此人自比闲云野鹤,一向不问俗事,喜欢吟诗作画,是个大大的雅人,若不是同时还喜欢光顾青楼楚馆,且口味颇为不俗,这种风雅闲适的处世态度本该很得江舒雪倾慕,当然,即便如此,谈起自家那位生冷不忌男女通吃老当益壮的风雅伯父,江舒雪言语间依旧是颇为佩服。
此刻,江近颜眉头微蹙,显然在为自己不得不出面参合这种不够风雅的事而不满。不过,欧阳小姐容貌清秀,梨花春雨的样子楚楚可怜,多少可以冲淡他的烦恼,当然,柳夫人的哥哥就尽可以无视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柳夫人一直安安分分的坐在一边,并不出声,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大家都不去看她便是,只是欧阳桑正说到慷慨激昂处,柳夫人却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那姿势宛如落花浮尘,优美之极,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惜了欧阳桑,立如苍松,声如洪钟,雄赳赳气昂昂一个好男儿,那么大的块头竟白长了,瞬间被自家妹妹比了下去。
隔得太远,无法亲身体验柳夫人的风采,江舒雪躲在后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她本期待更加火爆一点的场面,听闻柳夫人这位兄长,烈火霹雳掌练得颇有几分火候,若是脾气上来,捋袖子就要开打,二伯父那样一个讲究风雅的人,这些年大把的心思花在什么明珠小姐云锦公子上,身子颇虚,恐怕一时间应付不来,自己正好可以冲上去左右开弓,将这两人打发回家了事。
如今一看,这位苍松兄实在有负烈火霹雳掌的美名,竟然耐着性子与江近颜谈判,什么绵里藏针,暗含机锋,一点也不逊色,若是两只老狐狸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嘛,这情景自然很和谐,但一只老狐狸和一只黑熊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就有些让人抽搐。
说话间,只见江近颜挥了挥手,吩咐了什么,一个仆从匆匆下去。
江舒雪眼前一亮,庭院门外,几个下人带着一个走了过来,真是她远房表哥,传闻那与传奇柳夫人有些瓜葛的男主角,张连玉。
“舒雪,你真的有把握?”许轻寒心中忐忑,自家小师妹虽然之前打了包票,但却不肯告诉自己准备如何解决此事,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放心啦,师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江舒雪扒在墙角一边偷窥一边有点不耐烦的回答。
江近颜“噗”的喷出一口茶。
江舒雪“呃”的被瓜子呛住了气管。
这声“玉郎”叫的当真惊悚,厅上一干人等都傻了眼。
江舒雪摸了摸下巴,笑了:“莫非,被玷污清白之身的,是连玉表哥?看样子,连玉表哥似乎有望做柳夫人的第五任相公嘛,嗯,妙,妙极!”
“柳夫人,此刻有关人等都已到齐,到底事情经过如何,连玉对你有何冒犯之处,不妨直言。”江近颜沉默了一阵,大概是努力想找回“德高望重”的前辈气质,方才问道。
“事情的经过我之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这种事儿,让我妹妹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得出口!”欧阳桑上前一步,挡住柳夫人,目光灼灼的看向江近颜。
“无妨,此事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说明白也好。”她偷偷看了一眼张连玉,眼神中情丝缠绵,秋波频频,踌躇了片刻,便小声说了起来。
于是,众人有幸听到了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恨传奇。
此前,按张连玉的说法,这件事很简单,无非是张连玉与人在巫山馆谈生意,喝多了酒,稀里糊涂一夜缠绵,第二天醒来,张连玉见身边躺着一个陌生女子,吓得狼狈而逃,丢下手头的生意一路纵马狂奔躲回江家。
按欧阳桑的说法,则是柳夫人那日与人约好在巫山馆密谈,可惜走的匆忙,没有看黄历,结果不幸遇到了张连玉这个色中饿鬼,失了贞操。至于嫁了四次的柳夫人是否还有贞操可言,暂且按下不提,而柳夫人为什么会选在巫山馆这种地方与人密谈,也语焉不详,只是含糊的暗示,此事关系到欧阳家的机密,不好对外人说道。
两人说法大致相同,唯一的冲突便是,张连玉死活不承认那日与自己在巫山馆共赴巫山的是柳夫人。
而柳夫人的说法,则要诗意,唯美的多。
据她所言,她与张连玉相识在落英如雨的桃花树下,那日,她与侍女一同踏青放风筝,结果风筝不慎挂在了桃花树上,柳夫人心疼自己的七彩燕子风筝,仗着自己学过两手轻功,爬树去够,结果不小心掉了下来,幸好被路过的张连玉接住。
据说,那张连玉骑着匹雪花骢,一袭青衫,漫天缤纷的桃花瓣下,笑容如春风拂面。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江舒雪打了个寒颤。
佛家有云,一弹指为三十个刹那,一刹那为三十个须臾,然而人漫长一生中,往往就是那稍纵即逝的一须臾间,命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男女之间的这种情况,也许,可以称之为,一见倾心。
这一须臾,对于柳夫人来说,无疑是极为美好的,对于张连玉来说,却无疑是极为悲惨的。
于是,正如那首小词中写的那样,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再次在巫山馆遇到喝醉的张连玉,黑暗中,柳夫人虽然羞涩,却没有拒绝。
听完这个故事,江舒雪很想笑,而张连玉,大概却很想哭。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四周,一脸茫然。
原本含情脉脉看着张连玉的柳夫人当即踉跄后退数步,捂住心口,满脸哀怨与不可思议,他哥哥一声怒吼,扶稳妹妹,便要扑上去痛扁张连玉。
眼看厅里陷入混乱之中,庭院里突然响起一片吵杂,一个黄衫簪花少女,怒气冲冲的快步走了进来,一手执鞭,一手指着张连玉,气势十足道:“张连玉!你敢背着我在外面搞三搞四?信不信我一鞭抽死你?”
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宛如炒铜豆一般,噼里啪啦,爽快之极。
“是我让人通知她的啊。这种好戏,怎么能缺了苏姐姐。”江舒雪很是得意。
“你这不是添乱吗?”许轻寒急了起来。
“放心,苏姐姐和连玉表哥青梅竹马情谊深厚,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柳夫人横刀夺爱的。”
“雪凌?你怎么来了?”张连玉那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奋力挣扎着,想扑过去,“雪凌,你要相信我,我和柳夫人真的没什么的!柳夫人,你自己也说了,那夜黑灯瞎火的,你没有看清我的样子,许是弄错了。”
场面宛如浇了瓢冰水的热油锅,顿时炸成一片。
“玉郎,那夜,你亲口对我许下的誓言,难道都不作数了吗?”柳夫人杏眼含泪,悲切道,“就算你忘了,你那夜留给我的定情信物我还好好的收着在呢!”
江舒雪和江近颜不由得一齐伸长了脖子。
柳夫人手中的,是一个绛红同心珊瑚珠结。
“哼,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个破坠子,谁知道你是从哪来弄来的。”苏雪凌不屑地冷哼一声,瞪向张连玉,“连玉,我相信你。”
苏雪凌冷哼 :“连玉是个老实人,最是小心谨慎,断不会和你这种寡妇有什么牵连,就算有了,也定是你勾引他的。”苏雪凌一把护住张连玉,挺胸向前踏出一步,大喇喇的叉着腰,指着柳夫人的鼻子道,“警告你,我和连玉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他早就是我苏家的人了,你若是敢跟我抢,需得先问问我的鞭子!”
在一旁偷窥的许轻寒绝望的闭上眼:“江家的脸,都被丢尽了!”
“喂,师兄你看清楚了,那几个丢人现眼的,姓柳,姓张,姓苏,可没有姓江的,搞搞清楚好不好。”江舒雪不客气的反驳,“先看看二伯他怎么说。”
定情的珠结
“呃,且慢,那个,柳夫人,可否将你手上的珠结借我一看?”江近颜不负厚望,沉吟片刻,开口道。
柳夫人拭去眼泪,小心翼翼的将珠结递了过去。
江近颜将珠结托在手中,拿出鉴别古玩的劲头,放在光下仔细查看了半天,抬头,见一干人等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干笑一声:“这个,如果没看错的话,此物确实是连玉从小佩戴的。”
“哈,你还有什么话说!”欧阳桑大笑,一拍桌子,厉声看向张连玉。
苏雪凌面色大变,狠狠的瞪向张连玉,正要出声,却见一个人影晃了进来。
许轻寒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回首再看时,瞠目结舌。
“二伯,让我也看一下!”江舒雪嘴里说着,已一把将那珠结抢了过去。
她翻来覆去看了看,将珠结还了回去:“二伯,这个是假的。”
“舒雪你来添什么乱,这个当然是真的,我还能认不出来吗,当年我就是在旁边看着四妹亲手编出来的,绝对没错。”
“不,是假的,柳夫人,这珠结不是连玉哥亲手给你的吧?”江舒雪语出惊人。
“你什么意思?”柳夫人蹙眉。
“两个月前连玉表哥的珠结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所以我趁他不注意,自己编了一个一样的放了回去,这个,是我编的。”江舒雪气定神闲。
“什么?”众人惊讶。
“舒雪,你须得知道,此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你有何证据?”江近颜沉声道。
“有,连玉表哥珠结那个最大的珠子是血珊瑚的,我编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珠子,就偷偷拆了二婶凤钗上的珊瑚珠子代替,你看,这珠子的这一面还有嵌在凤钗上时留下的痕迹。”江舒雪拨开挡住珠子的绳子,露出被磨损的那一面。
“呵呵,二伯,回去还求你替我对二婶说两句好话,我也是没办法么。”江舒雪赔笑。
“江近颜,我敬你江家武烟阁百年威名,这才和你好言相商,可你要清楚,”柳夫人的哥哥厉声道,“无论如何,我妹妹清白被此人玷污,决不能就此放过!”
柳夫人如风中细柳一般,踉跄着径直走到连玉面前,颤声道:“玉郎,你当真如此狠心?”
惊呼响起,却已是救援不得。
凤钗被击落,柳夫人轻盈的身子宛如风中落花九天飘零,被江舒雪接住。
“柳夫人对连玉表哥一往情深,感人肺腑,怎奈连玉兄已非自由之身,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夫人何必非要我连玉表哥不可?”江舒雪邪邪一笑,一张口就是絮絮叨叨的一大堆。
柳夫人纤腰被江舒雪搂住,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竟说不出话来。
“你敢取笑我妹妹!”欧阳桑怒吼。
顿了顿,江舒雪幽幽的看向许轻寒,许轻寒心中突然一冷。
江舒雪接着道:“我师兄许轻寒师出名门,文武双全,为人正派,又温柔体贴,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世间罕见好男儿,夫人觉得如何?”
见此,江舒雪满意的一笑,一把抢过柳夫人手中那绛红同心珠结,顺口安慰道,“夫人,这是在下师兄与你的定情信物,请千万收好了,放心,我师兄绝不是那种负心薄幸之徒,而且他命也硬的很,夫人大可以放心。”
言罢,扯下了一块玉佩胡乱塞到柳夫人手里,又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柳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收起脸上悲戚恍惚之色,只定定的看向她,手却不由得攥紧发白。
“放开我妹妹!”柳夫人的哥哥伸手想拽开江舒雪。
“哥哥。”柳夫人却看向他,颤抖着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姐姐不必客气!”江舒雪笑的很欠揍。
“为妾身与许公子的名誉着想,还请舒雪小姐莫要随便玩笑。”柳夫人向江舒雪福了一福,脸上重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
“姐姐怎么能这么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老天啊老天,师兄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老天对你如此残忍?”江舒雪叹息着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唏嘘感叹,紧紧握住了柳夫人的手。
许轻寒额上青筋突跳,闭上眼睛,握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
“舒雪小姐说笑了,时候不早,妾身打扰多时,就此告辞。”柳夫人嘴角有些抽搐,用力抽回了手,转而对江近颜盈盈一拜,“世伯,恐怕期间真如张公子所说,有些误会,妾身想回去调查一番,待事情水落石出”
一场闹剧就此解决,江舒雪很是得意。
“二伯,我怎么啦?”江舒雪此刻大大咧咧的坐下来,好整以暇的托腮看着他。
“真是太胡闹了!”江近颜板着脸,终于蹦出这么一句。
江舒雪得意的一笑:“二伯刚才看戏看的眼都直了,这会儿倒来记得训起侄女来了,若是真的觉得我胡闹,刚才就该出声制止么。恩,这茶不错,是下面人孝敬的?二伯果然是个雅人。”
江近颜叹了一句:“唉,此事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啊!”
“柳夫人是个聪明人,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连玉表哥,苏姐姐,你怎么谢我?”江舒雪嘻嘻一笑,将目光转了过去。
“谢你个头啊,死丫头!敢说连玉的坏话,皮痒了是不是?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雪凌皱起眉。
“柳夫人年轻美貌,不愁没有良配,可苏姐姐你这脾气,啧啧,估计也只有连玉哥受得了,若是连玉哥和柳夫人跑了,苏姐姐可就嫁不出去了哦。至于所谓真相么,苏姐姐也不必知道,反正我可以保证,连玉哥和柳夫人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一点关系也没有。柳夫人恐怕,是中了奸计,误会了连玉哥。”
苏雪凌若有所思,瞪了她一眼,拽着摸不清头脑的张连玉扬长而去。
江近颜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也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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